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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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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18)

  我喝醉了。

  这是我从学会喝酒一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喝醉了,脑子晕晕的……

  酒这个东西真是个好东西,喝过了以后,它能让人忘却痛苦、忘掉烦恼,甚
至忘了我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什么七情六欲、什么苦不堪言之类的,全都成了狗屁东
西……

  除了让人头痛欲裂会很难受以外。

  喝醉,头痛;不喝酒,心痛。

  我不想心痛,所以我只好选择头重脚轻,选择跌跌撞撞,选择呕吐……

  「再给我来……」那种酒叫什么来著?——对,威士忌。「再给我来一杯……
阿玛尼……」

  ——我没说错,我说的是轩尼诗,对吧?

  「您终于来……哟,冷女士,您也来了!您可真是少见!」服务员看了眼门
口,连指著我的额头说道——呵呵,他就站在我面前这么胆大妄为地指著我,怎
么,他以为我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吗?戚!

  「嘘……」只听见有人对著那酒保嘘了一声。

  ……嘻嘻,这一嘘,嘘得我有点想要尿尿。

  只听我身后那人接著说著——嗯,听起来,他似乎是在跟谁打著电话:」…
呵呵,你就说巧不巧!你跟我正说这件事呢,你猜我一转身,在咱们店裡碰到谁
了?……你告诉她吧,人我帮她找到了,但是她这下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哈哈,
我还能把她怎么样,我不是想让你跟她之间多交流交流么?这都多少年了,能让
你遇到一个你想主动交朋友的人可真不容易!……嘿嘿,要不然你当年怎么能给
我这个愣头青机会呢……什么,你想让我给她打电话?就她那人,她一直以来对
我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遮!我听你的还不行?谁让咱们家的分
公司在外头我老大、在家裡您是女王呐!……先不跟你多说了,你早点休息,让
琦琦也早点睡吧。晚安,老婆。」

  那人挂了电话后,接著对服务员问道:「他喝了有多长时间了?」

  「从下午一两点钟到现在一直喝,除了上厕所以外就没停过!」

  我听见背后有人在议论我——什么意思?怎么,看不起我啊?

  「喂!……别……别背著我……别背著我议论我!我……我何秋岩!全市最
年轻的处级干部……我……我不干下三滥的事情……我就……就喝点酒……怎……
怎么了?我又不是花不起……花钱……花不起钱!」

  我身后的另一个女人,听我说完话之后,似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话有什么笑料吗?

  ——欸?说起来,我怎么说起话来有点不太舒服呢?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
被人灌了铅一样;但是不行,我依旧得把话跟他们说明白!要不然他们就会轻视
我、看不起我,他们就会伤我自尊、轻贱我!

  「我……我又不是付起……我又不付钱……又不是付不起钱……」

  ——嗯,不对,这句话我刚才好像说过了……再来:「我……喝酒去……你
不喝酒……你凭什么不给我喝酒!你……喝酒都不给我喝!我最……最讨厌在背
后……背后……在背著我干那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的人了!」

  ——对,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的背后,背著我干秘密的事情了!喜欢就是喜欢,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干嘛要骗我说不知道、不清楚呢!

  ……说著说著,我怎么感觉有酒从我的眼睛裡渗出来了?

  我轻轻地沾了两滴,放在嘴裡一嚐——我操,这他妈哪裡酿的酒?又咸又苦
涩!太他妈的难喝了!

  「老板,我不是不想给他喝酒!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这位客人从下午三
点多快四点钟那样!这中间吐了七八回了……他又吐、又缠著人说胡话的,影响
了一堆别的客人,搞的都没人敢往吧台这边坐了,而且您看看,现在都已经八点
钟了,说实话,我真怕给他喝出来问题来——照他这么喝下去,真能喝出来胃出
血!那到时候咱们搞不好还要负责任的!我都偷著给他兑了好几次水了!结果他
还是喝成这样……」

  「行了。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哦,对了,你去交待后厨,给他弄一
碗奶油鸡蓉蘑菇汤,裡面稍微加点米糊;这酒嘛……就先别给他喝了,给他来一
杯维生素饮料,让他醒醒酒。」

  ——等会!我好像听到有人要骗我?要拿维生素饮料骗我!

  「哎、哎!不是……谁?谁啊?这么不地道?谁想要……谁想要用……想要
用酒当成饮料糊弄我?我告诉你我不喝酒!……不对……我……」

  ——乱了、乱了!

  ……我怎么就说不明白话了呢?

  我嘴边的话怎么就跟我的情感生活一样,理不清了呢?

  身后那女人等我说完话,便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是你朋友啊?」

  「你看出来了?」

  「若不是你的朋友,依你的脾气,怕是早给他撵走了;更别说,你还要给他
喝汤。」女人说起话来的时候,音调有点怪,听起来倒好像是个外国人在说中文。

  「嗯,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那男人想了想,对那女人说道。

  「哈哈,说起来,你的交际对象,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有意思?这么看来,兰
兰的男友,倒是个有趣的人。」

  「见笑了,冷总裁。」男人停顿了一下便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得出去打
个电话。你先随便坐吧。」

  「避著我打电话?你隆先生,这是又要对著话筒骂人?」

  「呵呵,这个人,我可不敢骂。她不骂我就不错了。」接著,酒吧的内层门
又开了,「喂,你好……」

  紧接著,一个人坐到了我旁边,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帕子,来人那人直接端起
了一杯冰水,对著我的脸就浇了上来……

  在我刚要开骂的时候,那人又用帕子帮我擦了擦脸,对我说道:「醒醒酒吧!」

  恍惚间,我一看来人,是一个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美女:整整齐齐的留海剪
成了东洋波波头的样式,但是脖子后面的头髮完全是黑长直,她给人的感觉就像
是从漫画裡走出来的人物。这女人的气质很是冷峻,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英气,
给人感觉很不易亲近,可她脸上却带著一丝温暖的笑容;她的眼神也是冷酷中带
著几许阳光的,就像是把冰和火在她的双目裡完全融合了一样;女人的身板挺直,
为她更添了几分俊朗,若不是个贵族出身,那就应该是当过女兵的;她的穿著倒
是很休閒,一件纯白色的圆领羊绒衫被一件纯黑色的开襟披风罩著,下面穿著一
条高腰牛仔裤和一双黑色靴子,但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两个字:乾淨——不
仅是衣服乾淨,她的衣著搭配、再加上她的气场,也十分的干淨。「我靠……谁
啊?姐姐您哪位?我认识您么?上来就浇我……」我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刚要
站起身,结果我自己一下子就被两个穿得跟威尔·史密斯主演的那个电影裡的黑衣
人给摁在座位上了。

  「哎哎哎……住手!」那女人见了,马上对那两个黑衣人摆了摆手。看起来,
这两个黑衣人应该是这女人的保镖。

  「总裁,这……」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女人说道。

  「行了,你们就都在门口等著吧。在这个地盘上,不会有人对我怎样的。」
女人平静地对那个黑衣人说道。

  我一转身……我身后整整齐齐地站了八个保镖,每一个都比我高比我壮,其
中还有两个白人和一个黑人,若是刚才一不小心打起来,说实话我的心裡还真没
底。

  接著,只见那个女人微笑著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那看来你喝得真够醉
的。

  我仔细从头到尾打量著这女人,看著她的脸,我才觉得眼前这女人确实似乎
是有些眼熟;但是我在哪见过她呢……我记不住了。

  我对她摆了摆手:「这位姐姐,你怕是真认错人了……我真知道你是谁。」

  这女人一听更乐了:「嘿,这天底下还有不认识我的人,这也倒是奇了!」

  正说著,门外那个男人也打完电话进了酒吧。女人见状,马上对男人招了招
手。

  「哈哈!我说冷总,您坐哪不好,偏坐这?」男人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行啊?」那个被称作冷总的女人对男
人笑了笑说道。

  「好吧……您也真是不嫌聒噪。」接著那男人从我身后拍了我脑门一下,接
著在我的右手边坐了下来,「我说你小子,这是又遇到什么事了,能让你这么摧
残自己?」

  我转头一看,那男人正是张霁隆。

  「……欸,霁隆哥?哇哈哈……我的天啊!这么神奇吗?不是……我说您老,
您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我感觉我到哪……这F市……咋哪哪都是您呢!我去唱K
TV,那个KTV是你的……场子!我去……我去医院照顾……照顾那个女人,你就出
现在医院裡……我去吃我老爸跟我后妈的请客……你……你居然也去了呵呵呵呵!
我这喝点酒……你怎么……你又冒出来了?你张霁隆……你张霁隆不是黑社会……
你张霁隆都快成了……成了俺们F市的城隍佬了!」

  「荷,我要是城隍佬,那请问你小子是什么呢?土行孙?夜游神?我还想问
你呢,你小子怎么总往我的地盘上跑啊?」

  「……啊?这真是你的酒吧啊?哎呀妈呀……我何秋岩从小到大……第一次
买醉,居然……居然又买到张霁隆的场子来了?」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欸,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在心裡想想,对吧?

  「行啦,你听我的,你先把饮料喝了,解酒!等会儿……给你弄点热乎汤喝
点,醒醒酒养养胃。」张霁隆对我说道。

  「不!不行!我就……我要喝酒!我就要喝酒!」

  「那你就滚犊子!」张霁隆突然恶狠狠地对我说道,「咱们这个酒馆裡的规
矩就一条:不养醉汉!——我现在问你,你小子还继续喝么?」

  听著他这话,我渐渐清醒过来了。

  于是,我不情愿地喝了一口维生素饮料。

  ——嘿,这东西甜丝丝的,颜色跟威士忌一样,但的确比酒要好喝得多了。

  「呵呵,真没想到啊,你家大老婆看著人挺随和的,骨子裡还真霸道。」那
女人半天没说话,听张霁隆这么一说,便开口笑道,「她到底有你跟兰兰说的那
样,能跟兰兰相处得好么?」

  张霁隆看了那女人一眼,只是微笑却并未回答。

  「可不是么……放眼……放眼全国,甚至全亚洲……嗝……我还没听说过哪
家酒吧不养醉汉的。」我一边说著,一边打了个嗝;可回想起那女人刚刚的话,
我不禁有些疑惑,摇摇晃晃地指著张霁隆问道:「诶……等……等等等……你家
大老婆?」

  「嗯,」张霁隆点了点头看著我说道,「确切地说,这不是我的酒吧——这
间酒吧,本来是琦琦妈妈的。差不多十多年前吧,那时候琦琦还上幼儿园呢,我
在这裡认识韩橙、后来跟她恋爱的时候,这家酒吧和这个不养醉汉的规矩,就立
下了——任何人都不许在这酒吧里喝醉,江湖上朋友还都挺给面子,几乎从来就
没人坏过这个规矩。」

  「从来没人……我的天啊,那这个酒吧还真有点变态……」我发了一句牢骚。

  「呵呵,跟你俩说实话吧:严格地说起来,也不是从来没人在这喝醉过,就
两个:一个是你小子,一个是我。」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说道:「不过说起来,
你小子今天为什么要喝成这个样子啊?呵呵,也真是巧,我跟冷总裁本来是过来
吃口宵夜喝两口酒的,反正我和冷总裁生意上的事情今天也算告一段落了,我现
在也没什么事情,閒著也是閒著,秋岩,跟咱们一起聊聊?」

  我用手拄著头,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空杯子。

  我之所以要买醉,其实就是因为我心裡苦闷得很;但是我一时之间,却又不
知道找谁说说心裡话。

  ——找大白鹤和小C么?

  我估计至少说以吴小曦的脾气,她怕是马上就能往夏雪平家裡闯骂上一通,
或者去找艾立威打一架……莫说我不太想让夏雪平知道,我曾经把我对她的禁忌
之情跟别人说漏嘴过的事情,现在的我,真的是倦了,真的有些不想再跟夏雪平
之间发生什么了;那我还能跟谁说这件事呢?

  ——难道是美茵么?

  她现在对我和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一直保持著一种很诡谲的态度;加上她本
来对夏雪平的态度就没怎么转变过来,再加上中午的时候我因为孙筱怜被捕的时
候一时心裡鬱闷,当著她全班同学的面前训了她一句,所以,现在的我如果就带
著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对我的遭遇幸灾乐祸的——何况,艾立威
现在对她来说,还是个救星,是个她挺崇拜的人。

  那再剩下,可就真没人了。

  然而,面对张霁隆,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我一时间却真不知道该如何把事情
说出口。

  ——怎么说啊?

  ——我爱上我亲妈了,我亲妈又跟跟别人睡了,所以我心碎了……

  张霁隆见我沉默半天、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了想,便衝著酒吧的经理打了个
响指。

  酒吧经理会意,接著先走到门口,把门把手的指示牌的「Close」的那一面转
向门外,然后吩咐服务员,按照现有的顾客人头,取了同等数量的一种日本产的
威士忌,走到了每一桌的旁边,礼貌地与顾客交谈著。

  顾客们看了看服务员手裡的酒,又看了看坐在吧台处的张霁隆,欣然付了钱,
拿了赠送的酒,然后走到门口处,每个人都跟张霁隆道了别或者鞠了一躬之后才
离开的。

  于是,酒吧里除了暂时躲到休息室的服务员以外,就剩我和张霁隆,还有这
个姓冷的女人了,门口还站了一排给这酒吧充当门神的保镖。

  然后,经张霁隆一介绍,我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就是金融圈内大名鼎鼎冷冰霜,
今年30岁,是某个大公司的掌门人……公司名我还给忘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做
电商的,或者是国际贸易。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没少在一些商业杂志的封
面上看到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似乎也应该很有名气,在商界的影响力,似乎要
高出之前张霁隆跟我提过的那个项月心很多,甚至我记得在警校的时候,有人就
八卦她说她有军方背景,但自从新政权某位前任元首明确了军方不许经商的规定
之后,我倒觉得那是危言耸听;二十几岁,我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点都没兴趣,每
次看电视上的经济类节目,感觉就像在看神仙打架一般,因此,对于这个女人的
身份地位什么的,我其实并不是很感冒。

  张霁隆也跟冷冰霜介绍了一下我,我本以为像她那样的大人物,对我的身份
之类的事情一听也就一个过,没想到张霁隆跟她说完寥寥几句之后,她整个人欣
喜若狂:「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张霁隆也有些不明就裡。「他真的是夏雪平的儿子?」冷冰
霜喜悦地问道。

  ……夏雪平的儿子。

  我仔细想想,一时间茅瑟顿开:好像我从警校毕业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似
乎就是因为「夏雪平的儿子」或者「夏涛的外孙」这两个拿不掉的头衔才这样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夏雪原的外甥」。

  冷冰霜依旧在跟张霁隆说著,说她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就总会从海外的华人
媒体上看到夏雪平的名字,她一直觉得夏雪平很酷,她很欣赏夏雪平,又说她见
过夏雪平的照片,以为她根本不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并且她也根本没有想到夏
雪平会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可我今天真的不想再讨论关于夏雪平的任何事
情,因此对于冷冰霜的话,我表现得很冷淡。

  恰好,在这个时候,那碗奶油蘑菇汤被端了上来,还配了三块蒜香麵包——
在美食麵前,一切话题都是可以岔开的,我也总算安心了一些;那个叫冷冰霜的
女人的面前,放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烤鲑鱼肉,配了两根烤芦笋、四棵绰西兰花以
及一颗烤圣女果西红柿,以及一杯冰水,那鲑鱼肉嗅起来甜甜的,似乎还有一种
秋天时候下雨、把枫树落叶踩在地上后散发出来的幽香;张霁隆自己则是弄了一
盘苹果酱烤猪肋骨,搭配著一份浇鸡肉卤薯泥和一份油醋汁沙拉,还有一杯黑麦
啤酒。

  张霁隆看著我正眼巴巴地盯著烤猪肋不放,对我笑了笑,大方地从中间切开
一半,然后亲自走进吧台裡,拿了衣服乾淨刀叉和一隻乾淨碟子,把一半排骨用
刀叉夹著,放进了碟子裡,推到了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小子现在胃里肯定空
著的。诺,这一半你吃了吧,这是12盎司的排骨,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那多不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多谢了,我偏您了。」我对著张霁隆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动
叉子。

  ——嗯!这排骨果然烤的不错,连骨头上面的筋膜都被烤得鬆软酥脆,猪肉
外焦里嫩,入口即化;苹果酱甜而不腻,还带著淡淡的罗勒香气。

  张霁隆又回到了我旁边坐下,一口黑啤,一口肉、一口土豆泥和油醋汁苦苣
沙拉,悠閒地吃了起来。我又扫了一眼冷冰霜,她的吃相确实十分的优雅,拿著
刀叉的姿势,完全像是在演奏著一件高雅而复杂的乐器一般。

  半晌,我们三人都吃饱喝足,此时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然后我们三个便
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两隻沙发椅上对坐了下来。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F市的空中总会下雨,今天也没例外。

  看著窗外的雨,张霁隆念了两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您可真是诗兴大发。」冷冰霜打趣地看著张霁隆,对他说道:「您要是不
做生意、不混黑道,或许您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作家。」

  「我估计你不会知道,现在的F市,说不好……可能要变天喽。」张霁隆没理
会我的话,目光深邃地盯著窗外,他想了想,看了看冷冰霜,又看了看我,接著
摆了摆手,「呵呵,我对你们二位说这个乾嘛呢……你们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的。」

  我没听出张霁隆言下的个中深意,冷冰霜的眼睛倒是似乎一亮:「谁说我不
感兴趣?隆先生,你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味道了?」

  「哈哈,我都忘了,上次我进去之后,你们冷氏集团从中捞了好大一笔。不
过这次就不好说啦……不好说究竟是花香,还是血腥气息。」张霁隆对冷冰霜摆
了摆手。

  「那我就这么问吧——」冷冰霜顿了顿,对张霁隆问道:「十年前你不惜为
之入狱事情,还会再次发生么?」

  「呵呵,我说不好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冷总裁,你我都是聪明人,你用不
著问的这么直白。」张霁隆皮笑肉不笑,接著看著冷冰霜严肃地说道:「我这么
跟你说吧:我不希望它再发生一次了,这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再发生一次了,而且是发生在咱们Y省F市
的地盘上,那么首当其衝被当成祭品的,肯定是我张霁隆,下一个就是你冷冰霜;
如果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了,那么第一个被人扔进锅裡烹的,则是你了。总之,咱
们这帮人,谁都别想独善其身,而且像上次我玩的那出把戏,呵呵,这次怕是玩
不转喽!」

  冷冰霜饶有意味地盯著张霁隆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懂了。所以……


  「所以……」张霁隆抿了抿嘴说道:「所以,冷总裁,我希望你时刻记住,
你是杨昭兰的好朋友。你能记住这一点,我就很知足了。」

  「我明白。」冷冰霜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不是,你们二位说啥呢?云裡雾裡的……」

  我再一旁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张霁隆大笑道,他想了想,又从西装裡掏出
两枝雪茄,剪了雪茄口以后,用喷火打火机燃著了,递给了我:「抽两口吧。饭
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冷总裁肯定是不介意男人抽烟唉;不过你可千万别告
诉韩橙我在她的店裡抽烟了啊,我回家以后她能打死我!哈哈!」

  「您跟橙姐都老夫老妻了,居然还分得这么清?」我对张霁隆问道,这个时
候,我的醉意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呵呵,老夫老妻……啧,这个词儿,实际上好像还真不是形容我和小橙的……
「张霁隆吸了口雪茄,把烟雾含在嘴里马上吐出,接著又说道:「说直白点儿,
我俩像是普通人说的那种『搭伙过日子』的感觉;但是我俩之间呢,嗯……还有
一层知己的成分在裡面。文邹邹点,说成是『相敬如宾』,可能更合适。」

  冷冰霜听了,马上插话道:「那你跟兰兰呢?你们俩又算什么?」

  张霁隆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蓝颜知己以上,神雕侠侣未满。」然后他连看
都不看冷冰霜一眼,便对我问道:「你知道,我刚给你说过的,我那次在这喝得
酩酊大醉是怎么回事么?」

  「听过你霁隆哥的几个黑道传奇故事,但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我也吸
了口雪茄,把浓烈的烟雾含在嘴裡,缓缓吐出。

  「我也好奇。说说吧。」冷冰霜也说道。

  「这次这个故事,可不是什么传奇故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张霁隆
叹了口气,「我那次来这喝醉,是因为我在那天,呵呵,时隔多年,又遇到我的
初恋女友了……」

  「初恋女友?」我看著张霁隆脸色阴沉,满眼沧桑的样子,儘管我内心依然
是一片绝望,但我仍旧禁不住听故事的兴致,「荷,你这个F市黑道王者的初恋女
友,那得是什么样的啊?是哪个帮会的女老大啊,还是娱乐圈裡的哪个一线二线
明星模特?该不会是某个神秘的女杀手吧?」

  ——唉,我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自己这个总是喜欢好奇的毛病呢?

  张霁隆吐著烟圈,看向窗外,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他慢慢说道:「既不是
女老大,也不是女明星、女模特,更不是是什么女杀手。至于说那女人甚么样……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的样子在我脑海裡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你得让我想想……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样子吧。那个女人其实并不如我现在身边的这两位,韩橙和
杨昭兰那般长得甚美,而且实际上,她跟我公司裡那些能上得了檯面和上不了檯
面的女人们比起来,她的气质还比人家差著一大截呢!唉……但就是那么一个平
庸的女人,让当时的我,一口气深爱了她六年。」

  「六年?」冷冰霜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六年。」

  六年的爱情对我来说,已经很长了。

  在我身边的同龄人裡,除了大白鹤和小C这对两个都很苦命的鸳鸯以外,其他
的大多说所谓「情侣」,能在一起相处满三年就不错了。

  「那她是乾什么的?」我问道。

  「当年是在外企做市场专员的,现在她具体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用我帮你查查么?呵呵。」冷冰霜对张霁隆问道。

  「不用了……要查我早查了。而且我早就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了,还查她
干什么?」张霁隆有些气馁地说道,他想了想,又自己去拿了两个杯子,用铁夹
子在冰桶裡夹了些冰块,从酒架上拿了一瓶那种日本产的威士忌,回到了我俩的
位置上,给我倒了一些,给自己倒了半杯,叹了口气:「还是陪我喝点吧……冷
总裁不喜欢喝太多酒,所以只有你何秋岩能跟我喝两口了。有些话,不喝点,说
不出口——但你小子可得少喝啊?不能再喝醉了!」

  「好好好!你是店主、你又是老大,你话事,行了吧?」

  说完,我俩碰了碰杯。

  接著他吸了口雪茄,继续讲道:「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现在的『张总裁』、
『隆哥』,我那时候只是一个家庭条件勉强过得去的穷学生。我老爸早年是是做
生意的,本来家裡算是挺有钱的,所以我的童年过得还挺滋润;可在我五岁的时
候,老头子自己开车醉驾,在盘山路上一不小心就开到悬崖下面去了……我老妈
本是南方一个大财阀的女儿,因为当年跟我老爸私奔,后来就跟家裡断了关系;
老爸一死,本来什么都不怎么会做的老妈,为了生活,便只好在当年没少受到我
父亲荫庇的一个朋友的纺织厂裡,做洗毛工……日积月累,我老妈一个大美女,
活生生被熬成了黄脸婆,那一双纤纤素手,硬是累得跟枯藤似的,那满手的老茧
哦……就这样,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你知道,就我现在过的生活,
又是抽雪茄、又是喝洋酒,这些全他妈的是我小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我真怕你
笑话,秋岩,我上大学以前,我连可乐我都没捨得喝过,我还一直以为那玩意是
跟酱油一个味道的。

  「……所以,实际上那个时候,我一直有点自卑;于是,我也更加拼命学习,
考上了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当年,还是咱们Y省文综合科目的状元。
呵呵,我本来想著,通过学习成绩和正常的工作,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创造更好
的条件来孝敬我妈……」

  「我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自嘲说,你一个名牌大学
的毕业生,最后竟成了本市的大魔头。」我对张霁隆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好奇,
本市其他混黑社会的那些大哥,要不就是是高中就辍学的、要不就是当年的退伍
兵或者下岗工人;你说你一个高材生,怎么也会加入这行?」

  「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得已,另一个是我当时万念俱灰了。你听我慢慢给你
讲,」张霁隆对我说道,「秋岩,你看著我现在成天西装革履、前呼后拥、娇妻
美妾轮流搂抱、整天招摇过市、要什么有什么;但你绝对想不到,在我大学刚毕
业第二年的时候,我曾经过上过一年每天都食不果腹、飢寒交迫的日子,而且那
个时候,我还成天被人追杀,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将信将疑地看著张霁隆。

  冷冰霜倾听著,也入了神,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俩说道:「我这一切,说起来,都是拜我那初恋女友
所赐……我高中的时候,她是我们邻班五朵金花里面的一个。那时候在所有男生
的眼裡,她挺漂亮的——呵呵,那时候不是流行董洁、金莎那样清纯又高冷的
『冰女孩』么?我那个初恋,长得就有点像董洁。于是,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就
看上她了;但是三年来,我没敢跟她说过一句话,而且我也没有敢谈恋爱的意思——
我不敢啊,怂啊!而且,我也害怕因为校园恋爱影响学习……上学的时候,我每
天都战战兢兢的、我不敢让我的生活跟我的理想产生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一
旦在我心裡产生了想要恋爱的苗头,我就自己给自己掐掉了。

  「好在后来,全国大学联考成绩下发,我很幸运地发现,我跟那个女生考进
了坐落于首都同一所名牌大学。于是,在我俩还没有去首都之前,她就经常来主
动找我聊天;一来二去的,我俩也就在一起恋爱了,而且很快,在那个悠长的暑
假裡,我俩还发生了关系;」她在大学裡学的是市场和人力资源,我一开始主修
社会学和世界历史——我虽然是高中理科生出身,但是我更喜欢文科;不过,第
二年在她的劝导下,我转系去学了经济和统计——呵呵,说起这个来,我还得感
谢她;现在偶尔想想,要是我一直把社会学和文学学下去,而不是后来学了经济
和统计,那么在我几年前出狱以后,我也不会把隆达集团建立得这么快……然后,
从大二开始,我俩就一起去递简历、平时没课的时候一起参加实习、参加各种的
暑期义工、在学校一起自习、一起复习考试——呵呵,我那时候周围的朋友都对
我俩羡慕嫉妒恨,说我们俩的关系如胶似漆、羡煞仙人;「本来啊,我以为这样
的日子会一直走下去,可结果呢?我那时候也是傻……在经过后来的事情以后,
我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男人,千万千万别太老实!」

  「发生什么了?」冷冰霜问道。

  张霁隆叹了口气之后,对我说道:「我在转系之后,在经济系认识了一个学
长,那个学长也是咱们F市的乡党。那个学长在我刚转系的时候,没事就主动找我
聊天、吃饭、打牌,还给我补课、免费把他用过的笔记和教材全都送给了我——
我起初以为,这是身在外地,两个异乡男人之间的抱团取暖……」

  张霁隆又猛吸了口雪茄,陷入了沉默。

  我思考了一下,便对张霁隆说道:「但他,是衝著你的女朋友才跟你接触的,
对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你小子,总能接上淮确的话!……唉,但我当时傻
乎乎的,我从来不相信世道险恶,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欺诈、背叛之类的事情都
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当时太性情中人了!……我那时候可不像我现在这么会
算计、会识人,因此,我真就一门心思地认为,那哥们就是对我仗义!于是,他
成了我在京城大学裡,跟我关系最好的兄弟。等到他毕业,淮备回到咱们F市发展
的时候,我还跟他喝了顿大酒,我俩都喝多了……更淮确地说,我以为我俩都喝
多了,其实,喝多的只有我一个……呵呵,过后我还跟他开玩笑说,『我昨天晚
上梦见你在我身边,上了我女朋友』——呵呵,可谁知道啊,那他妈的根本不是
梦!」

  听到张霁隆这个故事,让我回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因此,我的心裡也
跟著不是滋味。

  张霁隆接著讲述道:「但当时,我他妈傻逼啊……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现
在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无条件地相信了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我也无条件,
以『爱情』的名义,信任了我的那个初恋女友;结果,等后来我才知道——在我
大四忙著毕业论文、忙著考资格证书、忙著找工作的时候,那对儿狗男女之间的
联繫,从来就没断过!那个男的坐飞机,秘密回到首都跟那个女的私会;那女的
骗我住在同学家、实际上是乘火车回到F市,就为了跟那男的打上一天的抱的这种
事情,他俩都乾过……我打电话给那女人嘘寒问暖的时候,他俩就在床上脱光了
衣服,她还骗我说因为自己在跑步机上跑步,所以才发出阵阵喘息——这种事情,
她也乾过……」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有事没事就会找我吵架,而且她每次越
跟我吵架越亢奋,就彷佛想把我逼急了,让我干点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一般。

  「那段时间,除了跟她谈恋爱事情,我其他的事情也没怎么顺过:明明是毕
业论文被人抄袭,结果还被人反咬一口——好在因为我知道我自己论文上的数据
都是怎么得出来的,所以在接受论文答辩那天,我把我的建模解释得行云流水,
才洗脱冤情、逃过一劫;结果,反倒被那个抄袭我论文的小子嫉恨,在毕业晚会
那天,他趁我不注意往我后背上捅了一刀,后来被及时送到医院才没出大事——
那天晚上,我那个女朋友接到了我受了伤入院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那个混帐的
胯下给人含著屌呢!我住院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来陪过我一次!……再后来,我
如愿进入了一家外资银行工作,做金融分析师,可谁知道我那个印度高管有一次
自己疏忽,把错误的数据报表交给了我,导致我在做季度报告的时候,做了一份
错误的数据分析——本来是他的失误,结果更级的副白人女副总监跟他为了把自
己在其他国家的党羽调过来、为了让我腾位置挪窝,居然联手把黑锅都扣在了我
的头上,到最后还逼我在公司大会上向所有人道歉……我玩不过他们,一气之下,
我就辞了职。」

  「于是,你就回到F市了?」我对抽了口雪茄,对他问道。

  「对。我那时候,在首都真有点走投无路了,我却依旧信任我那个所谓的兄
弟——他说他能在F市帮我找一个不错的工作,我就信了。而且说起来,我确实有
点想我妈了。说实在的,那个混帐给我找的工作其实也不赖,是在某个贸易公司
运营部做运营经理的,但是我当时真有点受够了在办公室裡成天没有什么做为,
却还要看人眼色行事的日子。于是,我淮备自己创业,自己做广告传媒——经过
差不多半年的努力,各方面的人我都找好了、也选好了办公室,然后,我拿了自
己十万块钱的储蓄,又向政府申请了一笔十万块钱创业补助。本来公司就要挂上
招牌了,在这个时候,我那个兄弟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他帮我拉到了一笔七十万
的天使投资……」

  说到这,张霁隆又沉默了。

  「十万块钱的投资……这应该是你那个所谓的兄弟,对染指你女朋友的愧疚
吧?」我对张霁隆猜测著说道,「那看样子,他还算有点良心。」

  「小兄弟,话别说得太早哦!」冷冰霜看了看我,半揶俞地对我笑道。

  「……你正好想错了,」张霁隆抬起头看著我说道,「当时我周围所有人都
认为,那哥们是及时雨、呼保义,我自己也以为这十万块钱算是锦上添花,可问
题就出在那七十万块钱上面——那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投资』,那是他跟当时F市
一家有名的地下钱庄,以我的名义借的七十万高利贷。」

  我一听,手心裡瞬间流汗了。

  张霁隆苦笑著,继续娓娓道来:「因为资金来源不明,我带著那些钱去商业
银行融资的时候,被银行方面拒绝了。就在我淮备查明自己的资金究竟是哪出了
问题的时候,我却赫然发现,在我名下账户裡的所有的储蓄、创业补助,再加上
那七十万块钱的高利贷,全被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未经我允许转账到一个不知名账
户上,然后私吞逃跑了——接著,他人间蒸发了,他的家人我也突然都找不到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不仅成了穷光蛋,还欠了黑社会两百万的债。我初恋女友知道
了我的之间事情,盛怒之下,跟我大吵了一架以后,就从我跟她合租的房子裡搬
了出去——那时候,我还天真地在想著,我不应该怪她,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
常情么,况且我也不想拖累她,走就走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裡,我每天都在大街上睡,而且还得躲债……我也
不敢回家,我怕我妈受到我的牵连,被人威胁或者恐吓,所以我连忙託人把我妈
送到了我乡下表姨奶的家裡——要知道,在我从小到大这段时间裡,我妈她那么
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南方女人,一直以来,在那样看似朴实、实际上藏污纳垢
的纺织厂裡,受了许多让人难以启齿的委屈和欺侮……我真不敢再让她受苦了;」
我那一年的经历,真可谓是颠沛流离,我活得比狗还惨……我在垃圾堆裡捡过别
人喝剩的饮料喝、吃过爬满了苍蝇早已经发酸的西瓜皮充飢,我还去过饭店后门
的泔水桶裡找过东西吃;冬天的时候,实在捱不住天寒地冻了,便在地下供暖井
裡住过一段时间,给一窝老鼠当过室友……我记得,我给你讲过陆锡麟的事情吧——
若不是那一年之后,我在一个夜总会门口碰到了陆锡麟,我那天,肯定是要横死
街头的;「——我当时已经把自己作践得没了人样,但还是让讨债公司找到了我,
他们嘴里高利贷的数目,也从两百万变成了三百七十万。那时候,陆锡麟卧底在
宏光公司,管理宏光旗下一个叫『隆润物流』子公司,他正巧急需一个会计,而
且他还需要一个可以帮自己打掩护、受他摆佈的内应,也不知怎么著,他那天就
看中了我,他就觉得我不是一般人,于是,他就以自己在黑道的身份,帮我销了
那笔高利贷的债务——所以我说,是陆锡麟救了我的命。虽然他是个条子,虽然
后来好几次他以为自己暴露了,以为我察觉了他的真是身份而差点想开枪杀了我,
但是,就冲他红口白牙地帮我把这三百七十万的外债给销了,帮我还了七十万块
钱,我张霁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对我的救命之恩。」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冷冰霜突然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
杨昭兰为什么喜欢你了,哪怕你还有家。」

  「为什么?」张霁隆问道。

  「因为你沧桑,你有故事。」

  张霁隆摇了摇头,接著又点了点头,对著冷冰霜笑了笑。

  「听起来,这个陆锡麟,还确实挺讲义气的;那后来,你来这间酒吧喝醉的
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继续问道。

  张霁隆轻笑了一声,把已经逐渐熄灭的雪茄,再次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
说道:「那是在那之后……我想想,在我遇到陆锡麟三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
我已经在F市黑道崭露头角了。有一天,我送一个朋友回家——那是陆锡麟他堂哥
后来的妻子。在我把车子开进那个朋友公寓的地下车库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了
我曾经那个兄弟——那个背著我睡了我女友、骗走我九十万块钱、害我差点被乱
刀砍死的『兄弟』,他当时兴高采烈地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凯迪拉克啊,好车!—
—他当时刚拉开车门,刚淮备上车;我气急之下,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掏出了
手枪,二话没说,就在他的车门上开了一枪……他看见我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撒腿就往驾驶座位上蹦,想要开车逃走,我抬手又是两枪,把他车子的后轮胎全
都打爆了。

  「呼——我愤怒地叫他下车跟我说话,没想到,却车子后座上,走下了一个
女人和一个小女孩——那个女人,正是那个弃我而去的,我曾经的女友……」

  「那,那个孩子是……」

  「是我那个人渣兄弟跟我前女友的女儿,那小孩当时已经至少四岁了;也就
是说,在我淮备创业的那一年,在女人还没离开我的那年,她就已经发现自己怀
孕了——那女人后来还来我们公司专门找过我,跟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呵呵,她还有脸埋怨,说是因为我,那年我为了工作和创业的原因东奔西跑,结
果给她冷落了,根本就没时间跟她过性生活——去他妈了个巴子!我好几次出差
都要带上她,她就是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费尽千辛万苦,博她一笑,跟她
上了一次床以后,她还没过贤者时间呢,就开始指责我,说什么我成天就会骄奢
淫逸、不思进取,连赚钱都不会……总之就是她怎说都有理!」

  张霁隆狠狠地捏著手裡的杯子,差不多要把杯子捏碎了,我见状,生怕他把
自己伤了,连忙把他手裡的杯子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只听他接著说道:「说
起当时在地下车库,那人渣的看著我举著手枪的时候,当时居然当场就吓尿了裤
子,还不断地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而那个该死的女人,居
然还理直气壮地训斥我,是我阻拦了她和贱男人之间的感情,她还毫不避讳地告
诉我,当初管地下钱庄借钱、然后卷走所有款项的主意,都是她出的,她那么做,
就是因为她觉得跟我过日子太没意思了;她说她需要过更好的生活——只要能让
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行,至于她跟谁过,每天在她身上做著活塞运动的那个男人
是我还是另一个人,其实都无所谓……」我当时气得真想杀了他俩的孩子!但是
在我那个嫂子的劝说下,我没有对孩子开枪,不过,我仍旧打烂了那个混蛋男人
的膝盖,打碎了他俩车子上的所有玻璃;再后来,我还派人把他们全家全都赶出
了F市,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呵呵,现在不是总有人说什么,『你应该感
谢曾经给你带来伤害过的人,是他们成就了现在的你』之类的心灵鸡汤么?——
肏她娘的心灵鸡汤!我张霁隆早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能留下他一家三口的命,
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了!

  「但后来我因为这个事情,还是差点就进监狱了——是杨儿跟她以前的男友
託人找关系,把我保释出来的。被保释出来的那天,我对这个世界确实有点万念
俱灰了,别的地方我哪都不想去了,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裡喝酒……

  「说起来,我老早就认识韩橙了——呵呵,现在的韩橙就是一个家庭主妇,
但那时候的韩橙,你想想,我大哥陆锡麟都得叫她一声『橙姐』,由此可见,她
那个时候在社会上的名望,可别我高得多了。」

  说起这个事情来,张霁隆原本悲伤且愤怒的脸上,突然恢复了一层喜悦,
「韩橙的老家是荆楚那边的,她那时候是个大龄文艺女青年:抽烟、喝酒、喜欢
弹吉他、喜欢拿著拍立得和单反相机给人到处拍照,还特别爱结交朋友,爱打抱
不平;她早先的时候,丈夫出了点意外,一个人带著还在上幼儿园的琦琦,咱们
在F市辛苦打拼。我在那次喝醉之前,也总愿意到这裡,来听她站在吧台旁边那个
舞台上唱歌——」说著,他给我指了指,「呐,就是现在摆著那座小喷泉的地方,
那裡原来是个小舞台——她唱歌特别好听,小淤酒嗓,而且她的歌声让人特别舒
服,呵呵,而且有点催眠。于是,那天我喝著酒、听著她唱著歌,我就一下子醉
倒在了吧台,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早上,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居
然睡在韩橙当时的家裡,而且身边还搂著她,我跟她两个人,都是裸著的……她
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我搂她搂得太紧,她脱不开身,又怕动作太大把我弄醒
了,所以她就一直躺在我身上,都有点落枕了;见我醒了之后,她吻了我一口,
然后就去给我做早饭了——她自己蒸的馒头、自己熬得五穀粥、自己醃製的酱油
蒜头——当时的我,还真就没吃过除了我妈以外,其他哪个女人给我做的饭。从
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离不开韩橙了。「张霁隆说完,对我叹了口气:「呼……
这些年来,这故事,我对韩橙和杨昭兰都没细说过,如今跟你小子和冷总裁说完
之后,还真是舒服多了。」

  我也跟著勉强笑了笑:「那你这中间,就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情?」

  「除了陆锡麟的堂嫂以外,真就没人知道我的这件事,当然,我也没再跟人
家聊过这件事——人家陆锡麟的大哥现在是Y省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妻子现在是
著名公关活动公司的副总裁,人家两个,本身社会地位就比我高多了,我也自认
没资格跟他们两位做朋友;而且我经历过一次那样的背叛之后,就很少交朋友了,
所以这件事,你让我跟谁说?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跟我那些下属说?跟我的小
弟说?他们不会懂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在心裡嘲笑我,这让我以后在集团、在帮
会裡还有何颜面呢?而我又不想絮絮刀刀地跟韩橙、跟杨儿讲这些事情,作为妻
子也好、情人也好,其实我们都没太多知道彼此过去的必要……所以,也就是只
能跟你这么个小朋友聊聊,在你的面前,猛揭著自己的伤疤了。」

  「如果被人背叛了,那么,这样的痛需要多久才能熬过去呢?」我想了想,
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讲的是自己的故事,我却不断地把他的感受,自作多情地套用在了自
己身上。

  「嘿!」冷冰霜马上拍了一下张霁隆的手腕——似乎一下子就给张霁隆拍得
生疼——她对张霁隆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说什么来著?在外头橱窗往裡看的时
候,我就指著他跟你打赌,我说这人肯定是因为情伤喝醉了!你看看,我说对了
吧!」

  张霁隆摸著自己的手腕,对冷冰霜说道:「好好好!愿赌服输!在你我这个
单子上,我再给你让百分之三的利!老早就听杨儿说你冷冰霜平素一大嗜好,就
是研究占卜算命之类的秘术,而且就没有你算脱了的时候;就刚刚我都不信,现
在我可是真后悔跟你打赌了!」

  冷冰霜看著张霁隆,面有得色,接著转头又看了我一眼,她想了想,微微点
了点头说道:「不如这样,让我再算一算,算一算这个小朋友的恋爱对象是谁、
他是被怎么样伤到的吧!」

  说实话,我对于玄学之类的东西将信将疑;但看著冷冰霜一脸自信的样子,
再加上她跟张霁隆刚才关于拿我打赌的对话,让我不仅心有戚戚——有些话要是
自己能说出来,总好过被人抢先给猜到或者揭露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从冷冰霜的手包裡响起了一阵音乐,她马上拿出手机,接通
了电话:「喂,可心,怎么了……」

  冷冰霜一边打著电话,一边转过头看著我;一边看著我,还一边笑著,并且
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是想用那一双眼睛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都看透了似的,给我看
得颇为心虚。而她的表情,似乎跟她电话裡发生的对话毫无任何关系。

  「我知道了……」她看著我,举著电话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
是在跟电话裡的人对话,还是在说我。

  「……嗯……好的……好的,我尽量今晚就赶回去。我现在外地谈生意呢。
知道了,等我回去。」

  冷冰霜放下电话后,她目不转睛地看著我,对张霁隆说道:「隆先生,不好
意思了,我得马上赶去机场了。关于这次合作的后续,你让你们公司的陈绮罗跟
我联繫吧;如果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让兰兰找我。」

  「好的,没问题。」张霁隆点了点点头。

  冷冰霜一直在意味深长地看著我,目光就没从我的身上移开过,接著,她把
自己嘴巴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有点意思……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就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说了一句寻常的话,倒教我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可她接著又柔声地,似抚慰一般地对我说了一句:「何秋岩,别的话我不会
跟你多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看世上事,要用心去观察,而不单单要用眼
睛去看;爱一个人,要用心读懂心中所爱,而不单单是用眼睛去爱——你是警察,
你本来应该清楚这一切的。」

  「什么意思?」

  「呵呵,你自己体会咯。」她呼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替我跟夏雪平带一
声问候,若有机会,我想亲自见见她。」

  说完之后,她便挺直了身子,跟张霁隆告别。在那一群保镖的保护下,这个
气质高贵而神秘的女人离开了酒吧。

  「是个有意思的人吧?」张霁隆笑著对我问道。

  看著她挺拔的背影,我的心裡却觉得複杂得很。

  接著,张霁隆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对我说道:「她走了,咱们聊咱们的。
就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当然或许是一辈子。」

  「不是我说……您能不把话说得这么深奥么?」我对他抗议到。

  「哈哈哈,唉……」张霁隆又叹了口气,说道,「诚实地讲,这种痛,一直
藏在我心裡。你还别不信,在我当时钱被卷走、女友搬走以后,虽然我每天都过
著天已经塌下来的日子,可那个时候,我却来一点都不记恨任何人——因为根本
来不及啊!你想呢,我连最基本的活著都成了问题,我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所以
我根本没有多馀工夫去恨这个、恨那个;而后来,在我拥有韩橙、在我跟韩橙彻
底把关系确立下来之前,我那时候每天一静下来之后都觉得痛苦,都恨不得杀人;
但是现在,的确,有的时候,我感觉心裡那道伤疤依然痒痒的、还没掉痂呢,但
是在痂层下面,早就不流血了——我现在拥有自己的人生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在
一道伤痕上面,保持著没有任何意义的遗憾了。」

  我想了想,深呼吸著对张霁隆说道:「您或许早就不痛了……但我,可能真
的会痛苦一辈子。」

  「痛苦一辈子?」张霁隆不明就里地重複了一句。

  「……没事。」我想了想,咽了咽唾沫。

  「哦……没事的话,你就别给自己喝成这样了。」张霁隆对我劝道,接著他
看著我笑了笑,站起了身,「你先喝著。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吧台说,我先去
后面看一眼,然后……」

  我一看张霁隆要走,连忙开了口,依旧有些胆怯,但我仍旧壮了壮胆子对他
问道:「等下……霁隆哥,那什么……你把我当朋友么?」

  「当然。你这个『小朋友』,对我来说也是『朋友』。我若是不把你当朋友,
我也不会跟你讲我的那些故事。」

  我迟疑著,又说道:「那么我跟你说的一些话,你……你可以帮我保密么?」

  「那是当然。」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我……」我犹豫著,依旧把话说得吱吱唔唔:「我……我被……」

  「你难不成,也被自己女人背叛了?」

  「嗯。」我应答道,默默低下了头。

  「……多大点事,你又没伤筋动骨的。换一个女孩谈恋爱不就结了么?」张
霁隆说著,微笑著看了我半天,动了动喉咙却没说话,然后他给给自己倒了半杯
酒,又给我倒了四分之一杯,接著问道:「不过,说起来,你小子是什么时候谈
恋爱的?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呢?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也不算谈恋爱……我……」我想了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还嚥下去一小
块冰块……我顺了顺气,接著对张霁隆说道:「……唉!算了,我跟你一吐为快
吧——霁隆哥,那女人是……那女人是……夏雪平。」

  张霁隆倒是没感叹、也没惊讶,而是眯著眼睛看著我,抽了两口雪茄。

  我看著张霁隆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挺不齿的……
您要是想笑话我、或者抨击我,随您的便吧……但这件事在我心裡,是实在憋不
住了……」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慢吞吞地说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可能
确实无法容忍,但对于这辈子到现在什么都见过的我来说,还算正常。我能理解,
所以我不会笑话你、抨击你的。」

  我抬起头看著张霁隆,张霁隆眼神裡瞬间有些一掠而过的伤怀,他彷彿想起
了什么。他想了想,然后抽著雪茄,接著说著:「人世间百种情、千种缘。别人
不一定理解,但是我确实可以理解——我这个人,读过书、去过首都、进过外企、
创过业、被人追杀过、睡过大街睡过井裡、还蹲过大牢,光说这F市,三教九流、
七情六欲,我都听说过不少、也亲眼目睹过不少,甚至经历过的自然也不少,因
此我也不是自夸,你霁隆哥我,也算是阅尽世间愁;这世上好多事情,别说是你,
就算是夏雪平、或者徐远都看不出来的东西,我都一目了然——呵呵,比你这种
情况特殊不少的我都见过,所以,你说的这没什么。」结果说到这,他突然笑了
笑,对我说道:「并且,跟你老实说,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你早就猜到了?怎么猜的?」我对诧异地对张霁隆问道。

  「呵呵,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咱俩聊天,后来聊著聊著都喝多了,你
还记得么?」

  我点了点头。

  「那咱俩当时都聊什么了,你还记得么?」张霁隆继续对我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我经历太多事情了,所以我真
的有点忘了我跟他都聊什么了。

  张霁隆诡秘地笑了笑:「咱俩之间聊了点男人之间的事情,聊了点男人对女
人的话题,还聊了感情,然后你就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亲情是否能转化
成爱情』。你还记得这个事情么?」

  我之前喝的酒,一下都化成一股冷汗,从我身上的毛孔裡流了出来……

  我想起来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当时就在想,你说的到底是何美茵还是夏雪平,我总感觉你跟你们家美
茵不像你说的那种关系——你俩之间倒是给人感觉都有点闹、谁也不服谁,不过
也不至于『从亲情转化成爱情』,至少在我看来,你俩还不至于产生爱情,顶多
是小打小闹,兄妹之间扮家家酒罢了;所以我当时就又推测,你那时候刚进入市
警察局没多久,你跟夏雪平又刚重逢,所以,比起妹控,你恋母的机率更大——
母子乱伦之恋,最有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一种是单亲妈妈带著儿子,一种是分
别多年重逢的母子,你恰巧就符合第二种;况且,你跟夏雪平之间的年龄差并不
是很大,更容易产生这种情感。夏雪平长得其实挺漂亮的,说话直接、做事果断、
心思简单、却不善于表达情感,而你小子,情感丰富、说话很讲究艺术,但是做
事、下决定倒是拖拖拉拉、左顾右盼,而且小子打根儿上讲就是个色胚子;不考
虑你跟夏雪平之间的母子关系,若是做情侣,你们这两种性格倒也真配。即便你
当时还没跟夏雪平产生些什么,你们母子俩,早晚也会发生点什么。」

  面对张霁隆强大的思维逻辑,我哑口无言。

  「而且不光是我看出来了,韩橙也看出来了。」

  「橙姐也?……我可是跟橙姐什么都没怎么说过,她怎么看出来的?」我更
是惊讶。

  「呵呵,她要是没看出来,她能让你在夏雪平叫她『橙姐』以后,也让你跟
著一起这么叫?她可是比夏雪平还大两岁呢!嘿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韩橙她这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她到现在还没确定,还在猜呢。」

  「那她那天……还起夏雪平和艾立威的哄呢!夏雪平从来没怎么害羞过,那
天搞得她脸红了都!夏雪平脸红了……那她不就是喜欢艾立威么?」我有些忿怒
地看著张霁隆。

  「哈哈哈……你小子啊,可真是敏感得很!一看你就没被别人跟异性撮合过!」

  「我从来都不靠别人撮合……以前在警专……我都是……」

  「你都是逮到谁就睡谁是吧?你们警专的故事我听了太多遍了!——网上都
有不少以你们警专为蓝本的官能小说了!」张霁隆说道,「对于这个,我替韩橙
跟你道歉了。只不过,夏雪平在韩橙起哄之前,跟艾立威说话的时候她不是没主
动脸红么?我听琦琦说,你父亲不还看上了琦琦,想让琦琦做他儿媳妇么?琦琦
说你那时候也脸红来著。怎么,你还看上我们家琦琦了?」

  我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很多人就是这样:一受到别人的起哄,肯定就会脸红。可我跟你讲,脸
红可不是代表,这个人一定就喜欢跟她一起被人起哄的那个对象。我说句不得体
的话:你信不信,就算那天韩橙起哄的,不是艾立威跟夏雪平,而是我跟夏雪平,
夏雪平也会脸红?——别说夏雪平会脸红,我也受不住;但是遇到起哄,脸上不
红的那个,心智才有问题咧!」张霁隆跟我讲述道,「后来经过了一顿饭以后,
韩橙才终于看出来、而且渐渐确定了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她说,你跟夏雪平
在一起坐著的时候,每隔三秒就会看一眼夏雪平,而且满眼都是爱意——韩橙说,
要是寻常为人子的,是不会这么看著自己妈妈的。女人心思细腻,而且韩橙要是
没有过人的识人之术,那她这么个外地女人,在F市既没有靠山、也没有过人的财
产储蓄,十年前她这个酒吧怎么能开的下去?我跟她结婚这么多年,我有时都在
想,如果韩橙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对手,我估计我肯定几年前就死在她手裡了。
韩橙还告诉我,她觉得,夏雪平对你其实也有同样的意思。」

  我现在听了这话,倒是并不能让我高兴得起来:「是么?我可没意识到这个……


  「呵呵,韩橙说,可能夏雪平自己都意识不到。太宰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著?—
—『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楚,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甚至我猜
她对自己坦率都做不到,『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韩橙告诉我,夏雪平
在你旁边、每次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做出一种用自己后背往你身上
倚靠的姿势,这表示她心裡对你是极其依赖的;而在她跟你父亲何劲峰、还有那
个艾立威说话之前、以及跟我说话之前,也都会先不经意地看你一眼——跟其他
异性说话前,看你一眼,表示她对你其实是很青睐并且很信任的,而且,她很怕
她的言语或者行为,会让你觉得不妥。所以韩橙的结论是:夏雪平的情感,目前
对你,还仍旧是完全单纯的依赖,但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由『依赖』往『依恋』
的方向走去,即便依旧顾忌世间的各种禁——你要知道,秋岩,这女人啊,一旦
对一个人产生了『依恋』的想法,那就很可怕了,无论那个对像是谁,其他人是
怎么阻拦怎么横插一槓,都没法把这个她认淮的对象,从她身边夺走了。」

  说到这,张霁隆看著我,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像是被谁打败了、谁把他的
生意给搅合泡汤了、或者他的什么计划落空了一样;他这副表情我见过一次,那
是在夏雪平病房裡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蔡梦君从他公司辞职的时候,显露出来
的神情。这副表情我看在眼裡,只是他在想什么,我完全猜不懂。

  张霁隆想了想,又继续笑了笑,对我道:「而且,那天晚上,你从仙乐大饭
店的包间裡把她抢出来,送回家去以后,你们母子俩之间难道就没发生什么?你
那天来饭店找我的时候,我跟杨儿都没好意思提醒你——你小子的裤裆可是一直
鼓鼓的,一柱擎天呢。我估计著,你也应该是被人下了春药、或者自己吃了万艾
可之类的东西吧?——据我所知,『生死果』这种东西,目前可没有解药。好多
事情,我是看破不说破。」

  「确实……发生了……」我如实说道。

  「那不是挺好么?你遂愿了,也给了夏雪平一个可以直面内心的机会了。」
张霁隆正经地说道。

  我低下了头,说道:「现在还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跟别人睡了。」

  「她跟别人……睡了?」张霁隆把身体往后靠向了椅背,端著雪茄低头想了
半天:「不可能吧!她不像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啊?……难道,她是想迴避
你跟她的这段感情,所以故意找人演一齣戏来气你吧?」

  「我不知道……我这么问过她,她跟我倒是含糊其辞,只跟我说,『是她主
动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垂头丧气地说道。

  「主动的……那难道是,她老早就看上另一个人了?」张霁隆问道。

  「可能吧……那个人之前还跟她表白过了。」

  「哟!……那能教夏雪平垂青的男人,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喽?」张霁隆直勾
勾地看著茶几,端起杯子一边喝著一边思忖著。

  我看了看张霁隆,说道:「那个男人是艾立威。」

  张霁隆正喝著酒,一听我这么一说,完全没憋住,一口威士忌就喷在了地上。

  然后,张霁隆被酒呛得脸上红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还一个劲地咳嗽,说
起话来都口吃了:「啥?啥啥啥?啥!你……你……你说啥?你再跟我说一遍是
谁?」

  「艾立威。」

  张霁隆听了这个名字以后,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惊愕、愤怒、怀疑,并且
还带著些许忍俊不禁。

  「艾立威?」张霁隆重複了一边那个噁心混帐的名字。

  「嗯。」

  「你说的,是:艾立威——草字头下面打个叉的那个『艾』,乌纱帽上带一
颗瓜皮穗的那个『立』,『狐假虎威』的那个『威』?艾立威?」

  「对。」

  「艾——立——威——你们警察局重案一组的那个破案天才加马屁精,艾立
威?那天你父亲请客吃饭,给他安排到上座的那个小兔崽子艾立威?救了你妹妹
何美茵和你继母陈月芳的那个艾立威?」

  「就是他。」

  张霁隆把左胳膊拄在沙发椅扶手上,拇指托著下颌,食指贴著鼻翼,中指放
进双齿之间咬著,呼著气,脸上依旧保持著那个怪异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对我问
道:「艾立威?不是……他真……他……他有那个功能?——你确定,是艾立威?
你确定你看到了、而且没看错?」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都闯进屋了,从夏雪平的床上都把他
拖下来揍了一顿呢,我怎么能不确定?不是,霁隆哥,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是觉
得我能拿这个事情跟你开玩笑么?」对于张霁隆一时间的婆婆妈妈,我有些生气。

  「欸,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别激动!」张霁隆想了想,继续
问道:「我再问一句啊,你别生气——你进屋的时候,夏雪平和艾立威,两个人
是……全身都光著么?」

  「没有……但是也差不多了:艾立威身上就剩条平角内裤,夏雪平身上也就
剩了一套内衣——但对我而言,这跟全裸的区别大么?谁知道两个人在这期间,
把身上这点衣服脱没脱掉?乾了什么事情?而且两个人都已经躺在一个被窝裡了……
他俩还能干啥?难道就脱光了,然后在一个被窝裡只聊天来著?」

  说著说著,我的悲丑情绪又上来了,我感觉喉咙裡又有点苦涩,我硬咽著嗓
音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你别问了……我不想再回想这个事情了……」

  「好,我不问这个了……问点别的总行吧?」张霁隆深呼吸了好几次,神色
才重新正经起来。

  「你问吧……」

  「自打那天你父亲请你们吃完饭以后,你跟艾立威那小崽子之间发生没发生
过什么其他事情,哪怕是工作上的事情……哦对了,你小子,上次突然说要辞职,
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像之前你还跟那个艾立威打了一架?」

  我这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所有事情给张霁隆讲了一遍——从他女
儿韩琦琦来找我,到我打破警务系统的规章带著派出所民警抓人,到我回来以后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以及我是怎么在徐远面前跟艾立威无力辩驳的,包括艾立
威跟苏媚珍在走廊裡似乎发生过不悦的对话,我也告诉了张霁隆;然后。我也把
我后来出走去欧洲风情小镇打了一周的工,结果被徐远找回来、架在了风纪处的
处长位置上,一直到今天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当然,我去帮安保局做
外派任务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提,我只是告诉他说,在这期间我被外派出差了
三天。

  张霁隆皱著眉,看著我。等我说完话,他对著我问道:「你知道徐远为什么
没罚你,反而倒是破格重用你了么?」

  我想起了老早以前,夏雪平重伤昏迷的时候,张霁隆跟我说过的话,点了点
头:「知道,我中了徐远老狐狸的圈套了。」

  「呵呵,你小子还行,还知道徐远是老狐狸,还没傻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自己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地方党团要起诉你们市局,这种骗孩子的鬼话也真是……
想当年徐远年轻的时候,他那『诸葛狐狸』的名号比夏雪平的『冷血孤狼』在F市
还让人闻风丧胆——知道他为啥要叫『诸葛狐狸』么?一个是他这个人太有脑子
了;再一个,这个人吃肉不吐骨头。有他给你们做大当家的,地方党团还敢起诉
市局?实际上,据我所知,徐远老早就盯上崔烈了,一直想动手却没找到合适契
机,毕竟崔烈刘彬他们都在暗处;你小子倒是傻呵呵地把篓子给捅了,结果呢,
篓子裡头的金子全让徐远给捡著了!……徐远年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他是
千年的儿媳熬成了婆,日积月累,深谙一套帝王心术;什么人都敢用,无论忠厚
奸诈,都得在他的手裡怪怪任由他摆佈。呵呵,换做是我,我早就把艾立威扫地
出门了……」

  说著说著,张霁隆突然用食指,对著我的鼻子指了三指说道:「不过你小子
啊,也真是有勇少谋!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著,你就不应该趟扫黄这滩浑水——
你自己现在想想,要是当初你不去捅『喜无岸』会所的老窝——哪怕你把这个事
情推卸了,让徐远交给别人来做呢?或者,你不去搞慈靖医疗的场子,老老实实
地待在重案一组,现在哪会有这么多事情?喜无岸之后还有香青苑,香青苑之后
还有知鱼乐呢!跟这些色情生意的达官显贵和江湖大佬,你小子怕是要得罪乾淨
了!你说你,老老实实在重案一组眯著多好?徐远三两句话就给你忽悠了,还什
么三级警司、处级职位……你小子更有意思,还主动说什么风纪处建立完善以后,
自己要回到夏雪平身边去这样的话,你把仕途当成饭后遛弯呢?告诉你,这话你
就是不说,徐远也得把你给调回去!谁能直让一个经验资历双浅的愣头青当一个
部门的掌门人?——并且我问你,等到风纪处真正各种职能都完善了,徐远一句
话给你派发回重案一组了,之后你最多也就是跟艾立威平级;咱现在暂且不论你
在夏雪平家裡,看到的他俩躺在一张床上的事情,我就问你,那艾立威的脑子可
比你灵活多了,人家的情商和对自己脾气的控制能力也毕竟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要是想找你毛病,你到时候,还能拿啥跟人家斗啊?难不成你俩对著扇警官证,
看谁先把谁的警官证扇翻了个儿,你当是俩六岁小孩蹲马路旁边打片髻么?」

  「你说的轻巧!」被张霁隆连著嘲讽带指责,我也有点火了,「……那当初
是谁来局裡找我,求我保护的?还不是你们家韩琦琦一口一个『秋岩哥』地求我
么?是!你张霁隆本事大,地位高,可你当时不是不在F市么?——哼,你现在倒
是跟我说起来风凉话了!还嫌我心裡不够难受啊?」

  「秋岩,你这么说话可就没劲了!」张霁隆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
说什么风凉话了?……行,你觉得我刚才说话态度让你心裡不舒服,那好,我就
跟你好好说话:对于你救琦琦的事情,我表示十分感谢;但你做事情的方法,你
承不承认你太欠妥当了?你小子也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件事情,本就无关你当时
是否跟从艾立威去了走廊、而没留在办公室的跟他汇报工作的事情——你明知道
艾立威处处都针对你,你却要跟他乞师发兵?你这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如
果我是你,你知道这个事情我会怎么处理么?」

  「……你会怎么做?」

  「很简单:直接去学校,给我们家韩琦琦和你们家何美茵一起跟孙筱怜请个
病假,同时用张霁隆和何秋岩的名义,把美茵和琦琦直接接走,就不让她俩参与
体检了。事情就结了。」张霁隆看著我说道,「这样做既没妨碍公事,也把私事
给办了;既没有违反纪律,也把美茵和琦琦给救了,一举两得!」

  我回想并假设了一下……

  确实,我有警官证,我又是美茵的哥哥;我要是直接把美茵接走,孙筱怜也
肯定不会说什么;而同时,我告诉学校,接走韩琦琦,也是得到了对方家长同意
了,所以就算到时候,学校要去找张霁隆或者韩橙要说法,他夫妻俩再跟我联繫
之后,他们也会跟校方说明,给了我授权……

  这样,美茵和琦琦就没事了……

  我在心中为自己的智商,默默唱了一曲輓歌。

  「那不对啊……」我有些不服气地看著张霁隆,挣扎著辩驳道,「是,琦琦
和美茵都得救了,但是学校其他的女孩呢?」

  张霁隆摊了摊手:「其他的女孩,我管她们干什么?保护她们,是她们家长
的责任和义务,我管不著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张霁隆又不是慈善家。
我只保护我的至亲和我朋友的女儿就够了,这件事这样做,我没做错吧?就算是
事后传了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外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吧?再者,如果我是你——
如果我张霁隆现在是个刑警队重案一组的警察,那上级命令我做什么,我就做什
么咯;没命令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原地待命就好了。给自己妹妹和朋友的女儿
请个病假,谁也不能说我违反纪律,对吧?——结果你看看你现在,诺,看起来
好像是升官晋爵了,实际上呢,你何秋岩自己怕是还不知道,你档案裡还背著处
分呢吧!」

  「……所以你不是警察啊,霁隆哥。」我眯著眼睛、硬著头皮看著张霁隆,
「就算你是卧底侦查员带进黑道的,你也跟警察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而我,我毕
竟是个警察,我身上还流著夏雪平的血呢!」

  「呵呵,你小子,故意拿话臊我!咋的,喝多了就想跟我吵架?嘿嘿,我偏
偏不上当!」张霁隆不怒反笑,接著对我说道:「而且你还跟我最硬!那我问你
啊:你现在做出来这堆事情,跟夏雪平做事的方式挨得著边儿么?你自己想想,
要是夏雪平是你,遇到当时你遇到的那种情况,你说她会怎么做呢?——呵呵,
还什么又跟艾立威申请出警、又找丘康健伪造局长信的,我告诉你:如果是夏雪
平,她会自己直接开著自己的那辆SUV,一人、一车、一把枪,果断麻利地杀到慈
靖医疗;等到把崔烈给铐上了、给那帮混蛋男大夫们揍趴下了,她才会给局裡打
个电话:喂,艾立威是吧,你今天代理组长是吧?老娘已经杀进去了,并且战斗
已经结束了,崔烈已经被我彻底收拾了!我就是给你们通报一声,直接过来把人
给我打包带走,然后搜查证据吧!——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可听说沈量才
当重案一组组长的时候,夏雪平跟沈量才的关系,可不比你跟艾立威的关系好到
哪去;但那时候,夏雪平这种事情就没少干!她这么做,跟你做的比起来不痛快
多啦?」

  一听这话,我也笑了起来:「哈哈,这种事情,夏雪平倒真是确实能干的出
来!」

  可然后,我就又突然回想起今天中午,她倒在床上,委屈地哭泣时的样子,
这让我再一次欲语凝噎,「唉,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呢?……人俩都已经既成
巫山之欢、瑶池之好了,我现在还能如何啊?」

  「秋岩啊秋岩,」张霁隆搔了搔脑门,接著对我说道,「我不是故意想要刺
激你啊,我就是想再问一句:你真确定,夏雪平跟艾立威做了你以为的那个事情
么?」

  我刚一听张霁隆又说这话,心裡厌烦的很;可是当我再一看张霁隆的眼睛,
他的眼神裡似乎有东西。

  「霁隆哥,」我迟疑地问道,「您该不会是知道点什么吧?」

  「……呵呵,你小子还真会猜!他们俩在夏雪平家裡的事情,我能知道些什
么?」张霁隆目光闪躲著,看著窗外,「我只是觉得奇怪啊……艾立威这小子,
说起来,他跟夏雪平屁股后面混了也有七八年了。你们市局的人都说,夏雪平一
般见谁面、跟谁说话,都没什么好脸;你何秋岩来市局之前,传闻说也就这个艾
立威能给她逗笑;因此,这七八年间,他若是真是有心,想跟夏雪平表白、上床,
他有的是机会——夏雪平虽然号称『冷血孤狼』,但这是在世界上,大凡是个女
人,总归是容易心软的。可为什么这个小崽子早不干、晚不干,偏偏等到那个被
你打死在茶餐厅裡的夏雪平的假男朋友死了以后,他才表白?他若是有心,在你
进入市局之前,他跟那个……被你打死的叫段什么来著的?——哦对,段捷,他
跟那个段捷赶在那时候争抢一把不好么?他是进水楼台先得月啊!而现在,他为
什么又偏偏等到你有秘密任务的时候,他才爬上夏雪平的床?这些事情,你不觉
得奇怪吗?」

  张霁隆的话我听著,可此时的我心绪乱成一团,也就没精力去细想这个问题
了。

  见我无心思考他说的话,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对了,听说你小子今
天挺风光的啊!把市一中的正副校长都给带走了,还带走了一堆学校裡的小官小
吏。我听琦琦说,孙筱怜也被你亲自带走了,对吧?」

  「对。」

  「做得好啊。」张霁隆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呵呵,您这次给我点赞、不再警告或者埋怨我了?」我故意揶俞张霁隆。

  张霁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我就问了他关于原溯和刘彬的事情,他如实作答了。

  「我怎么感觉你张总裁,是故意等著我们警检法来办他们呢?按理说,这可
不像你张总裁的性格。」

  「呵呵,我什么性格?」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其实应该亲手去收拾这俩人渣的,至少应该亲手收拾
原溯。」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看著我说道:「我其实胆子小,行么?」

  「你别逗我了,霁隆哥。到底怎么回事?」我看著张霁隆认真地问道,我就
不相信他没想过自己派人做了刘彬和原溯两个人。

  张霁隆思考了片刻,对我说道:「秋岩,你下过围棋么?」

  「下过。我小时候父亲逼著我去学过。」

  「嗯……那我这么跟你说吧,围棋下到后面的时候,黑白子双方都会陷入一
种胶著的对峙状态,这个时候,你就要考虑些更複杂的东西了:你做的每一个决
定,都有可能影响你之前下过的每一步棋——比如你明明可以填上一个虎口、吃
了对方一个子,但是这个时候,你就要思考,这个子你到底吃还是不吃,这个虎
口你到底填还还是不填;如果这个时候,你为了计较眼前一子的得失,很有可能,
在你填了这个虎口、吃了这个子之后,你的子反而会被对方团团围住;你会因为
你只吃了一个子,而搞得全军覆,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对付原溯和刘彬,就是
这个状态。原溯就别说了,我跟刘彬之间的结下的梁子,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
在夏雪平那天晚上被暗算之前,我就想办他俩了。」

  「那你怎么没出手呢?」

  「秋岩,你记住,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啊,出手了未必就是赢。说不定,还
会把自己搞得越来越被动。」张霁隆挠了挠头皮,对我说道:「我当时差一点就
没忍住要出手的衝动,但是有人用一句话把我劝住了。」

  「谁啊?」

  「你们局长徐远。就在你脱队那几天,我跟徐远打电话吵架的时候,他突然
来那么一句,就给我劝住了。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那时候淮备对刘彬动手。」

  「……我记起来了,在我去捅慈靖医疗的马蜂窝那天,韩琦琦告诉过我,你
和橙姐因为杨小姐的事情,去了趟D市对吧?你跟刘彬之间的事情,该不会跟这个
事情有关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但确切地说,我和韩橙,是因为杨省长的事情去的
D市。杨儿在电话裡跟韩橙没明说,只是告诉韩橙她要请我俩去D市玩一圈,韩橙
听出来杨昭兰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对劲,因此我俩就赶紧开车出发了,路上
在收音机裡听了本地新闻,我才知道,省长那阵子也在D市视察——具体的东西涉
密,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没办法告诉更详细的东西,而且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总
之,我从D市回来以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跟刘彬动手……徐远那混蛋,跟我吵架
归吵架,但是他这个人的脑子有的时候,啧啧,倒真是比我清醒得多。」

  「他怎么劝你的?」

  「他没跟我明说什么,就提了八个字——『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然后让
我自己琢磨。」张霁隆满目萧然,「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这八个字,徐远已经把
自己能告诉我的统统告诉我了。徐远分明是看清楚了一件事:如果我贸然为了杨
昭兰他爸出口恶气,肯定有人会对我不利,而且有些人早就对我的隆达集团有所
企图了。」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难不成,徐远说的是首都的……」

  张霁隆摇了摇头:「打住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懂政治,有些话你少
说出口。这种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远,但也没有你理解得那么简单,尤其是两党
和解之后,F市跟首都政治圈之间的关系複杂著呢……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在夏
雪平病房裡,说过的那些事情吧?」

  「我记得。你说了一个什么神秘组织,你说他们能渗透到这个国家所有的权
力机构。」

  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继续说道:「徐远也肯定早就知道了那帮人的存在,
而且他私下里也在查这个事情,甚至,我想他应该跟他们过了几招了。」

  「你是说,原溯和刘彬,也跟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呵呵,不然你以为,他俩为什么胆子敢那么大?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崔烈、
算计各个学校的女学生?甚至还想打我女儿琦琦、还有税务局洗局长、以及Sw地
产风董事长的女儿的主意?那原溯、刘彬,就是两颗陷在虎口裡的两枚白子,我
是否要用黑子围上他俩,关系我整盘棋的输赢。」

  「所以,你就顺势敲诈了原溯一千万块钱?」我问道。

  「哈哈,这事情你都知道啦?」张霁隆诚实地说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
从刘彬那敲诈来的市值三百万美金的股票和期货;但是这些钱,我一个子儿都没
在自己手裡留住。」

  「那在谁手裡?」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行吧,我告诉你,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没法查——这些资金,现在
已经被划入在野党党部的公帑账户下面,算作在野党党产了。那个匿名组织虽然
敢对各个权力机关进行渗透,但是如果让他们跟三个党派一起为敌,同时硬碰硬,
估计他们也不敢——这就是条生物链。原溯以为那一千万现金是给我的,但是那
隻是名义上的。我一点都不骗你,秋岩,那一万块钱现金,我一张一百块的都没
见到。」

  「你说的是真的?」

  「那不然你以为,那天晚上,在野党宣传部的那帮人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吃饭——
操,一说起那顿饭,真是他妈的一言难尽……我张霁隆打从这辈子开始,就没吃
过那样的饭!那饭吃的都不如我曾经捡过的泔水!那帮人他妈的,现在倒是不把
我们这种人当夜壶了,改把我们当成提款机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政治险恶複杂,说实话,张霁隆说得这些我既不是很懂,也不是很感兴趣。

  张霁隆猛抽了一口雪茄,继续对我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啊?你小子
不就是为了在夏雪平面前证明自己,才当的警察么?」

  「我不知道……」我抽了口雪茄,而且我都忘了我抽的是雪茄,所以一口过
了肺,直接咳嗽个不停。

  「那怎么著,少爷,你还想辞职啊?」

  「或许吧……」我说道。

  「呵呵,你还辞职个屁啊!」张霁隆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胳膊,「我说你小
子,两次想要离开市警察局,对吧?结果两次都没走成,就说明你小子不衝著夏
雪平,这辈子也就在市局混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做警察的!你要是辞职了,鱼
离了水、草离了土,你觉得哪还能是你活得下去的地方?」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可那两次我离开也好,回来也好,全都是因为夏雪平。

  我抬头看了看张霁隆,对他问道:「你是不是怕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再替你
给徐远递话了?没人在市局为你当你的明牌?」

  「哈哈哈……看破不说破啊!」张霁隆看著我的一脸纠结和痛苦,把后背靠
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何秋岩,我现在再问你一句话:就按照你现在你看
到的,夏雪平是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假如有一天,出现了些什么其他的情况——
举个例子,夏雪平回心转意了,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你这个亲生儿子,她可以
接受自己去跟你进行乱伦恋情了,你还会接纳她么?」

  「我……」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语塞。

  若是问我现在,是否依旧爱夏雪平,答案是两个字:当然;但是若是问我,
如果跟艾立威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的夏雪平,再想找我,说想要跟我在一起,我
会不会跟她在一起……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尊严和情感对立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选。

  张霁隆指著我说道:「你看看,我就说你做事、下决定,全都是拖拖拉拉、
左顾右盼。回答不上来吧?那我再问你,你说你喜欢夏雪平、爱夏雪平,你想清
楚,你到底喜欢她的、爱她的是什么?」

  「怎么您也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皱著眉说道。

  「夏雪平也总问你这个问题?」

  「对啊。」

  张霁隆看著我笑了笑,「这就说明,你不会谈恋爱啊!是女人,都喜欢问这
个问题的。当然我说的是女人,成熟的女人,不是『女孩』。你知道吗?你们这
帮孩子,一天天到晚总愿意说自己爱来爱去的,可我告诉你,爱这种东西,在你
们年轻人嘴裡仅仅是一种表达,而在过了25岁的人的耳朵裡,那就是一种可遇不
可求的保障了。」

  「橙姐和杨小姐也问过你这个问题?」

  「问过,怎么没问过呢?尤其是杨昭兰,她的情况让她更加脆弱。」

  「那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韩橙就问过我一次,她问我爱她什么,我说,我爱的就是她的简单。而至
于杨儿,呵呵,我得每隔半个月就换一个答案,但是她清楚、我也清楚,我爱的
是她的纠缠。」

  「简单,纠缠,两个差距好大的词彙……」我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别拿这两个答案去对付夏雪平,如果你说错了、说得不用心,这对于
女人来说,可是一种伤害。」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诚实地告诉我,
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突然从以前对立的母子关系转变成了你所谓的『爱』,
是不是源自你对她的肉体上的吸引、以及想要佔有她的欲望?——你老老实实想
想,然后诚实地告诉我。」

  我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我跟夏雪平从重逢到现在的所有的事情:最开始在
「金梦香榭丽」遇到夏雪平和段亦澄的时候,那时我对夏雪平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而且我对段亦澄还没有那么深的吃醋感觉;尔后,在卢紘死的现场,夏雪平贴在
我身上,给我刺激起生理反应以后,我的确看著她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心跳加快,
而之后当周正续想要刺杀她,她被我压在身下,我透过了她的领口看到了她的胸
罩,我近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的身材曲线;然后那天晚上,在夏雪平家门口,
看见段亦澄想亲吻夏雪平却被拒,我却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后来我看到了一丝
不挂的夏雪平,看到了她一身的伤疤、看到了她身体上最神秘的部位,我开始下
定决心,开始有了想要保护她一辈子的……

  我的天,我自己一直都没意识到,原来我自负伟大的禁忌单恋,竟确是来自
我对夏雪平的性欲……

  我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也点了点头:「很好,你能意识到这点就好。其实这没有什么可耻的,
你要知道,男人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其实都是来自肉体上的佔
有欲的。然而,你要知道,欲望虽然是具体的,但却是一时的,是不稳定的。而
女人们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虽然也是来自肉体上的佔有欲,但
与此同时,她们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东西,来确保自己的情感生活是稳定的——你
仔细想想,社会上各色的女人,她们会选择婚姻、合法同居、暧昧、长期炮友、
长期精神恋爱,或者SM中的主奴关系,无论这些东西的区别是什么,本质都只有
一个——持续、稳定。我知道你才21岁,你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体会到,
也没有经历过,但是你既然选择了,你就要给夏雪平一个稳定的东西。真的,秋
岩,你如果早能答上来这个问题,可能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了。」

  被张霁隆说的,我陷入了深深的懊恼。

  「你继续留在警察局吧。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不堪,或许事情会有转
机呢?」张霁隆自信地说道,「这样吧,你继续在警察局做你的风纪处处长,适
当的时候,我需要跟你继续像今天这样,出来聊聊天;为了感谢你帮我,我可以
答应你三个请求:前提是第一不违法,第二,我只帮你个人或者你周围的人,但
我不会帮你们警察局做事。你看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帮你?」

  「就这样帮我啊。我说了,就像今天这样,出来跟我聊聊天,就够了。你已
经告诉我很多有用的情报了。」张霁隆对我摊手说道。

  「啊?」听完张霁隆的话,我突然有点慌了,「我可什么关于我们局里内部
机密的东西都没跟你说啊!」

  「哈哈哈,你说的还少么?」张霁隆大睁著他那双如同一直野心勃勃的狮子
般的眼睛,对我说道:「我今天晚上跟你聊的这些,让你自己心裡舒坦了,让我
也受益颇多。我如果问一个人说,你们工作的地方有什么重要消息,那么他给我
的情报,可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如果不跟他说我要什么什么东西,而是让他不在
不经意间把东西交出来,那么这个东西,一定是真的。」

  我这才稍稍反应过来,刚才跟他讲述我去搜查慈靖医疗中心的时候,提了一
句总务处邵剑英追查被劫掠的那一批枪支子弹的事情……其他还有什么能对张霁
隆有用的东西,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唉,反正他也对我做出承诺了,说要帮我实现三个请求,便宜不佔白不
佔,我为什么不答应。

  「那好,我第一个请求,就是你得帮我把艾立威给扳倒咯!」

  我对张霁隆说道。

  「哎我操,秋岩……不是,我得多一句嘴啊:你为什么要扳倒他?」

  「他不是喜欢夏雪平吗?他不是已经跟夏雪平睡了么?哼,我是肯定不会让
他那么顺利地……」

  「喂,小子!先别胡思乱想行么?」

  还没等我说完话,张霁隆直接查过了话:「秋岩啊,秋岩,我是看出来了……
你小子,虽然是比你同龄人成熟一些,但是你本质上,还真是个孩子!道行还浅
著呢!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把他『扳倒』,首先,你觉得,让我帮你去捏死一隻小
蚂蚁,有意思么?说我张霁隆跟一个小警察,去恶整了另一个小警察,这种话传
出去了好听么?其次,我是一个黑社会大哥,我怎么能做到干预你们警局内部的
事情?更何况,就因为艾立威躺在夏雪平床上、被你当成他俩在一起睡过了,你
就要『扳倒』他——听听你把他说的,好像弄得他的形象挺高大似的……还扳倒
他,我就问问你,何秋岩,艾立威那小崽子他从头到尾立起来过么?你要是非说
让我帮你扳倒谁,我去帮你扳倒徐远还差不多……秋岩,别被敌人牵著鼻子走!」

  张霁隆把雪茄放在杯子旁边,等雪茄自己熄灭,接著对我说道:「这样吧,
我可以帮你仔细查查这个艾立威,把他的一切情报都交给你;至于你怎么利用他
的东西对付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行么?」

  我咬了咬牙,点了下头:「行!」

  「好,那这就算第一个请求了。还有另外两个请求呢?」

  「我现在没想好……等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行,随时奉陪。不过秋岩,你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得记住:切勿再想以前那
样意气用事了,知道么?你跟艾立威过了几手之后,你没觉得他的目的就是想要
激怒你么?你听我的,你要是真想报他这夺走夏雪平之仇,最好的状态,就是你
自己保持不生气——至少让他看起来,你自岿然不动,然后最好还能动动脑子,
反过来把他气得上蹿下跳。不信你试试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看著我,勉强地笑了笑:「走吧,别喝了。酒吧马上打烊了,再说,
酒这玩意,喝多了对肝和肾都不好。男人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用得著自己
身体的机会有的是呢。」

  于是,我也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跟著张霁隆走出了酒吧。

  张霁隆站在门口接著电话,而我仰著头站在街边,迎接著冷风。站在黑夜裡,
我让自己被冷风吹得十分清醒。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但这一刻如何——
确定你曾爱过我——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我没说不
代表我……」

  「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埋了。
挂了。」张霁隆挂了电话后,看著摇摇晃晃的我,对我抗议道:「吁!好啦!行
行行!别唱了!——大半夜撒什么酒疯,不扰民啊?我说,你小子用不用我送你
回你住的地方?」

  我摆了摆手,对张霁隆说道:「没事,我能自己走!」

  「那你可得小心点。」张霁隆对我说道,等他的车子被司机开到身前以后,
他对我也摆了摆手:「回见了。」

  接著,他便打开了自己车子的后座。

  「哦,对了,小子,」张霁隆已经把身子探进了车子裡,突然又退回身子,
对我问道:「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谁没听过?」我一边在心裡面埋怨著张霁隆的无聊,一边对他说
道,「一群猴子,想捞月亮……一个握著一个的脚丫,给自己挂在树上……然后
让最下面的那个猴子去捞月亮,结果根本什么都没捞到——水中月,镜中花,那
都是求不得的东西!」

  张霁隆看著我笑了笑,对我说道:「我猜你听到的那个故事,应该不是原版
的。」

  「这他妈还有原版的?」

  「嗯,还有原版的,我听过原版的故事。」张霁隆说道,「在原版的故事裡
是这样讲的:小猴子们眼看就要捞到了水里的月亮,结果手一放在水里,水里的
那轮月亮立刻碎了。那群挂在树上的小猴子们当时都急哭了啊,以为是自己作孽,
把月亮给弄坏了,于是每一隻小猴子又是悲伤、又是自责、又是恨啊——就跟你
现在这状态似的;结果,这个时候,从旁边跑过来一隻兔子,跟那些猴子们指著
天上说道:诺,你们看,这月亮哪裡被碰坏了?月亮难道不是一直挂在天上吗?
猴子们抬头一看,嘿,月亮果然挂在天上,一点都没坏!于是那帮猴子们又都释
然了。秋岩,这水中月、镜中花,确实是虚无缥缈、让人求不得的东西;可有的
时候,你自己以为求不得的、甚至你觉得是被人碰坏了的东西,呵呵,真不见得
一定是真的。」张霁隆擦了擦眼镜,接著对我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你
小子,别再暗自神伤了。把心情平静下来,把思路好好理一理,好好琢磨琢磨这
个故事吧。」

  随即,张霁隆的车子开走了。

  我站在原地,仰望著天空,这城市对我来说,已经黑得不见五指;可当被风
一吹,黑云散去,但见那轮明月,正完好无缺地挂在苍穹之上。

  Chapter 4 ending,poppies in the rainto be continued……

  最近大陆十一、台湾双十。

  我知道我不发,好多人都等得抓心挠肝。

  第四章结束了。

  后面第五章我暂时就不发了。

  我还需要照顾母亲直至最后。

  等我回来吧。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0(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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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04)

  我猛一回头,刚淮备翻过手腕对对方施用一记锁喉手,我的嘴巴却先被对方
堵上了。

  抓住我的手腕的,居然是穿著一身深灰色道袍、绑了个三角髮髻的叶莹。

  看样子头髮应该是重新梳好的,身上的这身道袍似乎也是换过了的,身上似
乎还擦了些闻起来很香的绵羊油,只是在她的腋窝下面,似乎还留著淡淡的混合
了椰子油的精臭气味。

  看这样子,只怕是也刚刚在那个木拉门后面的大包厢裡,跟哪几个男人欢愉
过了。

  不过,今天的她,脸上只打了一层薄妆,所以看起来倒确实比以前清秀了很
多。

  ——诶,我为什么要说「今天的她」呢?明明今天早上刚跟她在那个小旅馆
的房间裡才对。一想到这,我突然觉得似乎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了,她今
早刚告诉了我自己週二晚上、週四以及週五全天都会在香青苑裡接客,而今天恰
巧又是周四,而沈量才又偏偏赶鸭子上架似的命令我今天来香青苑裡一探究竟。

  ——世上哪有这么刻意的凑巧呢?整件事情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

  「你他妈疯啦,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赶紧,要想
活著出去,跟我走!」还没等我把事情釐清楚,叶莹已经直接把嘴唇凑到了我耳
边,狠狠地对我小声说了一句。接著,叶莹不由分说,又回头白了我一眼,对我
说道:「哦,对啊,我他妈的还真差点忘了你这个『睿智』傻屌是他妈的干什么
的了。」接著,她连忙给我拽离了这个黑色电梯门,等我俩离那稍远了一些,还
没等我开口,叶莹直接把我搂到了她的怀裡,神色很紧张、动作很迅速地给我解
著腰带,并且悄声对我说道:「姓何的,你他妈的先别说话,有什么话,等我下
次在外面见你的时候再说吧!你这个人可真虎,插千都敢插到香青苑的盘子上头
来!」

  然后,她迅速地引导我的右手,绕过她的脖子,塞进了她的道袍领口裡,当
她做著这一切的时候,她还不住地很警觉地观察著周围——她的里面是真空的,
什么都没穿,在我的右手摸上去的时候,她的乳头已然挺立,但是我分明感受到,
她乳房上的肌肤上面,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并且还流出了凉丝丝的汗水;接著
把自己的手贴到了我的肚皮上,顺著腹部把手伸进了我的裤子裡,把我的阴茎从
内裤的方便口处拽了出来,接著便开始给我撸动著肉棒。

  叶莹果然是个风月老手,明明她的左手很是粗糙,但是就在她满是茧子的手
指的关怀下,我的阴茎很快就硬了。见我的阴茎已经勃起了三分,而我也很果断
地用手揉搓起她小巧的胸部,她才鬆了口气,对我说道:「这就差不多了……快
跟我回包厢去!你给我记著,走廊裡要是见到谁了的话,你就少说话,否则我保
证你没办法活著出去,就算你是条子也没用!听清爽了么?」

  我正欲说话,结果哪知道一过转角,我和叶莹马上遭遇到了四个穿著西装的
身材各异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肥头大耳谢了顶的男人还不注地瞪著我,而另外
三个人看我的表情也阴鬱得很。

  难不成,这几个是香青苑的打手?

  看起来似乎不像,因为其中一个鼻翼旁边长了颗黑痣的男人的西装胸袋裡,
还别著一根市场价至少一千五百块的派克金笔,一般的打手保镖是不会装斯文装
到这个份儿上的。不过他们每个人凶巴巴的样子,倒是让我著实有些慌。

  而叶莹也只是望著他们微笑,一个字也没说。

  十几秒钟后,那个谢顶男人叹了口气,竟对叶莹带著些撒娇的语气说道:
「唉,紫鸢啊紫鸢……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说说你啊,早都已经给自己赎身了,
干嘛还要在这继续卖肉呢?我就想让你做我的干女儿了,还允过你一套花园洋房,
可你为什么却偏偏喜欢在这个破地方?真让我心裡难受!看看,这刚跟咱哥们儿
快活过了一通,哥们四个喝酒的时候还在砸摸你身子的味道呢,连今天吃的清蒸
鸦片鱼的滋味都没记住;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你握著这么个黄毛小子的把儿!……
可气!真可气!你这小妮子是故意教咱爷们儿嘴馋是吧!」

  「嘻嘻,裴先生说笑了。」叶莹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紫鸢就是娼奴贱命一
条,哪敢跟裴先生您高攀?」

  「得得得!又是这套说辞!你这小死丫头哎,我裴某人在外头也是说一不二,
就没几个人敢折我的面子的,结果每一次反倒是都说不过你,全天下就数你嘴刁!」
被称为裴先生的男人揪著眉毛努著嘴骂了一句。

  见了裴先生有些不悦,叶莹依旧微笑著,开口说道:「紫鸢的嘴巴若是不刁,
面对裴先生您和您的这几位圣贤挚友,紫鸢的身子可当真伺候不过来呀!」说完,
她还衝著裴先生和他身后那几个男人轻轻舔了舔嘴唇。

  一见紫鸢这个样子,裴先生马上变得笑逐颜开,跟身后的那几个同样喜不自
胜的男人交头接耳了片刻,又直接伸出手,根本无视了我的存在,淮备在叶莹的
双腿间撩拨一把——如果我没猜错,叶莹此时的双腿间要么是光著的,要么就是
蕾丝丁字裤。而根据我昨天半梦半醒时候的隐约印象,叶莹的下面似乎是……欸,
她好像是个白虎么?……要么就是……总之若不是完全的光洁无毛,也应该是一
隻「淮白虎」了。而且她的肉丘也貌似是微微凸起,她的阴唇好像又厚又软。若
是摸上去一把,那可真有得享受的。

  等这个男人走得近了,我仔细一看这个裴先生的脸,还有他身后的那三个男
人,我突然觉得他们几个对我而言好像都有点眼熟——我想我一定是在哪见过这
几个人的,但我又确信,他们应该不是警务系统的人,至少不是F市本地警察系统
的干部。没淮,他们几个可能是其他什么部门的大佬,或者某个党派或社会团体
的成员。

  可那裴先生的手还没接近叶莹的时候,却已经被叶莹压住了手腕:「裴先生,
你爱惜紫鸢,紫鸢自然是知道的。可您也是老主顾了,裴先生可别为了我,坏了
咱们香青苑的规矩。」说完之后,叶莹眼睁睁地看著裴先生,抿著嘴笑著。

  一听到「香青苑的规矩」,裴先生瞬间愣住了,原本挺得快顶上天的将军肚,
立刻像一隻被扎漏了的气球似的萎缩了,整个人的身子都不由得拘偻了起来;而
他身后的三个朋友,也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所谓「香青苑」的规矩,其实就是在跟这裡的妓女们交合之后的嫖客们,只
要是一离开床榻,或者其他任何欢爱场所之后,就不能再碰这些小姐们的身子了,
别说继续生殖器接触或者插入,哪怕是连拉个手亲个嘴都不行,否则要么花大价
钱给该女子赎身,要么就会吃一顿「板面烧肉」——我没见过香青苑的保镖手裡
的家伙都是什么样的,我只是听说,他们人手一把三十厘米长、三厘米宽、两厘
米厚的铁鞭。兹要在身上抽上那么一下,除非是金刚不坏之身,否则定是皮开肉
绽。传说之所以有这么个规矩,是因为「香青苑」的幕后大老板一直把在他手下
生存的这些性工作者们当成自己的私产、禁脔,而且据说这个大老板跟每一个妓
女和鸨母都发生过性关系——对于这样的说法,我其实将信将疑。不过,这个大
老板的身份却让我觉得无比的好奇,因为儘管我不知道裴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
可在我曾经的交际圈裡,那个最富有的卢紘二公子都不敢以身试水,想必一般人
也是不能违背「香青苑」这样的规矩——即便我猜卢紘有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胆
小,而更是害怕在风月场玩完女人之后惹上一身臊。

  由此我只能猜测,香青苑的后台大老板至少有著整个F市商界都不敢招惹的身
份;只是卢紘生前信守的人生淮则,即是「不负责、不拒绝」,而他守著段亦菲
那么好的女孩子都不要,就更别说这些能让他舒服到九霄云外、却仍被他骂成活
茅厕的葬女人们了。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件事就更有意思了:虽然对于叶莹,这个裴先
生无论花多大价钱都愿意,但是叶莹已经自己率先给自己赎了身,那么这个裴先
生每次在叶莹那儿嚐过一顿「珍珠鸡」之后,就只剩下乾砸摸嘴巴的份儿了。这
让我想起卢紘曾经跟我说过「女人的虚荣心」的故事:一个女人倘若知道在某一
时刻自己枕边的男人是渣男、并且在这一时刻面对著跟那个男人过去有纠葛的另
一个女人的时候,无论如何这个女人都会把另一个女人视为竞争对手,并且会因
为自己的身体被那个渣男正在佔有而觉得光荣。

  我想,男人或许也有这样的心裡罢。或许叶莹也是正因如此,才这样故意折
磨这个姓裴的老男人。

  于是,站在这个裴先生面前的我一时玩心大起,故意用自己的双手,在叶莹
的道袍裡进出了一番,在她的平胸上搓了两下——没想到被我手心捂久了的叶莹
的乳头,在被我这样一搓弄以后,乳头竟然挺立了起来。如果叶莹的胸部能够再
大哪怕一号的罩杯,那么我此时便能抓著她的乳球,在这个长相油腻的裴先生面
前摇晃一番,那不是更爽快?

  但就在我搓了两下那勃起的乳头之后,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变得紧绷
了起来……因为我记得,昨晚的时候跟我缠绵的那双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温热气息
的玲珑乳房上,那两枚如硬币大小的乳晕明光滑无比;而此时此刻,我却在叶莹
右乳的乳晕三十度左右的位置处,摸到了一颗芝麻粒大小的痦子。

  ——或许我之前的记忆,仅仅我是喝醉时候的幻觉?

  我这样问了自己一句,但是却没人能给我答案。

  在我愣神的时候,裴先生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耷拉著脸,脸色铁青,盯著
我看了看,又看了看叶莹,紧接著他却突然大笑了起来,然后对我说道:「小兄
弟,可得替老哥哥我照顾好你小嫂子啊!你这小嫂子,等会儿在你胯下,会骚情
得很咧!哦,对了,你我之间这也能攀得上连襟搭子啦,老哥哥我可提醒你一句——
「然后,裴先生把脸凑到了我的眼前,也不避讳叶莹便对我说道:「这小淫婊子
大花屄户的劲儿可大著呢!你小子看著魁梧壮实得很,下头那根嫩玩意儿可行不
行?千万别是个绣花枕头!老哥哥我们仨,每一个都是一晚上能玩十个娘们的,
结果我们仨对付这么一个骚狐狸,可都是累到闪过腰的!哈哈,你要是不行,赶
紧找地方补补吧!」

  我心裡还在想事,所以裴先生的话我虽然听进去了,但是我其实一点还嘴的
意思都没有,因此我便只是眼睁睁地盯著他。

  「裴先生,您过虑了。我这情郎今天来找我,就是找我补身子的——全F市的
风月场上,有哪个不知道的,这世上补阳的药,哪有我紫鸢的身子更令人受用的?
裴先生,我的闺中床笫,您就不用操心了。」叶莹却说道。

  听完这话,裴先生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但是依旧堆著满脸的笑看著叶莹,
打了两个哈哈之后,才转过身,丧气地摇了摇头,然后支会身边的那两个哥们儿
离开了香青苑。

  「瞧瞧,这就是你们男人。都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看你们男人啊,
哪怕是吃过了葡萄,只要自己没吃够,看见别人吃了,别人嘴裡的葡萄也应该是
酸的。」叶莹看著裴先生远去,回过头笑著看了看我,可能是见我心不在焉,便
用自己的指甲盖住了我龟头的一侧,食指指肚上的硬茧在我的马眼处来回研磨了
一通,被她这么一刺激,我才打了半个激灵缓过神来。她便很暧昧地凑到了我身
边,一边玩弄著我的阴茎一边说,而且还把自己的粗鄙言语生硬地转换成了半文
半白:「咋的,姓何……咳咳……如何呀,何公子,奴家这一对儿『葡萄』,好
吃么?」

  强忍著由龟头前端引发的万蚁囓心,我咬了咬后槽牙,然后对叶莹半嘲讽地
说道:「这香青苑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之前今早还跟马桶似的臭嘴,竟然也能
变成呼得出馥郁芬芳的香唇了。都说鲤鱼跳龙门,看样子在这香青苑,这在茅坑
里长大的小泥鳅,居然也能变小龙女呢。」

  听我这么说,叶莹把头一歪,居然笑了出来,「呵哈哈!」接著把脸又凑到
了我耳边,悄声说著,「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不清楚
在外头你这人是个什么东西,但你给我记著,你刚才那一出,在咱们这已经算是
捅破了天的行为,我可保不齐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瞧见了,会不会告诉我们『阿爹』。
我只能告诉你的是,你若是想活著走出香青苑的大门,无论心裡多噁心,这齣戏
你就得跟我演下去!谁让你今天故意点了我的?」接著她又把嘴巴挪开,一手拽
著我的衣领,而另一手直接大胆地抓住了我的阴囊,大声对我说著,彷彿生怕走
廊裡的其他人听不见似地:「公子既然点了我的花名,那么今晚,你就是我的人
啦!」

  接著她不由分说地就用身子膛著我的躯体往牆上撞,来不及等我叫出痛来,
叶莹便把双唇直接堵在了我的嘴巴上,用舌头硬塞进了我的口腔裡,像是恨不得
用自己的舌头就直接把我的头给捅个对穿一般;与此同时,她手上的活却是极为
温柔缠绵的,五根手指箍在我的阴茎前半部分,同时用手指肚在我的肉柱由下至
上地按压,并以此为我海绵体的血液循环增速,如同浪涛中附著在礁石上面的一
隻小章鱼一般,牢牢禁抓,但又有些若即若离;接著,在每一次五隻手指的指肚
汇聚在我的龟头尖处以后,上面结有硬茧的食指又会用著恰当的劲力,把我的马
眼直接戳开……每次阴茎口被顶开的那一刻,我都会觉得自己身上的奇经八脉就
这样被叶莹以一种其实让人不太舒服的方式给打通了。

  待我定了定神,才意识到刚才这一阵的工夫,我居然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我睁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四个只穿了透明情趣肚兜、外面却披著大氅、
头上扎著那种敦煌壁画上的仙女一样的兔耳髮髻的女孩子正从叶莹的背后经过;
相对应的,她们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正对她们上下其手西装革履的男人——再仔
细一瞧,却发现这四个男人,竟然是我们警院教务处的、在省厅也都是有正式的
工作编制的四名教官!

  在这种情况下,撞见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好在当我抬眼看他们的时候,他
们四个里头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我,而都是在专心致志地把玩著身边美娇娥肚
兜下的内容;反倒是那几个妓女,却正不注地盯著我和叶莹,脸上全都没有任何
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曾经学校裡的教官而感到紧张,或许是因为叶莹灵活的手
法刺激,或许是因为有一次在这样被一个女孩掌控住生殖器的时候还被人围观,
这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脸上也难免增添了不少的温热。
我告诉自己这是在为自己打掩护,于是我便也把叶莹搂得更猛,放肆地吮吸著她
那条带著尼古丁和水果糖味道的舌头。

  叶莹全程也都是闭了眼的,但她的耳朵似乎一直在竖著。等那四个妓女搂著
那四个警院教官彻底经过我们俩、进到走廊远处的一间包间内之后,叶莹才推了
推我的身子,然后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舌头,不过她在我胯下的那隻手却仍然紧抓
著我的分身。瞧了一眼我的脸,叶莹又笑了起来,小声对我说道:「嘿呦喂,吻
技不错!欸,脸红啦?昨晚又不是没跟我肏过,而且还他妈的是好几次,现在你
倒是秀眯个鸡巴?……可别说,你这条拂尘把儿,可比卢纮那家伙的大多了。」

  我用鼻子呼了股气,瞪著她问道:「你连我跟卢纮是故交这件事都记得,今
早跟我装什么头一次见面?」

  「哈哈哈哈!被你发现了……」叶莹听我这样一说,眼珠下意识地衝著左下
角瞥了一下,然后对我说道:「老实告诉你,昨晚在街边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
想当年姓卢的可没少把我带出去耍过几夜,那家伙活儿好,出手大方,名义上我
是出来卖的,但实际上从他那我还真佔了不少便宜;我跟别的姑娘不一样,我虽
然很受用他对我的恩顾,可我也不缠著他,反而他倒是挺宠我的。谁曾想那屄水
养大的居然嗝了屁,少了根鸡巴肏姑奶奶的屄屄不说,还缺了个财神爷。结果昨
儿正巧就见到你了,本以为你也是个小开呢,哪知道你就是个荷包裡连腚沟毛都
没有一根儿的底掉条子。好在你床上功夫还可以,我也算是偏得了。」

  「呵呵,又是满嘴葬话了。说好的继续演下去呢?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对叶莹冷冷地说道,「也不知道你在这跟那些嫖客们上床的时候,本来一个
文邹邹的道姑突然冒出来几句脏咳,会不会把人家给吓软了?」

  跟叶莹说著话的时候,我心裡也在琢磨著:按她的意思是,昨晚她故意从陈
月芳那强认下自己是我的女友,是因为她以为我也是个多金的富二代,后来发现
我只是个警察,她还觉得有些得不偿失;可是,她如果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爱
钱,干嘛不跟刚才那个裴先生走呢?

  我依旧怀疑地看著叶莹。

  叶莹似乎发觉了我眼神裡的内容,旋即突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继续对
我阴阳怪气道:「我看你是想说『狗改不了吃屎』吧?哼,说出来怕吓死你,本
姑奶奶又不是没吃过……成吧!对啦,我可告诉你,等下在阿恬姐面前,可别跟
她提乡芍!我记得你上次跟乡芍那死丫头快活无边,一宿你就要了她七八次,她
事后也跟我说过她还真挺喜欢你的,但我奉劝你,趁早把她忘了。你就是一恩客,
她就是一个婊子,你用不著为了惦记她跟整个香青苑犯照,明白吗?」

  我心裡隐隐不安,因为那时候我还并不完全确定乡芍已经是死了的。我想了
想,便问叶莹:「那我要是已经跟阿恬姐打听乡芍了呢?」

  叶莹表情複杂地看著我,半晌才说了七个字:「有种!自求多福吧。」

  接下来,她再没说什么,仍旧是一手搭在我的肩头,另一隻手握著我的勃起
阴茎,带著我走到了「玉钏厢」的门口。打开了包间拉门,一见到屋子裡的人,
叶莹突然换了个语气,连眼神都带了两分娇媚八分傲然,彷彿演起了《红楼梦》
裡的妙玉似的:「哟,阿恬妈,这有好吃好喝的,怎么也不等我一下呀?」

  阿恬姐抬起头,一开始刚看到姗姗来迟的叶莹,脸上的表情很是不爽;而接
著看到了我跟著叶莹,并且我俩已经前后搂抱不说,业已对彼此上下其手,瞬间
对我的眼神也突然阴冷了起来,阴阳怪气地对叶莹说道:「我的亲亲闺女,就你
的性子这么野,妈妈我还等你干嘛呀?我估计这小何公子,今天要不是跟著莫相
公来的,你这丫头怕是早就被小何公子连骨头给吞了吧?紫鸢,咱们香青苑裡
『鸟语花香十三钗』,你在裡头的确是一块招牌,你虽然叫做『紫鸢』,但你可
万不能真的心里长了草、背上长了翅膀,别跟哪家的公子爷飞走啦——咱们香青
苑的规矩,可是『飞鸟即射』,『花落即折』,晓得吧!」

  叶莹先转过头,对著我撇了撇嘴,然后有看著阿恬姐「噗嗤」一声笑了:
「安心了,阿恬妈,这何小相公相公跟我是老相识不假,但是紫鸢得到的小锭子,
终归也亏不了您的。之前的那裴先生,也不知道求过我多少次了,我不还是在咱
们这挂著窑么?更何况,我老早就是赎了自己的,可是除了这香青苑,普天之下
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我是不会跟乡芍那般做事的,因为我还记著她『离了
盆子』时候的样子呢。」

  这姑娘倒是个怪脾气,先前提醒我别提乡芍的事情,言下之意似乎在警告我
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结果这时候她自己又提了起来,我是真不懂她是
想故意找死,还是单纯就是想噁心阿恬姐一番。

  起先阿恬姐盯著叶莹看的时候,满脸写的都是愠怒和不安,她看我的时候也
是一样的表情,只不过是没有盯著叶莹时那么恶狠狠的,想必也是因我是个主顾
而不敢多说什么;等到叶莹说自己的「小锭子」亏不了她阿恬姐的时候,阿恬姐
才转怒为喜,但是挤眉弄眼之间,依旧透著十分的不屑,反倒是对她说的乡芍的
事情没什么反应。

  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叶莹说的那后半句:她说乡芍「离了盆子」——一朵花
离开了花盆,我想这明显是在打比方。

  看来,曾经让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乡芍小姐姐,大抵应该是被害了。

  「哼哼,」阿恬姐斜著眼看了我一眼,又很做作地掩口笑了笑,指著叶莹的
身子说道:「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咱们香青苑的规矩可是先吃完饭,再游
龙戏凤。快去淨个手,等酒足饭饱了,再握著你这相好的子孙根也不迟!」

  「好说。」说著,叶莹把自己双手从我的身体上抽离了,接著伸手把自己头
上三角髻上头叉的那根簪子拔了,拆了自己的髮髻;又走到了门口旁边的铜水盆,
从一个陶瓷坛子裡倒了些温水,趁著阿恬姐不注意,白了一眼她的后背,又从铜
盆旁的木盒裡舀了一勺皂角粉,把皂角粉打在手上,慢悠悠地搓著,然后又用温
水洗淨,接著将废水倒在了铜盆左侧靠紧牆角的木桶裡。

  叶莹去洗手的时候,我也绕著整间屋子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座位上。既然是要
做戏,那就要做足,我已经在包厢外面让叶莹摸了我的下体,那我便也不能把自
己这色胚子形象表现得太含糊。于是,我便故意没理会自己裤子最当间的关隘口
的大门一直开著,更没理会我的勃起的老二已经把脑袋探出了内裤方便口,就这
样大刺刺地挺著阴茎在一众姑娘面前晃悠著——虽然并不是把自己的阳物露在
「鸡窝口」外面,但也算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用不著盯得太仔细,那条肉色大虫
就会被姑娘们看在眼裡。这帮姑娘们也都是「一双玉臂万人枕、两片朱唇百口尝」
的卖淫过几年的老练的欢场熟手,因而对于我的这副德行,也都见惯不惯了,却
也要故意装作一副娇羞样子,或直接用手、或用手裡的扇子掩著自己的嘴巴,边
盯著我半露不露的分身边窃笑著。

  屋子裡唯独未作一声的是莫阳,可不只是因为他是个哑巴。从我跟叶莹一同
进了包厢之后,我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他正瞪大了眼睛,一直看著叶莹抓著我
的阳物,满眼都在写著不能接受,甚至带著些许惊慌失措。我猜他这样子,是因
为之前或许真的没有玩得如此开放过,所以我也没有在意,只是给他回了个眼神,
希望他能看得懂:别紧张,好好学著,让老弟带著你玩就好。

  「荷!这小何公子,还真是不羞人呢!」当我走回自己的座位后,还没等我
坐下,坐在我左手边的阿恬姐衝著我裸露的龟头媚笑著,她似乎此刻才真的认淮
了我的确是来找姑娘寻欢作乐的,继而,因为刚刚看到我跟叶莹一起进来而对我
产生的不安似乎也消弭了一半——她的不安消弭了,可我却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怎么著呀,阿恬姐,我这根小欢乐棍还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吧?」我故意对阿恬
姐打趣说道。「小欢乐棍?嘻嘻,你这小子尽拿我取笑!阿恬姐我又不是没试过,
你这该叫『杀威棒』咧,虽然说比起不少老主顾的『定海神针』还是有一定差距
的,但是若能得以修炼房中秘术、黄帝内经,也完全能让姑娘们享受那无边无际
的极乐咯。」

  被她如此一说,我心裡其实还是很得意的,即使我知道她的这套夸讚,十有
八九是一种营销式的招徕和挑逗。然而我此时此刻依旧需要继续攻克她的心防,
让她相信我的确是跟著我身边的这位「莫少爷」来这裡找乐子的,因此在我坐下
之前,我先抄起了酒盅,饮了一口酒后,故意把自己的阴茎彻底从裤子「城门」
中甩了出来,对著阿恬姐调笑道:「那要不要您阿恬姐帮帮忙呢?您要知道,如
果没有您的培训,什么『房中秘术』、『黄帝内经』,我就算练那也是白练。」

  「你呀你,这嘴巴可要比我们这的姑娘们还甜了!也真不怕紫鸢听见?毕竟
今晚她才是你的主角。等下若是她慢待了你,可别怨人家吃了醋!」

  「吃醋就吃醋,」我想了想,故意对阿恬姐说道,「我本来就更中意阿恬姐
你,您还看不出来?只可惜我点不了您的名。若是阿恬姐赏脸,能陪陪我,那可
不是您伺候我,我可是要用尽浑身解数,好好服饰服侍您勒!」说完,我故意在
阿恬姐面前,微微用了下盆底肌的力,让自己的男根在阿恬姐的面前连鞠了三躬。

  「这话说的,真折煞人!」阿恬姐注视著我跳动的阴茎,掩口笑道,「呵呵,
可真不像个样子……行吧,你小何公子有情,阿恬我也就承下这份错爱,好好陪
陪你。」

  在一旁的叶莹听了,边擦著手边回过头看著阿恬姐,一脸的不以为意。

  说著说著,阿恬姐脸上也渐起微醺,不住地盯著我的老二发痴——且说这些
鸨母们各有各的骚和媚,而且比起那些年轻妓女们经验丰富、给人的体验更佳,
但这个社会本就是年轻人更吃香,并且实际上那些来嫖的男人除了像卢纮那样的
富二代、像我当初那种跟著卢纮「蹭姑娘玩」的富二代的狐朋狗友,剩下的大部
分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商人,他们每一个的正妻实际上跟香青苑裡这些熟女鸨母
们比起来,或许要漂亮更多,但在他们眼裡可能早已人老珠黄——家裡放陈了的
珍馐佳餚尚且被冷落,他们又怎么可能在吃野食的时候,会瞧得上外面的醃瓜腊
蒜?来的嫖客们大部分更愿意品嚐那些岁数小的女孩,所以即便这些姆妈们也会
跟著脱了衣服「帮衬」,但真正愿意跟她们这些徐娘痛痛快快来一次性交的主顾
并不是很多;并且,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久未得到滋润、成天到晚又守著这种
皮肉生意的她们,心裡又哪单单只是想著收钱呢,她们怕是既想洗乾淨男人们衣
袋裡的的荷包,又想吸乾淨雄性动物胯下的蛋包。

  于是,待我坐下之后,阿恬姐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左手伸了过来,直接按在了
我的阴茎柱上。比起叶莹的手法,阿恬姐则更是刚柔并济,对于我的整根器官,
她刺激得更加仔细,她这灵活的五姑娘连龟头上那些细微的褶皱也都不放过,而
她的另一隻本应该为我不注斟酒的手,却早已隔著她身上的亵裤抵在了阴壁上头,
压著裤子中间显露出山丘缝隙上下滑动,显然是已经动了兴。我假装有意无意地
跟著其他的姑娘閒聊著,提起筷子吃著东西,可刚吃上两口,叶莹却也坐了过来,
不知道刚刚她在什么时候,已经把一块生蚝肉衔在了嘴裡,辅一坐下,便嘴对著
嘴把那块生蚝肉、连同在她嘴裡事先含住的一小口酱油一併送进了我的口腔裡,
并且又把仍旧沾著酱油味道的舌头放在我的口中搅动著;在我对嘴裡的柔软生蚝
和同样柔软的舌头匆忙应付的时候,叶莹已经伸出右手,强行取走了我手中的筷
子,而她的左手也渐渐握住了我的阴茎,完完全全地压在了阿恬姐的手上。

  阿恬姐眯著眼睛看著叶莹,鬆开了我的肉棒时候,却又重新由我的龟头往下
撸动著;叶莹发觉了,也先逃开了我的阳具,随即以同样的方式套弄了回来。一
时间,两个女人的手在我的硬物处不断地扮演起追击者和逃脱者,并且不停互换
著身份,差不多八九个来回之后,叶莹才作罢,轻轻地用三根手指按摩著我的阴
茎根部,配合著在我分身的上半部分阿恬姐单手操作的节奏,时不时地用筷子帮
我喂著食物,或者是直接叼在嘴裡,然后再嘴对嘴喂我吃下去。

  两个女人在我身上的竞争却让我受用无比。香青苑裡的菜餚,本身都是催情
的食材烹饪而成的,而桌上的茶水和酒饮更厉害,或是加了海马驴鞭、或是泡过
虎骨鹿茸,最次的也是用景天锁阳煮水冲泡的西洋参,恩客们常常只是吃上不几
口,鼻血就已经哗哗直流,壮阳劲力更是一顶一的足。对于这种东西,从小就肝
火虚旺的我著实不敢多吃,然而就是这么几口,我已然感受到胯下似乎著了一团
火似的,我自己都感觉烫手。叶莹也发觉我的下体越来越热,于是她右手放下了
筷子,从桌角处抽出了一张中间露出一个大窟窿的又厚又软的纸巾,正正好好地
套在了我的阴茎上,接著又端起了茶杯,含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之后还对著我的
龟头一口吸进了嘴裡。我不知道叶莹口中的热茶在那一刹那是否真的顺著我的马
眼流进了我的身体,我只清楚,的确有一股暖流从她的口中不断地被注入进了我
这具需要被人照顾呵护的躯壳之中。全身的愉悦感,令我瞬间闭上了眼睛……而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正是两隻白花花的乳肉:阿恬姐也已经解开了自己的
衣裳和肚兜,温柔地用右臂把我揽在怀裡,并引导著我把头埋进自己的乳沟处,
任由我吸吮著她身上充满香气的丰满巨乳,并且她早已换了左手,在叶莹为我品
箫的时候为我按摩著我的睾丸。

  我知道这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但这一刻——被一枚充满了热浪的嘴巴包围和
一双带著奶香的乳球洗脸的这一刻,我确实突然有一种想要热泪盈眶的感觉。

  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是为何如此地沉湎性事,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是为
何如此沉湎于女性的肉体: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深切地体会到其他人所
说的那样,女人是有天生的母性的。

  我正逐渐沉沦在叶莹和阿恬姐对我的淫靡照料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莫阳那
边瞧了一眼。这一瞧,我的心裡瞬间感觉有点不对劲:似乎是由于被我包装成一
个主动来买春的富家子弟的缘故,莫阳那边一共凑过去了四个姑娘,一个个全都
宽衣解带、袒胸露乳,身上的脂粉气息随著汗水的蒸发扑面而来,她们不只是像
阿恬姐和叶莹在我身边这样一左一右伺候著,即便她们并没有真正把莫阳胯下小
帐篷裡的小男子汉掌握在手裡,但也在不断地用双手在他的胸口和大腿根部不停
地刺激著,而且还有一个姑娘在帮著他按摩后背、后腰和臀部,身前还有一个把
自己襦裙彻底掀开的姑娘坐在莫阳面前,把一隻实木托盘垫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把那些菜餚放在托盘上之后,用筷子勺子一口一口地给莫阳喂著吃食,只要莫阳
想要吃东西,一定就会把脸正衝著那女孩的双腿间,那么莫阳的目光也就会直接
遭遇到那女孩的黑森林禁地。遇到这种情况,是个男人就会觉得血脉喷张。

  莫阳也是不淡定的,但他的表现,似乎有点太不淡定了。

  ——双眼睁大、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水一股一股地往外流著、他浑身上下
像是刚刚淋过雨一般、并且此刻的他已经在严重地发抖。呵呵,这老兄至于么?
难道是长久以来没有性生活,结果这次一下子被四个姑娘团团围住,让他怯场了?

  ……不对,他这样子根本不是害羞胆怯,他明明就是在惧怕。

  但是他在惧怕什么呢?在他身边的一具具都是骚浪温香软玉,又不是冰冷的
尸体……

  再稍稍回想一下,貌似在几分钟前我刚进包厢的时候,从他看著叶莹握著我
阳具时候的眼神即跟此时就是大抵相似的;尔后在我具体晃荡著生殖器走迴座位、
叶莹去淨手的时候因为道袍扯开而胸前露出了一大片春光,让他瞬间呼吸继续、
眉头紧锁、双唇紧绷;而现在在这一刻,他明明不知道该把自己的眼睛往哪裡放,
却也完全没有看我一眼。

  ——他现在的样子,明显跟之前风纪处试图抓捕露阴癖的那一次分明一模一
样。想到这,我才突然反应过来:难不成他根本就是惧怕其他人的裸露身体?

  而我之前听说过,莫阳原来其实不但耳朵不聋嘴巴不哑,而且他的听力其实
特别好、并且平日里还是个巧舌如簧的人,那么他现在这样又聋又哑,该不会收
到了心理或者精神方面的创伤?

  但是此时考虑这些是没有用的,本来在我的计划裡,这一夜跟香青苑裡的妓
女们发生性行为是无可避免的,可我见过莫阳发起狂来的样子,如果这个时候再
让他继续受到感官刺激,搞不好他很可能就会行为失控,看来我必须及时带他离
开了。

  「……那个……咳,不好意思阿恬姐,」我故意礼貌地笑笑,用双手在阿恬
姐的巨乳上捏了一把之后把她推开了一些,接著我又从叶莹的后脑勺抚摸到了她
的下巴上,然后示意她鬆开嘴巴,然后我对阿恬姐说道:「抱歉,我突然想起来
今晚我还有点事……」

  阿恬姐此刻的脸上已然通红,滚烫的呼气喷在了了我的脸上,她微睁著眼睛
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接著一手结实地揽著我的颈部,另一手托著自己右乳,直
接对淮了把乳头塞进了我的嘴巴,以此打断了我说的话,紧接著她又托起了左乳,
不断地用乳峰在我的脸颊上摩擦、拍打。叶莹见了阿恬姐的模样,二话不说,伸
出了自己的舌头舔在了我的龟头处,绕著整根肉棒转了一圈之后,轻轻晃动著脑
袋,嘴巴打著旋地再一次把我的小兄弟纳入了自己温暖的口中,并且伸出自己的
另一隻手,在阿恬姐的后腰处抚摸了几下,然后顺著阿恬姐肥美的臀沟从阿恬姐
的后面迂迴进入她的裤裆,把自己的手掌握在了阿恬姐的阴阜上面,透过阿恬姐
亵裤上面的轮廓,我大概能看到叶莹的左手在阿恬姐的胯下摸索了片刻,待过了
一会,叶莹的食指上翘著抵在了阿恬姐的凤翅之间,虎口撑起,随即她的拇指潜
入了阿恬姐的深潭之中,瞬间让阿恬姐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啊——」听著阿恬姐畅快地叫了出来,嗅著她一对饱满肉弹的芬芳——我
敢肯定她确实是用了费洛蒙香水——并吸吮著她弹韧的奶头,感受著身下叶莹口
腔的湿热,这一系列令人心痒无比的感官体验根本让我招架不住;但我依旧发觉
到,随著身旁另一边那几个平康女子愈发出格的举止,莫阳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
定:莫阳身边的四个姑娘已然开始扒著莫阳的衣服和裤子。起初莫阳还在苦苦挣
扎,按照之前在办公室裡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给我的胳膊锁住时候的劲力,这四
个姑娘加在一起的旅力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然而,纵使莫阳力道再大,也盖不
住这四个姑娘的手法绵里藏针,能以柔克刚,并且这八隻素手、三张湿唇外加一
双嫩足所经过的地方,全都是男人身上藏无可藏的敏感区域,还没等莫阳使劲就
先被卸了十二分的力气。于是,莫阳只能半瘫在地上,双手扎开,不断地往地上
凿著,而且随著自己的衬衫扣子被解开、内裤被解放,他嘴裡也在不断地发出
「嗷—嗷—」的哀嚎。

  看著身边这幅俨然成了精壮男子被轮奸的画面,我的心裡也愈发的不踏实,
我便赶紧再次推开了一下阿恬姐的身躯,对她说道:「阿恬姐,我刚想起来……
今晚确实我跟莫少爷还有些要紧事,必须得走了……」

  此刻叶莹的嘴巴「咕都」一声,把口中的茶水一口咽了下去。随著这一咽,
她的口腔便把我的阴茎前端大力地往喉咙处牵引了一下,我不由得大口倒吸了一
口气,而她也忍不住口含我的鸡巴「哦」地沉吟了一声——我脑海中的景象立刻
变得迷离了起来,因为我记得同样的「咕都」一声、同样的女性口腔牵引会有阴
茎海绵体的紧緻和酸痛、以及同样的自己小兄弟被咬住的时候那一声绕人心魂的
沉吟,这些应该都是在昨天晚上发生过的。最令人沉溺的欲罢不能,便是回味的
同时再一次体会。

  但她可没有任何沉迷其中的迹象,而是果断地张开嘴巴让我的阴茎放鬆了下
来,从桌下不知道什么地方裡掏出了一个铝製盒子,一手托著盒子一手捏著一小
袋子润滑油,并用牙齿咬著撕开了,把润滑油从龟头到我的阴毛处全部倒了上去,
接著左手握成了环状,把润滑油在我的肌肤上彻底抹匀。

  ——我若是没猜错,这润滑油里肯定有催情药的成分。不成!我得赶紧先把
莫阳拽走,再找个地方处理这东西再说!

  哪知道此时此刻,阿恬姐已经脱了自己的下装、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双手向
后撑著身子、两条肥硕的腿结结实实地搭在了我的肩头——我的天,我真没想到
她的双腿虽然肥硕但是修长得很,说实在的腿型也很好看,能以最大的程度满足
这个地球上任何雄性动物的肉欲;可同时,她这双腿如此一搭,便把自己身上的
重心全部放在了我的上半身,这让我根本无力坐起来,而且她眯著一双怒喷欲火
的眼睛看了我一下之后,奸笑著把双腿一夹,虽说不至于让我喘不过来气,但是
我要是想挣脱,还是十分费力的。

  「怎么?……有什么事啊我的小何公子?这大晚上的,难不成……呼……你
要去跟这莫相公谈什么买卖去?亦或者是有什么要紧客人要见?……该不会是要
去找别的女人吧?」

  最要命的是,当阿恬姐一边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只凭著自己如同一隻巨
型九宝蜜桃的屁股,就找到了我的阴茎,然后她便肆意地用温热的股沟还有湿滑
的阴穴口,在我的龟头上轮番地研磨著;而在前一秒我试著把自己从阿恬姐身上
挣脱的时候,叶莹已然迅速地给我的阴茎套上了避孕套,之后她站直了身子喘了
口气,断了一杯清水自顾自地喝著,并且斜著眼睛,略带嘲弄地看著我。我有些
尴尬地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却发现屋子裡剩下的那几个姑娘,已然两两一对,
早就脱了下身的所有布料,四条玉腿夹在一起,磨著豆腐、抚弄水帘。

  历经如此这般刺激,总共也就不到十秒的功夫,我感觉我下体的静脉血管都
已经被「钢化」了……

  而有著「水芙蓉」这个诨号的阿恬姐,此刻阴道内的淫液,正像下了一场暴
雨一般,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体内流出、喷洒在了我的小腹和龟头上;而每当她
将自己的阴唇擦到我的阴茎上头时,她都会大口呼吸著,并微微挑动舌头对我笑
著,显然是一副性致盎然的样子。

  「不是……我……我们是真的有事!对不住了!」我嘴硬著说著。我完全确
定我的脑子是清醒的,而且润滑油裡含有的这种催情壮阳药物也应该不会和「生
死果」一样致幻;可我此刻真的是需要找个女性肉体来帮我止痒,若不是莫阳有
这种精神不稳定的隐患,我的确好想跟眼前的阿恬姐痛快地大干一场;我此刻甚
至都开始担忧,如果我可以顺利地跟莫阳一起脱身离去,那么等下我会不会兽性
大发,对许彤晨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有事?嗯……哼哼……真舒坦!……真有事的话,还来咱们香青苑裡做什
么呢?好你个小何公子!你点的阿恬,阿恬我又主动给你当这『两脚羊』,都送
到嘴边的肥肉,你都不吃,还想找辙脚底抹油,世上哪有这样的理儿?是你小子
的『杀威棒』不成活儿了,还是我阿恬的豆腐不好吃、对你小何公子来说年老色
衰了,你刚才的话其实是故意奉承我的?」阿恬姐说完,对我挺了挺自己的双乳
淫荡地笑著,然后在霎时间,她的双眼裡显露出了一个十分狡诈阴冷的眼神。

  「我……我不是这意思,阿恬姐您别介意……」我这下算是真真切切地慌了
神,看来我的用意被已经被眼前这个看似性欲焚身到极点的阿恬姐,察得一清二
楚,这招「吃了吐」,直接被我玩砸了。

  ——其实当我一开口找藉口的时候,我就注定要把事情搞砸的。且不说我此
时的藉口找得多么拙劣,放眼全国,怕是根本就没有刚进色情会所十分钟就马上
能离开得了的人。事后我才想到,此时此刻,我应该找一套说辞启发莫阳身边的
那些妓女把他灌得酩酊大醉,最好让他睡到不省人事方可完事大吉,而不是找什
么藉口离开;而且我著实低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像阿恬姐这样既处于虎狼之
年又常年守著触手可及的活春宫、自己却得不到滋润的资深勾栏美人,性欲的关
隘一旦打开,想要再关上,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于是,在我发楞的时候,只听阿恬姐继续说了一句:「更何况,你小子给老
娘已经撩拨起了火啦,皮肉行当裡『老房子失火』这句话你听说过会过吗?你以
为老娘我会轻易把你放走么?你今天就算是硬不起来,老娘我也得不把你榨乾了,
否则都对不住你小何公子付的钞票,你说是吧?」

  随即,阿恬姐很嫉妒又有些不情愿地衝著叶莹吹了个口哨,看起来,她是淮
备应允叶莹和她一起玩「双凤同栖」。

  只见叶莹又从那个金属小盒裡捏出一粒淡黄色药片,放进嘴裡含了一会儿,
又生咽了下去——那是这裡所有的妓女都会得到的避孕药,并且会使服用者产生
一些发情的作用;接著她直接把自己腰间右侧的衣带一拉解开了系扣,似弹奏古
琴一般用手指搭著衣角,很飒利地将自己身上的这件道袍彻底脱在了地上,面无
表情地走到了我的身后;当我还在猜测她下一步的举动的时候,一隻略微乾枯的
手从我的腋下绕到了我的胸口,用著像是拨开落在水面上花瓣的力气拨弄著我的
乳头,同时她也把自己的微胸紧贴在了我的后背上,我和她的裸体,仅仅隔著一
层正装衬衫的棉质布料,这让我可以清晰地用自己的肩胛骨感受到叶莹已经渐渐
胀大的乳头和带著些许鸡皮疙瘩的乳晕。尔后,叶莹的另一隻手则揽过我的腰部,
先搭在了我大腿窝处。她从我的背后嗅著我身上的气息,一路向上来到了我的右
耳边。

  「你这裡的汗水真的流了好多,紧张什么呢?」叶莹舔了一下我的耳垂说道,
然后又在上面呵了一口热气,「小爷们,你知不知道你在床上的时候,浑身上下
出的水儿,比一娘们都多呢?你要是个女人,估计怕早就是个大破鞋了。」

  说罢,那隻放在我大腿窝上的手直接抓住了我的阳具,按著枪杆子对淮了阿
恬姐厚实又暖和的肉洞夹缝。阿恬姐顺势往下一坐,湿淋淋的蛤蜊肉汤沿著肉棒
和阴球的轮廓洒了一滩。阿恬姐的骚壶虽说鬆鬆垮垮的,但她的的体内却像是在
烧火一般滚烫,这虽然是我第二次跟她交构在一起,但我仍旧有一种心花怒放的
感觉;又因为这是我第二次体验著她的生理构造,所以我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
什么,也因为这样,这一刻我竟然有点捨不得离开她的身体。

  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往莫阳的方向望去,因为这个时候他突然安静了一下,
只见此刻在莫阳身后的那个女孩把莫阳的眼睛用自己的肚兜给蒙住了,莫阳身上
的衣服已经被尽数除去,他身体两侧的两个一左一右趴了下来,共同面对著莫阳
的胀大后的雪白阴茎——没想到这老兄的身上肌肤长得真是白似鱼生——并且流
著口水,一同握住了那根似汉白玉雕刻成的龙头棍;而坐在桌子上的那个姑娘,
也用著和阿恬姐差不多的姿势,把自己的双腿架到了莫阳的肩头,而且那个姑娘
体态轻盈飘逸,自己向上窜了两下子之后,便将自己的玉门贴到了莫阳的鼻尖。
在这一刻的莫阳,居然很安静,除了呼吸仍旧急促得像刚煮沸水一般的铁壶之外,
表现得倒是很稳定。

  我想若是这样,我也用不著再找什么藉口了,跟阿恬姐打个哈哈应该就可以
继续跟她逢场作戏来一番云雨,之后等她魂上云霄、筋疲力尽的时候,趁机跟她
打听打听我所想要知道的东西……

  我正在心中打著算盘,已然在我身上骑了好几个来回的阿恬姐浪叫著搂住了
我的身子,在被叶莹用湿漉漉的舌头舔弄过的后背上猛揪了一下之后,双腿撑著
地板,对我笑著抛了个媚眼——来了,我很清楚她要做什么……

  可与此同时她对我说的话,却让我心裡一凉:「啊……啊……舒服啊……怎
么样,让老娘今晚好好榨乾你吧,小何公子……不,何警官!」

  紧接著,阿恬姐的阴道内壁稍稍用了些力,在她阴道中间部分突然支出两片
灵活的息肉,完完全全地抓住了我的龟头伞缘,就像在她的何寓部位张了两片柔
软的嘴唇,直接叼起并且完全含住了似的龟头,随著她默默用力,再加上她前后
摇摆著腰肢,外加她的女阴本身就多水,在她阴道内的息肉彷彿对我的阴茎吞吐
了起来。一时间,我都能感觉到我睾丸部位的皮肤全都变得更紧了一些,而在阿
恬姐身体内部的整根宝贝也充了更多热血。

  我对她这样的特殊器官构造和交合伎俩是有心理淮备的,但对于她称呼我为
「何警官」,这个我无论如何都是想不到的:当初我跟卢纮一起来的时候,我从
来就没有跟这裡的任何姑娘说过我是警察的事情,卢纮也没有;这裡现在除了莫
阳之外,就只有我身后正在用乳头和舌头按摩后背的叶莹,可是按说她虽然知道
我早晚都会来找她,但是她应该不知道我今天上午刚跟她分开、晚上就会过来……
那阿恬姐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突然又想到了下午的时候小C说的话:「可别是某些人在另一个人那儿吃了
瘪,就想著要在你身上凿补回来自己的面子,给你穿小鞋!」——难不成真的是
沈量才要故意害我?

  结果就在这个当口,莫阳身后的那个姑娘一时兴起,扯掉了莫阳脸上的肚兜,
拽过了莫阳的右手,在自己的胸部上揉著,并且那姑娘还亲了一口架在莫阳尖头
的嫩腿;于是,当莫阳睁开眼的时候,只见面前贴著一隻毛茸茸的女性生殖器,
他吓得瞬间嗷嗷乱叫;伸手下意识一抓,却发现自己正抓著一隻如同苹果大小的
奶肉,浑身上下都开始剧烈地抽搐著;再一低头,正看见自己的男性象徵被两个
女孩各含住左右一半并且上下舔动,莫阳便开始剧烈地摇著头,发出了撕心裂肺
的呼喊:「啊!啊——」

  莫阳彻底发疯了。

  原本抓著乳房的那隻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一拳将那女孩打出了两三步远;
而在他身下口交的两个女孩还没发觉,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耳朵呼起了一阵风,接
著就被莫阳坚实的大腿肌肉把头撞得嗡嗡直响;把自己的阴穴展露给莫阳眼前的
那个姑娘倒是反应了过来,然而为时已晚,她整个人直接被莫阳按著胯骨提了起
来,嚎叫著丢到了餐桌上,在那姑娘的后背上即刻被划出了三条血淋淋的口子……

  几秒钟内,「玉钏厢」裡哭喊一片。

  也不知是因为阿恬姐道破了我的身份、是因为阿恬姐的奇特名器带来的刺激,
还是莫阳这突如其来的疯魔,在此时此刻在阿恬姐的骚穴深处,我早洩了。虽然
我经历过的女人不算很多、但从初中毕业前后就开始性爱之路的我,第一次早洩
了。说起来,我还挺侥倖我是戴了安全套的,不然若是在阿恬姐的阴穴腔室射个
满堂,那我估计我会觉得更加屈辱。

  阿恬姐却没有对我有任何的不满,因为叶莹给我擦的那种润滑油使我的阴茎
虽然射过一次,但还是麻木地坚硬如铁;但她此时脸色依旧很难看,因为在莫阳
无差别地打伤了身边的四个妓女之后,他又衝著我这边走了过来。当莫阳看到我
的阴茎结结实实地埋在阿恬姐的蜜穴之中的时候,他狠狠揪著自己的头髮,如同
头要炸开了一样,撕心裂肺地叫著,然后爆喝了一声,挥著拳头就扑了过来。于
是,刚才早洩带来的屈辱感并没在我的心头萦绕多久,我不得不淮备著随时用肢
体防守,因为万一莫阳胡乱对我打来,我必须在进行有效防御的同时不把他误伤。

  但这一拳头并没有打出来,莫阳自己却莫名其妙地先抽搐了一阵,然后轰然
倒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房间裡多了十三个手持钢棍穿著灰色马褂、
扎著丸子头髮髻的三四十岁女人,她们平均个头都在一米六五左右,但是每一个
的面部线条都十分的硬朗,身型看起来精干得很,而且她们每一个看人的眼神都
十分的可怖,苍白凄厉、却自信到让人感觉挑衅,就像是盯淮了水中游鱼的飞鹰
一般。

  在任何人都没说话的时候,莫阳身后的一个女人再一次将手中的铁棍击打在
了莫阳的后脊上——敲击的力度倒是不大,但是那铁棍却应该是一把特製电棍,
经过了一阵强烈点击之后,莫阳口吐白沫、双眼翻白,晕厥了过去。

  「要发疯,也不看看这是哪!」在莫阳彻底倒下的片刻后,在包厢的门口出
现了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那十三个穿著灰色马褂的女人、外加包厢裡未受伤的
妓女们全都迅速地站得笔直,然后齐齐对著门口鞠了一躬,惶恐而谄媚地柔声唤
了一句:「阿爹!」

  紧接著,一根极长的黑亮石楠手杖先点著地面进了包厢,随后出现的身影竟
然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腆著肚子的六七十岁老妇人。老妇人国字脸,弓形眉,
眼睛极大,特像谁把自己家的汽车雾灯安装在了她眼眶裡;她留著一个整整齐齐
的「波波头」,而且比起一般在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她的头髮油亮无比,看起来
平日里应该是保养得很好;她的身材又高又胖,怕是香青苑门口的那些健硕的男
保安见了她之后,心裡也会发憷;上身穿著一件乌黑的长衣,广袖袒领,中间是
整整齐齐十个如意结编成的结绳繫扣,完美地把汉人古服和满洲马褂结合在了一
起。看著她的样子,在我潜意识裡我也突然有种想要站起来对她举一躬的衝动。

  而整个房间裡现下除了我、除了倒下的莫阳和被莫阳击倒的四个女孩子之外,
就剩下阿恬姐和叶莹没有站起来了。此时的叶莹浑身滚烫,依旧用著自己的乳头
在不断地蹭著我后背的肌肤,并且她把双腿搭在了我的腿上,用自己的阴阜在我
的腰根和屁股上用力地摩擦著,弄得我裤子和腰带上都湿了一片;而阿恬姐则紧
紧地搂著我,依旧晃动著一对大奶在我身上进行索取,即便整个包厢的人都在观
望著她,她依然肆无忌惮地前后晃动著腰肢,并且以蛙跳的动作迫使我为她抽插。
她的熟穴裡依旧温暖,淫水源源不断,并且阴道裡的息肉依旧紧紧牵引著我的阴
茎,但此时我并没感觉到任何的快感,可能是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也可能是因为刚才叶莹给我抹的含有帮助性行为药物的润滑油的作用,我的下体
此刻麻木无比。

  那老妇拄著手杖走到了阿恬姐的背后,站定了之后,开口说道:「阿恬,你
起来吧!我要请这个年轻人去我那裡说几句话。」

  「啊……阿爹来啦!对不起了您……阿恬光顾著做这事情来著,忘了给阿爹
请安啦!……哦……还请阿爹宽恕则个!」

  阿爹?这个老妇,难不成就是香青苑的后台大老板?真没想到居然是个女的。

  阿恬姐说著说著,竟然托起自己的双乳,夹著我的脸往谷间埋去。然而此刻
我的心思早就不在肉体之欢上了,我则是在考虑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见我、
她会对我和莫阳怎么处置,阿恬姐如此这样主动贴上来,倒教我开始觉得有一些
反感,所以我便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两下。

  「先放开他,」老妇对著阿恬姐说道,「阿恬,平日里这些女儿裡,阿爹最
宠你。阿爹我知道你为咱们这尽心尽力,却少有雨露滋润。你这样,阿爹那裡有
的是精壮的干儿子,你若喜欢,今晚阿爹就赏你三四个,绝对给你喂饱,如何?
这个年轻人,阿爹需要先要了去。」

  阿恬姐甩著头髮,颠著屁股,在我的阴茎上一上一下颤动著,似梦呓一般对
那个被称作「阿爹」的老妇人说道:「阿爹……阿爹就纵我这一次!这小子的身
子合阿恬的口味,阿恬就求求爹爹开恩……」

  听著阿恬姐这话,老妇的脸上显然变了色,但还是耐心地说道:「……那么
这样,你要是真喜欢,待我跟他聊上一些时候,聊完了以后,我再派人给你送去,
你看如何?」

  「阿爹真是急煞人咧!……哦……哦!女儿刚刚渐入佳境,箭在弦上,如何
能撤得了啊?……还不如阿爹等女儿快活过了,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的话也不迟……
「说著,阿恬姐居然捏著我的下巴对著我的嘴巴就要吻上来。

  可阿恬姐的软唇还没沾到我的皮上,但「休」的一声,我眼见著那老妇的手
杖划过半空,劈面而来,然后「啪」的一响直接抽在了阿恬姐白皙的后背上,瞬
间打出了一道发紫的血檩子。阿恬姐背上剧痛,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本泛著欲望
的红晕的脸上瞬间变得惨白,她立即大惊失色地鬆开自己的怀抱从我勃起的阴茎
上离开,如梦方醒地跪在地上,慌忙窜到了那老妇的皮靴旁边搂著老妇的裤管求
饶道:「……啊,阿爹!阿爹……对不起,阿恬贪玩了!阿恬让阿爹动火了!阿
恬有罪!阿恬再也不敢啦!」

  在阿恬姐离开我身子的一刻,叶莹也被两个灰马褂拽著胳膊架了起来,而此
刻叶莹满口口水、目光涣散,并且她的黑穴口处也在不停往外留著淫液,显然是
她刚才服下的那枚药起了作用,神志有些不清。而我也被人架著胳膊站了起来,
但是那两个穿著灰马褂的女人倒还算客气,在我站起身之后,其中一个主动帮我
把衣服的扣子系好,还帮我整理了一下裤子,即便当她的双手触碰到我的阴茎好
几次,她依旧面不改色;而另一个则直接给我递上了一隻热毛巾,让我擦了擦脸。

  只见那老妇人一脚把阿恬姐踹倒在一边,愤怒地说道:「真不像话!……你
这丫头现在竟是如此不守规矩,我还是把你送回新加坡吧!那样看起来你会比较
舒服,对吧?」

  「不要!不要啊阿爹!我不回新加坡!我不要回到那个人身边!阿爹!阿爹!
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阿爹让女儿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让我回
到过去那样的生活好不好啊?阿爹!阿爹女儿求求你!」阿恬姐瞪大了眼睛,其
实也有些茫然,但她还是对老妇慌忙地哀求著。不过一听说那老妇要送她回新加
坡,阿恬姐此刻的眼神状态,似乎比刚刚莫阳犯病的时候还要癫狂。

  「哼,是吗?」老妇冷笑了一声,然后对著身旁的两个灰马褂使了个眼神。
两个灰马褂领了命,便拽起了赤身裸体的阿恬姐,在满包厢和屋外走廊的众目睽
睽之下,带走了她。

  看著阿恬姐的背影,老妇还默默地说道,「丢人!……唉,也怪我……平时
也是我给惯坏的!」

  ——至此以后,我再没见过阿恬姐。

  老妇人自言自语罢了,从自己的长裤口袋裡掏出了一隻翡翠鼻烟壶,拧开了
玛瑙小瓶塞后,老妇对著鼻烟壶的小瓶口嗅了嗅,接著走到了我的面前,半眯著
眼睛看著我,对我说说道:「请吧,年轻人,跟我聊聊。」话音刚落,屋子裡的
那十三个灰马褂就有八个凑到了我身边,我一看这架势,想著自己这下算是根本
走不掉了,而且我也不能丢下莫阳不管,于是我只好点点头,跟著那老妇人走出
了包厢。另外还有两个女人扛起了被击晕的莫阳,紧随我的身后。

  在离开包厢前,我还不安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叶莹,此时叶莹已经被两个灰
马褂五花大绑了起来,可她遍体依旧通红、乳头挺立、淫水直流,可我也就刚多
看了两眼,玉钏厢的门就被强行关上了。

  随著老妇人,我走到了刚刚我发现被运送过尸体袋子的走廊尽头的黑门电梯。
站在电梯门口,我看著那老妇人,整个呼吸系统都不由自主地发抖。

  在香青苑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莫阳还伤了那么多姑娘,那她会杀了我和莫
阳么?我不知道。说不定等下我跟莫阳再出来的时候,真的是被装在尸体袋裡给
送出来的……但是如果她们要杀人,在玉钏厢包间裡就可以完事了,反正地方也
是她们自己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给我跟莫阳带出来?

  ——我只能略带侥倖地这样想,而且无论过一会儿发生什么,我也只能见机
行事。

  电梯通往的不是楼上,而是地下。出了电梯门,通过一个狭长的走廊,我跟
著那老妇便来到了一个办公室。进了办公室,那几个灰马褂就安排我坐到了茶几
旁的一张沙发椅上,而昏迷不醒的莫阳,则被她们丢到了我的对面。

  办公室裡的陈设虽然都很奢华,但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一个整尊都用
纯金打造而成的地球仪,再就是在办公桌后的一张差不多可以同时做得下二十个
人的大漆皮沙发比较夺人眼球。可很快,办公室四周牆上挂著的画,吸引了我更
多的注意——那些都是製作十分精美的唐卡,儘管我不是很懂这种东西的工艺和
内涵,但看得出来,大部分貌似应该是是用熊皮和犛牛皮製作而成,只论作工和
原材料,我想这么一张的价值应该等同于那两尊黄金地球仪;而唐卡上的画作甚
是诡异:每一张的上面,都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性,踏在一座莲花宝座上,站在
火焰或者日光轮之前。我虽然受到我外公和夏雪平的影响多多少少还是信佛的,
可是我很难相信,这一幅幅唐卡上的画作到底跟佛教有无关系,因为画上的那些
女性的胸部被画得极其饱满、腰肢纤细、屁股浑圆,有几张的阴唇和阴蒂都被描
绘得极为形象且富有光泽,极具诱惑,若单看这一具具躯体,确实能让人想入非
非;可把整幅画结合起来,则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这些女性的身体五
颜六色,且形态各异:有一副的上面,那女人坐在莲花座上打著坐、在她的胸前
和阴门裡,却有一隻带著耳环长得十分凶恶的夜叉鬼把自己的巨阳差劲了她的身
体裡,可那女性的表情却表现得不喜不怒、慈悲得很;还有另一幅,那女人的全
身都是藏青色的,曼妙的臀部穿著一件锦织短裙,可她的头居然是一隻老虎的头,
手中拿著一柄法轮,还张牙舞爪的,望过去甚是吓人;最可怖,要数我正面的这
一张,上面女人的身体也是极其诱惑的,我都怀疑那是画师照著欧美的某个熟女
色情女星临摹而成,可是她却直接把自己的头横著託在手裡,而在她的颈部,正
喷出如同喷泉一般的鲜血,周围却还有贤者罗汉模样的人在用钵子或者宝瓶接著
那鲜血,在她身前,带著皇冠的一男一女正迭在莲花座上,相互抚乳,沐浴在血
液裡毫无顾忌地做爱。

  「这些都是密宗的空行母。」

  我一时看得呆了,听见那老妇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空行母,我以前的确听说过这个词,但我对此了解得少之又少,只听说那是
对印度教裡的一种女性神职人员的称呼。据说实际上空行母就是庙裡的庙妓,专
门跟修行者做爱以达到某种境界的——我对于印度教和密宗的东西不了解也不感
兴趣,所以我并不相信那些传说。可今天一看这一张张唐卡,我的世界观一下子
被刷新了,并且我之前还真不知道,「空行母」居然也是一类可以被画在唐卡上
的神祗。

  我定了定神,强打著精神对她问道:「我说,『草间弥生』女士,您找我过
来,该不会只是想让我鑑赏你的唐卡收藏的吧?」

  「先坐下把裤子穿好喽,再跟我说话。」老妇对我命令道。

  我这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一路上根本没把裤子穿好,裤子前面的开口从刚
刚包厢出来到这个地下办公室一路上都敞著不说,仍旧戴著紫粉色安全套的男根——
我才发现那安全套的颜色竟然是紫粉色,叶莹小姐你可真会选颜色——依旧在裤
子关隘口外立正站好,那上面还残留著阿恬姐的爱液露珠,而裡面的前端,还保
存著我射出来的一泡纯白色精液。在年轻些许、哪怕是中年的痴女面前裸露著阴
茎倒是无所谓,可在这位都能当我奶奶的老太太面前就这样晃荡著自己的命根子,
我还著实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当我试图把阴茎往裤裆裡塞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整根海绵体依旧是
麻木的,在摘掉安全套的时候,若不是握住,我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这种
感觉对于一个健康的男性来说,简直恐怖。

  老妇脸色阴沉,接著对我身后的一个灰马褂把自己的手杖在地上点了点,那
女人会意后,从自己衣服的贴身夹层裡取出了支三厘米长、直径一厘米的小管药
膏,对我说道:「从头到根抹上,三分钟之后就会好。」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那药膏,然后从茶几上取了湿巾,先把自己阴茎上残留
的润滑油和精液拭掉,又拧开药膏,按照那灰马褂说的,把药膏涂抹均匀。也就
是半分钟的功夫,我感受到自己的阴茎逐渐发凉,紧接著又变得燥热无比,随后
产生了些许尿意,随即,那裡渐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摸上去也不感觉那样麻痺
了。

  见我收拾好了自己,老妇从办公室的柜子裡拿出了一个电子烟斗,点了上以
后,猛吸了一口,房间里顿时瀰漫著一股略带苦涩和辛辣的腐臭气味;她想了想,
又亲自端著一个托盘,放到了茶几上,那托盘裡是各式各样的香烟,全是用小木
盒装著的,然后对我说道:「年轻人,你自便吧。我从来就不抽淡巴菰这玩意,
我只抽亚马逊林蛙皮。」

  ——怪不得那么难闻……

  我想了想,走了过去,挑了一根黑色万宝路,捏爆了烟嘴下的爆珠,拿了打
火机点了起来。薄荷的味道,多多少少能驱散一些房间裡的臭味。

  然后,那老妇便跟我抽著各自的烟,大眼瞪小眼起来。

  我被她盯得心裡发毛,于是我实在是撑不住,先开了口:「我说这位『上了
年纪的川岛芳子阁下』,你到底找我来干什么?你就是香青苑的后台大老板吧?
我只是来这裡寻欢作乐的一个普通客人,却被你这样对待?像你们这种场所,我
当然没办法去工商局投诉,我知道你们树大根深,但是你这么对我和我的朋友,
就不怕我跟我的兄弟们说道说道,让他们今后不来这裡照顾各位姐姐们的生意?」

  老妇却一脸严肃地看著我,等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胡扯说完,她才说道:
「别演了。呵呵,后台大老板不敢当,我确实是这裡的『老板』,但并不是『后
台』。不过说起来,你是『普通客人』么?你根本就是来我这踩盘子的!你以为,
打你上次把『喜无岸』给捅了之后,以我的能力,我还能不知道你是谁、以及你
心裡的算盘吗?别说就你这演技比春雨过后头一茬的香椿芽还嫩,徐远那小兔崽
子如何?在我面前照样是小儿科!——夏涛当年才算得上有千张面孔,怎么他的
外孙子,如此的不长出息?」

  听完这一席话,我的屁股彷彿被一排针扎了似的,根本不能坐稳:眼前这老
太太不仅是知道我的警察身份——当然若是香青苑真的如张霁隆所说,跟整个Y省
的政要都有关系,那么知道我的身份其实也是很轻易的事情——她居然还知道我
的外公不说,说起市警察局局长徐远来,除了九分的轻蔑之外,似乎还有一丝亲
切,那这老妇人究竟什么来头?

  「您认识我外公夏涛?敢问尊姓大名?」我对老妇问道。

  老妇的眼中闪过睥睨天下的眼神,对我说道:「免贵姓仲,名秋娅。」

  仲秋娅……实在抱歉,这个名字我还真不熟悉。

  仲秋娅一直在盯著我的眼睛看,她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思,便有些愤怒地对我
问道:「怎么的,你这后生没听过我的名字?」

  「……对不住了,仲女士,我真的不认识您是谁。」我恭敬地看著她。但难
道我应该认识她么?说到底香青苑也就是一个生存于法律灰色地带的妓馆,她一
个色情会所的老板,难道本应该是多大的风云人物吗?我想了想,追问了一句:
「该不会,您也是『喜无岸』的大老板吧?」

  「去你的吧,小东西!『喜无岸』那种能把人变成鬼的破地方,能跟我这里
相提并论?」仲秋娅对我啐道,接著喃喃自语著:「……也是,我这都淡出你们
那个圈子多少年了,也都上了岁数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啊!现今早就是年轻人
的天下了,我们这帮老屁股们,别说被人认识,连吃口饭都得捡人家脚丫子缝裡
漏出来的……」

  「淡出你们那个圈子多少年了」,什么意思?

  老妇捏著自己的电子烟斗,忿忿不平死咬著牙看著我,过了几秒钟,她闭上
眼睛叹了口气,又说道:「知道你小子现在在参与建立新风纪处,你这次来,是
你的意思还是徐远那小兔崽子的意思?」

  我也没避讳,对仲秋娅说道:「是我的意思,也是徐局长的意思,当然也有
我们沈量才副局长的意思……」

  「谁?他也要搞我这个老太太来!要不是因为我,姓沈的那小王八犊子能有
今……算了、算了,他也不见得知道我是这间茶楼的主人,而且当初如果不是因
为我,他好不容易才谈成的初恋也不会吹,这也算是报应噢!」老妇沮丧地说道。
她的这句话让我更加惊讶,难不成她跟沈量才和安保局桂霜晴有什么难以磨灭的
恩怨?

  可还未当我开口问,仲秋娅双目炯炯,仅用目光就告诫了我别再问下去。我
咽了口唾沫,没有做声;看我如此老实,仲秋娅才说道:「年轻人,老太太我的
话今天还就放在这:无论如何,无论你们警察系统是谁要欺负我这么个老太太,
我都不会让香青苑像喜无岸那样被摧毁,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又能怎样呢?」我硬著头皮壮著胆对仲秋娅问道,「难道您这是
想杀了我和我的朋友吗?」

  仲秋娅拉著脸,猛吸了一口那嗅著又苦又辣又腐臭的东西,对我说道:「怎
么,你以为我会看在夏涛的面子上,不想杀你这个小东西么?」

  我叹了口气,也洗了一口烟,对仲秋娅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香青苑
金玉其外,关于这裡的一些恐怖传说,我还是听过的。您既然知道我是个警察,
我也就不避讳了,跟您直说:我何秋岩这辈子,第一怕蟑螂、第二怕三伏天的热、
第三怕吃酸的,但就是不怕死。我要是真怕死,我也就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念警校、
而且还拼死拼活地从警务中专升到警官学院了……」

  仲秋娅听到这,插嘴说道:「嗯,这话还挺像是夏涛的外孙子应该说的话!」
说完她还满意地笑了笑,这是从我见她到现在这段时间裡,看她第一次笑出来。

  「谢谢,」我接著说道,「但是我死了又能怎么样呢?仲女士,最近在我身
上经历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是什么,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跟你说出口,因为它不为
这个社会所容许,而且说出来我自己会难受,当然也会伤害另一个人;但是我想
说的是,通过这次的经历,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有些事情终究是
需要进行下去的。就像如果您把我杀了,那么我想徐远局长和沈量才副局长,会
再找另一个人来负责新风纪处的事务,那另一个人,或许会比我用更多的努力来
打垮你。香青苑关门大吉,是早晚的事情。」

  「哼,你说的这些话,我在你还没换牙的时候就都懂了,现在用得著你来教
训我?」仲秋娅再次板起脸来,一个劲猛抽著那袋蛤蟆皮,恶狠狠地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她长吁一气,又说道:「我仲秋娅这辈子大起大落四次,到了现在孑
然一身,也就是这间茶楼是我最后的家当了——不,不只是我的家当,它还是我
的爱人、是我一场美梦。你说这里关门大吉是必然,我倒是想看看徐远沈量才这
两个不知深浅的小家伙,究竟能不能用自己的小胳膊拧过大腿!」她顿了顿,继
续说道:「不过对于你,我不会杀你的。我不仅不会杀你,今晚你在这裡一切花
费我都免了,算是老太婆我请你这个娃娃喝了顿花酒;你这个疯子朋友的事情,
也都一笔勾销了——你这朋友打翻了我一堆名贵的钧窑瓷器不说,还伤了我四个
好女儿,就算我不用黑道手段收拾你,物件赔偿和上医药费加一起该赔多少,你
心裡该有数吧。」

  「这……」我著实有些受宠若惊,她这么做究竟是不是因为碍于我外公的面
子我不知道,但是用电影《让子弹飞》裡的一句台词说,饶命不杀即是大恩,
「那我多谢仲女士了。」

  「你先别急著谢。」仲秋娅说著,对门口的一个灰马褂招了招手,只见那女
人拎著个小皮箱子,端到了我面前,打了开来,只见皮箱裡全是用牛皮纸包成的
一小块一小块的砖状物。仲秋娅抬手摊掌,对我示意道:「这些,就当作你我的
见面礼了。香青苑能够在F市生存下来并成为欢场生意的一块招牌,靠的不是什么
官商勾结、也不是谁的地下势力,而是靠的朋友多。你如果愿意,这些就当作你
我忘年友谊的开始。」

  我迟疑了一秒,取出了一块纸包拆了开一看,那裡面是一捆白花花的钞票,
一百一张,而且还是美元。

  「总共三十万美刀,知道跟你外公比起来算是九牛一毛。拿著吧孩子,别嫌
少。」仲秋娅叼著烟嘴对我说道。

  「你这是乾嘛?贿赂吗?」

  仲秋娅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我倒吸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心裡紧张得不行。

  「对不起,这钱我不能要……」

  「要了又怎么样?别跟我提你是个遵守警员守则的好警察,在我的眼裡,这
个国家就没有好警察可言了。我知道你们风纪处刚刚重新建立,建制仍然残缺不
说,还急缺经费——今晚来我这,你自己也贴了钱吧?二十啷噹岁就当了头头,
不容易,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学慢慢改,但总不能让自己的部门一直捉襟见肘下去、
让你的弟兄跟你一起喝西北风。」

  「那……那我也不能要你的钱!」

  老实说,我活了二十馀年,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但我知
道这钱绝对不能拿,仲秋娅美其名曰那些卖肉的姑娘是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些钱
终究是从她们身上压榨出来的;何况如果我拿了,万一上头查下来,他们才不会
管我是谁的外孙就对我网开一面。

  「哈哈,怕了?你就这点魄力,还想当官?」仲秋娅放下了手裡的电子烟斗,
对我揶俞著笑了笑,然后又十分正经地说道:「在这点上,你跟徐远一比,也就
只能望其项背了。」

  这话说的我更加不知所措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们徐局长……」

  「没错,你想的就是我要说的,不然的话,你以为就凭省厅那帮牲口们每年
给你们的拨款,够你们这帮下属们能吃几个月的?市警察局局长,从你外公开始
就在受贿贪污了,到了徐远这,已经是第四代了。嗯,不过我猜若是有一天沈量
才那个猪羔子要是能走了狗屎运转了正,说不定那个时候市局才会才次廉洁起来。」

  我不敢相信这老太太的嘴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都是哪跟哪?我
外公受贿贪污?徐远我也受贿贪污?而平日里外强中乾、小人作风的沈量才在仲
秋娅的口中却成了清正廉洁?一时间信息量太大,让我缓不过神来,并且我的后
背也发了一股股的冷汗。

  「那我也不能收!」我咬著牙对她说道,「你我刚见面第一次,我怎么可能
相信你说的话?而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怎么样?他们不是我,我有我自己的原
则。」

  「哈哈,小东西人不大,还居然讲起『原则』来了。」仲秋娅有些哭笑不得。

  「呵呵,奶奶,看样子您是真不了解我这么个小东西。之前隆达集团的总裁
张霁隆就想用钱收买我,但依旧被我回对了。」

  「可我听说,你这娃娃跟他关系到是要好得很。」

  「嗯,这倒是。但这也是因为我俩在一起喝过几顿酒,并不是因为钱。交朋
友可以,违反法律和职责的事情,别看我年纪小,不该干的,我无论如何我都不
会干。」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心裡却仍旧在犯滴咕。

  仲秋娅耷拉著眼睛盯著我,半晌过后,眼神又变成了讚许:「看样子你这脾
气还真不辱夏家门风,夏涛大哥后继有人。老太婆我现在,倒是有点欣赏你这个
娃娃了。」

  「夸奖了。」我掐了手裡的半截烟,看著眼前的这个老太太,想了想,我对
他了她继续问道:「说起来,仲女士,您究竟是什么来头?您跟我外公是怎么认
识的?您跟徐远和沈量才这二位,又有什么干系?」

  「哼,年轻人就是心太急!一股脑地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你教我先回答哪个?」
我刚淮备张嘴,却见仲秋娅傲慢地抬起头,「你放心吧,呵呵,哪个问题我都不
会回答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些个风风雨雨,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没什么意思。还有,你听老太婆一句:别太好奇。尤其是你这种年轻警察,有些
事,不问反倒是对自己是个好事。」

  「荷!那行吧……那您这么又是给我免单、又是饶我一命、又是给我送钱的,
您是想让我放过香青苑?我曾听说,F市风月场的三大招牌,『喜无岸』、『知鱼
乐』,外加咱们香青苑,背后都是有一股势力支撑著的,这股势力至少在Y省可以
一手遮天,你刚刚又说什么,若是徐局长和沉副局长有胆量的话,就拿他们自己
的细胳膊掰掰大腿试试;可您现在却这样跟我做著交易……啧啧,有点不太符合
逻辑吧?」

  仲秋娅极厌恶地撇了撇嘴,对我忿忿道:「哼,我若是有其他的办法,也就
不至于对你这小东西这么客气了。没错,让我来告诉你:在F市,确实有这么一伙
人的存在。我跟他们那伙人有关系,但我却并不是那一伙人裡的一份子——我分
明当初可以成为她们的中流砥柱,然而现在呢,去他娘的!在他们眼裡,我就是
一条勉强能看家的苟延残喘的老狗罢了,而且我还没有骨头吃不说、还得给他们
喂肉吃……我这能告诉你这些,若是想让我说得更明白,那我只能再告诉你:你
这小东西如果今天就把香青苑给捣了,他们确实会把你视为眼中钉,但是他们却
没有一个,会帮著香青苑说上任何一句话。要想让香青苑继续撑下去,维护我自
个的作品,还须靠我老太婆自己。」

  我一边听著仲秋娅的话,一边观察著她的表情。仲秋娅的脸色苍白,眉头紧
皱,完全是一副默默吞嚥屈辱的模样。我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我要是依旧说
不行呢?仲女士,对不起,无论您出多高的价,我都无法做到。既然我选择了做
风纪处的负责人,那么关掉香青苑,就是我的使命。我不可能……」

  「多高的价你都做不到?」仲秋娅冷笑了一声,接著对我问道:「那如果我
交出一个你们市局一直想抓的罪犯,以这个作为交易,让你们市局风纪处——让
你何秋岩这小娃娃,放我香青苑一马呢?」

  「你什么意思?」我惴惴不安地盯著仲秋娅的眼睛。

  仲秋娅的脸上突然显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她闭起了眼睛,再一次拎起那把
电子烟斗抽了起来,然后对我说道:「九月中旬你们市局抓了一名叫做周正续的
前特种兵,那个人曾经策划过刺杀现任的市局重案一组组长、也是你的母亲、夏
涛的女儿夏雪平,对吧?这个人在你们提审的时候,死在了你们市局大楼的拘留
室,死因是自杀;而在他死前,他曾经给你们市局交待过,在我们香青苑有一个
叫刘红莺的女子也在参与对于夏雪平的谋杀,并且,这个姓刘的姑娘还是杀死小
高总夫妇的凶手,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我咬了咬牙,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脚趾头在鞋子裡也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甚至发觉全身的血都在往心脏回流——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参与周正续的审讯的
总共就三个人:徐远自己、沈量才、夏雪平,当初是他们三个熬了一宿才从周正
续的嘴裡撬出来的这么一点东西。顶多再加上过后听过审讯记录的我,知道周正
续莫名其妙招供一个叫刘红莺的在香青苑卖身的妓女谋杀了高澜夫妇的事情,整
个F市警察局也就应该我们四个人,不可能有再多的人了。

  那仲秋娅是怎么知道的?

  我心裡发毛,可我依然竭力地让自己表现得很镇定:「呵呵,刘红莺?贵馆
真有这么个人么?我还以为这个名字是周正续胡扯出来的……」

  「胡扯?还是背后另有隐情?」仲秋娅问道,接著她深吸了几口烟,「总不
能,老太婆我会跟一个跑到高中当窝囊教师的丘八合起伙来胡扯吧?你觉得我要
是这么做,有意义么?」

  我陷入了深思,咬了咬嘴唇,又从桌子上拿起一支黑色万宝路。

  「……当然,你也可以把我说的这些当成笑话,你继续你的所谓『使命』,
刘红莺也可以继续她的计划,」仲秋娅继续说道,「可你别忘了,刘红莺他们的
最终目标,是夏雪平。」

  此话一出,我手裡的香烟和打火机同时掉落在了地上。

  她说的不无道理。

  「这就慌了?娃娃,别慌。你要是真的著急,我今天就可以告诉你刘红莺在
哪,甚至我可以直接把她交给你。」

  可我依旧怀疑地看著仲秋娅,思忖再三,对她问道:「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你
说的话……那你告诉我,那个刘红莺现在在哪?一个妓女杀了人,纵是给她天大
的胆子,我想她也应该去跑路了,哪还能再在您这地方待著?一个案子即便完成
的看似天衣无缝,但只要是人为的东西,就会留下蛛丝马迹,香青苑树大招风,
她就不怕警察局的人来抓捕么?」

  「但有的时候,现实就是这么违背常理。」仲秋娅突出了一口烟圈,说道:
「算了,我也不愿意跟你打哑谜,我就直接告诉你了:今晚伺候你的那个『紫鸢』,
她就是刘红莺。」

  「什么?」我简直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扑到了仲秋娅的办公桌前,捏著她
桌子的边沿对她喊叫著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哈哈,怎么样?这回对我的出价有兴趣了吧!」仲秋娅微皱著眉、眯著眼
睛,一边的嘴唇上翘著,对著马上就要,自信且满意地看著我。

  我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

  「呵呵,娃娃,我猜你也一定心裡有数吧?要不然你怎么就能这样贸贸然来
我这裡,还带著一个神志早就废了的前风纪处精英上我这探底?其实你心裡早就
清楚,那个叶莹就是刘红莺。吃她们章台饭的,一个人有好几个名字用,那都是
常事。一入此门深似海,何况这个刘红莺早就没了父母,家裡除了她自己,都死
绝户了。她孤身一人的,之前应漂泊了差不多十年;我这香青苑虽然不是什么乾
淨地方,但是能给她锦衣玉食、还能让她有钱赚,这样的日子过够了你觉得她还
能去哪?你别忘了,她老早就赎了自己的身子了,我又没强留她,她却也没走不
是吗。」

  「那不对……你说她是刘红莺,那你倒是告诉我她杀了高澜夫妇的动机是什
么?」

  「荷!小娃娃还天真的很。现在当警察的是你,迫切需要抓她归案的也是你,
所以探案的事情,自然是你们自己去做;老太婆只顾著自己的茶楼,也只负责把
人给你送到。我才不关心谁被谁杀了,我只知道,我有你们需要的。怎么样,何
秋岩,我的出价你可还满意?老太婆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就别再跟我说什么
『使命』之类的话了,什么『使命』不『使命』的,在至亲面前,我劝你还是务
实一些。你外公也好,夏雪原夏雪平兄妹俩也罢,当年遇到相同的事情,也都是
这么做的。说白了,你们市局其实查不查我香青苑、抓不抓我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仅仅放过我,放过我们小小的香青苑,就能让你抓了一个涉及重案的杀人凶手Q,
还给你们市局最有力的主力女将排除了一个安全隐患,这生意做的,真值!」

  ——没错,我是隐约觉得叶莹的身份有问题,因为她在我身边的出现实在是
太突兀了,我也确实很自然而然地把她跟周正续口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刘红莺」
联繫在一起过,我也发自内心地担心「桴鼓鸣」会不会对夏雪平进行下一步的动
作。然而现在,仲秋娅却要直接把叶莹就是刘红莺的身份戳破、并给她直接送上
门来,这反倒是让我有些不能接受。这就好比考试的时候,自己的脑子空空如也,
突然自己的桌上被人丢过来一个纸条,上面正写著考卷上所有试题的答案,你不
知道这个答案是对是错,你不知道在你打开这个纸条看的时候会不会被人发现,
你不知道给你这个答案的人究竟是想帮你还是害你,更何况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那么那个老生常谈的困境:To be or notto be,抄还是不抄,相信还是不信,又
一次出现了。

  「……你容我想想!」我颤抖著双手,拾起地上的那支香烟和打火机,把烟
嘴送进嘴里之后,我的动作却僵住了。

  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真是婆婆妈妈!……这样吧,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晚上,香青苑依
旧恭迎大驾!」

  看著一脸严肃面露杀气的仲秋娅,我的心裡瞬间被拢上一层乱麻。

  「好的。那么晚生便告辞了。」我微微斜著头,站起身,对仲秋娅鞠了个躬,
随即我扛起莫阳便往外衝去。

  「等等,这些钱你拿去吧。」在我临出办公室的门之前,身后传来了仲秋娅
的声音。

  「不用了。」我驮著莫阳的身躯,迅速出了门。

  快速走出香青苑门口的时候,我都忘了再给门口那两个穿著汉服的小姐姐交
付小费,当然,也用不著了,因为有两个灰马褂紧随我身后,在那两个迎宾姑娘
看到我推门而出面面相觑的时候,两个灰马褂已经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一见我扛著莫阳走出了香青苑,本来在小憩的庄宁和许彤晨马上警惕地从车
子裡跳了下来:「处长!」「阳哥这是怎么了?」

  「别过来!」我赶忙环顾了一眼四周,并发现香青苑楼外的那些保镖已经朝
我这边聚了过来,遂马上对庄宁和许彤晨喝道,并抬手示意他们二人后退。今晚
的事情已经发生得够多了,我不想节外生枝。我一步一步艰难地扛著莫阳,直到
了车门前我才让庄宁搭了把手。

  「到底是怎么了?莫师兄没事吧?」许彤晨问道。

  「你们俩先别问了。开车回局裡,别回头。」

  坐在车裡,我有些惊魂未定。

  许彤晨也没多问,直接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可还没等车子开出一公里,车子周围突然出现了四台摩托车。许彤晨见状立
刻慌了,大叫著对我问著该怎么办;庄宁的表情也惊恐万分,但他此时已经从腰
间拔出了手枪。

  就在我刚淮备让许彤晨继续加速的时候,我脑后的风挡玻璃「砰——哗啦」
两声被砸碎了,并且从外面还抛进了一件皮箱子。见那隻皮箱子正正噹噹卡在了
我的车坐靠背处,那四台摩托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这是什么!炸弹吗?」许彤晨慌张地尖叫著。

  「处长!快丢出去!快!」庄宁也在惨叫著。

  我回过身去,刚把手搭在了皮箱子上,却发现这个箱子眼熟的很。

  我想了想,取了箱子直接打了开来,吓得许彤晨直接踩了急刹车,庄宁也下
意识地把头低了下去,双手抱著脖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箱子裡仍旧是一摞摞用牛皮纸包好的美元现钞,而且上面还有一摞一共两千
四百块钱的新政府币,正好那两千四百块本应是我今晚的总共花销。

  我默默地把箱子裡的美元拿出了一包,拆了开来。

  「这么多钱!这……这是怎么回事?」

  「吓死我了,处长,我还以为是炸弹!……你跟莫师兄进去之后到底发生什
么了?香青苑裡的人为什么要给您送钱?」

  庄宁重新把身子坐直,同时他跟许彤晨的目光也齐齐发直。

  「先别问了,你们俩先让我静静吧……许彤晨,好好开车吧。」

  「唔……」「了解……」

  车子再一次发动。

  我看著这一箱子的现钞,咬著牙陷入了深思。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2(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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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11)

  在我放下电话以后,我一直感到全身发冷、四肢发软、头重脚轻,连呼吸也
变得不顺畅起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我在得知单枪匹马赴会的夏雪平,差一点就要著了
段亦澄的黑手那个时候。但这次并不一样,上一次,我清晰地知道段亦澄准备在
那个伯爵茶餐厅对夏雪平动手,而这次美茵现在在哪,我却完全不知道,现在的
我就是个睁眼瞎。我曾经奋不顾身地从大火里把美茵救了出来,而这次,我竟束
手无策。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让鱼离开了水、树根离开了土壤、让诸
神抽走了地球上的所有空气;在我眼前,这世上一切的景象仿佛都开始变得刺眼
且模糊;我开始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嘈杂,像是在我的耳朵外面安装了一个可以隔
绝一切介质的剪影容器……

  除了一个严酷而澄澈的声音,可以直接通过心灵传送至我的脑海里,如同一
只强健有力而温柔的手,坚持不懈地在深渊的边缘拉住了险些即将坠下去的我:—
「你冷静一些,秋岩。」

  —「你先休息一下吧。」

  —「如果觉得喘不过气,就把车窗打开。」

  此刻的夏雪平,在驾驶座位上不断打著方向盘、双脚在刹车油门两边来回切
换,双目依旧冰冷而锋利,动作依旧雷厉风行。若不认识我和她的,见了此刻车
上这幅景象,怕是会把我认作是被夏雪平抓来的一个犯了毒瘾的「道友」。

  可实际上,刚刚在徐远办公室里,在刚听到我说美茵失踪、陈月芳也同时失
踪,极有可能是陈月芳把美茵绑架了的时候,夏雪平的脸色要比我更加苍白。

  在听到我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原本像一棵挺拔的春柳的夏雪平,整个人都
跌坐在了徐远办公室的沙发上。时隔近十年,这是我第一次……不,应该是第二
次看她慌张得浑身发抖,泪水差一点就要从眼眶奔流而出——我真是不想提起第
一次她这样失态的那一幕,但她在那一刻的状态,确实要比那次因为那个恶心的
男人,表现得要更加不知所措。

  可这种不知所措也就维持了十几秒,在徐远帮她端了一杯矿泉水之后,她强
逼著自己深呼吸了一阵,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便立即烟
消云散了。

  「局长,」夏雪平含了口气,放下纸杯,对徐远说道,「先暂时不要发陈月
芳的批捕令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对夏雪平问道。

  「雪平,你有什么主意了?这节骨眼上,我刚想说我要发一条通缉令呢。」
徐远也疑惑地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又闭了三秒钟眼睛,猛地睁开后,却只是对我说道:「我说先不发批
捕令,自然有我的道理。」接著她转过头又对徐远说道,「请您信任我。」

  「我当然信任你,雪平,但这可涉及到咱们局里正在侦办的答案,失踪的又
是你的女儿,可千万马虎不得。」

  「这我当然清楚。」于是,在我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
候,夏雪平又转过头,然后站起身对我果断地说道,「何秋岩,等下你跟我走,
我们俩先一起去找美茵。」

  我像一只木偶一样,被夏雪平牵著手往办公室外走去。我其实很想飞奔出去,
但是感觉双脚又有点不听使唤。

  「等下,」徐远又叫住了夏雪平和我,「要不要我派些人帮你们俩找?」

  夏雪平回过头,一皱眉,又咬了咬牙对徐远说道:「不用,等下不是还有省
厅的人要从局里抽调人员去查凶案的吗?而且局长,这个事情你先暂时不要声张;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那好。你和秋岩,万事小心。」

  「是。」

  在我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秒,徐远也不免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只银色的打火
机拿在手里,焦虑地把打火机的盖子摆弄得铮铮作响。

  也是在我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秒开始,夏雪平的脸上就再没出现过「惊惶」
二字。从她摸过方向盘和手刹的湿漉漉的右手上,从她那被自己留下红到发紫的
牙齿印的左手上,我很确定,在她内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比我平静,甚至说不准还
要比我更为忧心忡忡,但我不知道她现在竟如此冷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别跟
我说她也是刑警,而且别拿她的资历和年龄说事,在从我正式升学进入警院之后,
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么严苛冷酷或是多么开朗乐观的教官,只要是家里有人出事,
我没见过他们那里面会有一个不揪心的,或许他们在江湖上的知名度并不如「冷
血孤狼」响亮,但是优秀的警察也确实不少;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夏雪平可以
把自己的情绪转变得这样的快?

  我又不得不说,因为她的这种冷静,让我内心里的确多了一丝安心。

  一路上,我的手机捂得发烫,却也没打通美茵和陈月芳任何一个人的手机,
一个是关机状态,另一个不在服务区;而如果电话所属手机是关机状态或者不在
服务区,那么大白鹤给我安装的那个「大千之眼2.0」也根本不会搜到了任何对方
的信号。

  「别打了,打也打不通,白浪费手机的电。先带我进去看看吧。」

  夏雪平停好了车后,打开了车门自己先下了车。我和她来的第一个地方,是
我家——没有夏雪平在的这个家。若不是这次美茵突然失踪,她或许永远都不会
来这。

  所以,当我打开门后,夏雪平竟然显得有些拘束。她踌躇了一会儿,对我问
道:「……要脱鞋么?」

  「你……用不著,直接穿鞋进来吧。」

  我对夏雪平说完之后,却是习惯性地脱了鞋,换上了自己的软乎乎的棉拖,
接著疯似也地飞奔上了二楼。我猛地敲著美茵的房门,我是十分希望那小坏丫头
其实是生了病,自己在家里睡著了而忘了上学、没听到我的电话,才搞出这么个
乌龙,因此我边用拳头砸著门边大声喊道:「美茵!美茵!……美茵你开门!你
在家吗?……美茵,起床了小公主!夏雪平也来看你来了!美茵!」

  我趴在门板上一通猛砸,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于是,我竟急得不知道
接下来该干什么,只会像一个连续工作的机械设备一样,跪在门口不停地敲著门,
最后还是需要站在一楼门前的夏雪平对我提醒道:「秋岩,秋岩?……秋岩你先
停一下!你或者劲峰的房间,应该有美茵房间的备用钥匙吧?」

  「对!对!对!备用钥匙!」

  我丢了魂一样地大声念刀著,紧接著我连滚带爬,匆忙地打开我的房门,回
了我的房间,双手时不时地颤抖著,打开了我的电脑桌抽屉,把里面的杂七杂八
直接挠了出来、一股脑撇在地上,拿出了美茵房间的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捧在手
上,又撒腿跑回走廊,火急火燎地打开了美茵的房门。

  ——美茵房间里面的摆设整整齐齐,却空无一人。

  我难过地用舌头顶著下牙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走了下
来。

  原本夏雪平依旧在门口有些拘谨地站著,可能是家里根本就没有她合适的拖
鞋,要么稍小要么过大,她的短筒低桩皮靴侧面的拉链虽然已经拉开,但仍未脱
了鞋子;不过,当她在看到我正微闭著眼睛从楼梯上迈著沉重的步子往下走,一
时间双脚一软,眼看就要滚跌下来的时候,她迅速地踢掉了自己靴子,朝楼梯奔
上了两步,一把将险些瘫软摔倒的我,接在自己的怀里。

  「秋岩,你还好吗?」

  我抽著鼻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振作一点!」夏雪平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抓著我的肩膀对我喝道,「你
现在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明白吗?」

  我对她点了点头,大口喘著气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知道我肯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但此刻我的额头顶在她温热的胸口,鼻
子嗅到她栀子花味道的发香,这也让我多少有些保持镇定的动力。紧接著,夏雪
平把我的身子从她自己的怀里扶了起来,又捏了捏我双臂的肱二头肌,对我认真
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吧。带我去看看平时陈月芳经常出入的房间X好
吗?」

  「家里就没有她不常去的地方。地上双层,外加地下的一层洗衣房,还有阳
台和小后院,平时都需要她来打理。」我吸了吸鼻子,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思量片刻,对我说道:「那你就你先带我去看看你发现陈月芳存放那
个混合药剂的地方。」

  我便领著夏雪平来到了通往洗衣房的楼梯,在我还没打开灯的时候,夏雪平
就已经蹲下,仔细地观察著楼梯上的台阶板。

  「你在找脚印么?」我试探著对夏雪平问道。

  「嗯。」夏雪平站起身,点了点头。

  台阶板上一片光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想了想,对她说道:「我知道家里
面粉在哪,我去帮你抓一把。」

  「你要帮我撒地上看看是么?不用了。」夏雪平说著往地下室走去。我也紧
跟在她身后,对她问道:「为什么?你不怕漏看了?」

  「没必要。」夏雪平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刚才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我知
道你的脚码是46号,美茵的脚码我大概知道是37,我记得劲峰的脚码是42。家里
还有几双鞋是34码的,我估计是她的。家里所有的对应的跑鞋、拖鞋依旧都摆得
十分整齐,地砖、地板上也没有任何带著泥土的鞋印。试想如果你是绑架者,想
从这个家里把美茵绑走,你会选择直接穿鞋进屋,还是规规矩矩地把鞋子脱了换
下,然后再耐心地把拖鞋摆放整齐呢?所以现在看来,至少陈月芳没回来过,美
茵也不是被人破门而入从卧室里掳走的。」

  「那……说不定她有个同伙呢?」我对夏雪平问道,「之前的几个案子,从
卢二公子和江若晨被戮,到封小明和沈福财全家被杀,除了高澜夫妇的车子里留
下了刘红莺腰上的红线之外,现场全都一干二净。没有一个专门帮著清理现场的
人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自信我设想的,可能几率更大一些——你想想,他
们桴鼓鸣那些人如果有那种机会,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搞绑架?还不如直接杀
了美茵倒是更容易一些。」

  夏雪平竟然平静地说出如此可怖的话来,这让我有些无语。我想了想,对她
说道:「或许陈月芳和她的帮手,是想在你面前杀了美茵也说不定。这样会让你
这个当妈的更痛苦。」

  「你说的确实不是没有可能,但我觉得抓了美茵,更多是为了把我引到什么
地方,再利用实现埋伏好的枪手或者炸弹杀了我。」在夏雪平跟我说著话的时候,
她也在很细致地观察著洗衣房里的所有角落,包括天花板和灯罩里面,然后又从
西装里怀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只有手机一半大小的检测仪,对著房间里扫了一圈——
这种东西是专门用来勘查在房间里一些靠角落的、或者其他正常情况下容易被忽
视地方是否被安装了监控或者窃听设备,只要遇到带有信号传输的设备就会连续
鸣响;等她把话说完、把房间扫了一遍之后,她关了仪器,走到了陈月芳的行李
箱前面蹲了下来,对我问道,「这里面藏的就是那种复方药剂么?」

  「没错。」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你要不要打开看一下?我之前用挖耳勺
和笔芯撬开的……」

  夏雪平没说话,直接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我这才想起来她自己就有一把能
开海关锁的钥匙。接著,她二话不说,利落地放下了陈月芳的行李箱,直接打开
了那两只箱子上面的锁,连手套都没戴。

  「你没有搜查令,这么干……可以吗?」我对夏雪平问道。

  「别忘了,她现在也是失踪人员,而你是失踪人员家属。有你在一旁作见证,
我这样做不算违法。」说著,夏雪平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著行李箱里的所有
东西,包括留在箱子里的那几根装满药剂的试管照了几张照片,然后一丝不苟地
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重新归置整齐,然后小心翼翼地锁好。

  我接著又带著夏雪平去了其他的房间,夏雪平仔仔细细地摸遍了家里的所有
地方,仍然没有可疑的或者有用的发现;只是她偶尔看到床头、书桌或者电视柜
上家里人的合照的时候,她多少还是会有点发呆,尤其是她看到了茶几上摆著的
那张家里新添的父亲跟陈美唐双手举著红色结婚证、站在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门
口跟维纳斯的雕像的合影时,她连拿起了那只相框两次又放下。等把所有房间都
查遍了以后,夏雪平什么都没多说,示意我同她离开。

  此时已经快到了上午十点,从家门口奔出后,我便著急赶著上车,但是一拉
车门,却发现车门锁却并没被夏雪平打开。我绕过车子,不解地看著夏雪平,并
摊开著手掌指向车门,但是没想到夏雪平却直接把一罐冰凉的汽水放在了我的手
掌上——呵呵,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冰箱里顺出了两罐橙味汽水。

  「昨晚你我都没睡好,先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夏雪平说完,自己坐到了
我家门口水泥台阶上,打开了一瓶运动饮料,自己喝了起来——不错,她还从冰
箱里拿走了两瓶那种西柚口味的运动饮料。

  「休息?我们得抓紧去下一个地方找找美茵和陈月芳!哪有时间休息!」我
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对夏雪平怒吼道。

  夏雪平眯起眼睛看著我,依然平静地对我问道:「那你告诉我,下一个地方
是哪呢?」

  我看著夏雪平,干张著嘴、动著嘴唇和舌头,却一点都说不出话来。哑口无
言到最后,我只好有些负气地坐下。

  我单手叩著易拉罐的边沿、大拇指扣住拉环向上一撬,「嘭」地打开了易拉
罐。然后我端起易拉罐,对著自己嘴里直接生灌了一大半,打了个带著橙子味道
的嗝后,我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著。

  明明昨晚美茵就是喝著这种饮料,跟我一起发现了家里藏著的最危险的东西,
明明此前的一个晚上,美茵跟我缠绵到半夜后,还在拖著自己疲惫的身体照顾著
我;美茵肯定不是一个好孩子,但我肯定她是个好妹妹……而现在她说不见就不
见了!她现在究竟在哪呢?她一定会很害怕吧?怨我,如果我昨晚跟她通过电话,
阻止她在那么晚的时候出去,或者我临时去接她回家然后再回去警局,哪怕是多
跟她通电话、回她的短信让她报平安也好,我想也不致于如此。明明老爸之前已
经提醒过我,可我却依然疏忽,错都在我!是我没看好美茵!是我的错!

  「哭吧,哭出来。」夏雪平侧过头,用著久违了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道。

  我听著夏雪平的话,马上把头转到了另一边——我一直以来最不想的,就是
让夏雪平看到我的脆弱,于是尽管我在啜泣,但我却嘴硬地说道:「你瞎说什么,
夏雪平?我没哭……」

  「没事,哭吧。」夏雪平说著,把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包括你、
也包括我,当人在极端情绪下的时候,做出来的任何事情都会是错的;我没让你
急著去做什么就是这个原因,人是需要发泄的,心灵在适当的时候也是需要休息
的。所以哭吧,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说不定哭过以后,整个人会更加的理智
和清醒。」我转过了头,她又与我对视一眼,然后喝著运动饮料,抬起头眨了眨
眼,看著远处的花坛,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不舒服的时候,千万不要以
为自己是个男孩就吝啬自己的眼泪;人的坚强不在此,真正的坚强,是哭过之后
的勇敢和不懈,明白吗?」

  我抽啜著看著夏雪平,我以为她会因为我表现得如此懦弱而训斥我,却没想
到她竟会这样说。

  我伸手抹干了眼泪,吸了口气屏住两秒,调节了呼吸后,看著夏雪平问道:
「你告诉我,夏雪平,你为什么能保持得这么冷静、这么淡定?你其实不也很心
痛很焦虑吗?我说的没错吧——你其实很在乎美茵,甚至要比在乎我更多;但为
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这样表现得令人发指的泰然自若呢?」

  夏雪平咬了咬下嘴唇,回过头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这种不满,可能是来自我
对她心思的窥破。

  夏雪平轻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道,「我不是表现得泰然自若,而只是从我成
为一个警察的那天起到现在,这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里在我身上所发生的所有,都
在告诉我,任何的多余情绪和慌乱、焦虑,全都是没有用的——它们只会让人变
得麻木、只会让人变得不清醒,然后一错再错,错过更多、失去更多,直至一无
所有;我让你在这陪我喝饮料,不是我想偷懒或者故意摆好淡定的姿态,我只是
想保持头脑清醒而已。」

  我当然知道她所说的「这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里在我身上所发生的所有」,是
她心底最难以磨灭的伤疤,也是我们曾经的这个家永远的裂痕。

  「那干嘛不在里面,非要拉我坐在门口喝东西?」我把喝干净的易拉罐踩在
脚底,剁扁了以后直接抛进了家门口的垃圾箱里。

  「外面的空气更舒服一些……这幢房子里的空气,著实有些不太适合我。」
阳光下的她眯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接著迅速地转过了头。

  她微微含胸驼背,左手捏著饮料瓶,右臂拄在自己的膝盖上,右肩耸起些许,
披著她有些干枯毛躁的如浓云密布的长发,我从她此刻的背影,竟读到了无限的
沧桑与悲凉。

  就在这个时候,我跟夏雪平的手机同时响了。

  —「喂,小丘。」

  —「喂,晓研姐。」

  说起这个,我现在这一刻还真有些惭愧,因为我其实都有些记不住自己是如
何上了夏雪平的车,但是在从局里出发之前,夏雪平却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一
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她首先带著我回了一趟风纪处办公室。毫不夸张地说,当夏雪平进入风纪处
办公室那一刻,风纪处的所有人都像被电闪雷鸣震醒一般,又如从自家地洞里探
出头的一群猫鼬,凝视著这只闯进自己领地的危险孤狼;他们一个个全都站起了
身捏紧了拳头,看著夏雪平时候的眼神充满胆怯,却夹杂著愤怒和百分之百的敌
视。

  「干嘛呢!都坐下!」我看得有些烦燥,却又不知道夏雪平来风纪处是准备
要干嘛,于是,我只能先扯著嗓门稳住了这群人。李晓研白了夏雪平一眼,又看
了看我,然后带头坐了下来,转过身冲著身后的所有人向下摆了摆手;等她坐好
后,一边嚼著桌上那包芒果干,一边瞪圆了眼睛盯著夏雪平的一举一动。

  然而第一个敢开口说话的,却是瞎子丁精武:「荷!听这脚后跟的脆骋声音,
来人是雪平丫头吧?」

  「丁大哥的耳朵还是那么灵。」夏雪平看到这些表情诡异的人,面不改色,
语气也很自然,「上次的伤好些了么?」

  「呵呵,夏组长,你还知道叫我一声『丁大哥』!你这丫头该不是瞧见我瞎
了,就有点小看我了是吗?你应该是忘了在我年轻的时候,跟谁在省级散打比赛
上三次放对,又三次打成平手了?想当年……」丁精武耳朵动了动,把头侧向我
这边后,立刻把半截话留在了嘴里,暂且用鼻孔呼著气,然后咬著牙又说道,
「雪平丫头,你们一组姓白的和那个姓聂的,这两个小畜生那天没被我打死,你
雪平丫头应该感谢我!雪平丫头,老瞎子我活了大半辈子,早先在老风纪处的时
候就被人嚼舌头根;从发生那档子事之后,跟著研丫头和小莫一起被你们全局的
人欺负了七八年,身心都叫你们欺负皮实了,也无所谓了;咱新风纪处剩下的这
些杂牌军,也是从各个分局和派出所东拼西凑上来的,还有从警院刚毕业、甚至
还有没毕业的雏儿,在你们这些高大的刑警面前,怕是入不了眼;但咱们的这个
小处长,跟咱不一样,他面子薄、还是你的儿子,咱不敢说跟著咱们小处长借点
你重案一组的光,他被你的那几个下属那么欺负,你声都不吱一句,不合适吧!
何秋岩这小子虽说从你们一组出来了,给咱们当了处长,说到底也算得上是你夏
雪平的人,你雪平丫头该跟谁亲、该跟谁疏,心里头可得有数;但你要是不想管
那些腌臢,却又要反过来跟我们兴师问罪、欺负咱们,小处长是不敢跟你声索什
么,但咱们几个可不能答应!」

  丁精武身体靠在椅背上正襟危坐,布满皱纹、留著乱须的脸上第一次让我看
到了让人畏惧的倨傲;但是这大爷也够有意思的,口口声声认定了夏雪平是来兴
师问罪的,但还没给她半点机会说话,自己倒是先给她数落了一番。

  另外,也不知道这帮人什么时候给我取了个「小处长」的外号,但我倒觉得
也很贴切,毕竟这个风纪处,平均年龄35.7岁,我这21岁的楞头青得到个「小」
字辈也不算亏。

  「丁大哥,我承认对下属的管教是有问题,但我自己何时欺负过你们?我今
天来,也不是想滋事寻衅的,」夏雪平转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众人,
然后说道,「我的女儿、你们小处长的妹妹,在今早失踪了。」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七嘴八舌地对
我问了起来,我的耳朵里充满了嘈杂的声音,本身我就因为美茵突然失踪的事情
心烦,被他们这么一吵,我便更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了;但我不禁疑惑地看著夏雪
平,刚刚在局长办公室里她跟徐远分明说的是暂时保密,我才没想著跟风纪处这
些人说这个事情,但她现在却自己跑过来,替我跟我属下求情,我实在看不懂她
这是什么操作。

  只听夏雪平依旧保持著自己的音量继续说著话,办公室里也立刻恢复了安静:
「有件事想请大家帮个忙。」

  「夏雪平,小处长的事情,就是咱们风纪处的事情,」李晓研咽下自己嘴里
满满当当的芒果干,用针芒一样的眼神看著夏雪平,「如果是跟小处长妹妹有关
的事情,你尽管开口;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们一律不准备插手。」

  夏雪平对著李晓研眉毛一扬,微笑著说道:「最好不过。你手机号没换吧?」

  「什么?」李晓研似以为自己听错了,放下了手里的芒果干,甩著一脸赘肉
侧过了头看著夏雪平。

  「我准备给你手机发个信息,你用短讯息接收一下,记得先把无线网关了。」
夏雪平继续说道。

  「那你发吧,我没换手机号。」李晓研有些不屑地说道。

  夏雪平说著,把两张图片发给了李晓研,并让她用同样的方式群发给了风纪
处的其他人,其中也包括我。我也迅速关了自己手机的无线网,打开图片一看,
其中一张是从市一中搞活动拍的合照上截取的高清的美茵的特写半身相,而另一
张图片则是早就编辑好的美茵个人基本信息和体貌特征数据。

  「这是……」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图片上的内容,又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转
过头,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了一句,「我从市一中拿到的。」——我这时才知道,
原来尽管夏雪平跟父亲离了婚,这些年里也一直都没联系我和美茵,但在她的手
机里却一直保存著我和妹妹的资料;也怪不得即便父亲跟她离婚分居,也鲜有见
面,但每次提起她的时候,父亲都会向我和美茵说著「其实妈妈很关心你们,甚
至要比我知道的更关心你们」之类的话。现在看来,她确实是在用著她的方式,
默默地关心著我们俩,只是我们俩都不知道而已。

  「等等,你把这个发给我们,而不是亲自去找局长帮忙,你这葫芦里卖的是
什么药?」李晓研又对夏雪平问道。

  「这就是我找你们的原因。风纪处与全市各个分局和派出所已经建立了一个
直接举报和调查的热线和渠道,我想寄希望于此来查查美茵的下落;我不想惊动
局里,所以,晓研,我还希望风纪处以报案的方式,而不是通知的方式,来跟各
个分局和派出所进行沟通。另外,美茵失踪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对其他部门保密。」

  「你这么做,怕是想回避警察内部的通信系统吧?你也总算是怀疑局里有问
题了,雪平丫头。」默默坐在一旁喝茶的丁精武,对夏雪平冷笑了一声。

  夏雪平看了丁精武一眼,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这个以后再说吧……总之,
这个忙,拜托各位了。」

  「行啊,鼎鼎大名的『冷血孤狼』能放下身段来求我们这帮废柴,我们也应
该懂点事,卖你一个面子不是?更何况这是小处长的事情,就算是你不说话我们
也会去做的。」李晓研说著,推了桌子站起了身,对著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道,
「还等什么呢?都忙活起来吧!」

  办公室里的人马上都穿好了自己的外套,拿好了手枪和证件出了门,我亲自
留下三个老警员和丁精武一起在办公室坐镇。最后一个从办公室里离开的是李晓
研,临走之前,她被夏雪平给叫住了。

  「什么事啊,夏警官。」李晓研不耐烦地看著夏雪平。

  「我想跟你说声谢谢……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在一起吃一顿饭?」

  「免了。」李晓研瞪了夏雪平一眼,反过来对夏雪平说道,「你知道吗,雪
平?其实从我几年前刚从八卦街分局转职过来的时候,我就应该相信那帮老警察
们说的话:风纪处本来就跟你们这帮刑警不共戴天。整整七年你都没有理会过我,
你变成了『F市第一女警』,我变成了『市局丧家犬』,咱们俩早就有了差距了。
省省吧,雪平,你真不适合玩这套假惺惺的江湖形式!省省吧!」

  听了李晓研的一番话,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李晓研跟夏雪平也曾经算得上是朋
友。看著李晓研那转身离去的肥硕背影,夏雪平欲言又止,却也没再说什么,带
著我直接去了网监处。

  跟平时清闲得可以让人有时间喝茶、吃零食的风纪处比起来,网监处这边堪
称血汗工厂。在众多趴在显示屏前忙碌的身影里,我看到了埋头苦干的大白鹤,
但是布满了汗珠的鼻梁上扛著一双厚重眼镜的他,根本没有一秒钟时间抬起头来,
因此他也并不知道我跟夏雪平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亲~爱~哒!」夏雪平悄声走到了苏媚珍的办公桌旁,把嘴巴凑到了苏媚
珍的耳边如此叫了一声,吓得本来专心致志地敲著键盘的苏媚珍差点从椅子上蹦
起来。苏媚珍捂著自己的胸口,埋怨地看著夏雪平,喘了好几口大气之后,拉著
夏雪平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你到底是狼还是猫?走路没声的啊!找我什么事
啊,我的夏爱妃?我这正忙著呢!」苏媚珍说完,又故意在夏雪平面前对我抛了
个媚眼,「Hi,小狼狗,跟著妈妈来找阿姨要糖吃吗?」

  夏雪平笑著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盯著苏媚珍,好奇地
问道:「呵呵,要什么糖……话说你这忙什么呢?热火朝天的?」

  苏媚珍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然后对著夏雪平露出满身的疲态发著牢
骚:「还能忙什么?安保局作妖呗!——大早上突然发函,让我们帮忙把之前三
个季度从全市范围内的社交网络上爬取的,关于明年明年省长大选的所有言论整
理出来,然后做份报告,并且把数据打包发给他们……真是不能理解那帮特务们
的脑回路,距离省长大选还有段时间呢,你说他们急什么?」

  「这样啊……」夏雪平点了点头,又对苏媚珍说道:「我的亲亲,你得帮我
个忙。」

  苏媚珍立刻对夏雪平撇著嘴,并白了夏雪平一眼:「我说,你看我这忙得跟
个老妈子似的,你就这么忍心对我、给我火上浇油呀?」

  「没办法啊!这事我只能找你!」

  「那行吧……你反正也是,没啥事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来找我,快说吧,啥事?」

  夏雪平眨了眨眼,看著苏媚珍说道:「我闺女美茵,也不知道跟她爸爸闹什
么别扭了,自己离家出走了……」她把话说到一半,然后回头瞟了我一眼,又接
著说道,「现在何劲峰还有秋岩全都联系不上美茵那孩子,我寻思著你能不能帮
忙追踪一下美茵的手机,看看这孩子在哪?」

  夏雪平跟苏媚珍这么说,让我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刚刚瞟我的那一眼,分明
是有其他意味的,所以我在一旁也继续装聋作哑,并未说破。

  「离家出走?」苏媚珍疑惑地看了一眼夏雪平,然后又禁不住笑了笑,「是
不是因为青春期谈恋爱的事情,跟老爸吵架了?嗯?这姑娘还真是随妈呢!」

  夏雪平低下头,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又伸手猛地拍了苏媚珍的手背一下:
「哎,你有点正经好不好?」

  苏媚珍向后闪了两步,掩口笑著,然后对夏雪平说道:「好啦好啦!这个忙
我帮你,但是你可有得等了,我这边不一定会忙到什么时候呢!」

  「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美茵那孩子太任性了,三天两头的不回家,我估
计她也不会有什么事。等你忙完了有空的话,再帮我找也行。」夏雪平轻松地对
苏媚珍笑著说道。她那时候的态度,完全是认准了何美茵不会出事一般,如果不
是我刚刚在徐远办公室里看到了她那副焦急的样子,我真的会以为夏雪平对待美
茵的态度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那行,我不多说了,我先回去忙了。」苏媚珍说完,对夏雪平笑了笑,转
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

  夏雪平凝视著回到了忙碌状态的苏媚珍,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身之后,
又带我去找了一下丘康健。很明显,当夏雪平摁著丘康健那个房间的门铃的时候,
他正在睡觉。他揉了揉眼睛开了门后,跟夏雪平之间的对话实在是简明扼要,里
没有任何的寒暄和玩笑:「小丘,再帮我查一下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你一直怀疑的那个?」

  「嗯。昨晚在这的四个人正查她呢,她居然就跟美茵同时失踪了。我需要你
帮我用一切手段追踪一下她。」

  「你怀疑她绑架了美茵?」

  「我说不好……」

  「那就交给我好了!你跟秋岩先去吧,有什么事情我电话联系你。」

  「嗯,还有,我现在还不想声张这件事……」

  「我懂的,放心!你去吧!」

  ……

  于是现在,李晓研在联系我,而夏雪平在跟丘康健打电话。李晓研告诉我,
美茵的资料已经向各个分局和派出所以报案的方式进行了下发,让我安心;而丘
康健则告诉夏雪平,自己遭遇了市立医院内部的网络管理员,如果想查看医院内
部的监控录像,则需要夏雪平跟我亲自去医院走一趟,其他的事情他还在努力地
搜查。

  但唯独苏媚珍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阿姨还没来电话呢?」我拿出湿巾,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有说话。

  「我其实有点不理解一件事:你为什么要跟她说什么美茵自己离家出走?她
是网监处的头头,你跟她说清楚美茵很可能是被陈月芳绑架,这样的话让她帮忙
不是很方便么?」

  夏雪平眼看著前方分了两秒钟神,然后轻叹了口气对我说道:「你也看到了,
网监处那帮人,都忙成下雨之前赶著搬家的蚂蚁一样啦;我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去
打扰他们的工作的,毕竟这是在麻烦别人。到现在苏苏那边没有任何消息,或许
是真的没有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夏雪平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迅速站起
了身,「走吧,现在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

  我疑惑地看著夏雪平,但是如果把我的意识幻化成十个人,那至少有两个人
在对我说:何秋岩,你这或许是在明知故问,你难道忘了那天晚上去帮夏雪平整
理资料的时候,看到了苏媚珍的个人档案出现在她手里了吗?

  然而,我却也不敢确定。那天晚上,在夏雪平的办公桌上还出现了艾立威的
个人档案;若按照我自己的主观臆断,艾立威的行事确实是可疑的:总是莫名其
妙地闹肚子请假、又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出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在段亦澄死
后,他突如其来的对夏雪平表白,但至此以后却又仿佛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带著
夏雪平去参加刘彬和原溯设下的迷奸局,说是自己要帮夏雪平挡酒,但却中途离
开;而后……借著我跟夏雪平发生关系却离开后,疑似自己侵犯了夏雪平,目前
按照夏雪平一直以来的说法,她坚信自己跟艾立威发生了关系、而且第二次自己
还「主动」跟艾立威上了床,而按照吴小曦的说法,这两次全都是无中生有、是
障眼法……可有一件事也是很确定的,就是艾立威这个人确实破了很多奇案、谜
案,甚至有的案子连夏雪平都觉得棘手——但这并不能代表,艾立威不值得怀疑;
可是苏媚珍不一样啊,她跟夏雪平至少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她在我出生之前就跟
夏雪平已经是闺蜜了,又是市局中枢部门网络监察处的处长,又是局长徐远的恋
人——即便在性癖好上确实令人砸舌,但也算不得是个问题。

  或许是我太敏感,夏雪平只是看看档案而已,看看档案说明不了什么。

  眨眼间,我和夏雪平又来到了市立医院。哭过了一场后,心里确实舒服多了,
思维似乎也跟著畅通了起来,在车上我建议夏雪平直接回局里,让重案一组直接
把美茵和陈月芳的失踪跟桴鼓鸣专案并案,但是夏雪平却坚持想要去医院看一眼
监控录像,她告诉我,她总觉得陈月芳的失踪并非像我想的那样简单:「我们俩
都想错了一个问题:昨晚我去J县的那栋凶宅和野林发现了陈月芳就是陈美唐的事
实,而你在家里发现了足以杀死沈福财全家的复合药剂,跟著美茵和她同时失踪,
于是按照这种先后逻辑,你我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陈月芳绑架了美茵。」

  「这么想有什么不对么?」

  「——问题就出在这:你跟我分别调查了陈月芳,但是躺在医院里的陈月芳,
按照正常的情况,她并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我也检查过了,家里的那栋
房子根本没安装任何监听和监视的设备,所以如果按照原本的想法,是因为她发
现自己暴露便绑架了美茵,那么要么她得了九天玄女的真传会摇卦算命,要么她
是孙猴子的土地,有千里眼顺风耳。」夏雪平说完,坐在了医院前台附近等候区。

  「原来如此……」夏雪平说的不无道理,看样子确实有必要看看医院里的监
控录像。

  可接著,医院保卫部门的态度却让我有些牙根痒:「抱歉,除非你们有正常
的手续,或者你们级别够高、在为省警察厅工作;否则,我们是不会把我们的监
控给你们看的。二位请回吧!」

  「好大的架势!」看著保卫处主任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我有些压不住火;夏
雪平回头看了我一眼,用手背拦在了我的胸膛,转头继续努力争取道:「实在抱
歉,事出紧急,手续确实不全;我们尽管不是在警察厅工作的,但是此次行动涉
及本市最大的连环凶杀案,还希望……」

  「抱歉了二位警官!这是我们医院的原则,也希望你们理解!如果有什么不
满,那就请你们市局的徐远局长和沈量才副局长,亲自到执政党Y省党支部宁副书
记府上通报咯。恕不远送。」保卫主任说完之后,缓缓地白了我和夏雪平一眼,
轻蔑地笑著,踱著方步转身离去。也怪不得一个小小的医院保卫主任,居然敢摆
出如此的官威,敢情这市立医院真如同坊间所传的那样,是执政党党支部副书记
宁团结所荫蔽的机构,按照执政党的结构,就算是现任省长杨君实也要让他三分,
更别提夏雪平和我这样普通的警察了。

  但就在我和夏雪平一筹莫展之际,从走廊的另一侧,走来了一个容貌甚美、
气质冷峻、身材火辣的女医生。她走起路来都带著凉丝丝的香风,飘起的白大褂
下面,那朱红色的高跟鞋与肉色的丝袜,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夏雪平警官,你又来了!」那女人不管不顾地走到夏雪平面前,左脚差点
被自己右脚的鞋跟绊得崴脚,她晃了两下身体,那对乳房在白大褂里也跟著颤动
了两下。

  「您好……」

  「又是来找我的吧?还想从我这讹诈点什么?你这样做有意思么?」那女人
也不等夏雪平把话说完,情绪激动地对夏雪平低声吼道。

  「这……您怕是误会了,我这次来……」

  「哼!不用说了!在原先的地方,就经常有女警察借著查案子的名义来羞辱
我,看来在你们东北、在F市,也是如此吧!你们这些女警特别喜欢『荡妇羞辱』
是吧?——没错,我唐雅婷就是U市的大破鞋!网上传说中的那个『淫娃女医』就
是我!我被赵进迷奸、被滕子华强奸!我被高中生在地铁里占便宜,被洋人服务
员和儿子的同学设计拍了桃色套图和视频!我被红丰集团上到总裁、下到退休厂
工全都玩过了,我在那帮男人之间像被传皮球一样轮番搞来搞去!还因为跟人谈
生意,而被下药送去给十个男人玩了三天三夜!这些事情还被自己那个懦弱的儿
子写成了小说发到了网上!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夏警官,你满意了吧!说吧,我
想听听你今天还有什么难听的话?」

  「唐……唐阿姨?」在女人越说越激动、越出离愤怒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了
一声。此时此刻,在一楼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了。听她说完这些话,我
心里也是一凛,这下也总算是知道唐雅婷为什么不远万里从原籍偏要移居到F市这
里来。「红丰淫娃女医」的名字,我在初中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甚至她
所说的那些桃色套图和视频,现在还存在被美茵偷偷拿去的那几张硬盘里;后来
在野党和地方党团联盟联手施压南方执法系统、令尾大不掉的红丰集团彻底关门
的时候,据说不少关键内部资料,也是被「淫娃女医」用自己的肉体换来的。我
今天才知道,那个在网络上臭名远扬的「淫娃女医」、「漂亮妈妈」,竟然就是
跟我家关系还算不错的唐雅婷阿姨。

  「你……你是……秋……你是何副主编的儿子秋岩?」唐雅婷似乎这时候才
发现站在旁边一直在听著她对夏雪平大吼的是我。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来来往往不断把目光投向唐雅婷的路人说了一
句:「医院年终庆典,我们在排练金基德电影改编的短剧呢!都散了吧!」

  周围人听了,全都倍觉荒诞地相视对笑,然后继续做著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

  唐雅婷站在原地低著头,呆呆地往著自己的鞋尖,整个人都脆弱地蹲了下来,
双手抱著双膝哭了起来。望著哭得稀里哗啦的唐雅婷,夏雪平这下算是终彻底不
知所措了,我只好跟著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唐雅婷的后背:「唐阿姨,您别哭
了……您可能还不知道,这位夏雪平警官,是我的妈妈。」

  「啊?」满脸是泪的唐雅婷听了我的话,惊愕地抬起头。

  「唐医生,实在对不住了。上次的事情,我也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为了
调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夏雪平看著唐雅婷,然后自己先站起了身,又把
她扶了起来,「出于我跟劲峰的关系,再加上我手头这个凶杀案必须秘密调查,
所以对你采用了一些很卑劣无礼的手段,万分抱歉!这种事,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了。」

  唐雅婷抹了抹眼泪,侧过了身子,避免让自己再看到夏雪平一眼,声音冰冷
地问道:「那你这次来是干什么?」

  「唐阿姨,我那继母陈月芳昨天从病房不告而别,估计你应该知道的;今早
我刚确定的消息,美茵也失踪了。」我对唐雅婷毫不避讳地说道。

  「美茵也?那……难道说……」唐雅婷有些瞠目结舌,又禁不住看了看夏雪
平。

  夏雪平没说话,对著唐雅婷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这次想来医院,就是想看一眼陈月芳失踪前的监控录像。」我眼
珠一转,嘴里含了口气,对唐雅婷说道,「唐阿姨,请您相信我和夏警官,对于
您的过去,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歧视或者不齿的意思,说起来,您应该算是受害者。
红丰集团的事情,我在学校里就有所耳闻,碍于他们的淫威,您不得不屈服,最
后弄的家庭、事业、名誉、贞节全都支离破碎,您已经够苦的了;但同时我也相
信您其实也是相信正义、拥有社会责任的,否则您也不会答应帮著在野党跟地方
党团打掉红丰集团了。这次我们前来,事关重大,而且美茵现在生死未卜,还希
望唐阿姨能稍稍帮个忙!」

  唐雅婷听了我这番话,有些不甘心地带著愤怒情绪瞪著夏雪平,又低头叹了
口气:「什么『正义』、什么『社会责任』之类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我是
个不干净的女人,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内科大夫,所以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但在
F市,有两个人对我有恩、且没有对我趁火打劫,一个是隆达集团的总裁张霁隆先
生,另一个就是你父亲何劲峰,这两位是我的恩人,他们的家里出了事,我不可
能袖手旁观。」说完之后,唐雅婷下定了决心,对夏雪平说道,「我就再帮你一
次,跟我来吧。」

  于是夏雪平跟我一前一后地跟在唐雅婷身后,从一楼的耳鼻喉专科绕道进了
消防通道,然后一路走楼梯上了四楼。等上了四楼,夏雪平和我才发现,原来市
立医院的保卫处和监控室,中间要隔著一个差不多几百平方米的天井,只要保卫
处没人主动过来,那么唐雅婷带我和夏雪平到这里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唐主任。」监控室里一个梳著马尾辫,戴著眼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
妹,看见唐雅婷走进门后恭敬地站了起来。

  「这两位是市警察局的警员,你要极力配合他们俩,知道么?」唐雅婷对眼
镜妹说道。

  眼镜妹楞楞地点了点头。

  唐雅婷又看了看夏雪平和我,对我俩说道:「我可以在门口等著你们,不过
你们要快点,两小时以后我还有个手术。」

  「唐医生,你就这样在门口看著,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夏雪平问道。

  「夏警官,你管得还真多呢!」唐雅婷怒视著夏雪平,但下一秒又释怀地笑
了,「我现在真说不准你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但我可以确定,我之前没见过你这
样的女警——放心吧,因为我进这家医院的介绍人的关系,医院里所有人都不会
对我怎样的。」

  「您的介绍人,该不会就是张霁隆吧?」我对唐雅婷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这像是他喜欢做的事情。」我微笑著对唐雅婷说道。

  而说到这个,我又不禁琢磨著,能把一个曾经给在野党和地方党团做线人的
女人塞到了具有执政党背景的医院里,而看得出来在执政党、在野党这两边张霁
隆居然都吃得开,在我心里,我也不禁对张霁隆平素做的事情产生了莫名的好奇。

  「……对啦,上次我给他和他那女朋友体检,我好像听他们俩提起过你的名
字!」

  「呵呵,是吗?他说了我什么……」我刚要跟唐雅婷闲侃下去,夏雪平立刻
对我叫道:「秋岩,快来看!」

  我立刻跑了过去,在我跟唐雅婷闲叙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让那个眼镜妹把昨
天陈月芳病房以及门口的监控视频调取出来:只见在昨天晚上11点左右的时候,
一个身高将近173、身著白大褂、戴著卫生帽和棉质口罩的健壮陌生人,手持一把
P99手枪,将原本躺在病床上睡觉的陈月芳挟持;接著,那陌生人把陈月芳的外套
罩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用手枪顶著陈月芳的腰部,大摇大摆地将陈月芳从医院带
走。

  ——这下问题复杂了,当然可能原本就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这个人会是谁呢?」夏雪平自言自语地问道。

  「这可说不好,据我所知陈月芳一直以自己是村妇出身为掩护,平时她的社
交甚少,所以她能招惹上什么仇家呢?」

  「她现在是个『村妇』没错,但你别忘了,她过去可是个贵夫人,过去慕天
择活著的时候,黑白两道的旧友宿敌也都不少;美茵如果是因为这个,跟著受到
牵连,那就更亏了。」夏雪平说完话后,马上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在这个当口,
我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优盘递给了眼镜妹,让她帮忙把陈月芳从最开
始被劫持,直到被胁迫离开医院大楼时候的这一部分视频剪裁后传输了进去。夏
雪平那头,徐远也接了电话:「喂,局长,美茵失踪这件事可以立案了,但人不
是陈美唐绑走的,因为陈美唐也被绑架了——在昨晚11点08分,现在大致推测的
话,应该在何美茵被绑走之前的半小时;我希望局里能配合我排查一下市立医院
从昨晚9点30到12点30之间,在市立医院周围的大东街、复兴路、祁连山路和浪速
路有没有可疑的车辆经过;而且也希望能帮我查找一下,从枫情豪斯到小雅各教
堂之间这段路上的监控录像,最好是能找到美茵失踪时的……」

  「雪平,你最好回来一下,」徐远的语气十分严肃,「刚刚在重案一组办公
室,接到了绑匪的电话。」

  「他想干什么?」

  徐远叹了口气说:「现在还不清楚。刚才胡佳期向我报告的,她接的电话。
绑匪知道你不在,所以表示这通电话只是一个预告。对方要求你半个小时之内回
到局里,才会跟你亲自谈条件;如果半个小时以后你错过了你跟他之间的谈判,
他会用『俄罗斯转盘』的形式,在陈月芳和何美茵之间杀一个人。」

  夏雪平皱起眉头紧闭著眼,一拳砸在了监控室的窗台上。

  待视频传输完成后,由我开著车带夏雪平回了局里。从接到徐远的电话之后,
夏雪平的脸色便一直保持著铁青,在医院跟唐雅婷告别的时候,也是三秒一分神——
当人在极端情绪下的时候,做出来的任何事情都会是错的,所以我也不敢再让她
开车了。而上了车之后,夏雪平从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一秒开始便睡著了,直
至回到局里,我才把她叫醒。

  等我跟他进了重案一组办公室的时候,那里简直热闹的像是正在沸腾中被各
种食材填满的麻辣牛油火锅:除了重案一组的留守人员,重案二组也派了一部分
人前来支援,连保卫处和我的风纪处也被抽调了一部分人,另外还有由大白鹤带
领的网监处的三个人在夏雪平办公桌旁边新搭了个工作台,上面摆好了笔记本电
脑,插好了无线电,还有各种我不认识的小型仪器。在我进门以后,大白鹤满脸
委屈地忘了我一眼,我踌躇了片刻,才跟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于是他也向我点了
点头表示回敬。

  「夏雪平!夏雪平啊夏雪平!咱们这市局仿佛就是为了你一个人开张的一样!」
满头大汗的沈量才,刚放下电话,就对著夏雪平一通数落,「你什么时候能让大
家消停消停,不因为你一个人那点事累死累活?」

  「你以为我愿意么?沈量才副局长,您要是不愿意待在这可以走!打从在局
里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夏雪平本来也是疲惫不堪,
外加丢了美茵情绪肯定也糟透了,所以此刻面对沈量才找茬,她肯定也压不住内
心的闷火。

  「哦,所以现在你又有脾气了是吗?告诉你,本来今天早上我是约了人一起
喝广式早茶的,结果我没睡醒呢,就被省厅一通电话叫醒了!然后我刚替你挨完
骂,我又得带人去凶案现场——看著一帮同样穿警服西装的被人身上插了透明窟
窿还割了内脏——而且我还是空著肚子!我那边现场勘查还没结束,又因为你出
了这档子破事著急忙慌地跑这来帮你找孩子,结果反倒还要被你训!夏雪平,你
他妈的倒是告诉我,我沈量才这是哪辈子欠你的?」

  「好啦,好啦!副局长、组长,大家既然这么忙,就都别吵了!」刚匆忙从
走廊拿著一踏打印纸的艾立威见状,立刻站在夏雪平和沈量才中间,把俩人隔开,
沈量才和夏雪平也被分别拉开。艾立威看著双方偃旗息鼓,又走到我身边,把手
里的那踏打印纸交到了我手里:「正好,这是你之前让莫阳托档案室调查的,关
于J县富豪刘国发的个人资料。」

  「刘国发的个人资料?」我什么时候让莫阳去调查刘国发的资料的,我根本
记不得了。我大致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貌似还是很丰富的,我只好礼仪性地晃
了晃手里的资料,对艾立威表示道,「行吧,谢谢了。」

  艾立威也似碍于面子,对我微笑了一下。他转身走开的时候,在我面前脖子
上挂著耳包、敲著键盘的老白冲著他的后背狠狠地瞪了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夏雪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我完全是条件反射式地拿起了
话筒,对电话那头说道:「市警察局重案一组,您找……」

  还没等我说完话,一个从变声器里传出的复合尖细女声和低沉男声的人对著
电话,毫不客气地说道:「用不著自我介绍——你是重案一组三级警司何秋岩,
现在在风纪处暂代处长一职;我知道你们市局里每一个人的身份,所以咱们用不
著在这浪费时间。」

  我手里捧著的这只话筒,此刻更像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趁著那个
人在说话的时候,我马上对著大白鹤打了个响指,指了指话筒。大白鹤会意,连
忙打著手语知会身边的两个人,一齐戴上耳机,马上在笔记本电脑上敲著程序,
并且不断地用触笔在平板电脑屏幕的地图上不断地截取著坐标点。

  而办公室的其他人亦如临深渊,每个人那根心弦全都紧绷著,靠自己手边有
部座机电话的,也都提起了话筒跟著一同监听。沈量才对我点了点头,夏雪平对
著我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意思是叫我稳住对方。

  我直起身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对著电话说道:「那您还真是准备工作做得
很充分呢!只是您认识我了,我却不认识您,出于谈话方便,您是否可以奉上尊
姓大名?」

  「哼,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不知深浅高低,跟我面前插标卖首?让夏雪平接
电话,我只跟她谈!」

  没想到我还没说什么,对方就已经是一副被激怒的样子,我只好看著夏雪平
等她的反应;夏雪平思考了片刻,对我眨了眨眼,然后对著电话说道:「我就是
夏雪平。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还是『冷血孤狼』比较爽快,整个Y省地界,我也就愿意跟你聊聊,」电话
那头说著,办公室里的所有电脑,包括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全都开始不断地在
闪屏,紧接著每个人的手机和智能手表也开始不断地震动响铃——这是局里第二
次遭遇这种状况。一时间网监处的电脑也似乎失去了控制,手足无措之际,白铁
心身旁的师兄对他使了个眼神,于是白铁心立刻打开了靠自己左手最近的一个插
著卫星接收器的小铁盒,随著上面的红蓝两只二极管不断交替闪烁,大白鹤也对
那个师兄打出一个OK手势。

  只见大概十秒钟之后,所有可以联网播放视频的电子设备屏幕上,闪出了一
个画面:在一个老旧且光线灰暗的废弃工厂车间里,一个身高中等、身材壮硕、
穿著宽大黑袍、佩戴著一张眯缝眼加高颧骨加夸张八字山羊胡面具和挂耳式耳机
的人,站在屏幕正中央;在他的一左一右,有两个女人被蒙著眼睛、嘴巴里塞著
棉布团,而且还都被装在了一个大号黑布袋子里,任凭两个女人怎样挣扎,都无
法从布袋里挣脱出来——从体型和发型上看起来,无疑左边的应该是陈月芳而右
边的是美茵,只是光线太暗,而且眼罩又挡住了从小半个额头到整个鼻梁以及上
半部分的颧骨,这让我是实在看不清她们的脸。

  看著屏幕上的画面,夏雪平的身子不由得向前晃了一下,在一旁的艾立威马
上跑上前去扶了夏雪平一把,夏雪平立刻对他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对著电
话那头的人说道:「呵呵,《V字仇杀队》?你不觉得这一套玩得有些过时了吗?」

  「哈哈,真的是惭愧得很,本来我想找一张《蝙蝠侠》里小丑的面具的……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而且,Why soserious,对吧?并且,过不过时不要紧,对付
你有用就行。」电话那头的人说著,还摸了一下美茵的脸,故意把面具凑到了美
茵胸口的部位故意做出嗅了嗅的动作,然后电话那头说道,「嗯,少女身体的气
息真是沁人心脾!」

  此刻我很想骂人,从天灵处经过风池穴一直往脖子下去的那两条粗大的血管
紧绷得快要爆掉,但没办法,我正举著话筒,本著不能激怒劫匪的原则我把牙龈
咬得生疼也没有出声;夏雪平也继续隐忍著自己的情绪,对电话那头说道:「看
样子你是想故意激怒我么?你抓了我女儿和她现在的监护人,就是为了让我觉得
困扰然后取乐的是吗?」

  「哎……我还以为跟你说话能稍稍有意思那么一点,但是没想到你这人真是
无聊得很!」电话那边的人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你听好了,夏雪平,你如果想
让我放了你女儿和你前夫的现任妻子,需要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你别想再见到你
女儿了!」

  「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条件是什么吧?你不说,我怎么答应?」

  「哈哈,那你听好了:你需要写一封自白书,你要向世人认罪,向那些在过
去在你枪口下死去或者受伤的犯人道歉,并承认你的开枪行为是错的,写完之后
要在各大网络平台发表,并且你要自己念出来,录成视频发布到省电视台和网络
上!」

  「就只有这一个么?」夏雪平问道。

  「当然不可能——你需要在这个周五上午十点,在环球广场正中央……」说
道这里,对方故意等了一会。

  「怎么样?」

  「在那里跪著,举枪自杀。」那人说完,很挑衅地对著镜头向右摆了一下自
己的头,「只要你能做到,你女儿会以我的方式直接送回家。」

  听了这话,我再也忍不住,对著电话那头狠骂道:「我去你妈的!你最好给
我等著!等我和夏雪平抓到你以后,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你才去死!你去死!」
全办公室的人脸色煞白地看著正歇斯底里的我,我这样跟劫匪对骂,实际上对于
事态的发展无疑于火上浇油。

  「秋岩!秋岩你冷静!」距离我最近的胡佳期马上跑到我身旁,从后面一把
抓住了我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抱著,并且伸手捂著我的嘴巴,但她一介女流既没
有吴小曦那样的身板也没有夏雪平那样的身手,虽然勉强制住了我,从我的手里
把电话听筒拽掉,但却阻止不了我对著话筒继续咒骂。骂著骂著,我的眼泪又流
了下来。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对方无论是从视频里看还是从电话里听,似乎没有一
丝愠怒的感觉:「呵呵,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火气太盛但可以理解;不过夏雪平,
你儿子何秋岩的回答,不知道能不能算作你的回答呢?告诉我,你的态度是什么?」

  夏雪平皱著眉紧闭著眼,沈量才冲著夏雪平一通打手势,但是夏雪平理都没
理,她想了想,对电话那头反问道:「我个人的习惯是,如果一个人对我提条件,
那么我最会影响我做决策的条件,不是我做到了以后会怎么样,而是做不到的话
会怎么样。」

  「哈哈哈,那你的意思就是做不到咯?」那面具客对著镜头说完了话,一动
未动。

  夏雪平的情绪也不禁跟著紧张了起来,她死盯著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问道: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哼!」那人轻蔑地笑了下,然后保持了大概十秒钟的静止状态,
随即,他扛起了自己左手边的陈月芳,毫不留情地把她丢在了距离美茵背后不远
处一台堆满了灰尘的平整的机床底座上,然后他从自己的黑袍里伸出了一只手,
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接割开了裹在陈月芳身上的黑布袋——布袋里的陈月芳
竟然全身赤裸,并且被那人事先用粗麻绳在身上以龟甲缚的方式绑住全身,双臂
被扳到身后牢牢地捆著,并且双膝和踝关节也被紧紧绑在了一起。躺在机床底座
的陈月芳立刻把蜷缩的身体放直,但还来不及心理准备,只见那个黑袍面具客对
著镜头闪了闪刀刃上的反光,接著又把锋刃抵在了陈月芳的一只乳房上,毫不迟
疑地用刀尖往陈月芳的乳头上刺了一下。

  陈月芳立刻痛到浑身挣扎,痛苦地哀嚎了起来;尽管光线昏暗,再加上镜头
拍得也不是很清楚,但依然可以看得到在她那只被刺破的乳头上,有三小股鲜血
如同一汪喷泉从那里迸发而出。此刻除了我以外,办公室里也开始有不少人对著
屏幕恶狠狠地骂著「畜生」二字。

  可这还不算完,只见那个黑袍面具客把手中刚刚刺过陈月芳的刀子丢在了陈
月芳的右耳旁,之后那人将自己的裤子褪到了差不多膝盖的地方,用手在自己的
腹部以下摆弄了片刻,从里面掏出了一根又粗又大的阳具——看起来,竟然长达
至少有二十五厘米,并且粗细程度超过了防暴组所使用的警棍还要粗;那人托著
自己的阳具,动作有些笨拙地对准了陈月芳的下体处插了一会儿,之后陈月芳似
疼痛难忍,屁股微微翘起,而这个动作反而给了那个绑匪机会从下往上托起了陈
月芳的双腿,用力地往她的胸口压了上去,然后腰部一挺,将自己那条粗长得令
人可怖的阴茎送入了陈月芳的阴道,接著那人一时兴起,把陈月芳嘴里塞著的棉
布团取了出来。

  随著那人的抽插,陈月芳也跟著有节奏地大声哀叫著,而陈月芳每叫一声,
被圈在另一只布袋另一把椅子上的美茵便会跟著颤抖一下。

  「就这样!」电话那头的声音说道,「而且,因为是你夏雪平的女儿,所以
要乘以10倍!」

  这下子,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由沈量才带著头,以王楚惠等一
干有些年龄的女警为主力,举著话筒对著电话那头骂了起来。

  「都安静一下!」夏雪平对著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喝道,之后屏住了呼吸,又
对著电话说道,「你得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哪怕是你这样的条件,也得给我一点
时间,对吧?」

  「好说!夏雪平,我可以答应你在这个星期五之前,不动你女儿一根汗毛;
但如果你星期五的时候执行不了我说的话,那对不起了,在这世上能留下的关于
你女儿的除了一具尸体,就只有网上将会广为流传的一段少女被大棒轮奸的视频
了!不多说了,你女儿我不动,但是这个少妇,先容我享用了!」

  旋即,电话挂断,视频也断了信号。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全都不说话了,大部分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也都挂著气
馁的表情。自从遭遇桴鼓鸣这个网站和由它牵扯出的一系列案件,市局这大半年
来遇到的事情基本是忧多喜少。外面依旧有人被杀,向警察抗议和表示不满的舆
论依旧火热,却没想到自己局里的同事女儿居然会被这样拐走,又会收到这样令
人产生生理不适的凌虐——即便现在办公室里有将近七成的人对夏雪平是没有什
么好感的,但是大家同在市警察局当差共事,也算得上同气连枝,谁也不知道照
这样下去桴鼓鸣会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而且也不敢说在此之后
会不会有模仿犯把这个罪恶的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而当所有人在发呆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有三个人在盯著满头大汗工作著,那
就是白铁心和他的两个网监处的师兄。打了将近三分钟的程序Coding之后,大白
鹤提了提眼镜,也不顾之前跟我之间的芥蒂,对我叫道:「秋岩,电子地图!」
在一旁的胡师姐听了,又叫了两个人帮我把F市的电子地图板从办公室的另一边推
了过来。我从夏雪平的办公桌上拿了根马克笔,又回到了电子地图前。

  「所有人,记录!」沈量才也马上对大家下著命令,一时间每个人都拿出了
自己的笔记、手机或者平板电脑准备好了记录。

  紧接著,大白鹤一边调试著手边那个闪烁著红蓝二极管的铁箱,一边看著坐
在自己身边师兄的电脑,说了四个坐标点,我跟著在电子地图上把那四个坐标进
行了标注——根据对刚刚视频发射信号的追踪,卫星将绑匪的位置,确定在城南
靠近重工街的旧铁路机械加工厂厂区。

  「干得漂亮!」沈量才看著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抚掌笑道,「除了网监处之
外,所有人带好手枪、下楼待命!风纪处的人跟著重案一组、重案二组自成一组,
到时候分头行动!目标铁路机械厂四号车间!所有车辆记清楚,行驶至龙江路立
交桥与2046文化创意园附近拉掉警报!全都有,出发!」

  看著周围的人纷纷下了楼,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我多了一句嘴,
对著白铁心问道:「就这么一会儿就确定对方位置了,而且还居然这么准,是不
是有点太轻松了?」

  大白鹤瞟了我一眼,似乎又有点不太愿意理我,可他低下头,眨了两下眼皮
的功夫,又突然抬起头睁圆了眼睛看了我一眼,接著这么都没说重新戴上了耳机。
而坐在最左边的师兄不耐烦地对我说道:「你懂什么啊,小老弟?你知不知道,
我们仨这还费劲巴力地破解了五个混淆信号,才追踪到的……」但他说著说著,
也不禁有点瞠目结舌。

  坐在中间的师兄看了看他,对他问道,「五个混淆信号……是不是有点太少
了?你忘了刚入行的时候,师父跟咱们说过,一般设置混淆信号少于十个的,那
基本就是犯罪份子在把警察当成小丑戏耍?你忘了咱师父自己曾经一个人一个小
时就连续破解了三十三个混淆信号的事情了?」

  说完之后,两个人又连忙低下了头,跟著白铁心一起敲著键盘。

  「还楞著干什么呢何秋岩!那可是你妹妹,你不急著去救吗?」沈量才不满
地对我吼道,我被这三个极客的言谈举止弄得云里雾里,一时间我也想不通是怎
么一回事,只好跟著下了楼。

  下楼以后,我又跟著夏雪平坐上了她的车子,依旧是艾立威负责开车,这家
伙从上车开始,脸色就跟刚从煤堆里捞出来的一样黑著,一言不发;而在我旁边
又挤上了许彤晨和庄宁这一对儿,到现在这一秒,还没真正出过现场的这两个雏
儿知道这次配合重案一组工作或许会有一定的危险,两个人的膝盖都不约而同地
发著抖,几乎是三秒钟摸一次自己腰间的手枪枪柄。

  「别紧张,」看著两个人说道,「你们俩就当这次在警校里的模拟训练了,
千万别害怕,经历过了就好。」

  两个人全都尴尬地「呵呵」笑著,但这两个人脸上摆出的字,几乎能连出一
句话:你何处长毕竟算是刑警出身,我们俩风纪警察可从来都想不到还要遭这个
罪。

  只有夏雪平,坐在副驾驶上,习惯性地摇著自己的食指,闭著眼睛念念有词。

  「夏雪平,你怎么了?」我不由得把身子探向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雪平冲著自己背后的我摆了摆手,依旧闭著眼睛,对我说了一句:「先别
打断我思路!」然后继续念刀著。被她这样一念刀,我的心里也开始逐渐变得有
些不安,我打开了手机导航,眼见著车子局里工厂区越来越近。

  一直车子停在了工厂区门口,其他车上的人都已经开始从四号车间摸索的时
候,夏雪平依然岿然不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处长,要不要去跟上副局长他们?」庄宁对我问道,「要不然,等待会儿
副局长怪罪下来,恐怕……」

  我看著依旧闭著眼睛,自言自语的夏雪平,想了想推开了车门,艾立威想了
想,也把车子熄了火准备下车;而就在这时,夏雪平终于开了口:「为什么那个
人要把陈月芳一起绑架?」

  「什么?」我没听清夏雪平的问题,又坐回了座位上。

  「为什么那个人要绑架陈月芳,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夏雪平正开了
眼睛,专心致志地目视著前方,把手伸到座位后面指了指我。

  「我想了,但是我想不通。」我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又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对我说道,「那个人的目的是要我死,按照
上午你我的判断,他挟持了美茵,就是要威胁我,然后用各种手段各种方式诱杀
我,是不是?」

  「对。要么是用美茵诱你到什么地方,然后利用事先的埋伏伺机下手,要么
就是想今天这样。」

  「那他为什么又要绑架陈月芳?」夏雪平又问了一遍。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跟著夏雪平的思路,叙述著我的想法,「按
理说陈月芳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且她本来就已经是被锁定的杀了沈福财一家
的凶手……」

  「等!你等等!」夏雪平睁大了眼睛,对我说道,「这个事情是你我昨天突
然发现的,这个事情陈月芳不知道,那个绑匪自然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咱们换个思路——如果按照绑匪的角度,在他那里他不知道你我已经把陈
月芳的凶手身份锁定,因此在他的认知里,你和我都觉得……换个再简单的方法
说,咱们现在假设你我依旧不知道陈月芳的行李里面藏著杀人药剂,依旧没发现
在J县H乡野林里埋著的铁皮箱——那么按照这个设定,在你我的印象里,陈月芳
依旧是你父亲劲峰的妻子,你和美茵的继母,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女人。」

  「没错。」

  「那这样的话,对于我的死,她也是无辜的。」

  「但她并不是无辜的,」我对夏雪平说道,「她是桴鼓鸣的杀手,她的最终
目标也肯定是你。」

  「那现在问题来了!」夏雪平马上转过身看著我,对我问道,「你觉得这个
绑匪应该是什么人呢?」

  「这还用说吗?他要杀了你,他十有八九肯定也是……」说到这,我有一种
茅塞顿开的感觉,「你的意思难道是……」

  「——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夏雪平说完了话,立刻解开了安全带,从
车上兀自迅速地跑了下来,按著自己耳朵上的对讲说道:「沈量才!还有其他人!
全都赶紧从厂区里撤出来,肯定有危险!快撤!」

  我和艾立威见了,也迅速地从车上跑了下来,跟在了夏雪平身后,后面还跟
著早已拔出手枪的庄宁和许彤晨。

  「夏雪平,你这时候又在发什么疯?」沈量才对著对讲机跟夏雪平呛声道,
「你自个愿意犯冷血病,不理会你女儿的死活无所谓,但你别妨碍大家的行动!」

  夏雪平咬著牙,对沈量才喊道:「姓沈的,我在跟你说认真的,你听好了……」

  「轰隆——」——还没等夏雪平把话说完,在厂区里突然爆发了一阵巨响!

  霎时,火光冲天。

  与此同时,在工厂区周围的几台扬声器里响起了一阵诡异的音乐,仔细一听,
是用变声器加工过的一首蔡依林的歌曲:「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满脸/泥土
/失败的被俘虏/小赌/豪赌/相爱就别怕苦/看不/清楚/迟早粉身碎骨……」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6(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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