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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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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浓雾裡的荆棘

                (01)

  「秋岩,别哭了……」

  「秋岩!啊!你别这样……」

  「糟了……我没带那个药啊!」

  ……

  这是这一晚上过后,我脑海中仅仅能记得住的几句话。

  翌日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裡。看起来,这
裡应该是个小宾馆。房间小得很,牆上那扇窗户,根本关不严,屋子裡看起来也
没有十分乾淨;本来还算有点格调的米色壁纸,也已经开始鼓起气泡,并且脱落。

  宿醉后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有点后悔喝那麽多酒了。

  在这张陌生的床上,我身边躺著一个女人——一个身形苗条、肌肤嫩滑白皙
的女人。

  看著这个女人光滑的脊背,我脑海中陷入了一片空白……

  我忍著剧烈的头痛,仔细回想著昨晚后来发生过的事情:在张霁隆离开了之
后,我沿著那条街一直向前走去;后来实在走得累了,于是,我搭上了一辆计程
车。

  「兄弟,去哪?」司机对我问道。

  我确实有点不知道要去哪,现在对我来说,去哪不都一样麽?

  「唉……」我迟疑地想了想,「去枫情豪思。」

  上了车以后,我就感觉我的大脑中一片混吨,或是我依旧因为正面遭遇了夏
雪平和艾立威在床上的而对任何事情都心不在焉,或是我根本就是酒劲未过,或
是二者皆有,总之这一刻的我身心俱疲。此时此刻,我只想躲起来。

  可是躲起来,还是个办法麽?

  躲起来,是没有用的。

  一想到这,我才发现,我自己从进入市局以来,怎麽跟变了个人似的呢?以
前在警校时候的我,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以前的我,在警校裡倒也不是个老实
巴交的主,可我一向的作风是不去惹事,但是惹上事情了我也不怕事;而现在的
我,似乎一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躲」——这简直是退化了!何秋岩,你怎
麽成了个样子啦?胆小如鼠啊!

  是因为夏雪平吗?是因为她这十年来都没关怀过我,因此我从潜意识裡就想
事事都跟她撒娇任性,以至于我现在做任何事,都变得十分幼稚化了?我不知道……

  但这很奇怪,不仅是这件事很奇怪,这样奇怪的变化会让我自己变得越来越
奇怪,变得失去自我。

  嗯,躲起来,终究是没有用的。

  可我又能怎样呢?

  不过,说起「奇怪」来,我仔细想想,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似乎好多都跟
「奇怪」这二字脱离不了乾系:夏雪平怎麽就跟艾立威滚了床单了?就像张霁隆
说的那样,如果艾立威想做什麽,这中间将近七年时间有的是机会,他为什麽没
有任何动作,而偏偏要等到现在?

  张霁隆又知道些什麽呢?他刚才在酒吧里,似乎……大概……好像是说了一
句,「艾立威没有那个功能」?——抱歉,酒劲太大了,我记不得他的原话了——
或许是我记错了;可是就算我没记错,张霁隆能知道些什麽呢?那究竟是一句简
单的嘲讽,还是张霁隆真的查到了什麽?难不成,是艾立威的体检报告?别逗了,
那种东西可算是警务系统内部保密等级为中等级的机密,只有省厅的专职人员才
能看到。我还真不信张霁隆可以把手伸到警务系统的机密单位去……

  而说起张霁隆来,他说的那句「要变天了」,又是什麽意思呢?我仔细回想
起刚才在酒吧里的一幕幕,我总觉得有什麽不对的地方——他这人心思缜密,不
像是一个什麽都愿意往外抖搂的人,可为什麽偏偏要跟我和那个叫冷什麽来著——
妈的,我真是前脚买出门,后脚就忘了她名字——讲述他自己过去那麽不堪回首
的往事?而且为什麽要跟那个女人特地强调一句,她是杨昭兰的「好朋友」?再
仔细想想,那个姓冷的女人听张霁隆说话的时候,中间有好几次表情都很诡异,
甚至有些难堪,到底是为了什麽呢?

  ……而再想想,徐远让我通过接触张霁隆来从张霁隆这裡刺探消息,而张霁
隆明知如此,又同意我跟他接触、并通过我给徐远透露消息而从徐远那透露消息——
我的个天,能把这句话滤明白,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又是因为什麽呢?

  一时间,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如同被毁了老巢的蚂蜂一般袭向我
的思绪,我连忙发疯似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两口气后,脑海和心境才重新平复下
来。

  算逑!想不通,我也索性不想了。

  不过,张霁隆有一点可能说的确实是对的,虽然有的时候我的行为、我的言
谈,会让我显得似乎比同龄人更成熟,可我骨子裡,还是个内心非常脆弱的小男
孩,而且承受能力不强,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也会非常的幼稚。现在的我,突然
哪裡都不想去了,只想往我那个房间裡躲起来,任谁都别理我,让我自己舔伤——
我现在好像一遇到事情就想逃避,而且已经成为习惯了,对此,我都讨厌我自己
这样。

  躲起来,的确是没有用的。

  我之前躲掉两次,纯粹也是出一个幼稚的目的,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刺激
夏雪平;现在人俩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能怎样?

  我又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当艾立威躺在夏雪平身边看著我的时候,他那副讨
厌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他彷彿就像是故意要激怒我、而且目的已经达成了一
般……想想我就后悔,夏雪平自己都没守住自己的底线,反过来还劝我不要杀了
艾立威,我当时真就不应该听她的!我就应该一扳机扣下去,然后再一枪打死夏
雪平,我再自杀一了百了!——可是我再想想,杀了艾立威、甚至自杀我都不会
含糊,可要是让我杀了夏雪平,这我可真做不到。

  ……话说,我要是真脑子一热,给夏雪平杀了,那我不就是给「桴故鸣」网
站的那帮混蛋们帮了大忙麽?

  ——天啊,现在的我倒是真的可怕!我怎麽会产生了杀了夏雪平这个念头?
没错,夏雪平确实是失去了贞操,从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背弃了我;但怎麽说她
也是我的妈妈,我也是对她产生过乱伦恋情、且爱到深处的,再怎麽说我也不能
杀了她啊!

  ……我算理解了为什麽好多凶杀案会是酒后激情杀人了,看来我以后可真不
能再这麽喝酒了!

  但是刨除酒精作用,我清楚我自己,从肉体到灵魂,从心脏到皮肤,每一颗
细胞又都是愤怒的。

  我抬头,望向F市的夜空。

  算了,不多想了,不多想了……

  我对著自己催眠著,然后坐在车里呆呆地望著天空中那轮明月。

  可是张霁隆说的那个原版的《猴子捞月》的故事,又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他
说的「月亮本来就没有被毁坏」,又是什麽意思呢?我跟他说起,跟夏雪平躺在
一张床上的是艾立威的时候,他的表情为什麽给人感觉像是听了一场德云社的相
声?他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不相信夏雪平会跟艾立威滚床单呢?

  这个事情著实让我气愤得很,但是我真没有感受到哪裡滑稽了……

  我的脑子裡究竟怎麽了?是被打上了马赛克,还是分辨率越来越低?

  「欸,嘿!喂喂!小伙、小伙!别睡我车上啊,你到了地方了!」司机把我
从胡思乱想中唤了出来,「车上凉,再说我还得拉客呢……」

  我晃了晃脑袋,缓了缓神,付了车费:「不好意思啊!……您拿好,多馀的
不用找了,当小费吧。」说完,我便下了车。

  「哎哎!小伙,等会儿!你才给我多少钱啊,就告诉我不用找了?——车费
20,你给我的是5块!」

  我一看,连连对司机道歉:「这……糗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著,
我连忙拿出了一张20,对司机说道:「那五块您也留著吧!实在抱歉啊!」

  「唉,现在这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司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一脚油门
开走了车子。

  这世界上有不少我不明白的事情,就像我不明白为什麽中央银行设计纸币的
时候,为什麽把20块钞票和5块钱钞票的底色选的要那麽相像,就像我不明白,张
霁隆为什麽会对我……为什麽……会对夏雪平跟我……为什麽会……欸?我刚才
下车之前想的什麽来著?欸?

  ——完了,我应该是在刚才下车之前晃了晃脑袋,把我正想的事情给晃荡没
了……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就这样拖著疲惫不堪的身体,以及像个快被虫
子蛀空的苹果的脑袋,跌跌撞撞地往家门口走去。

  我站在门口,正找著钥匙的时候,突然发现客厅的窗户似乎还留著一条缝隙,
紧接著,从靠近窗户的位置——应该是家裡的沙发上,传来了男女欢愉的声音。

  「唉,真是烦……」我在心裡默默念刀了一句。

  ——我怎麽走到哪都能遇到这事情呢?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梦想著自己活在一个相对于正常世界更色情一点的的
世界裡,现在我似乎实现了这个梦想,但我怎麽觉得,自己对于这样的生活越来
越厌恶了。

  累,一个人如果真的活在我所处的这个到处宣淫的世界裡,真的很累。

  ——等下!不对啊?这是我家!

  我仔细听了下这郎叹女呼的声音——男人的呼吸间隔迟缓,每一次吐纳的气
息沉稳而冗长,判断起来,应该在40到50岁之间……何秋岩,你还判断个屁,这
个不断喘息的男人不就是你老爸何劲峰麽?

  那这个女声……女声清丽俏皮,嗓音清爽,音色没有半点杂质,没有历经岁
月蹉跎,并且叫起来的时候,放得特别开……

  听起来,肯定不是陈月芳。她的叫床声我听过的。

  「老爸!哦……老爸……爱死你了……用力啊!美茵的骚屄被爸爸肏得好爽……


  ——呵呵,还用猜麽,人家女方已经自我介绍了。

  「好紧……美茵……夹老爸……用力夹……」

  我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那可怜的沙发,被这父女俩摇晃得嘎吱嘎吱响的动静。

  「哦!老爸!……对,一边肏女儿一边揉女儿的豆豆!老爸好会玩女儿育!
女儿好喜欢!……老爸用力……你这个肏女儿的爸爸……快用力啊!」

  「还不是……还不是你这丫头太坏了……女儿不听话,欺负老爸,还欺负老
爸的媳妇……真是的……我怎麽有你这麽个坏女儿啊……」

  老爸的说话声沉重,呼吸节奏却轻浮得很,并且,还很小心翼翼的,彷彿在
绷著自己的神经。

  「嘿嘿……啊!……女儿如果不坏,老爸怎麽会对女儿好呢?嘻嘻……因为
美茵坏,所以老爸只能用这种方式『教训教训』女儿了……」

  「呼——呼……」老爸没说话,只是绷著嘴巴,用鼻子喘著气。

  「教训得好……教训得好!……啊!老爸……老爸你是不是又要射了?老爸
再坚持一会儿好吗!再坚持一会儿!……女儿马上就要到了!……哦!好老爸!
再坚持一下下!对……要到了!要到了!射进女儿的屄裡面吧!」

  「别了吧……好闺女……老爸还是别这样了……要不然还得好好洗洗……万
一你怀孕了、或者被你陈阿姨发现了……」

  「我不管!美茵就是要……管那女人呢?美茵就是要做爸爸的小骚屄、小贱
货……她发现了正好!我就是要跟她抢爸爸!……而且……啊……啊!……就算
怀孕了我也喜欢!哦……哦……美茵爸爸的小精壶、小母狗……」

  呵呵……老天爷,你今天是故意来打击我的是麽?

  「美茵……女儿……不许你这样说!……爸爸不许你这样说!……你是爸爸
的好宝贝,爸爸不允许你这样!」父亲喘息著,接著听起来,他好像弯下了腰,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亲吻砸舌的声音,吻了一阵后,父亲接著说道:「爸爸虽然
跟女儿这样了,但是女儿不许这样作践自己……爸爸不允许你这样……哦,女儿
的小穴好湿……」

  「但是爸爸每次……啊……嗯……每次听到美茵叫自己小骚屄、小贱货……
爸爸的鸡巴都会胀得更大、更硬……嘻嘻!爸爸其实是喜欢的不是麽?喔……再
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爸爸不允许你这麽说……虽然爸爸喜欢……但是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女
儿……」

  「啊啊……爸爸爱美茵麽?」

  「爱!」

  「爸爸爱美茵的身体麽?」

  「爱!」

  「爸爸爱美茵身体的哪裡?哦……对……用力抓啊……啊……爸爸好会肏哦!」

  「爸爸……」老爸明显咽了嚥口水,抿了抿嘴,然后才颤抖著声音说道,
「老爸……爱美茵的乳房、爱美茵的阴穴、爱美茵的小屁股……」

  「啊啊啊……老爸,你永远是我的!告诉我!你永远是我的!」

  「爸爸永远都是美茵的……」

  「爸爸是不是因为更爱美茵……啊啊……所以……当时……家里大火那天……
爸爸冒死把美茵救出来的……」

  父亲喘著气,笑著说道:「对,爸爸更爱美茵……爸爸更爱美茵的身体、更
爱美茵本人,所以爸爸先救了你,而后救了哥哥……」

  ——等会!什麽?

  「美茵好爱你!爸爸,你知道麽……就是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就下定决心,
这辈子就只喜欢爸爸一个男人……美茵爱死爸爸了……」

  「爸爸更疼女儿……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啊……爸爸当然要先救美茵……」

  「嘻嘻……啊……嗯嗯……女儿不仅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女儿还是爸爸
的贴身小内裤呢……啊……哈哈……啊啊啊啊!」

  ——原来美茵所谓的爱上了父亲、想要跟父亲乱伦、甚至不惜找我来给她破
处,就是因为,她一直以为家裡那次被人纵火之后,她是父亲把她救走的?

  那明明是我!

  ——而且……而且我一直认为的,老实憨厚的父亲,居然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他居然跟美茵承认是自己救走的美茵!

  救走美茵的明明是我!

  「啊啊啊……快用力……快用力……爱死你了爸爸!爸爸!……捨不得射进
女儿屄裡的话,就把鸡鸡插进女儿的屁眼吧!喔!射进女儿的屁眼吧……告诉我,
爸爸!是不是当时把女儿救出来了……就是因为……啊啊……就是因为在等著美
茵长大了用大鸡巴肏美茵的身体?」

  「你真是坏死了!女儿……真的每次都要爸爸说一遍麽?」

  「对啊!爸爸……快说!啊啊不要再等了啦!爸爸快点把鸡鸡插进女儿屁眼
裡吧!快点儿……女儿等不及啦!」

  「哦……女儿的屁眼好紧……老爸好舒服……老爸好舒服!对……老爸……
老爸就是幻想著等美茵长大了,跟美茵造爱……啊……好舒服!」

  此时站在门外的我,已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心绪混乱之中,我一时间没找到自己的钥匙。

  索性也不管了,我咬著牙,准备直接敲门,把这一对儿父女的不齿行为彻底
搅和一通!

  而正在我准备伸出拳头砸门的时候,我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了,而且我的
嘴巴也被人摀住了……

  我一回头,仔细一看,攥住我手腕、摀住我嘴巴的,居然是陈月芳。

  陈月芳虽然面如死灰,但仍然对我衝著门外的方向使了个眼神,然后不由分
说地拉著我走下了门口的台阶。

  那一瞬间,本来愤怒异常的我,不知道为什麽,一下子变得突然萎靡不振。

  陈月芳放下了我的手,我被陈月芳拉著手,一直走著,越走越远,最后出了
小区门。

  「陈……陈阿姨……」我心情複杂地看著陈月芳,对她说了一句。

  「秋岩,你喝酒了?」陈月芳仔细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她的脸上才勉强挤
出一丝笑容。

  「陈阿姨,不是我说,请问您现在是讨论我喝没喝醉的时候麽?」

  我绷著脸看著陈月芳。

  「那……那我该跟你说什麽呢?」陈月芳明知故问地对我说道,她的眼睛裡,
明明带著一丝波光。

  「你为什麽不让我敲门进去?」我异常愤怒地看著陈月芳。

  陈月芳低下了头,紧接著对轻描淡写地笑了下,说了一句:「秋岩,找个地
方,陪我聊聊吧。」

  于是,陈月芳主动拉著我的手,离开了住宅区。

  ——这是在我成年以后,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拉著手走。

  我之前跟那些女孩,比如吴小曦、比如小贾、小伊,甚至比如妹妹美茵,我
们走在路上,大部分的时候都喜欢搂著对方肩膀或者腰际,要么就是手挽著手,
以显示自己跟对方的关系亲密;却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拉著对方的手走一次,彷彿
感觉拉著手走,并不能显示我和那些女孩之间的关系有多麽的非同寻常;而今天
这一次,我却被我的这个继母拉起了手。陈月芳手心的皮肤相当粗糙,手掌骨节
处和手指肚上,全是老茧,不过她的皮肤依旧是柔软的,而且还很温暖,带著些
许的潮湿。

  上一个像这样拉著我手走的女人,是夏雪平。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而如今,夏雪平已经好久都没有拉著我的手了。并且我也不知道,今后她是
否还会拉著我的手。

  她带我来的是,距离我家附近不远的夜市,她带著我找到了一家烤串摊,样
子简朴得很。

  「哟,姐,你来啦!」烤串摊的夫妇跟陈月芳热络地打著招呼,看起来他俩
似乎是跟陈月芳很熟悉的样子。

  「嗯,今天忙麽?」陈月芳对夫妇俩说道。

  「不忙呵呵,今天週三,人来的少。」烤串摊的男老板看了看我,对陈月芳
问道:「姐,这是你儿子吧?」

  这一问,我和陈月芳都有点愣。

  陈月芳看著我,接著又对摊舖老板幸福地笑了笑:「嗯。我儿子。」

  「哟,长得真高!小伙还挺帅的!念大学的?」

  「当警察的,刑警。」还没等我说话,陈月芳自豪地对老板笑了笑。

  「是吗!呵呵,那你们娘俩聊,我去上吃的。还是老三样呗?」

  「嗯。」

  「小伙子来点啥?」

  又没给我说任何话的机会,陈月芳抢先对老板说道:「给他来一瓶白的吧,
再来五串考鸡脆骨、五串牛板筋、再来一份烤韭菜。」

  「别……我吃不了这麽多!」我对陈月芳说道。

  「哎呀,小伙子!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你喝酒的老妈,你还不领情!行啦,姐,
您多等一会昂!」

  说完,老板就回到了电烤炉旁边。

  等老板走了,原本脸上带著幸福的陈月芳,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您点东西还很轻车熟路的麽……」我看著陈月芳,叹了口气,「您是经常
来这,对麽?」

  陈月芳无奈地点了点头,「对……差不多都一个月了……除了偶尔你妹妹去
人家张先生的家裡住的几天以外,剩下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会来。」

  「所以说,您早就撞见了。」

  「对。」陈月芳丧著脸说道。

  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都已经快10点半了。

  「那您这麽晚出来,父亲和美茵不会怀疑,认为您已经知道了他俩的事情麽?」

  「……其实,我不是才出来。我今天本来就有事情,出门一整天了。」

  「哦。」我这才注意到,陈月芳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绒布长袖旗袍。

  「那您是去扫墓了?」我猜测道。

  「嗯。为我儿子和我老公扫墓。」她没否认。

  看著她此时此刻这副样子,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股邪火,我咬著牙对她
说道:「可你现在的老公是我爸!」

  不知道是不是我突然对她吼了一声,给她吓到了,让陈月芳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著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说什麽——我其实也是故意挑她毛病,
不是因为她去给她那个死去的前夫扫墓的事情,而是我有点接受不了她对美茵和
父亲的乱伦私情居然有些无动于衷。我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转念一想,我哪有什麽资格说她什麽呢?

  我争了麽?

  呵呵,争是争了,但结果没争过人家。

  「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说这种话——妈。」

  我之所以立刻改口叫陈月芳「妈」,是因为老板娘把陈月芳点的那些小菜都
端上来了。

  这一叫,我其实心裡尴尬得很;给陈月芳叫的,却似乎有点感动。

  她看著我,眯著眼笑了起来,眼裡的水光闪得越来越清晰。

  我面前摆著一盘烤韭菜,而另一个盘子裡,十根分量十足的烤串冒著热气,
抹上了辣椒酱、撒上了自然,闻著确实挺让人觉得有食欲的;再一看陈月芳的老
三样,分别是一盘对半劈开烤熟、撒了点盐巴的烤茄子,一盘盐水花生米,以及
一盒一升装的刺五加果汁。

  「瞧著娘俩,关系多好!」老板娘笑著看了我和陈月芳一眼,又走开了。

  等老板娘一走开,我俩各自脸上那种掩饰的笑容,又都收起来了。

  我看著眼前的烤串,随手拿起来一串,要在嘴裡汁水四溢,我又用竹籤挑起
一卷烤韭菜来,又咸又辣,再来一口52度的白酒,一口闷进嘴裡,好似一块火药
在喉咙处炸开……这滋味真是痛快!

  酒过瘾、菜刺激,但是喝这酒吃这菜的人,惆怅得很;而对面,也坐著一个
同样惆怅的女人。

  「父亲和美茵他俩,知道您已经知道了麽?」

  说完这话之后,我却不自觉地笑了,可能是我之前压根就没把酒醒透、之后
又喝起来,很快就醉了,也可能使我觉得自己说这话,太像绕口令了。

  「美茵那孩子还不知道,但劲峰应该是知道我已经察觉了。」陈月芳淡然地
说道:「每天都活在一个屋簷下,而且就算是现在我靠著劲峰养著我,我把保姆
的工作辞了,我其实也还只是一个做家务的……男女之间这种事情,怎麽可能一
点痕迹都不留呢?」

  「你都发现什麽了?」我偏偏要打破砂锅。

  陈月芳很苦恼地看著我,对我说道:「秋岩!我是来找你谈心的,不是让你
来继续刺激我的!」说完,陈月芳放下了筷子,用双手摀著额头。

  「对不起……」

  说完,我又闷了一口酒,小半瓶的半斤装的烧刀子就这麽没了。

  陈月芳捂著额头,然后用双手在脸颊上抹了一下,对我说道:「我在美茵的
桌上发现过避孕药;同时那天,我还在美茵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条男士内裤,起
初我还以为是美茵拿你的故意搞恶作剧,结果收拾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款式
明明是你爸爸的;而且,我跟劲峰床头柜抽屉裡的安全套,我都是记著个数的,
然后,我又发现每次安全套少了几个之后,你爸爸和我卧室裡的床单、美茵房间
的床单、你房间裡的床单、还有沙发上,有的时候有几处都是湿的;我外出买东
西,回家以后,经常看到劲峰和美茵都很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摆弄著裙子和裤
子;后来有一天,我去原来的家政公司办事,回来以后,就发现劲峰跟美茵在二
楼的洗手间浴缸裡……做著那事儿……连门都忘了关……」

  「行了,姐,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呵呵……还他妈有我的卧室?

  也对,对于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家的架构来说,我的卧室倒是个很隐秘的处所。

  而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这个时候,我却脱口把陈月芳叫成了「姐」。

  「那你就没跟父亲摊牌?他对你这样不好、他背叛了你,你就没想过他摊牌?」
我恨很地说道。

  陈月芳没说话。

  我气的一下子拿起三根串,也不管吃到的都是什麽,咬下来以后就往嘴裡塞。
然而鸡脆骨和牛板筋都是特别难咀嚼的东西,所以我嚼了一会儿,腮帮子都酸了。
于是我也没再接著吃,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喝光了一瓶之后,又要了一瓶。

  喝著喝著,酒劲儿就上来了。

  在我逐渐感觉到自己眼前的东西都在打转的时候,陈月芳用牙齿狠狠地撕下
了一块茄子,在嘴裡嚼著。嚥下了以后,她对我说道:「秋岩,你正好错了。我
其实很清楚,劲峰正是为了我、为了维持我俩之间的婚姻,才跟美茵这样的。他
爱美茵,但依旧是父亲对女儿的溺爱。」

  「啥?为了你……他上了自己的女儿……还骗她说,很多年前我家裡那场大
火、著火的时候,是他给美茵救走的?然后到头来,你还说他是为了你?什麽狗
屁逻辑!」

  我的舌头一时间又彷佛灌了铅。

  只听陈月芳说了一句:「秋岩,你不懂,做人,其实都一样……做女人的苦,
更是难言。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女人来说,这辈子能有个对自己好的、给自己踏
实生活的男人就够了……如果能做到这点了,很多时候,也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了……」

  我真是听不得这样的话!

  于是,我有端起酒瓶,往自己的肚子裡猛灌……

  接著,再后来的事情,我就真的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哭了,但至于为什麽哭,为了谁哭,我一点都记不住;陈月芳貌
似还劝了我好半天,还跟我讲了一大堆故事——好像还提到了我那天晚上我跟夏
雪平负气,回到卧室躲著的事情,而且还跟我讲了一堆关于夏雪平的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说自己之前的确是认识夏雪平的……怎麽回
事来著?

  可这些话,似有似无。

  「秋岩,别哭了……我知道你……我给你讲一个……阿姨其实很想跟你说……
那天晚上你突然回来……但是阿姨不能对你那样,因为……阿姨知道你们全家人
都好……你父亲其实也挺不容……其实你不知道……你妈妈夏雪平……我之前在
XX的时候……她是个好人……可是阿姨没办法……原谅阿姨吧……」

  ——该死,烧烤摊老板收摊的时候还问了我一句怎麽了、陈月芳还特意笑了
笑跟对方解释了一下「孩子刚失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反倒是陈月芳跟我说什麽,我却只记得些许只言片语。

  她之前在「XX」的时候——「XX」究竟是什麽时候?抑或是什麽地方?

  不好意思,再让我拍脑子仔细想想……

  我记得,再后来,我连走路都走不了了,于是陈月芳便把我扛在自己的肩膀
上……尔后,在一个街角,我似乎吐了。

  这一晚上吃进去的东西、什麽烤韭菜、牛板筋、鸡脆骨、甚至是烤排骨、奶
油蘑菇汤,再加上一肚子的酒精,全都没缺席,从哪进到我肚子裡的,又从哪原
路返回去了……

  再之后……

  ——我的天啊!不对!

  之后我记得,我……我好像把陈月芳给亲了,而且还伸了舌头……

  而且,这好像还没算完……

  我似乎有些印象,我还把陈月芳推进街角里,直接粗暴地将她衣服和胸罩给
翻上去了,并且,她的乳罩肩带还被我扯断了一根……

  「秋岩,你别这样!……求求你!」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揉搓著被我压在身
前的陈月芳的娇小微乳的时候,她对我这样苦苦哀求道。

  而我对她,却毫不留情,带著十分的醉意,恶狠狠地反问著:「为什麽!为
什麽不这样?」

  「我不可以这样啊!我已经是你后妈了……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这样做是
不行啊……」

  「呵呵……爸爸……呵呵……你们都爱他!他跟美茵背叛了你,你就不可能
背叛他一次麽!」

  ……

  ——这些,究竟是幻觉、是记忆,还是我在做梦?

  可我深刻地记得她的肌肤上面的触感——儘管她脸上的肌肤乾涩、手上的肌
肤粗糙,但是从她肩头到胸部到屁股和大腿内侧的肌肤,都像婴儿一般细腻,比
美茵身上的一切地方都要嫩滑。

  ——唉,不对,我怎麽会知道她大腿内侧和屁股上的肌肤触感?

  我再仔细想想……

  我好像当街,在巷尾扒掉了陈月芳的裤子……

  我记得我突然勃起了,欲火焚身,而且,我胯下那条坏家伙,在夜晚冷风吹
打身子的时候,插进了一个极其温暖的地方……

  我记得我很快就在那个紧窄而温暖的地方射精了,可是我还不甘心……

  陈月芳这个生过孩子的村妇,身上的肌肤如此的嫩滑细腻不说,她的肉穴里
居然也是十分的狭窄,虽然阴道内壁乾涩得很,即便我射过了一次之后也是如此,
但是在酒精和对父亲的憎恶、以及在对后妈的强迫而产生的刺激感这三重刺激下,
我便用我自己的精液作为润滑物,依旧激烈地在陈月芳的身体裡抽送著,任凭陈
月芳低声哀嚎……

  紧接著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她的身体裡又内射了一次……

  我记得这一晚上,我都是从后面进入身前的这个女人的,用双手搓著她胸前
并不很大的胸部,不停地拨弄著她的乳头;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我记得她饱经
风霜摧残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潮红……

  好像在我某一次射出来之后,我还叫了一声,「妈」。

  ——不对,灯光?

  我分明记得,昨晚那个烧烤摊周围都是没有路灯的……

  那麽,现在躺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难道就是我父亲现在的正妻、我的后
妈?

  那麽,现在看来,我脑海中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裡除了畏惧,就只有畏惧。

  ——我曾希望过母子乱伦,我也确曾希望过找个机会,为父亲得到了美茵而
出口气;然而,当这一切都应验在了陈月芳的身上之后,我却没有一点得到抚慰
和幸福的感觉。

  我感受到的只有罪恶。

  我闯祸了……

  我强奸了自己的后妈。

  怎麽办?

  我第一反应,是想逃。

  ——呵呵,又是想逃,何秋岩,真有你的!

  但是除了逃走之外,还有什麽办法呢?

  一不做二不休!

  于是,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迅速地把自己的内裤从衣服堆了翻了出来,穿
在了身上……

  ——但是一看地上的衣服我又傻了。

  不对啊?

  我印象裡,陈月芳那套胸衣和内裤都是样式很保守的天蓝色,为什麽地上的
这套,成了布料少得可怜的纯黑色繫带三点式?

  而且,乱丢在地上的外套,也不是长袖黑绒布旗袍,而是一件纯黑的运动夹
克、一件浅灰色薄毛衫和,以及一件浅蓝牛仔裤。

  「嗯?……海!你他妈醒了啊?」女人转过身,斜著眼睛看著我。

  ——这个说话声音也不是陈月芳;而且以陈月芳的性格和脾气,她从来都不
会骂口头语。

  ——我扭头一看,这女人根本就不是陈月芳。

  那她是谁?

  ——欸,等会儿,这个女孩好像很眼熟……

  「你是……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叫叶莹?」

  这个躺在我身边一丝不挂的女孩,不就是之前那个精神病暴露狂被杀时候,
出现在现场附近的那个女孩麽?还真是巧得很。

  「对啊……我操咧,原来你真知道我的名字啊?」女孩掀开被子,唯独用被
角把身子盖著,赤裸著身躯抻了个懒腰,「还什麽不好意思的,肏都他妈肏过了……
呵呵,昨晚你可真一点没不好意思!」

  我连忙转过了身。

  「诶哟!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装个他妈的什麽屄?你昨晚挺著老二,在我
身上把我肏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鸡巴含糊哟!」叶莹说起话来的时
候,竟然要比那些没教养的男生说的话还粗鄙不堪,可她的声音却甜腻得像融化
了的水果糖一般。

  「我不是不敢看你!我……」

  我转过头一看,这个女孩从身高到身材,确实像极了陈月芳——同样的纤腰
细腿、同样B罩杯尺寸的胸围、同样依旧粉嫩的乳头和小巧的乳晕……

  「喂!你他妈瞧够了麽?」女孩说话一惊一乍的,「瞧你的哈喇子都要流出
来了似的!傻屄样子,嘻嘻……怎麽的?还想再来一发啊?我说你这人可真有意
思,要么不敢看,要么就看得没个屄完!还想把我看怀孕了是怎的?不过说实话,
你挺棒的,能把我这样的骚屄一晚上肏高潮了五六次,也真没谁了。」女孩大大
咧咧地说道:「喂!话说,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哒?」

  「四天前6:45左右,你路过三江路附近。那天早上三江路22号门市前,发生
了一起凶杀案。」我看著女孩问道,「你想起来我是谁了麽?」

  女孩的神情变得不屑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操,我说怎麽感觉在哪
见过你似的;你是那天穿著夹克的便衣警察,对吧?妈的真倒霉……老娘混了这
麽长时间了,居然能被一个条子给肏了。」

  我转过头,看著这女孩对我露出的厌恶的表情。她脸上的表情,就彷佛在表
示,让她跟我发生了一夜情,比让她踩了狗屎还要让她不舒服一般。

  「我昨天晚上……怎麽就跟你……」我有些局促地问道。

  「嗯?跟我什麽?嘻嘻,说呀,继续说呀?说出来!」女孩伸手从床头找到
了自己的手包,从裡面拿出一盒烟和一条口香糖,嚼著口香糖、叼著烟卷对我问
道:「你等一下再白话,有打火机麽?」

  「这裡让抽烟?」我对她问道。

  「我操,你他妈怂个屁啊,你以为这是啥星级宾馆呐?」女孩俏皮地笑著,
骂了一声葬话。

  我想了想,从地上的裤子口袋裡拿出打火机,丢到了她身边。

  「谢啦!」女孩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将打火机放进烟盒裡,一併给
我丢还了过来。

  「我用不著。」我拿出了打火机,然后将烟盒丢回了床上。我此刻心裡纷乱,
因此还不是很想抽烟。「我昨天晚上是怎麽跟你睡在一起的?」

  「行吧,不抽就不抽,女士烟,男的抽完会杀精的……」女孩俏皮地看著我,
「你真不记得,昨晚怎麽跟我过来的啊??」

  「不记得了」「也是……你昨天喝成了那副怂屄样了,连1加1是等于2还是等
于3估计都他妈算不明白了,还能记住个球来!」女孩对我说道,「我昨天,去朋
友家裡庆祝我朋友生日,从他们家公寓下楼出来之后,就被你一把抱住了……你
当时跟一个大妈在一起并排走著呢——那是你老娘?你昨天晚上整个人醉醺醺的,
我也不认识你,一下就被你抱住了!——你个瞎逼的,我明明不认识你,你偏说
我是你马子,我挣都挣不开!你那个老妈还在旁边帮我把你拽开来著……但是我
后来一想,我干嘛不捡这个便宜女友当一当玩玩?所以,我就跟你老娘说,我确
实是你马子,我是专门来接你的;然后你老娘就信了。我就带你走了呀……」

  「你这就把我带走了?我说你也太随便了吧?」我看著叶莹,惊讶地问道。

  「操你妈的!说谁随便呢?」女孩没多想,上来就直接回骂了我一句,然后
她抽了口烟,低头想了想,「不过,好像……确实随便了点哈?唉,但谁叫我当
时看上你了,你这身板、这一身肌肉、还有公狗腰,我当时哪知道你还是个条子
呢?嘻嘻!不过你这衰人也他妈的太虎了吧?我刚把你搂走,你转身就把我拉近
街角了,还他妈吐了一地!我正噁心著呢,你就把我摁牆上开啃,然后当街就把
我胸罩摘了!还可劲嘬我的砸儿!一边嘬还一边管我叫『妈』——你这个变态!
恋母啊?早知道我就不把你搂过来了,让你跟你老娘走,你俩昨晚就母子洞房、
花好月圆了多好?」

  听著她这话,我脸上一阵发烫:「……那后来呢?」

  「操!你还真是个变态,还要听后来!——后来就是你当街给我乾了两炮,
我还被路过的人给看了……你他妈的……还把我干得还挺爽……」女孩看著我,
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羞涩,接著说道,「但我合计著也不能就跟你在
街上就肏吧?然后我就带你来这咯……你他妈还真是个永动机,肏得一次比一次
来劲!老娘带来的避孕套都被你肏破了,你还要肏……你属泰迪犬的啊?」接著,
姑娘娇羞地看著我,对我说道:「喂,你叫什麽名字?告诉我,万一我怀孕了,
我得帮我娃记住他老爸是谁啊!」

  我一听,有点傻了。

  「哈哈!骗你玩的!瞧你那怂屄样!」女孩看著我,对我耻笑道,「虽然我
没带紧急避孕药,但是本姑娘也是早就上了环儿的!老娘我向来是避孕套、避孕
药、节育环三重保险!而且还定期体检呢?所以你既不用担心怀孕、也别担心我
有什麽梅毒、淋病、尖锐湿疣什麽的,我可比一般的女人注意得多!……实际上,
昨天晚上我去我朋友家庆祝生日的时候,就跟她一起和她男朋友玩双飞来著。我
要是在没有点措施,我估计我孙子都满地爬了……你挺高的个子,还挺他妈的胆
小!我就想认识认识你,不行吗?」

  她说的话,听起来倒是挺符合逻辑的。

  那看来,我昨天可能确实记错了,把跟这姑娘上床的事情,全都幻化成了跟
陈月芳。

  还好不是陈月芳……否则,我家的事情彻底成了古希腊悲剧了。

  「有这个必要么?」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叶莹,接著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在了
身上。我想了想,又帮她把衣服从地上拾起来,放到了床上;接著,我对著穿衣
镜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我就准备离开房间。

  「喂,混蛋,你站住!你这就想走了?」

  我现在心理肯定是出问题了,「混蛋」二字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成了某种让
我觉得亲切的代称。

  「那你还想怎麽样?」我转过头来,只见叶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自己
的胸前两点以及双腿中间那一丛绒毛丝毫没有遮挡。

  我的眼睛立刻直了。

  我不是被她的身材吸引,我不是对她的赤裸肉体还有什麽留恋垂涎。她腰间
繫著的一条红绳,抢了她身上所有部位的风头,彻底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看著她腰间的红绳,我又连忙回到了床边,接著我把鼻子靠近了她的身体,
从脖子上、到双乳谷间的膻中部位,一路嗅下去,一直嗅到她的肚脐和腰间的那
条用羊毛纺成的红线绳,果然,是混杂著沉香味道的檀香味,并且裡面还夹杂著
一点茶香味道。

  全F市只有一种女人的腰间会繫著红绳,那就是妓女。

  ——而且,所有的繫著红绳的、身上有这种独特的熏香味道的这种女人,只
会属于一个地方。

  「闻什麽闻啊?跟条公狗似的……昨天晚上你他妈的也一直用狗交的姿势干
我,真实的……别告诉我,你他妈真是属狗的啊?」

  ——别说,我还真就是属狗的,气人不气人。

  「我什麽属相的,跟你有关系麽?」

  「呵呵,没关系。不过你不付钱你就想跑啊?就算是你警察,嫖了我的身子,
你也他妈得付钱!」女孩大刺刺地说道,接著她靠著枕头,仔细地用手指掐算著:
「……你让我想想:昨天当街你乾了我两次、我他妈还被人观看了;来这以后乾
了他妈的……床上两次、压地上一次、推著桌子三次……加起来一共是六次——
诶哟我操你妹的!你还他妈真是个永动机!我昨天都没查!后来他妈的喷屄水我
都喷乾淨了,给我累得不要不要的!……我再算算:这裡头其中有四次是内射,
嗯,这样算下来……五五二十五,再加上……你他妈得给我八百块钱!包夜算你
650,内射四次你得加钱!——你要是不给、并且不给够,我就去你们单位告你强
姦!」

  我想了想,从口袋裡拿出了钱包,翻了八百块钱出来,丢到了她身边,接著
我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解了锁,把屏幕摆在她面前,对她说道:「留个联繫方式
吧。」

  「诶呦?我要价这麽贵,你还想主动跟我留电话呢?」叶莹突然有点喜出望
外地看著我,「老娘我在欢场上,卖豆腐卖了这麽长时间了,这还真是头一次被
恩客要电话——咋的,肏上瘾啦?想做我姘头?」

  「这你就别管了。留个联繫方式吧。」我对叶莹认真地说道。

  「那你得告诉我你要干嘛啊?不告诉我,我不就不留!」

  「我不做姘头,我也不想再入身,想跟你交个朋友,行麽?」我冷冷地看著
叶莹说道。

  「我操……大哥,你吃错啥药了?你他妈一个腰里别著手枪的条子,能跟我
这麽一个舌头上含著、胯裡头夹著肉枪的婊子交朋友?你要疯啊?」

  「我就想没事找人聊聊天,行麽?」

  「操,那你可得付钱。告诉你,钱到位了,嘻嘻,别说聊天,你让我吸你屁
眼都行。」

  「没问题。」我看著叶莹说道。

  「行吧……那我可就只能给你留电话号啊!我不用智能手机,只喜欢用几年
前的翻盖,所以我也没有什麽微信或者什麽Line之类乱七八糟的社交软体。」叶
莹迅速地在手机上敲下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对我说道:「诺,留好了。」

  「嗯。改天见吧。」

  「你回来!」叶莹又一次叫住了我。

  接著她查了查钞票,又拿出了五张递还给我:「拿著——易得无价宝、难得
有情郎,你这麽看得起我、居然还愿意跟我交朋友,那我就给你打个折,友情价,
就要你300块钱就够了。」

  「从八百降价到三百,你这个折扣打的也太草率了。」我对叶莹说道。

  「呵呵,你得记著,出门的时候把房费服了。」

  我看著叶莹,喘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地对她问道:「你平时就是乾这个的?」

  「嗯。」

  「有没有专业的场子?」

  「香青苑咯。」叶莹毫不避讳地说道。

  「香青苑……呵呵,你可真会吹牛!」我其实已经知道她就是出身香青苑,
但我还是故意怀疑地说道:「你以为我没去过香青苑?那儿的姑娘一个个的温文
尔雅,知书达礼,哪裡是像你这样的慢慢嘴生殖器、问候别人全家的?混道上的
黑社会们说话,都比你用的言辞优雅。」

  「操!你们男人啊,就是爱装!明明喜欢淫荡的,偏偏又要要求女孩子们知
书达理、温文尔雅。我问你啊,警官,真正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姑娘,谁会出
来做这个?咱们在香青苑裡头的表现,那都是演出来的!你还信以为真了?大清
朝都没了多少年了,你还真以为这世界上还能有一个地方的婊子,是吹拉弹唱、
样样精通不说,一个个还能成天24小时跟个大家闺秀似的?那是他妈的装屄!——
这玩意就跟演电影电视剧似的,那屏幕上那麽些演小仙女、大公主的明星们,生
活裡一个个也都是能是小仙女、大公主?告诉你,老娘现在就是放飞自我,等老
娘穿上曲裾襦裙,也能让你以为老娘是从广寒宫裡飘下来的呢!」

  我依旧故意怀疑地看著她,一声不吭。

  「嘿哟,不信是吧?老娘这暴脾气……那好,反正老娘我现在每週二晚上、
再加上週四、週五全天,都在香青苑裡待著。你要是想到那儿见我,就在这几个
时候来,到时候跟领班……不对,跟那些妈妈们点我,就说跟她们说,要『紫鸢』
姑娘陪茶听曲儿,就能见到我了。」

  「行,」我点了点头笑了笑,「那就到时候见咯。」

  「喂,傻屄,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麽名呢!」叶莹再一次叫住了我。

  「何秋岩。」

  「何秋岩……哈哈哈!这麽名字听著咋那麽土屄呢!你快滚蛋吧,老娘昨晚
被你累坏了,今天可得好好补补觉。」

  我也看著她笑了笑,接著我便离开了房间,帮她关上了门。

  叶莹……哼,这到底是你的真名麽?——在我还没从房间裡退出来的时候,
这个问题就一直在我脑海裡佔据著。

  「退房。」我对前台的男服务员说道。

  ……出身香青苑,又那麽巧合地出现在了暴露癖横死街头的现场;虽然当时
没在她的手包裡找到什麽东西,但是这不代表,她身上就一定没有嫌疑,虽然她
身上没有任何的凶器、死者的内脏、血污,但这不代表,她就不可以杀人。

  叶莹……叶莹……

  「好了,这是您的找零。请问您需要开发票麽?」

  「不必了。」

  「嘿嘿,兄弟!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挺热闹啊,可没少受累吧?」

  「热闹?」我不解地看著对我一脸钦佩相八卦著的服务员,还没等我把话问
明白,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处长……」打电话的,是给莫阳当手语翻译的庄宁。

  「庄宁麽?正好,我有个要紧事情要交给你。你让李晓研帮我查一个叫叶莹
的……」

  「处长,您先赶紧回来再说吧!出大事了!……我先不跟您说了,莫师兄在
大楼门口等您局长来了!」

  庄宁说完这个就赶紧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

  于是我赶忙叫了一辆计程车。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0(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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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皮皮夏 金币 +2 认真回复,奖励! 2018-3-28 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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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6.05)

  车子行驶在湿润蜿蜒的山路上,山间还有如焰火鲜艳的枫叶从高处缓缓洒下;

  雪绒缓缓飘落在玻璃上,刚落下就化成剔透的水珠;

  夏雪平躺在柔软的副驾驶座椅上,身上盖着我的夹克,迎着从空调口中吹出
的柔和的拂面暖风,舒舒服服地酣睡着。

  她从一上车就睡着了,而平时的她很少会在车里打盹,看样子这几天即使有
我在身边——或者说,正因为有我在身边——她一点都没睡好;但是自从莲华寺
的佛堂之后听完我说了那些话,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由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我许
久未从她身上见过的轻松,于是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尊铁铸的女神身上被笼
罩了一片彩虹,于是她先在睡着了,嘴角也带着令人心醉的微笑。

  女人永远会对三种具体事物上瘾:时装、零食、爱人的手。在我和她座椅中
间的储物槽里,放着一包刚打开的盐醋味薯片。在上车前,她非抓着我到她车子
的后备箱处,非要一手牵着我一手薅出一包薯片。对于大清早刚吃饱喝足后,就
马上紧接着吃零食的行为我也很是不理解,她却说吃完素斋后虽然肚子里很饱,
但总觉得嘴里面少些味道——对于她的这种小嗜好,我的确颇有意见,因为在我
七八岁那年我嘴巴最馋的时候,她对我零食的限制可不是一般的严格,以前不吃
零食的她,倒是现在在自己的味蕾上开始放纵了,

  而她却这样说:「你跟我能一样么?我这是餐后点心,你这小混蛋小的时候
为了吃小食品,连饭都不吃了!我那时候要是不多管着你,你哪能像现在这样长
这么高、这么大?我……」

  「那倒是,正因为我现在长得这么高、这么大,我才有能力有机会来『欺负』
你,对吧!」我厚着脸皮逗着她说道。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先瞪了我一眼,我还以为她要揍我,她却没做声地捧着
那包薯片坐到了后备箱边沿,二话不说直接扯开了薯片包装袋;我战战兢兢地坐
到了她身边,她又瞪了我一眼,脸上红扑扑地对我说道:「你呀,没两三句就没
正形啦!你还说我,你不还抽烟呢么!——我记得你上警校的时候都不抽烟的,
跟谁学的?」

  「呵呵,最开始那根是老佟大爷给的,后来徐远和丘康健也给过我一根,但
他俩抽得都太呛口了……」

  「他们也真是不教你点儿好的。」夏雪平说着,用手指捏了一片薯片放进嘴
里。

  「你还说我呢!你不是还酗酒么?那艾立威寄给你的遗言,还一副放任你喝
酒的态度,你周围有一个算一个,怎么也不拦着你点?而且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再喝酒……」

  说到这里,我也不好意思说了,她嘎吱嘎吱嚼了两下薯片,听到我说起这事
来,多少也有些害羞,只把那薯片硬含在嘴里。等过了片刻薯片含化了,她才开
口说道:「行!那以后我戒酒,你也不许抽烟了,相互监督、相互提醒,这总行
了吧!公平吧?」

  「那拉钩!」我伸出小拇指对她说道。其实这样挺好的,我抽不抽烟倒是无
所谓,我到现在烟瘾也不是很大,自打夏雪平发烧开始到现在我就一直没抽烟,
算起来也差不多一周了——当然,艾立威临死前跟我面对面一根接一根的抽,已
经让我对焦油的口感和尼古丁苦味开始反了胃;倒是能让夏雪平戒酒是个好事,
尽管她一喝酒就会激发生死果的毒素,让她性欲高涨的话,对我而言可以占很大
便宜,可我真心就怕到最后她会产生性欲控制不住的情况,并且常年这么喝,伤
肝伤肾还伤脑子,她早就应该把酒戒了。

  我正想着,夏雪平又捏了两片薯片放进嘴里。听着那薯片在牙齿间嘎吱嘎吱
的清脆响声,我才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嘿!我戒烟了、你戒酒了,到头
来你留下个能吃薯片的尾巴呢!夏雪平大人,您可真合适哈?快把薯片也给戒了
吧!」

  「我不!」夏雪平瞪眼看着我,接着低下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又往嘴
里塞了两片,故意缓慢地对我嚼着。

  「行行行……你说不就不吧!」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谁曾想在我转过头,看着从天空中飘落的那一朵朵雪花的时候,她直接给我
推进了后备箱里,一下子扑倒在我的身上,对着我的嘴巴就把她刚刚放进嘴里那
两片盐醋味的薯片,嘴对嘴送进我的口腔里。

  「呜……我不要!」

  「快吃了!」夏雪平笑着对我命令道。

  我只好忍着浓烈的醋酸味,把薯片嚼碎咽下,然后嘟囔了一句:「坏妈妈!」

  「坏小混蛋!」她也不甘示弱地叫了我一句,并捏了捏我的鼻尖。

  「坏雪平……」说完之后,我忍不住亲了她的香唇一口;

  「坏秋岩……」

  说完之后,她却弹了我个脑瓜崩……

  夏雪平说她之所以喜欢这个口味的薯片,是因为这个味道的薯片对她来说味
道正好,不至于像原味那样单调无聊,又不会像番茄味、香辣味那种添加过多的
色素和香精,白醋和食盐都是简单的调味品,却永远能让人回味无穷。

  于是,趁着她睡着了,趁着遇到了红灯,我也忍不住从那袋薯片里捏出两片
来放进嘴里,生怕吵醒她,我只把它们含在嘴里;果然,含了一会儿,倒真有些
让我爱上了这个口味。

  去的时候太早,但是因为我和夏雪平在每一间禅房的每一尊佛陀菩萨、罗汉
法王前面都上了香,又在禅堂跟和尚们与住院居士们一起吃了素斋早点,吃完了
饭又在山上逛了半天,返程的时候,刚下山路,就正好赶上了9点钟早高峰,又因
为下了小学,阴天路滑,所以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坏雪平,到家了。」我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依旧打着如轻风抚柳般的小鼾,一点反应没有。

  「冷血狼『马麻』、夏『写』平小『疼鞋』——起——床——啦!『俄们』
到站嘞!」我故意漏着嘴里的风咬着舌头对她说道,并且晃了晃她的胳膊;但是
她却扭了下身子侧了侧身子,吧嗒了一下嘴巴。

  「夏雪平大人,夏府已到,主公当下辇矣!」话说得十分正经,但我却故意
捏起夏雪平的发梢,在她的脸上轻划着,「臣下知道主公日理万机,但这伊尔根
觉罗氏的刁蛮格格于今日成亲,主公乃上宾也!还请主动速速移驾,容臣下送您
回榻上歇息片刻后沐浴更衣!——嘻嘻!」

  话说到这,我直接把手笼到了夏雪平的左胸上,直接隔着衣服,在她弹性十
足的乳球上抓了一抓。夏雪平立即瞪起那对迷人的杏眼,眉头微皱,嘴唇微努,
一双结实的粉拳对着我的大臂和胸口雨点般地砸了过来:「打死你个小混蛋——
哼,内衣都要被你捏坏了!」

  「捏坏了?让我看看呗!」说着,我便假意要去捉夏雪平的衣领上的扣子,
但其实我也只是故意逗她而已,没想着真得去扯开领子看里面的风光——要看的
话有的是机会呢。

  「嘿?说说就过分!手腕不疼了哈?」夏雪平说着,也作势要来抓我的左手
腕,被我连忙躲过去,然后我连忙对她双手合十求饶:「哎呀呀,我错了了,夏
雪平大人,我知罪!求大人赎罪!」说着,我连忙挪过身子,猛然一口吻在她的
朱唇上,接着就势跌在她怀里。

  「别跟我使『美岩计』,没有用!」夏雪平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抬手拍了一
下我的脑门,「成天被你碰……碰我的胸,我的文胸都快变形了!」

  「哎呀,我知道啦!我去给你买、赔给你好不好?」我抬头看着夏雪平说道。

  「呵呵,你能耐不小呢!还会买这个东西?」夏雪平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而
且语气里透着莫大的酸味:「你以前给哪个女生买过啊?」

  「哟哟哟!吃醋啦?之前是谁呀,连着一周从局里各个部门帮我联系年轻小
女警、故意让她们跟我对桌吃饭?」我双目含笑,往她大腿那边侧过脸、却向她
眼睛那里斜着目光对她问道。

  「……那都是多『以前』的事情了?你……再说了,我吃什么醋?我就问问
你,你到底会买么?你可别买完了,我穿不了啊!」夏雪平又怀疑地看着我。

  「嘿嘿……那你就放心吧!等我同学会回来、你参加完婚礼的,我直接给你
在网上订最好的,你喜欢哪个我买那个!」我拍着自己胸脯,信誓旦旦地说着。

  我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怂得很——我倒是自认为自己判断女人的胸部尺
码很准,但是给女人买文胸的事情我总共也就干过三回:一次是某次暑期实习的
时候,给当地派出所的一个女民警,说来我跟那姐姐还真什么事都没发生,当时
我俩为了抓一个女贼,那个民警姐姐在跟对方撕打的过程中衣服直接被对方划破
了,人没受伤但是左乳的罩杯直接划破、裂成两半,本来夏天时候的警服就只有
一件短袖衬衫,为了不让那姐姐尴尬,我对着她的那个被划坏的胸罩买了个廉价
的送给了她;第二次是大白鹤在学校联考网络工程师的资格证,我跟小C出去过二
人世界,小C非说要找个地方坐SPA,哪成想自己的储物柜被人撬了,不仅现金都
被摸了,她那套新的买黛安芬文胸和三角裤也一并被偷,而那套衣服是小C过生日
时候,大白鹤用她妈妈贩毒留下的现金买的,为了安慰哭的梨花带雨的小C,我只
好自己破费给她买了一套同样款式的——有的时候这女贼真比男贼可怕,我反正
是没听说过,哪个取向正常的男性小偷,会因为苦主穿得比自己贵而偷走另一个
男人穿过的Ck内裤的;第三回,就是给故意给我使「死间」计谋之前、被法院和
检察院一帮老流氓轮奸、最后把衣服也都给抢走,在桥洞下于秋风中裸着身体蹲
着刘虹莺。

  给女人买胸罩其实是个学问,可能男生既能接受得了两百多一件的棉质印花
Tommyhilfiger或者拉夫·劳伦,也能穿得菜市场上卖的五块钱十件宽松吸汗大裤
衩,但是对于女人来说,她们一辈子就只认一个品牌、一个质地、一个款式甚至
一种颜色。我确实帮着夏雪平收拾过那被她踢得满地的、都落灰的胸罩和内裤,
但是每次我收拾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只是在想像平时罩在那些布片下面的宝贝们,
而对于那些布片本身,我却根本没怎么注意……只是记得,牌子以Triumph居多,
少数有几件是曼妮芬。

  「呵呵,那好吧——我就等着你给我买一件,让我看看你这个小混蛋到底是
什么眼光!」夏雪平总算对我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爱抚着我的头发。

  看着夏雪平此刻笑脸,我一下子有些恍惚,只觉得她的脸上泛着一层柔媚的
光,这不禁让我心念一动,我便对她问道:「你还记得么?你那天晚上被人灌了
加了生死果的酒之后,我跟你第一次肌肤之亲,就是在这车里?」

  「那……那我上哪记得去,」夏雪平笑靥含羞地说着,「我……倒是有点印
象,我记得应该是你抱着我上了楼的,然后……我好像记得你睡在我身边……所
以,要不是我看了我的监控,加上我让小丘帮我检测,我其实真是不能确定……
是不是你跟我犯了错误……」

  「哼,你怎么尽把关键的地方忘了呀?」我幸福又有些自豪地看着夏雪平,
故作生气地对她抗议道。

  却没想到她反过来对我数落道:「对啊,我就是忘记了,你要怎么样?……
你呀你,我跟你好歹也是母子,『肌肤之亲』四个字,你说出来怎么就一点都不
结巴呢!」

  「嘿嘿,我的夏雪平大人,既然你忘了,那咱们俩正好,就在这好好回顾一
下好不好呀?」我对她邪恶地笑着,然后反身用胳膊撑起身子,扑到她面前,对
她问道。

  「闹什么闹啊你?」夏雪平探头看了一眼我背后,指了指倒车雷达显示屏上
的时间,对我说道,「这都快十点了,等下上楼,我洗个澡、帮你擦个身子,我
俩还都得换衣服,之后你还得先送我去『金梦香榭丽』再去『万鑫蚨人』,那怎
么的你11点10分就得开车出发吧,你看还有让你在我身上『撒野』的时间么?何
况在车上,你也真不怕缺氧么?我那天要是清醒,我就算是想让你弄,我也不会
你在车上跟我弄。」

  我心里瞬间痒痒的,坏笑着对她问道:「你说什么?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那天要是清醒,我想让你弄,也不会……」夏雪平说着说着,脸
上更红,「好啊你,小混蛋!你又故意臊我!」旋即,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
头砸在我的身上;我伸手想去抓她的双拳,奈何她双手实在是太灵活了我根本抓
不住,情急之下我直接把左手伸到了她的双腿之间,隔着裤子一把罩住她的阴阜,
右手直接捧过她的屁股,她立刻脸色红润地嘤咛了一声,停下了双拳捧着我的脸
颊,对我似羞似怒地问道:「臭小子……我问你——你从上警专开始就准备来我
身边,是不是就是为了跟我跟我干这个的?」

  「天地良心!我最开始才不是为了这个呢——」我认真地看着她说道,紧接
着又嘴角一扬,「嘻嘻,不过这个应该算得上是福利,意外收获!」

  「臭小子!小混蛋!我真想看看你满脑子里都是什么!」夏雪平笑着嗔道。

  「嘿嘿,我何秋岩一辈子,都是你夏雪平大人的——小——混——蛋!」

  说着,我揽着她的腰往我身上贴,而同时夏雪平也捧着我的脸,把自己的脸
往我的嘴巴上凑,于是我俩相对着吻在一起,一着急我俩的牙齿还相互碰了两下。
夏雪平看着我轻笑着,用手把我的躯干压在车门上,又轻轻打开了一点我身后和
她身后右侧车后座旁的车窗,然后她将自己整个人爬到我身上,任由我的双手隔
着裤子用力抚摸着她的大腿、阴户和屁股,她也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在我的脸上乱
啃着,接着双手在我的前胸后背上乱摸乱抓着,让我满脸都沾满了她那充满温柔
爱意的唾津。

  正当我俩在座位上亢奋地缠绵的时候,夏雪平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咳咳,局长……嗯,我这两天好一些了,休息的不错……嗯,是秋岩
在陪我……呵呵,还行吧,他勉强还挺会照顾人的。」说到这,夏雪平瞟了我一
眼,对我撇撇嘴;我对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立刻笑了出来,接着听着电
话,「没错……嗯,对啊……哦,他不去,他说那个谁,赵嘉霖没给他发请柬——
我估计秋岩他们这批新晋的局里同事都没有婚礼请柬吧……嗯,我知道……对啊……
嗯?你怎么……哦,那倒是方便,不过徐远,这到底怎……行,那您稍等我一下,
我准备准备就过去……嗯好。」

  「怎么了?」等夏雪平放下电话后,我立刻对她问道。

  夏雪平收起了嬉笑,脸上的表情稍稍显得有些凝重和疑惑:「我也不太清楚……
徐远打电话过来,说让我去接他和小丘一起去赵嘉霖的婚礼现场。」

  「欸,那他自己的车呢?他不是有专车和专职司机的么?」我疑惑地看着夏
雪平。

  「不知道,我刚要问他就把话给岔过去了;不过我听他语气有点不对劲,而
且他还嘱咐我接他的时候记得带着枪去,而且让我尽快过去,再就没说别的。」

  这一句话把我心里听得「咯噔」一下,惴惴不安:「那要不要我跟着去?不
会有什么危险吧?」

  夏雪平仔细想了想,对我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徐远家的别墅前后都是
在省政府工作的官员,哪能那么容易出什么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接着又从我
身上撤下,分别亲了亲我的嘴巴和额头,又轻轻用牙齿在我的鼻头上咬了咬说道:
「行了,这次是真没时间胡闹了啊,咱们俩得赶紧上楼换衣服了。」

  「『肌』——『逗』——『勒』!」我只好点了点头,咂了咂舌头,跟着夏
雪平下了车又上了楼。

  上楼之后的夏雪平也根本没时间洗澡了,只是洗了洗脸、漱了漱口,又从镜
子后面储物橱里拿出了一瓶免洗润发乳,在手上打匀之后用手指拢了拢头发——
瞬间满屋子都是那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栀子花的味道。接着她又从衣柜里取出那件
深棕色的西装外套、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一条黑色皮带。

  在我洗了脸,从卫生间里走出后,正巧看见她之穿着那套紫色的内衣,躬着
身子往上提着牛仔裤,在扎好皮带之后,她又从两只罩杯前解开了前面的搭扣,
拉下了肩带脱掉了身上那件胸罩,转过身抖着自己的那一对儿乳房,看到了在一
旁傻傻地观察着她的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着脸对我怒嗔了一声,用左
臂在那堆可爱的乳头前挡着,接着又弯下腰,从其中一个塑料储物柜里翻找出一
件纯白色蕾丝聚拢文胸。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疑惑,因为往常夏雪平对于自己在白衬衫里穿的内衣
是什么颜色的丝毫不会在意;比如之前某一次她穿白色衬衫——那时候我刚来市
局没几天,而那时候的她还在为了试探对方跟段亦澄约会,那天她的衬衫里面穿
的是一件藏蓝色的文胸,在白色衬衫之下若隐若现;我当时就处于吃醋,没好气
地提醒她,问她能不能在穿白色衬衫的时候把文胸也换成白的,当时她却对我冰
冷地嘲笑说,大家都在忙着破案,就我一个人满脑子都是不干净的东西,于是之
后的几天里她每天穿的都是白衬衫,可里面的文胸却是一天换一件:黑红紫蓝还
有茶色,但就是没有白的。也倒是,或许因为局里人都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几乎
没有哪个男同事会去主动注意她的上围,而在外面遇到不知好歹的雄性动物,也
都会被她的凌厉眼神吓得退避三舍。

  以往对这方面毫不在意的夏雪平,今天却专门找了一件纯白胸罩,这确实有
些反常;可我转念一想,这赵嘉霖她家里在Y省的政商界、甚至文艺界都有些影响,
我估计夏雪平应该是在想,一来穿的得体一些,可以在那些各界知名人士心里为
F市警界留下个好印象,再来就是穿的正式一些,可以从第一印象上劝退那些喝两
杯酒就忘了礼仪和品行的衣冠禽兽们。

  ——哎,要是能拿到婚礼请柬、要是能大大方方以「男朋友」的身份和夏雪
平一起去、要是结婚的那位女子不是令人生厌的赵嘉霖,那该有多好!

  「看什么呢?快帮我把搭扣系上。」夏雪平用着她那面伤痕累累却依然绰约
的美背对着我,回过头对我问道。

  我不禁窃喜,正拉着牛仔裤拉链的手立刻停下,于是裤子立刻掉在地上,我
只穿着一件平角内裤立刻跑到夏雪平身后,从她的背后一把搂住她,并且举起双
手,温柔地抓着夏雪平的半球不放。我心满意足地把下巴搭在夏雪平左侧已经在
烧伤部位长满硬茧的肩膀上,鼻翼贴着她的耳畔呼吸着,温柔地对她说道:「这
背扣式的文胸,可真是男人们的福音。你说对吧,我的夏雪平大人?」

  「我就知道你这小混蛋会这样!」夏雪平侧过脸冲我嫣然一笑,接着也不知
道是有意无意地,隔着内裤用手指在我的龟头上似弹钢琴一般点了点——我这才
发现因为自己过于激动,竟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勃起的肉棒顶到了夏雪平的牛仔裤
上,正戳着她屁股顶端的尾骨,夏雪平这自然而然地用手机在我的阴茎上触碰的
动作,不知怎么,却给我弄得脸红不已。夏雪平感受着我的硬度,微微低下头,
眯着眼睛看着我,接着侧过头抿着嘴,想了想说道:「哎?居然又成这样……好
吧,就让你好好摸一摸吧;不过你可得有点时间观念啊,最多让你摸五分钟就得
好好穿衣服了,知道吗?」

  她突然可以这么主动地,让我的双手在她上半身的最敏感、最柔软处肆意妄
为,五分钟对我来说简直是恩赐:「夏雪平,你对我真好!」于是,在我与她舌
吻过后,又用着舌头为她的左右双耳分别做着按摩,手上对她双峰和峰顶的圆珠
做着的血液循环辅助动作自是不用多说。

  在我的双手和舌头的刺激下,呼吸急促的夏雪平又对我问了一句:「呵……
你们今天聚会……嗯……都准备……嗯哼……干什么去啊?」

  我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对她说道:「我具体还不知道呢,昨天他们拉我进
同学会的群,我也基本没怎么说话;他们大概说是吃完了饭,一起去会宁江街那
边,有个什么音乐酒吧,好像我有个同学现在是那家酒吧老板的侄子,也是他们
的乐队主唱。」

  「哦,那你们……嗯……大概在『万鑫蚨人』能吃到几点啊?」夏雪平一边
享受着自己双峰上的抓握,一边轮流用拇指肚和食指肚在我阴茎冠状沟和龟头上
凹下去那块缝隙上摩擦着。

  「估计顶大天也就俩小时……嗯……『万鑫蚨人』那里用餐不是还得计时呢
么。」

  「你们班……嗯啊……哎呀……轻点!你们那些同学……嗯……男生多女生
多啊?」

  「当初咱们班男生比较多,我昨天看了一眼……啊呵……好像加了群的更多
的是女生。」

  「嗯,那我知道了……」夏雪平说着,用自己的五根手指同时抵在我的龟头
上笼罩着——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照顾我的小弟了,这确实是我最喜欢的女生对
付阴茎的手势,而下一步通常都是五根手指抵着龟头,或者握在柱体上按摩着上
面的血管,或者干脆呈帐篷龙骨形状上下挪动,最后再让龟头于手心里揉搓直至
射精;但夏雪平却哪样都没选择,她直接停住了,放开了我的肉棒,抓着我的手
背让我放下,回身对我说道,「好啦,小色魔,快帮我把后背搭扣系上吧!」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赶忙把左手放回她温暖的左乳去,故意耍着无赖
说道:「哎呀,怎么可能这么快?一定是你手机上的时间快了……半分钟!」

  「那时候也不早了啊!」

  「可是……我还没摸够呢!」

  「呵呵,你哪有个够啊?」夏雪平理了理头发,一缕缕发香如精灵一般奔着
我的鼻翼窜进我的体内,她脸色桃红,轻轻地在我的耳边说道:「等晚上回来的……


  听了她这话,我简直要开心到晕过去了,却依旧明知故问道:「等晚上回来?
干嘛啊?」

  「当然是让你这小混蛋过足瘾呗。」夏雪平对我眨了眨眼,柔声说道,这让
我无法掩饰地乐开了花。于是我乖乖把她的胸罩挂上扣子,接着又先帮着她穿好
了衬衣,整理了西装外套和头发;等帮她穿完了衣服,我才自己人模人样地穿上
了自己的牛仔裤、白色衬衫和黑色夹克外套。

  「来,我帮你弄弄领子。」夏雪平说着走到我身前,双手准备绕过我的脖子
帮我整理衬衫。

  「哎呀,不用!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夏雪平大人嘞?」我开着玩笑对夏雪平
说着,走进洗手间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但是夏雪平还是走到我的背后,一言不发
地帮我从背后整理着衣领,紧接着又把左手绕到我的的胸前,给我的衬衫插上了
一柄西洋剑形状的胸针。

  「这是?」

  「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夏雪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又将那柄胸针拔下,但见那胸针长约五厘米,剑身长约3.5厘米,剑身应该
是纯银制作的,而那小巧的剑柄是用金子打造的,分量十足,剑柄的尾端配重是
一颗十分小巧的石榴果,剑柄与剑身链接的圆碗形状的护手,看起来像是一朵鲜
花——好像是一朵罂粟,护手两边还有两只小海豚,与剑柄组成十字型,而从剑
身到剑柄,全都镀刻着三叶草的形状。

  「当然喜欢!」我捧着那柄「宝剑」,郑重地对夏雪平说道:「女王大人,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骑士了!从今以后,女王大人的荣耀与安危,由我来守护!
嘿嘿!」

  夏雪平看着我一本正经的中二相,忍俊不禁。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有着东西,你该不会是为了送我现买的吧?」我又问道,
重新把胸针在我心房前的左胸口袋里插好,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你想得美。」夏雪平对我缓缓说道:「这东西叫做『阿芙洛狄忒之剑』,
我16岁那年的暑假,在雅典的一个店铺买到的。」

  「你还去过希腊?我都不知道。」我惊讶地说道。

  「哼哼,你不知道我的事情还多着呢。」夏雪平说着,又突然搂住了我,在
我怀里蹭了蹭她的头发,对我说道,「等你们聚会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
你。」

  「好。」我没多想便答应了。

  于是,原本准备我先送她去「金梦香榭丽」再去「万鑫蚨人」的计划,被徐
远一个莫名其妙的指令打乱,变成了我一下楼就和夏雪平各自上路,她开着车去
徐远家门口接徐远和丘康健,而我则上了一辆出租车。

  一上车,我便看到了小C给我发来的信息:「秋岩,我和老白已经出发了啊,
等待会儿结束了,咱们仨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啊?」

  ——已经出发了?哈?是我错乱了,还是我记忆出现了偏差,要么我遭到了
平行宇宙?

  「我说,你们俩,也去?」我几字一顿地问道。

  「对啊,去啊?怎么,我俩还不行去啊?」小C对我说道。

  「不是……我怎么不记得,你俩也是蜀山路中学实验三班的啊?」我对小C问
道。

  「什么实验三班?咱们不是去赵嘉霖师姐的婚礼么?」小C反问道。

  ——Whatthefuck?

  「所以……你和老白有请柬?」

  「有啊?你没有么?」

  「她压根儿没给我!」

  「怎么可能?」小C问道,并且连发了三个问号,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我昨
天还跟老白在四昌街欧亚百货,遇到你们风纪处的庄宁许彤晨那一对儿呢,他俩
也是为今天参加婚礼挑衣服的。他俩都收到了请柬,你怎么能没有呢?」

  我心中更觉复杂——要知道算起来,虽然庄宁许彤晨这一对在风纪处干了一
个月,但是职位上仍然按照「实习学警」处理的,即便享受着一级警员待遇,而
且他们俩来市局比我来得晚多了,他俩那到了赵嘉霖的婚礼请柬,我居然没有?

  我准备跟庄宁许彤晨问个究竟,却没想到我刚退出对话框,便看到了风纪处
群里,邢小佳发了几张穿着深蓝色连衣裙的自拍,并问道:「亲们,你们看我待
会儿穿这个好看么?」只见修德馨立刻回复道:「我说闺女,咱低调点,你这么
漂亮可别抢了人家新娘的风头,『冰格格』的脾气是你小丫头片子惹乎得起的?」
伍育明马上跟上一句:「行了吧,二德子,你净吓唬人家小姑娘!人家小佳本来
就胆子小!今天那『冰格格』是明星,她平日里就目中无人,今天这日子她看得
上谁啊?小佳你别当回事,你修叔逗你呢,该咋穿咋穿。」

  ——嗬,那看这意思,连风纪处似乎人人都收到了请柬,结果就我没有?

  好歹我跟赵嘉霖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而且我仔细一想,自打我进入市局
之后我真就没怎么得罪过赵嘉霖,除了那次她在我面前对夏雪平出言不逊,反而
是她在处处奚落我,并且还把我跟孙筱怜共处一室的事情告诉了夏雪平——我没
记错、并且若是没猜错,我把美茵破处的那一次,也是她跟夏雪平说的;但同时
这也不对了,若说她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对夏雪平心存怨念、而连带着对我心生厌
恶的话,她却把婚礼请柬给了夏雪平——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是真真想不
通了。引用曾有同样经历的吴宗宪的话说:你哪怕先给我,过后找人把请柬收回
去也比现在好看好听啊!

  可事已至此,无论什么原因,人家赵姐姐就是不想请我,我还能怎么样呢;
而且说白了,要不是因为想陪夏雪平,就算她把请柬给我,我也并不是那么想去,
我跟她也没有当初吴宗宪跟周杰伦那样曾经要好的关系,给不给请柬也无所谓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我也已经到了「万鑫蚨人」的楼下,由于来这搓过一顿,
我便轻车熟路地沿着这家饭店七拐八拐的走廊,来到了事先预定的包厢里面。

  一推门,我立刻倍感尴尬,因为里面的人我全都叫不上名字来——倒不是说
我进错了房间,因为在进门之前我再三核对了一下门牌才敢开门,但是,因为我
国中的时候跟他们相处得就不怎么紧密,他们上高中、我上警专警院的时候也没
保持什么联系,所以里面这个大包厢里坐着的寥寥几位,我只能说看着眼熟,我
甚至连他们的姓名中的任何一个偏旁部首都没想起来。

  我只好试探着问道:「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

  「哎呀!看看这谁来了——」

  「呀,这不是何秋岩么?」

  「就你还语文课代表呢?得加上修饰语——这是咱们Y省F市警界精英何秋岩!」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寥寥几位我都叫不上名字的人,对我的欢迎极其热烈。

  「何警官!这几年不见真是有变化了!帅了,比以前壮!脸上也比以前有肉
了!」——说来惭愧,初中的时候曾为追求韩国花美男偶像那种提醒和脸型,我
保持过差不多两年每天只吃一顿饭的记录,直到二年级跟人打架,被一个跟我身
高一般高、体型却膀大腰圆的同校男生揍得找不到北,自那以后我便开始合理饮
食、且开始锻炼身体。

  「秋岩,来两句《无间道》的台词!『对唔住,我系差人』——快快快!来
一遍!」

  「别闹了,人家秋岩现在比余文乐和梁朝伟帅!呵呵,这现在这一身,看着
精神,侧分头也有型!你们还记得国中那会儿,秋岩成天校服里一挎栏背心、瘦
瘦溜溜小伙剃一个『山本头』不?搁咱们全校迷倒多少小女生呢!」

  ……我一进门,总共就说了九个字,眼前的这几位已经七嘴八舌,快把我捧
上天了,所以我依然深感自己还是走错了屋,或者说他们吹捧的这个人压根就不
是我:我当初确实是除了冬天、一年三个季节都是背心加校服的穿衣风格——因
此也没少让当年训导处、德育处的主任们教育、并且我也确实常年留着寸头,但
是迷倒小女生?这话就是完全的「TAN90°」了,属实无稽之谈。

  我真心怕被他们就这么捧下去会遭雷劈,于是我连忙打断了他们的话,直接
询问每一个人的姓名,他们每一个都自报了家门,之后还笑我「贵人多忘事」,
然后又是对我一通吹捧,就仿佛我做的那些在媒体上被放大的所谓的「荣耀」全
都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一样,到头来我还是连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姓名都没
记住,只能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替我吹牛,然后我再在一旁陪笑。

  「何大探长,来来来,我之前好像就看你在哪个书店也不是服装店就跟罪犯
打过架、还开过枪是吧?那阵仗,咱们当年跟『强化班』、『普标班』打那几架
跟人家那个没法比!你快给咱讲讲,你破案的事儿呗!」

  我心想也没啥好说的,实事求是地讲,这两个月以来我都是在跟夏雪平混,
所以我还真没什么讲的,但我也不稀罕吹牛;而且我平常也不是一个侃侃而谈的
人,外加当初我跟眼前的这一帮人真的没什么交情,所以一时间我还真就不会开
口了。

  「那个……」

  正好我刚准备开口,说些无关紧要的搪塞过去,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唉哟喂!这是谁啊我的田大少爷!」

  「田公子来了哈!里面上座、上座!」

  「田土豪,啥时候领我去你们家在D港的豪华游轮看看行吗?」

  「呵呵,你不知道人家老田的游轮比女朋友都重要?你得把你女朋友拿出来、
陪老田睡一觉!」

  「哈哈哈……」

  原本围坐在我周围的这班红男绿女,又突然起身去簇拥着来人。在一旁冷眼
旁观的我,也总算松了口气。

  正当我端起桌上的泡柠檬冰水给我自己倒上一杯的时候,来人却直接走到了
我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抓着我的手,猛一顿拍我的肩膀。

  「石头!牛逼了现在!警界新星何秋岩——我操,我周围的人都他妈听过你
的名字!哥们真为你高兴!还记得我谁吗?田复兴啊,『大眼灯』你记得不!」

  「哦,记得记得,田……老板。」我随意点了点头对田复兴说道。

  实际上他说自己名字我还真没想起来,一提起「大眼灯」我倒是有些印象。
所谓「大眼灯」,就是俗语里的田鼠,之所以给田复兴这个称号,除了他姓田、
眼睛也确实大之外,还因为他当初有个恶劣行径:习惯偷别人的午饭吃。初一初
二年级的时候,全班都对他这个行为深恶痛绝,为了偷一口吃的,他经常免不了
挨男生们一顿揍、女生们一顿挠,但是他依旧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

  当初他也没少挨过我的揍,毕竟我那时候每天就中午那么一顿饭,结果经常
不是鸡腿、可乐饼被他抢走,就是趁我不注意薅走我一半汉堡、抢走我一整盒薯
条;后来我从班主任老师那得知,他当初一直在跟着自己那个常年坐轮椅、靠着
卖自己做的花生牛轧糖为生的奶奶相依为命,我也就逐渐饶过他了,有闲钱的时
候还会帮他买一份午餐。他在我这连吃了一周多的免费午餐,有一天突然就婉拒
了我的好意:「石头,不用给我带饭了。」

  「免费请你你不吃?」

  「吃你给我买的饭,没有拿别人碗里的那种刺激感觉,不尽兴。」他说完这
话,就跑去偷女班长扈羽倩自带便当里的腊肠去了。

  就是这么个人,倒是也有走大运的时候:初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这哥们突
然阔了起来,连着一个月给全班六十多人中午饭都订的吉野家的照烧鸡排和肥牛
双拼套餐——远近闻名的「大眼灯」过了一个寒假,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
有了钱的田复兴不再偷别人的盒饭吃,而且如果有人对他买的快餐一口不动,他
还会对对方以拳脚相向;反正我是理所应当地一粒米不剩、一根骨头都吃得不剩
一点筋膜,权当做给我还钱了,而这位暴发户此后还一直认为跟我关系很铁,偶
尔听说我要去跟人打架斗殴,还会主动助拳。时间一长,我们大家才都知道,原
来田复兴的那个从小就弃他不管的老爸,一直以来在Y省西部和大西北做着镍矿开
采和加工的项目,结果在那个假期他那老爸因为心脏病死在了女人床上,于是田
复兴就这样凭空得到了价值两亿的遗产,以及两家矿业集团的股份。一时间,那
个人人厌恶的「大眼灯」,成为了人人眼红的「田老板」,之前对其吆五喝六的
古惑仔们一下子成了他的跟班,往常都不愿意瞧他一眼的女生们纷纷乞求称谓其
女友,甚至传说在初三的时候,就有学校的任课老师为了给自己换辆车,引诱他
破处的。

  ——当然,也有当初对他嗤之以鼻的,看见他每天招摇过市的样子,那些人
常说,祝他大眼灯早日把家产败光;时过境迁,田复兴依然是土大款,可今天围
着他转的这几位里,多了当初诅咒他的那些人的身影。

  「什么田老板不田老板的,石头,咱们是铁子、是哥们!」梳着炮仗头、穿
着紧身湖蓝西装小马甲和桃红正装衬衫、下面一条纯白西裤、脚踩黑色白岩「豆
豆鞋」的田复兴搂着我的肩膀,对我微微一笑,从自己的Lv夹包里掏出一张名片——
「快手/西瓜——田氏集团·天使家族——田复兴」,然后对我说道,「我现在除
了收分红、玩直播,我还承包了一个岛,搞搞渔业开发。我田复兴最敬英雄——
你何秋岩就是英雄!改天你有空,我请你单独去我游艇上,到时候请你吃大餐。」

  我笑了笑,收下了名片没说话;实际上,我看着着坐拥两亿资产,却依旧是
街头土味审美的「田老板」,冷汗一身一身地往外冒。但见田复兴拍了拍我的肩
膀,大手一挥,直接坐到了包间最里最中间的主座上,周围的几个人又是递烟、
又是端饮料——看到他们巴结田复兴这一幕,我才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是来对了地
方,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分外亲切。

  我无心看着眼前这帮人装腔作势,站起身去了包间门口的饮料桌上,给自己
倒了一杯酸梅汤,接着又回到座位上低下头拿起手机,恰巧看到了小C给我发来的
三条信息:第一条应该是夏雪平刚进入婚礼现场入座后的照片,不得不说以往拍
照技术非精准讲究的小C,今天竟然有失水准,在她镜头下的夏雪平不知道为何看
起来肤色比她本人要黑一些,而且也不知道怎么拍的,夏雪平的脸竟然还有些歪,
估计是手抖或者角度没找好;跟着那张照片的,是她的打字信息:「秋岩,今天
夏警官好漂亮啊!从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呢!」紧接着,小C又发了
一张照片,这一张里的夏雪平看起来样子正常不少,她正笑着跟周围凑过来的几
个人说着话,感觉应该是警校的一些朋友来跟夏雪平打招呼,在小C的照片里,而
且看起来围在夏雪平身边的人,的确男人比女人多。

  「没什么特别的吧,就是穿衣风格跟平时不一样了。」我给小C回复道。

  刚点完了发送键,就从走廊里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头发染成金黄,
长发系成了麻花辫,搭到自己做胸前,脸上打的美白粉底让她看起来很像欧美人
种,但同时垫高的鼻梁和削成「蛇精脸」的下巴又让人看起来不免觉得有些不自
在;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披着纯白色的休闲西装做披肩,倒是很有Em
iliaclarke在《权游》里龙妈的造型,在她右肩上挎着的那只满是Logo的香奈儿
皮包和脚上一双勃艮第酒红色的Ugg高跟鞋,让人觉得跟她的穿衣风格极其不搭调。

  我坐的位置就在包厢的最边上,与那群正陪在田复兴身边笑哈哈的人非常疏
离,而那个女生走进包厢后,只是往田复兴那边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到了
我的旁边,对我微笑着问道:「我问一下啊:这是蜀山路中学实验三班的同学会
么?」

  「是。」我对来人点了点头——我不禁有些庆幸,看来我不是唯一一个没认
出其他同学的;当然,我跟她似乎也相互都没认出对方,于是我先开口对她问道:
「你是……」

  还没等我说完话,对方却先把手提包放在我的左手边,不容商量地对我说道:
「那就行了,同学,帮我看下包。」接着,只见她从手包里掏出了一部手机,手
机上套着的防护套居然是镶金箔的。就见着姑娘打着电话,什么也没多说,挂着
耳机打着电话就出了包间;没一会儿,她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包厢里,手里还
多了一瓶红酒,另一只手仍旧端着电话,挂着耳机说道:「哎呀,老公!他们这
的酒都是什么啊!看着特奇怪……那怎么能比得上你送我的那瓶拉菲呢?嘿嘿!……
你下周还不能陪我啊?你家里那位怎么这么多事呢?……你儿子啊……我说老公,
咱俩以后要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你会这么上心么?……嗯……那行吧!你好好忙
吧,不多说了,我要跟我曾经的同窗们一起纪念无处安放的青春啦!爱你呦,Mu
a!」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一脸嫌弃地看着手里的红酒——人还没来全、菜还没
上,这姑娘就已经在我身旁自己跟自己喝了起来。喝了两口酒,她才想起把自己
的手提包从我身边拿走,对我笑了笑说道:「同学,谢了哈!」

  「没事。」我随口说了句,继续喝着自己面前那杯酸梅汤。而在我身旁的这
位想了想,端着酒杯也跟着凑到了田复兴身边,跟着在一旁听着别人聊天,但也
就没两分钟的事情,她似乎也觉得那些人聊的东西她不感兴趣,于是又坐回到了
我身边。

  这个当口,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大胖子,笑吟吟地对我打了声招呼:
「石头!」

  ——这是我第一个认出来的老同学。

  「我操,你真是没变样!」我也很激动地站起身,跟宋振宁拥抱了一下。

  「好你个何秋岩!我还以为你真一点都不急的我了呢!」

  「打电话听声音没听出来,但见了面还是能认出来的。」

  宋振宁说着,把身上的图纸筒摘了下来,放到了我左手边的座椅上,对我说
道:「累死我了!我刚从我导师那儿赶过来……不多说了,我先去洗手间放个水!…
…」说着,宋振宁又风风火火地走开了。

  结果我一回头,在我右边坐着的这位女生,正用双眼惊诧地看着我:「何秋
岩?你是何秋岩?」

  「嗯,我是。你是……」

  那女生妖媚地一笑,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万美杉啊!」

  ——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打死我我都不相信,在我眼前的这个故意模仿龙妈穿着、整形痕迹明显、浓
妆艳抹的女生,竟然是当初那个令我魂牵梦绕、让对文化课基本不感兴趣的我可
以努力去学习英语的、清纯大方的英语课代表,我的情窦初开时候的暗恋对象万
美杉。

  正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她竟毫无察觉地,对我腼腆地低下头又补了一句:
「……也是,这两年我变得比以前漂亮了,认不出来我也正常。」

  我尴尬地举起杯子喝了半杯酸梅汤,趁机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我身边这个自称
是万美杉的女生,细细看来,还是能从她的眉目里瞧出当年的清秀模样的,并且
脸上那份机灵和俏皮劲儿确实还在,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整容或者化妆、修
眉的关系,我也觉得在她脸上,当年的那份得体的、让人觉得发自内心舒服的安
分上进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嚣猾。

  「确……确实,确实更漂亮了。」我昧着良心说道,但实际上我还是有些缓
不过神来。

  「嘿嘿,谢谢!」万美杉得意地说道,接着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我,把手搭在
我的右臂上,停留了三秒又移开,「你也比国中的时候看着帅多了嘛!」

  「是吗?」我客气地应和了一句。

  却没想到,万美杉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可不是么:初一的时候你就留个小
光头,然后你干瘦干瘦的,又个子高的吓人,弄得远处一看,你就像破电线杆和
稻草人一样,走进了一抬头感觉你就是樱桃小丸子他爷;然后那阵子你成天到晚
衣服也不好好穿,把校服弄得全是褶皱,还套在一件背心上,嘻嘻,你是不是还
觉得自己那时候特帅呢?在我看来就跟几个月没捯饬过自己的逃兵似的;你还记
不记得,有一回是因为啥来着,你跟实验二班的男生因为我打起来了,结果……
哈哈哈……结果打完了架之后,你整个人像当时我家门口总往泥塘里窝着的流浪
狗似的!还有一回是怎么来着……」

  ——万美杉最后洋洋洒洒,一共说了两千多字,没有一句好话。

  原来我那时候在她心里留下来的印象是这样的,也难怪人家最后去跟别人谈
恋爱,而不是跟我这个成天围着她转的备胎。

  「呵呵,我那时候……确实不太会管理自己,肯定不如公认的校草杨子乔啊……
「或许是因为我一口气喝了太多的饮料,喉中突然觉得有些酸涩,「那个……你
现在在做什么呢?上学么?」

  「上什么学?上学没意思。我现在在欧庭装饰设计公司上班。」

  「哟,欧庭装饰,这可是个大公司。」我有些羡慕地问道,「那你现在是……
做装饰设计实习?」——没有半点讥讽或者揶揄的意思,因为万美杉在国中的时
候学习也确实是名列前茅的,而且当初我们国中的校长老太太都夸奖说这孩子聪
明、实验三班有个才女,所以她若是告诉我她已经是正式的室内设计师我都不会
惊讶。

  「没有——我在欧庭做前台的。」她摆弄着手机,然后又抬头看着我继续媚
笑着,「你现在这体格,真棒!都有腹肌了吧?」

  「嗯……做前台也挺好,」我点点头,对她说道,「慢慢学呗,在哪行都不
容易。我估计也就是短暂试用吧,之后还是能让你去做设计方面工作?」

  「我才不去做设计呢!又得学Cad又得考资格证,可他妈无聊!」她说道,接
着又看着我笑了笑,「像我现在这样可自在了呢!想上班就去上班,不想上班就
去逛街、做美容、或者在家睡觉,这日子多舒服?」

  说完,她还踮起脚尖,在我的小腿上踢了踢——于是我才注意到,她已经把
自己的红色高跟鞋脱掉,脚上只穿着黑色丝袜。

  我的心里不免一番震颤,却并不是因为她脚上的动作或者是我隔着裤子都能
感受到的那丝袜的顺滑,而是我不明白当初的那个邻家女孩类型的学优生,时到
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安于现状。

  「哦,呵呵……那也挺好的……」我轻咳了两声说道,「我还以为,依你当
年的水平,你将来会去首都、沪港、南港或者国外上学什么的。」

  「上学多没意思噢!」万美杉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然后看着我说
道,「当年啊……哎……我爸出了事,我……我那时候就没心思学习了,那一年
我前半年给自己关家里,后半年就全国上下到处疯玩来着;后来我妈跟我爸离婚,
她改嫁了,她和我那个后爸要给我送加拿大或者新西兰去念高中,我也没去。所
以现在,我妈就给我找关系弄来这么一个工作,我觉得也挺好。」

  「你父亲进监狱了?」

  「对啊,」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波澜地对我说道,「夜炎俱乐部被打掉之后,
他受牵连进去的,就在咱们高中毕业之后的事情——说是什么,我爸作为税务局
的干部,帮着夜炎会的人偷税漏税,还主动索贿了……哎,没办法,这事当年闹
得挺大的,就在咱们国中毕业那年没多长时间之后的事——听说还杀了好几个警
察;反正法律上的事情,咱也不懂,我现在偶尔还去监狱看看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内心里唏嘘。当初我虽然没少在学校里混,但是
社会上、黑道上的故事我也很少打听,即便是在我上了警专之后也如此,因为我
总觉得他们那些人的事情只是这城市中的一个肮脏角落而已,就算起了灰,扫一
扫也就干净了;却没想到,这一个夜炎会,竟然给我周围的不少人带来了难以磨
灭的伤痕。

  于是我只好岔开话题:「哦,对了,杨子乔在你那年生日时候唱了一曲《我
们都一样》,这之后你俩怎么样了?」然后我又有些感慨地补了一句,「杨子乔
当年的帅气,是可以让女人都羡妒、可以让男人都爱慕,真是帅得让所有人都心
服口服……」

  「光帅有什么用?他家里又没多少钱……我跟他早吹了。」万美杉轻描淡写
地说道,「那个人小气的嘞!我初三的时候啥也不懂,当初就一首歌、一个在教
室里的惊喜派对、一只三十块好丽友派堆成的生日蛋糕就给我打发了;我跟他在
一起以后……」说着,她四下看了看,早已经上完厕所回来的宋振宁假装看着抖
音视频,给自己双耳都堵上了耳机;万美杉看周围没人偷听她说什么,于是低头
凑到我的身边,并且就势把左手搭在了我的右腿上,对我悄声说道,「那我跟他
在一起的时候,好几次开房钱和安全套的钱他都不想拿,跟我在外面过夜之后,
夜宵我俩吃的都是泡面——你说我就想吃一口粤盛楼的鱼肉汤圆和虾饺怎么了?
接着第二年,我生日的时候问他给我买哈根达斯出的限量版冰淇淋蛋糕,他不给
我买;我改要Dq的他也不给,我俩当天就掰了——生日上在一起,生日的时候分
手,也就这样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冰凉:Dq的生日蛋糕我现在倒是买得起,但对于一个高
中生我估计还是一个很大的负担的;至于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蛋糕,我没记错当年
的价格是299一份,体积却是Dq的1/2,而粤盛楼的一碗鱼肉汤圆和一盘虾饺,没
有五百块钱绝对下不来,别说以我现在在市局的收入,就张霁隆第一次跟我在他
的那个KTV里聊天的时候,他都觉得吃那些靠着高价位哄抬品味的东西,当真没必
要。

  「哦,那……你现在结婚了?够早的啊!」这句话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没话找话;实际上就她刚才打电话时候的台词,傻子都能听明白怎么回事。

  「嗯……啊,对的!呵呵……早早有个归宿也挺好的!」她支支吾吾地搪塞
道,一直放在我大腿上的那只手终于在这一刻挪开了,她的身子也远离了我一些,
接着她想了想,又说道,「现在我家那位对我可好了,我身上的这所有衣服,都
是他买的,光这丝袜就两百多,」然后有凑近了我耳边,对我低声说道,「还有
我里面的内衣,嘻嘻,只是内裤就七百多呢……」

  「哦……那很不错啊,看来他对你确实很好!」我一边说着,也一边往宋振
宁的身边窜了窜椅子。

  万美杉以为我是腼腆,笑得更得意了,接着又对我问道,「欸,说了我这么
多事情,你现在在干嘛呢?」我刚要说话,她对我打了个手势说道,「你先别剧
透啊,先让我猜猜——我觉得就凭你当初在学校时候那点成绩,我估计你上大学
也就是个大专,你不像是能读书的那种……看你这打扮,怎么的也是个小老板了
吧!做什么小买卖呢?」

  「你还真猜错了,我不做小买卖,我现在是一名警察。」我笑着对她说道,
当然,这个笑里有些许自傲,也有一份希望她能仰视我的需要。

  「哦,警察……派出所的片警吧?」她想了下,对我说道。

  「嗯……其实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似乎就把我这个为了用以掩饰尴尬的「嗯」,当成了
一个肯定回答,便也理所当然地把我后面那被噎回去的三个字给无视了:「哎呀,
片警——对你来说做片警,好像也确实是你最好的归宿了……你现在有女朋友了
么?」

  此话一出,我不禁陷入了深思:就我现在跟夏雪平的关系该怎么算呢?

  但就正在我想着该怎么说的时候,万美杉却先把话给抢了回去:「我就知道
你没有!你说你在派出所干片警,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啊?估计约会的经费都不
够——嗳,何秋岩,不如跟姐混吧!正好我家那位马上要给我买一辆车,但我还
不会开,我也不愿意去学车,我没那耐心。不如你给我当司机吧,而且你体格这
么好……嘻嘻,」说着,她又把手绕过我的后背,轻轻地在我的后腰上摸了一把,
「我就跟我家那位说你是我保镖……然后到时候,我会对你包吃包住的,跟我在
一起,不比做片警强?」

  我浑身觉得不自在,于是我连忙站起身,「咳……那个,我挺喜欢干片警的。
我再去拿点饮料啊,美杉,你先坐。」

  可我觉得万美杉分明是会错了意思,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小东
西藏在手里,跟着端着杯子的我就要一起往外走。

  正巧这时候,一对儿戴着黑腿白框近视眼镜的情侣走进了包厢,男人仪表堂
堂、女人气质恰似天仙,男人规规矩矩穿着一套深灰色中山装,女人则是洋气的
公主裙和黑色的的大檐礼帽,手挽着手恩爱地走了进来;双双抬头一瞧,正好与
迎面走来的我目光相对。

  「哎哟,何秋岩,是吧?」那男生笑着指着我说道。

  「还记得我们俩么?」女生一提眼镜,也对我笑道。

  「怎么能不记得呢,二位班长当初在升学考试之前那一整年帮了我多大忙,
我是没齿难忘的。」这二位,便是这次同学会的真正组织者吴纶和扈羽倩。也是
我所知道的,令人羡慕的第二对情侣,更准确地说,他俩之间的爱情要比大白鹤
与吴小C的关系更像童话。

  吴扈两家是世交,都是书香门第、知识分子,吴扈两人的父亲从小便是兄弟,
而他们俩本人又是在同一间产房里、同月同日同一个时刻出生,顺理成章地,二
人的父母就为他们定下了娃娃亲;从小到大,他们便有四个父母、八个爷爷奶奶,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幼儿园起一直到现在的大学,他们俩都一直在一起。

  若是按照一般的情况揣度,肯定会有人觉得他们俩随着成长,会对对方产生
一定程度的反感,但事实上,两个人从小到大一直很要好、很恩爱,似乎随着岁
月蹉跎他俩对彼此还越来越喜欢,且一直相敬如宾;就说初中的时候,我们班就
有不少小女生喜欢吴纶的,明里表白、暗里递情书无数次,吴纶对她们理都不理,
而扈羽倩也是如此,他们二人从小到大,相互的眼睛里也就只有对方,何况二人
的成绩还都不错,学校老师们也对他们俩的关系无权说什么,于是这对金童玉女
便成为了当初我们学校的一个神话。

  其实初一初二的时候,我跟他们俩也没多大交情,初二下学期有一次,俩人
放学,两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都有事,往常接送两个人的豪车没来,于是他们俩
自己去坐地铁,可刚出校门就被一伙隔壁高中的混混拦下了,他们知道吴扈两人
家里非富即贵,便要劫财,正好被一旁的我还有几个邻班的当时跟我关系不错的
哥们瞧到了。校园里的混子,虽然普遍都不喜欢学习,但是对于学习优异的学生
还是颇有敬畏心的,一听说这一对儿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常年霸占年组排名一
二的尖子生,我周围的那帮混子们也都不干了,主动跟着我一起帮他们俩打跑了
那帮高中生。

  从此,他俩也开始主动找我聊天,甚至主动帮我补课——要不是他们俩当时
的无私帮助,我估计我后来再想上警专的话,也就只剩复读这一条路了。

  一见扈羽倩来了,原本跟在我身边的万美杉马上往旁边退了几步,但没想到
她妆画得如此之浓、脸上整形如此夸张,却还是被扈羽倩认了出来:「哎呀,你
是万美杉吧!还认识我吗!说起来惭愧,当年中考的时候我管你借的橡皮还忘了
还你呢!」

  万美杉苦笑了下,跟扈羽倩随便聊了两句就躲开了。

  这边吴纶也跟我随便聊了两句:「不错啊,秋岩,我刚回来那天我就看你上
电视了。好样的!」

  「哎,我也就徒有虚名而已……哪比得上你们两位才子才女,归国精英了都
是!」

  「哈哈哈,精英谈不上。我看你还帮着你们局里那个女警说话来着,以前上
学的时候就觉得你有正义感,」吴纶对我诚恳地说道,「媒体上的言论就这样,
我也大致去查了一下那个女警的事迹,她应该是你上级或者前辈吧?她也是好样
的。但今天我又看到有人在推特和微博上同时发社论,质疑你帮着那个女警开脱
的行为的,看完我是真无语了:现在的自媒体为了博眼球,什么话都敢胡说……
全世界媒体不都这样吗?别在意。」由于我上国中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跟我们家
何老太爷离婚了,而且我没主动跟人说过、她也没来过,因此在咱们国中从同学
到老师再到校长,没有一个知道我是夏雪平儿子的。

  「我不在意。哎……鲁迅不早就写了么,具体话记不住了,大概意思是:如
果在社会上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千万不能挺身而出、讲公道话的,否则这事情
变回移到你的头上来,甚至被指作反动分子的。所以我早看开了。」我也摆了摆
手。

  正在吴纶还要跟我聊些什么的时候,包厢里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两位老班长
的到来,于是纷纷热络地跟二位海归握手,并被请到上座;原本坐在主座的田复
兴也连忙恭敬地起身让位,并与其攀谈。被众人推拥着离开我身边之前,吴纶还
对我小声说了一句:「等待会儿有空,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和倩倩有话跟你说。」

  我笑了笑点点头,举着杯子去接了饮料。

  在这个时候,小C又发来了一条信息,点开一看是部短视频:视频里的夏雪平,
依旧在跟着几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警察围坐在一起。

  「谢谢,我最近戒酒了。」夏雪平对旁边的人摆摆手说道。

  「雪平这怎么整个人都变漂亮了啊?整个人感觉滋润不少?」

  「呵呵,有吗?」夏雪平笑着问道。

  「怎么没有?你一个月之前,查那个退伍特种兵的资料,你还来我们分局见
过我么?那时候感觉你虽然也挺显年轻的,可你从头到脚气场都是暗的,皮肤看
着也特别干;今天你我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怎么看起来全身上下都给人一
种粉嘟嘟的感觉呢」

  「是啊,你用的啥保养品、化妆品啊?你不说你从来不用那些么,有啥秘方
快介绍介绍。」

  「瞧你说的这么夸张……还粉嘟嘟,在你眼里我是花啊,还是小猪羔啊?」
夏雪平说完,周围的女警们哄堂大笑,她自己也跟着笑了。

  「嘿,我说你们没发现啊?雪平姐还会开玩笑啦!要我说,雪平姐是不是谈
恋爱、交男朋友了?」

  「哎呀,怪不得呢!我说这『粉嘟嘟』也不是花的颜色、也不是猪羔的颜色,
是恋爱的颜色;而且过去一直海量的夏雪平,今天咋这么规矩,滴酒不沾?肯定
是家教特严!——快说说,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夏雪平抿了抿嘴,掩饰地笑了笑:「从哪看出来我谈恋爱了,瞎说什么?我
没男朋友。」

  「床伴也没有?」

  「没有……我哪有你那么开放?」夏雪平继续否认道,「我不喝酒……那是……
那是因为我听说酒精对皮肤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难过,空落落的难过,
尽管我知道我和夏雪平之间发生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跟任何人承认的。

  「啊,这倒是哈!之前我为了跟咱们辖区周围的几个公司、学校搞好关系,
没少跟着我们分局局长出去应酬,哎哟我的天啊,那段时间我差不多整个人老了
五岁,抬头纹都出来了!」

  「真没有啊……那你这人面桃花的,还真是天生的回春驻容术?你『冷血孤
狼』警官,该不会是偷偷吃小孩心脏练法术呢吧?」

  「嘿!我说你们是把我当天山童姥了,还是白骨精啊?」夏雪平佯装怒道,
引得周围女警再次开怀地笑了起来。

  「要我说,雪平,你这都一个人过了多少年了,还是赶紧找一个吧!你儿子
也大了,都在你们市局独当一面了,也用不着你像以前那样,表面上藏着躲着背
地里偷偷关心了。你说说,咱们警院当年那一届的同学还有几个单身的?那离婚
的、再婚三四次的都有了!就你一个,非得单着!——这么的吧,咱们姐妹几个
帮你物色物色,知道你看不上警界内部的这帮人,我们几个从圈外人士帮你挑。」

  「对,你是该找个伴了!一个人哪行?」

  「正好——雪平姐,我这手机里有不少大龄优质男性,从二十几岁到五十几
岁都有,你是喜欢比你大的还是比你小的?」

  「我……比我小……」夏雪平轻声念叨了一下——我也是翻来覆去回放了十
几遍才听清楚这几个字,然后她想了一下又说道:「我说你们忙活什么?今天是
人家嘉霖结婚,你们在我这掺和什么?」

  「这怎么能叫掺和?这叫双喜临门——来,雪平姐,我给你看看……欸,这
个不错,这个是我手机里目前综合素质排第一的:这个叫周强生,Jonathanchou,
CBD工作、投行副总裁、美籍华人,祖籍就是咱Y省的,也是离异,自己住个花园
洋房,年薪几十万美元,还是期货高手,人长得帅还多金;还有这个,看出来是
谁了么?」

  夏雪平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而坐在夏雪平旁边的一个女警惊讶地说道:
「哎呀?郑耀祖么这不!今年的新晋亚洲影帝啊!你怎么……你不是从网上下载
的写真充数的吧?」

  「哎呦,姐姐你什么话这叫,你不知道郑耀祖是咱们F市人,后来才去南港拍
电影的么?」

  「我还真不知道,他电视上说话一点东北口音都没有。」

  夏雪平看着周围人大呼小叫的,完全一头雾水,因为夏雪平很少看电影电视
剧,不认识郑耀祖很正常。

  「行啦,我这是给雪平姐看呢——他跟你同岁,一直单身,新闻上报说他谈
过三次恋爱,没结过婚;反正他的话,你要是不认识,就去上网查查吧;这个……
哎哟,这个可惜了,这个你看,个子高、外形好,长得像不像日本男星阿部宽?
这个叫陆高男,是个大夫,但是具体是牙医还是什么来着我忘了,人挺帅的而且
体贴细腻,从来没结过婚,自己形容自己感情还是一张白纸呢……哎呀,但是这
陆大夫常年在南方工作生活,就偶尔来一趟F市,也不知道现在他还是不是单身;
你要是看上了我给你安排一下……」

  夏雪平满脸尴尬,也有些不耐烦,正当我期望她开口果断拒绝的的时候,那
个女警又说道:「这么的吧,你等晚上,我跟你微信私聊——啥也别说了,雪平
姐,你的婚姻大事,包在我身上了。」

  「嗯,就这么定了!我们几个也都做个见证了!明年以前你要是不给雪平找
一个好男人,我们也都饶不了你,听见没?」

  夏雪平听了,脸上带着些许害羞说道:「我说你们这么操心我的事情干嘛?
哎呀,行吧,以后再聊吧……今天我要不把这事情跟你们应承下来,我还真怕你
们搅和了人家婚礼……」

  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只是笑着把话题岔开了。

  ——视频播放到这,也结束了。

  我知道若是我此时说我生气,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但我能听到在我的左胸腔
内有某个东西,仿佛一下子没有拿稳,摔在地上磕掉了几个碴。

  「秋岩。」宋振宁从包厢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对我笑了笑,「快进去吧,
老班长开始讲话了。」

  「嗯,我知道了。」

  「那个,」宋振宁对我说道,「我可提醒你啊,万美杉是我教授现在合作方
的老板的小蜜,对方是有黑道背景的……」

  「嗯,谢谢你炮仗,我都懂的。」

  「呵呵,那就好。」说着宋振宁举起手机,对我说道,「来,看镜头——」

  「啊?」我茫然无措地抬起头,宋振宁迅速摁下了手机相机快门,然后兴奋
地说道,「哈哈!行啦!这就够我跟我那帮同学吹上一年的啦!快进去吧,当年
跟咱们一伙的兄弟们也都到了!」

  但接下来我却全无心思与当年的那群人叙旧,只顾着低头吃菜,绕过了服务
员,亲自下楼端菜端酱料,听着周围人聊得火热,自己一言不发,满心只想着夏
雪平在赵嘉霖婚礼上,还会遇到那个闲着没事干的找她玩拉郎配——我恨不得现
在起身就走,直奔金梦香榭丽去看看她到底在干嘛,去告诫那些不长眼的女警们
别管闲事;到头来,却也只是想想罢了。

  「秋岩!哎……嗯。」当年跟我要好的另一个哥们朱锐雄叫了我一声,又放
弃了。

  「怎么了?」

  「你把芝麻酱和豆腐乳倒进你那个海鲜高汤锅里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呵呵,那个……我喜欢这个味道,会有日式味噌汤
的感觉。」

  「是吗?」

  「哦……呵呵。」我掩饰道。

  这一唤我,我也即刻觉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我抬起头看着周围这群人,不
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些人一个个的活得十分疲惫,但同时,眼前的一幕幕又是
那样的熟悉:上学的时候,学习好的只跟学习好的一起玩,爱打架爱逃学的自成
一派,默默无闻被孤立的这些人又都是天然的盟友;而现在在眼前,上大学的在
一起谈论着学术、谈论着找工作、谈论着是否应该去考公务员或者加入哪个政党,
已经工作了的混在一起、讲着各自老板或者上峰们和同事或者客户的坏话,还有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低下头,各自玩着手机,即便是说上几句话,聊的也都是衣
服鞋子名包名表。何老太爷曾经跟我和美茵说过一句话,他说所谓「同学聚会」,
不过是一帮别有用心的人找来另一帮没有心眼的人,借着曾经的被美化成牢不可
破的脆弱交集,给相互一个炫耀自己、再去嫉妒对方的机会;当时美茵还嘲笑父
亲太悲观太老土、不懂得现在年轻人对感情纯真的追求,可如今看着眼前的景象,
我对父亲的那句话深以为然。

  这个时候,扈羽倩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跟吴纶二人与我这一桌每一位祝词
碰杯之后,神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秋岩,出来一下,我跟纶子有些事想问问
你。」

  于是,我便跟着他们俩除了包厢,一起走到了消防通道门口的一个角落处。

  「我说二位,什么事这么神秘?」

  扈羽倩嫣然一笑,对我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石头,我们俩这个同学会,
就是为了联系到你才办的。」

  ——我下巴又掉下来了。对于这两位菁英阶层的海归高材生,我能有这么重
要?这里头肯定还有事,绝对不是来找我的:「为了联系我?我一个小警察何德
何能啊?」

  吴纶提了提眼镜,对我说道:「秋岩,咱们都是老同学,我也不跟你藏着掖
着了——我高中有个兄弟,学社会学的,在咱们Y省大学读博士,他的导师想必你
一定听说过,叫陆冬青。我那个同学现在在为陆教授做事,之前他跟我说过,他
在霁虹大厦隆达集团看见你出入过,而且你跟杨省长的女儿杨昭兰还说上了话,
是也不是?」

  「是,就上周的事情。」

  「那照这么说,你跟隆达集团的总裁张霁隆先生很熟了?」吴纶又问道。

  「很熟。」我点点头说道,「二位老班长果然是为了张霁隆。」

  「呵呵,不好意思了,石头,我们也不是故意为了利用你接近张总裁才这么
做的。」扈羽倩非常礼貌地说道。

  「理解,这也算是西方式的Networking文化,对吧?你们俩这么大操大办实
在费心了,您二位完全可以直接去市局重案一组或者风纪处找我的。」

  「公是公事、私是私事,」吴纶说道,「更何况我和羽倩也是这几天才确定
下来,市局的那个『警界新星』何秋岩就是我俩的老同学。」

  「那你们想找霁隆哥,有什么事么?如果是要紧事,我可以直接给他本人打
电话。」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扈羽倩与吴纶对视一眼,对我很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俩都想去张霁隆的公司实习,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等我俩毕业,都想正式
入职。所以,我们俩想跟张总裁本人见上一面。」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了想我对他们二人说道:「我没听错吧?这
个决定是你们两位认真考虑过的?」

  「深思熟虑。」吴纶也正经地说道。

  我又仔细想了想,追问道:「你们二位在Ucla学的是什么专业?」

  「他是计算机工程,我是金融数学双学位。」

  「我多一句嘴啊,虽然我跟霁隆哥关系很熟,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俩一句:
您二位是不是不知道张霁隆的社会背景?」

  「我俩很清楚。他多有名,大概咱们都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不是把咱们
Y省当年的行政议会委员长拉下马了么?我和倩倩当然知道他是黑社会。」吴纶表
达得很清楚,逻辑也十分理性。

  「那你们俩为什么要在他这里实习?恕我直言,你们两位在美帝也前途无限
啊!」

  「不瞒你说,秋岩。我俩各自都在高盛和IBM有过两年的实习经历;但这一次
我们真的是经过无数次考虑的。」吴纶说道,「实际上,我们俩在八月份就已经
跟学校申请了Gapyear,九月份就已经回国,除了为家里老人庆生祝寿,我俩就是
为了这个事情回来的;但没想到还是错过了隆达集团的实习项目,我们投过三份
简历,但全部石沉大海,后来才听说九月份的时候隆达集团经历过一次巨大的人
事变动——但也恰恰证明了,张霁隆这个有硕士学位的江湖大哥,并不是一个典
型的黑道分子。」

  「我也跟你透点底吧,石头,」扈羽倩也说道,「我们俩是看上了隆达集团
跟江山资本在S市联手收购的那个公司了。」

  「『祥跃同心』?」

  「没错。」扈羽倩娓娓述道,「我和纶子大一的时候就对S市的市场做过商业
分析报告,并且对在地企业进行过详细的数据挖掘和调查:当时我们就发现,在
S市本地,李氏集团和蒋氏集团这两大家族企业在本地市场,都占有绝对的资源和
资本优势,面对临近发达城市沪港的诸多企业的冲击,李氏和蒋氏竟然屹立不倒
几十余年,可以说是S市的两大商业堡垒;但同时我俩也发现了一些东西——因为
当年的李钊生前过度谨慎、墨守成规,因此导致李氏集团资金链短缺、产业链缺
乏多样性;而蒋氏集团的蒋有心,竟然是个专情于声色犬马的昏聩暴君,他的私
人色情会所搞得名头甚响,连我俩美国本地的同都有听说,可实际上,在蒋有心
出车祸之前,就因为运营这个会所的高额成本,只是账面上蒋氏集团就已经入不
敷出长达五年,这期间如果一旦有人做空蒋氏,他们也就剩苟延残喘的机会了。
南方S市所谓的大而不倒的双塔奇兵,也只不过是两道马奇诺防线;看似生死攸关
的李蒋之争,实际上也就是菜鸡互啄罢了。」

  吴纶又接着说道:「有意思的是,或许李蒋两家在相互斗争中都把账面做的
太细致了,也不知道是沪港的那帮商业巨子们装傻,还是真的没人看出来,或者
说他们觉得李氏和蒋氏在南方的整体地位太鸡肋,在李钊死后,竟然没人对他们
动手;后来听说李氏的项月心想对蒋氏集团进行做空,但是当时李氏的力量也太
有限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俩就等着看什么时候会有个外来人士对这两家
同时发难——没想到,在今年我俩终于等来了。」

  我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他俩的想法:「所以你们二位就嗅到香味了,于是就申
请了一年休学?」

  「没错。」吴纶笑着说道,「这肉味太香了,远在洛杉矶,我俩就已经馋的
直流口水。」

  「除了房地产,张霁隆对李氏蒋氏两家的重新定位,还有一个基金市场项目,
这个是当年无论李钊还是蒋有心都没胆子插手的业务。李氏和蒋氏需要大换血,
而即便并购成功,隆达集团和江山资本之间的博弈还在继续——张霁隆少不了江
山资本的钱,但是以他的个性,他肯定也不希望江山资本对他插手太多、更不希
望江山资本在祥跃同心的内部造成可以与隆达分庭抗礼的态势,就像是古罗马的
凯撒与共和国元老院的关系一样,所以张霁隆现在一定需要人手,他对于优秀的
金融和网络数据、乃至区块链方面的人手,一定渴的要死。」扈羽倩自信地说道,
「我们就是他需要的人手。」

  吴纶又说道:「我俩是可以像平常的留学生一样,安分地待在美国,去四大
投行四大会计事务所、或者其他的大公司实习,然后呢?接受自己是一个新移民
的事实,一辈子顶破天也就能做一个分行或者分公司某个部门的小主管,抑或去
Wallstreet顶着一个高级白领的头衔,去给那帮本地人精英们当苦力?我俩还莫
不如在百废待兴的S市的市场上,趁早去占领个位置,这样的话,等将来我们可以
做更多我们自己想做的大事。所以,秋岩,请务必看在咱们过去的同窗之谊,帮
我和倩倩一把。」

  我沉吟片刻,直接拿出手机给张霁隆打了电话。

  张霁隆也确实是个爽快人,而且一听说吴纶和扈羽倩在Ucla上学,又分别在
高盛和IBM连续两年实习过,立刻高兴地大叫了起来,兴奋到直飙脏话:「太棒了!
何秋岩!你小子,真他妈给力!你知不知道你帮了我个大忙?我告诉你,老子现
在他妈的就是求贤若渴!老子现在就需要这种有阅历有行业背景但缺乏经历、同
时敢想敢干、嗅觉灵敏的年轻人!——我操,真他妈牛逼!来劲!妈的,还什么
他妈了个逼的……啊?老子要不是马上要跟执政党那帮当官的见面,老子现在就
杀到万鑫蚨人,跟你那俩同学见面!」

  说着,张霁隆又让我把电话轮流交给了吴纶和扈羽倩,并邀请二人当晚就去
霁虹大厦见面。能听见张霁隆亲自跟自己讲电话,并且对方还表现得如此重视,
吴纶和扈羽倩也感到颇为荣幸。

  我也不免跟着高兴起来,因为就我自己觉得,这算是我从九月份以来,办成
的唯一一件事。

  等张霁隆挂了电话,我们仨也回到了包间;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我竟看到田
复兴和万美杉同时从洗手间中间的清洁工具间里走了出来,万美杉在紧张地系着
连衣裙上的扣子,并拉直自己的麻花辫,田复兴则是在系好皮带之后,又仔细地
把衬衫往裤子里掖了掖。拾掇结束,田复兴又拿出了手机,把屏幕出示给万美杉
看了一眼,万美杉会意,用自己的手机在田复兴的屏幕上照了一下,之后两人默
契地看了一眼屏幕,先后各自按了一下后收起了手机,相视一笑。

  紧接着一进包厢,朱锐雄和宋振宁,以及我那一桌的其他人同时对我竖着大
拇指:「石头,你这厉害了!」

  「怎么了?」我有些慌张地问道,我是真有点受不了他们这种江湖式的吹捧
了。

  「这个火锅汤底,加上这个和开的红方腐乳跟芝麻酱,这个味道啊,老香了!」

  「可不是!味道像味噌汤,但是比味噌汤香!」

  「这个吃法,不能叫味噌汤锅对吧,应该叫何氏汤锅!」

  「你说的怎么听着那么像眼科医院呢?应该叫『岩氏汤锅』!」

  「对,岩氏汤锅!岩氏汤锅大法好!」

  ——我还以为我在市局的什么事情又被他们挖出来了,吓我一跳。

  「岩氏汤锅——这以后能成咱F市的风味小吃吧?」

  「那可说不准,咱石头现在可是警界新星知道吗?——来,大家静一下,咱
让F市警界新星何秋岩警官讲两句好吗?」

  谁曾想,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起哄让我讲几句话,我一时又
慌了神:「别别别,我不会讲话……」

  「别谦虚了!讲两句!讲两句!」

  「来,请石头讲两句——」

  吴纶和扈羽倩把我脸上的窘状看在眼里,连忙帮着我劝说道:「我说你们别
起哄啦!秋岩过去上学的时候就脸皮薄,现在也是,你们还煽呼……

  「得讲两句!」刚进包间的、沾了万美杉身上一股像是用料酒调成的香水味
道的田复兴一把将胳膊搭在我的身上,转身对整个包间的人说道,「来,各位,
哥们今天高兴!知道吧!因为啥?咱们当年实验三班总算出了个名人,谁呀,何
警官!咱们大家的兄弟石头,是不是?这么着,咱们何警官要是能讲两句话,今
天在座的的所有人,吴班长、扈班长,你们大家都别拿钱,我请了;等会去朱锐
雄他叔叔那家酒吧的费用,我也承包了!大家尽兴!」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起哄更热烈了,于是我也不得不站到了吴纶扈羽倩身边,
先对着所有人敬了个礼。接着我踌躇酝酿了半天,跟油锅蹦豆一样,支支吾吾地
说着:「那个……怎么说呢?我当警察,也就当了两个月,承蒙各位,还有一些
媒体的错爱吧……那个……实际上我距离一个优秀警察,还有需要很大的努力……
就……我也很高兴再次见到各位……那个,希望各位从今以后能对警察这个职业
有更多的理解吧!何秋岩谢谢大家了!」

  说完,我又敬了个礼。第二次敬礼的时候,我的上下牙齿都在哆嗦,我真不
知道为什么老天爷没让我继承我们家何老太爷滔滔不绝、出口成章的绝妙口才。

  然后我没想到的是,为了我如此拙劣的讲话,包间里的掌声却更加热烈:也
不知道是因为我敬的礼、还是因为我被媒体炒作起来的名声、还是为了田复兴付
的饭钱。

  在一片雷动掌声中间,我还听到了万美杉对我那一桌人的提问:「怎么让他
讲话呢?而且你们怎么都说他是『警队新星』?他不就是一个小片警么?」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还片警……何秋岩现在是咱们市警察局总局风纪
处的处长!『桴鼓鸣』网站你听过么?」

  「呃……没有。」

  「好吧,反正是个很大的案子,就是何秋岩的风纪处跟着其他部门一起破的。」

  宋振宁略带嘲讽地看着万美杉,问道:「美杉,你平时是不看新闻么?」

  「看倒是看……但我只看娱乐新闻……」

  ——唉,也不知道艾立威泉下有知,若是听见这段对话,他会怎么想。

  于是,每一桌又吃吃喝喝了一会儿,直到撑满两小时的用餐时间,大批人马
才一一撤离,准备成建制转移到那家叫做「蓝桥」的音乐酒吧。

  临走的时候我去了趟洗手间,回去包厢取外套时,正好听见服务员在闲聊:
「这个间的这帮客人有意思哈?全都把芝麻酱跟腐乳倒进海鲜锅里,也不知道是
干啥?」

  「是他们倒的么?我听说好像叫什么『岩氏汤锅』?是咱们店的锅底配方么?」

  「不是吧……但你说那个是『岩氏汤锅』还是『岩烧汤锅』啊?」

  「『岩烧汤锅』吧?我好像之前听说过……」

  我权当一个笑话,听了个过而已,匆匆穿上外套下了楼。

  一下楼,但见今天到场的六十人横着站成一排,纷纷瞪眼等着计程车;而我
则攥着手机犹豫着,原本夏雪平说让我在吃完了饭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一声;
但是因为小C之前给我发的那个一帮女警要帮着夏雪平安排相亲的小视频,我便突
然犹豫了。我不知道在她面前或者在电话里,我该不该提那个小视频,该不该跟
她说我知道有人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若是我提了,她会是什么反应,而我
接下去又该怎么把这个事情谈明白。

  可就在这时,距离我面前十米远的地方,一辆熟悉的黑色日产SUV拍了拍喇叭,
又缓缓向我们这六十一人驶来,紧接着,一个身姿矫健的披着长发的干练女人,
从那辆车上下来,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女人潇洒地甩了甩头,单手扶着车门,
朝我朗声唤了句:「秋岩!这呢——」

  六十人一齐把目光投向夏雪平,然后如同水波纹遇到坚实的壁垒一般,把自
己的目光弹射回来,然后统统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立刻把手机揣回裤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向夏雪平。

  当着众人的面,同时也出乎我意料地,夏雪平微笑着,直接给了我一个大方
的保持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拥抱,并且略带俏皮地对我有些埋怨地说道:「小混蛋,
终于吃完啦?你让我等得好着急你知道吗?」

  「哦,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几点过来的?婚礼结束了?」

  「一点四十就结束了,我一直在这等你呢。」夏雪平温柔地看着我,对我笑
道。

  「等了这么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害你一个人在车里等着……」听她这么
说,我倍感心疼。

  「嘿嘿,不想打扰你呗。」夏雪平说道,接着她很刻意又有些敌视地往我身
后看了一眼;我回过头去,但见万美杉正盯着夏雪平,缓缓朝我这边装作不经意
地走来,而当她意识到我和夏雪平都在看她的时候,她又假装突然想起来什么,
慌乱地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在包里翻找着东西,像个贼似的转过身走开了。

  见万美杉退下,夏雪平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我说道,「去吧,你去跟
你的同学们问问,那个音乐酒吧的具体地址。」

  「你也要去么?」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夏雪平。

  「你不希望我去么?」夏雪平嘴角上扬着对我反问道。

  「怎么可能?我本来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并且……并且我有点事情要单
独跟你聊聊。」说到这里,我不免带着一丝怨气。

  「那就等回去再说呗!去吧,去问问具体地址。」

  我本以为早上她嘱咐我让我在吃完了饭告诉她一声,只是单纯做个报备,却
没想到她能那么早就来这里等我还一声不吭,而且她说她要跟我一起和这帮同学
去那个酒吧待一会儿,我在觉得有些别扭的同时,心底里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我
转过身,走向朱锐雄准备询问地址,当我越走越近的时候,却听见他们一群人围
成一圈,喧声四起:「你们说这女的是谁啊?长得还挺漂亮!」

  「是挺漂亮哈!该不会是石头的女朋友吧!」

  「不知道,看着比何秋岩年纪大,但是感觉对他还挺好……看她的穿着,应
该不是哪个女老板吧?」

  「呵呵,你见过女老板开个美版Nissanrogue的?还是个中端的Sv型?我怎
么感觉这女的是何秋岩他妈呢?」万美杉说道。

  「美杉你啥眼睛啊?就算是中端车型,那也是个美版SUV啊!而且这女人确实
比石头岁数大,但也不至于大那么多吧!我感觉,啊这女人也就三十三到三十五
那样?」

  「哈哈,美杉嫉妒了是不是……」

  「谁嫉妒了?他一个小警察有什么好嫉妒的……」万美杉声音越说越小,但
是却有些咬牙切齿。

  「这女的是挺漂亮……」田复兴站在万美杉身旁,并把身子朝万美杉左手边
贴着,「但我是不喜欢比我大的女人,比我大一岁都不行。」

  「我就说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么,你们还不信!」扈羽倩说道,「你们看见秋
岩今天戴的胸针了么?那叫『爱神之剑』,差不多二十几年前,著名首饰设计师
Costis设计,仅限希腊雅典发售的一款配饰……」

  「你们聊什么呢?」我打断了那群人的闲话。

  「哦,没什么,」朱锐雄对我问道,「秋岩,那个,你还跟咱们一起去酒吧
么?」

  「去啊,我就是来问你一下『蓝桥』的具体地址……」

  还未等我说完话,我面前的六十人,纷纷对我身后毕恭毕敬地点头鞠躬。有
几个胆子大的,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姐姐好。」胆子最莽的,就数田复兴了,
他想也没多想就八卦地问道:「姐,您好,请问您是秋岩的什么人呀?」

  我生怕夏雪平真的开口就说破了我和她的真实关系,所以我便留了份私心,
抢着说道:「那个……她是我们局……那个重案一组的组长……」

  却没想到,夏雪平与此同时,用着清脆且完全盖过我音量的声音,自然而然
地浅笑着说了一句:「我是他的女朋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还点了一
下头,杏树叶形状的双眸在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听了夏雪平的话,一时间惊叹声此起彼伏。

  「哦……这样啊!」朱锐雄一脸钦佩地看了看我,又对着夏雪平讪笑着说道,
「姐,就在会宁江街111号,Y省大学对面。你查导航直接输入『蓝桥livehouse'
就找到了,很好找的。」

  「……姐,你也跟着去吗?」在一旁的扈羽倩也不禁开口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转头看了看我,又对我面前的六十人,脸颊含笑地说道:「要是我一
起去的话,你们欢迎我吗?」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众人纷纷欢呼,并且热烈地鼓起掌来。

  夏雪平闭着眼转过头,冲着我猛地睁开眼,对我得意地笑着,又对众人说道:
「来吧,我车上还有三个座位,你们商量商量,谁跟我们俩一起走?」

  「我的个天!女警姐姐,咱们谁敢给你们俩当电灯泡啊……」宋振宁羡慕地
笑道。可他话音刚落,正拉着脸的万美杉突然站了出来,直勾勾地看着夏雪平:
「警官,我能搭个车吗?」

  「可以啊,当然欢迎。」

  夏雪平云淡风轻地用水润的双眸迎上了万美杉的目光,接着毫不在意地转过
头看着面前剩下的人。有了万美杉刚刚这一举动,剩下的人更不好决定谁应该来
搭夏雪平的车子,最终一致投票决定,还是让吴纶扈羽倩这一对儿跟我们走。

  车子开起来没多久,万美杉一边叹着气一边冷言冷语地说夏雪平的车里这也
不舒服、那也不好看,并且一个劲地吹嘘着自己认识的某某的车子有多豪华;夏
雪平全程微笑着没在意,万美杉一看夏雪平不睬她,她又开始贬损起夏雪平的西
装不是什么名牌,然后又明贬暗讽说只穿西装的女人都是男人婆,不穿连衣裙的
女人没有女人味。我从后视镜抬头一看,坐在我身后的吴纶和中间的扈羽倩,似
乎也都有些后悔了,不仅仅是后悔跟万美杉同乘,我估计他俩后悔让她来参加聚
会都有可能。

  「我说,万美杉同学……」

  我刚开了口,却没想到夏雪平把话柄抢了过去:「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
穿特别贵的衣服、也不穿连衣裙么?」

  「为什么啊,阿姨?」

  「你挨过枪子儿么?挨过枪子儿你就知道了。在子弹前头,你身上无论多贵
的衣服,还有你的皮肤、你的血管、你的肌肉、你的骨骼,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那时候只有你的心脏是强大的,所以,阿姨一直认为,这人呢,要是自己的心不
好,穿得再贵再漂亮也没用。」夏雪平心平气和地说道,接着又看了看我,一把
拉过了我的手,送了我一个甜美的笑,「何况女人味这种事情,有我们家秋岩认
可就足够了。」

  「呵呵,阿姨,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们家秋岩啊,当年上国中的时候,可
是喜欢我的呢!——我在他心里,可是初恋呢!」即便败阵一回合,万美杉依旧
不肯放弃。

  起先我以为万美杉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欢过她,没想到她实际上心里明镜似的,
可在国中的时候,整整三年,她对待我的态度都是一副戏耍且爱理不理的态度,
时隔七年她竟还好意思说破,我不免感觉到了一种耻辱;而现在,夏雪平已经自
报家门说是我的「女朋友」,万美杉还敢这么说,我倒觉得她是成心拿我开涮。
因此,一听她这句话,我实在是压不住火了:「不好意思,万美杉同学,你是不
是话有点……」

  可夏雪平却拍了拍我的手背,对我眨了眨眼,调节了呼吸后继续开着车,然
后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万美杉,语气依旧浮云淡薄:「哦,是吗!我们家何秋岩
还有这么情感单纯的时候呢?那姑娘,你当年喜欢秋岩么?」

  万美杉斜眼看着我,咬着牙说道:「我直说了吧,我现在对他……」

  ——仅仅就这半句,真给我恶心得够呛。

  夏雪平听了,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姑娘!我说的是『当年』。」

  「我当年我也……」万美杉刚要信口雌黄,抬起头通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了
我的眼神,紧接着她也编不下去了,支吾着说道:「当年我……当年……」

  「哈,姑娘,你这是什么答案呢?喜欢过就是喜欢过,为什么要结巴?」夏
雪平抬头,对着镜子里的万美杉带着睥睨的目光笑了笑,又对吴纶扈羽倩问道:
「那两位小朋友,你们这位万同学说我们家秋岩喜欢过她,这个事情你们俩都知
道么?」

  「不知道。」「还真没听说过……」

  他俩说的是实话,首先我国中时候喜欢万美杉的事情,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再者他俩上学的时候,除了对学习和他俩相互之间事情以外,对其他事情都不感
兴趣。

  「姑娘,你看,你说秋岩喜欢你,你们班的人呢,都不知道,你也并没喜欢
过秋岩;而秋岩现在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我,对于秋岩的过去,他
那时候不懂事,他喜欢过谁、哪怕是跟谁谈过恋爱,那也都已经过去了。所以姑
娘,你刚刚的话,毫无意义。」说着,夏雪平恢复了平常冷冰冰的样子,睁大了
眼睛抬头透过后视镜瞪了一眼万美杉,「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万美杉的眉头皱的如同手表指针指到11点10分的样子,侧过了头看着车窗外
一言不发。

  我在一旁暗暗偷笑,侧过脸看着夏雪平,又不禁因为觉得沈量才可怜而摇了
摇头:夏雪平有这么犀利尖刻的口舌,沈副局长跟夏雪平斗嘴这么多年居然还没
气死,也真是难为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白鹤突然给我发了一条语音信息——他平时的习惯是能发
文字尽量发文字,若是发语音则说明肯定是要紧事,于是我连忙点开信息、又把
听筒放在耳边,只听见在他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小C哭泣的声音。

  「秋岩,那个……今天吴小曦喝多了,而且她今天脑子有点不好使,她今天
要是给你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别放在……」

  这个时候,满嘴醉话的小C扰乱了他的讲话:「你……你管我干嘛?……你别
管我……你干嘛啊……」

  「你先放开……你等待会儿的!」大白鹤似乎挣开了小C的手,继续在那条语
音信息里说道:「她要是给你发什么了,你别放在心上。别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你和夏警官好好休息。」

  我听着大白鹤的语气有些沮丧和疲惫,而小C醉醺醺的,情绪波动也很大;按
理说,我现在有夏雪平了,而她又对我和小C的事情十分介怀,我不应该去多理会
他俩之间的事情,但是我毕竟跟他们俩一起相处了六七年,我还是会惯性地去产
生担心。

  「老白,你和小C都没事吧?」我打字回复道。

  过了好一会,大白鹤才给我继续发信息道:「没事……她喝多了,折腾半天,
我刚给她送上床、盖上被子,正准备给她擦擦脸。没事了,你跟夏警官你俩休息
吧。」

  我这才放下心来,但是潜意识里总觉得大白鹤跟小C他们俩今天,似乎都有点
不大正常。

  终于到了地方,车子一停到停车场,万美杉便像一只尾巴上着火的老鼠一样
窜出了夏雪平的车子,吴扈两人无奈地摇摇头。跟夏雪平礼貌地打了招呼也下了
车,先进了酒吧。等三人都走了,夏雪平才终于松了口气:「呼,没想到,你还
能有那么一个女同学,不来咱们市局财务处上班真是屈才了。」

  我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我也没想到……我初中的时候还能喜欢过这么个
货。」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夏雪平惊愕地看着我。

  「我也实在不想承认……」

  夏雪平解着安全带,难以置信地斜视着我,嫌弃地说道:「你说说你,这都
什么眼光啊?」

  我羞愧地低下头,有抬起头笑了笑,抓着夏雪平的手说道:「我啊,就这个
臭眼光,之前遇到的人要么不理想,要么是残次品,而现在最完美最好的,不就
在我身边么?」

  「哼,你就会说!你嘴里头含着糖块呢吧?」夏雪平脸上瞬间一片粉红。她
幸福地笑了笑,紧接着又问道:「哎,你上车之前,说有些话要跟我聊聊——要
跟我聊什么啊?」

  我想了想,鉴于她那么早就到了「万鑫蚨人」楼下就为了等我,而且她居然
主动在一帮人面前自称是我的女朋友,小C给我发的短视频的事情跟这些比起来,
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于是我摇了摇头,不想再提:「哦,没什么……没事了。」

  「不对,你还是有事。」夏雪平耷拉着眉毛、眯着眼睛,噘着嘴对我我命令
道,「小混蛋,记着:不许跟我这藏着事情不说——快点,心里有事就快说!」

  我沉下一口气,对夏雪平问道:「今天你参加婚礼,是不是……是不是有人
要帮你张罗相亲啊?」

  「你怎么知道的呢?」夏雪平现实诧异地看着我,接着在我编造理由回答之
前,她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小字母c'告诉你吧?我说她怎么今天总
是趁着我不注意,在一旁用手机镜头对着我呢!我一抬头看她,她又假装在玩游
戏……」

  「那……那你对相亲,这事情怎么想的啊?」我怯生生地问道。

  「你怎么,小混蛋吃醋啦?」夏雪平绷着笑看着我。

  「谁吃醋了……我才没呢!」我嘴硬道。

  「嘿嘿,你拉倒吧!之前是谁啊,看我身边又是段捷又是艾立威、一个人没
事就哭的死去活来的,还总闹离家出走?喝多了之后还满嘴醉话,吹嘘自己是
『F市最年轻处级干部』……」

  「嗨?我说……这话怎么都跑你耳朵里了?」

  夏雪平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看着我,接着又对我说道:「喂,我说小混蛋,你
是认准了我会同意让她们安排给我相亲是么?」

  「那你当时也没彻底拒绝啊。」我十分任性地说道。

  夏雪平看着我,叹了口气,对我耐心地说道:「唉……我不知道小C给你拍了
多少,但是我的那些曾经的警校同学,你怕是不了解,她们那帮人一天天没正经
事,还总相信帮人保媒拉纤,能够多活十年,她们那帮人无聊得很!我当时如果
不假意应承下来,她们就会把住这事没完没了。何况都是警察系统里的,抬头不
见低头见,我可能搞得特别义正言辞么?」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这个姓万
的女孩要坐我的车,你不是也没制止住她么——这都是一样的道理啊,我的小混
蛋。」

  我想了想,憋红了脸,撇着嘴看着夏雪平。

  「怎么,还不高兴呀?」

  「你……你说的对!」

  「哈哈,那你还气什么啊?」

  「那……那万一之后还有人找你、故意消磨你的时间和精力,让你接着去相
亲呢?你是不是之后还要碍于情份,假装相亲去啊……然后一步步的……哼!」

  夏雪平嘴角含笑看着我,接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给你看看吧。」

  ——在她的手机上,是她跟那个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女人的聊天记录,上面
有一段话,就是在她刚刚等我吃完饭的那个时候,给对方发的:「俪旎,刚才在
饭桌上没想扰了大家的兴致,因此我也没跟你细说这件事:我是真的不准备再去
谈恋爱、去结婚了。我的身上还有我父亲、我母亲、我哥哥全家的命案,我现在
每一天都是带着报仇的心态活着的;想必你也听说过,在过去很长时间里,我也
一直遭人袭击,有罪犯和杀手想要杀我,我不能因此连累别人,这也是我为什么
和我前夫离婚的原因。而且还有一件事,珺儿说的不对:我儿子秋岩确实可以在
市局里做些事情,但他目前远没达到独当一面的地步,我好不容易可以跟他化解
掉我们母子俩过去的隔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教他;而我也需要他,他可以
陪着我、可以默契地帮着我去做很多事情,现在对于我来,说别的我都不想,我
只想我们母子俩好好在一起。所以,相亲的事情请不要再提了,你和大家的好意,
我心领了。」

  看了夏雪平的这段话,那个叫俪旎的女人也就此作罢。而我心中的那块石头
也终于落地,我心满意足地看着夏雪平,正想要一把搂住她然后吻向她的唇,夏
雪平却仿佛看穿了我要干什么一样,预防地把身子往后一躲,主动推门下了车。

  「你……」我也连忙手足无措地跟着下了车。

  「小混蛋,你都不信任我了,还想对我干嘛呀?」夏雪平微微嘟着嘴,然后
又忍不住对我笑着说道,「行啦,谁知道要是在车里腻歪起来得多长时间?快进
去找你那些同学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不行,你得让我吻一下!」我赶上两步去抓她的手。

  「哼哼,就不给。」夏雪平说着,快步往酒吧门口走去,我便在后面紧紧追
逐。到了门口,夏雪平还是被我撵上,我一把抱住她的身体,用胳膊垫着她的脖
子湿吻上去,结果没想到酒吧的门竟然是一扇自动拉门。随着拉门打开,酒吧里
的人隔着玻璃组成的门廊全都看到了我和夏雪平的拥吻,于是里面又是一阵起哄——
「我的天!我的眼睛怎么酸酸的啊!」

  「何秋岩,请保护一下人类最好的朋友——单身狗,好吗!」

  「唉,这当警察拿枪的、经历过生死的,对于『秀恩爱』这件事真心没有一
点忌讳呢!」

  这帮人的起哄给我和夏雪平也都弄得不好意思继续下去,于是我和她十指紧
扣走进了酒吧。酒吧里面不只是我那六十个国中同学,还有其他平时在这间酒吧
里工作、唱歌、喝酒的人们,外面看着不起眼的一个小酒吧,里面竟然差不多已
经坐了一百五十多人。我和夏雪平被众星拱月地安排到了全场最中间的一桌,只
见一束聚光打来,照在我俩的这张桌上,听闻我俩不远的地方,有人在用这低沉
的嗓音对着麦克风说道:「Testing,testing……既然今天一开场就有一对儿这
么甜蜜的情侣,那么我就用一首歌开场吧——一首《最懂你的人》,献给大家。」

  音乐一响起,我和夏雪平这一桌的聚光一下子移到了我面前的小舞台上,但
见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白色正装衬衫的卷发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弹着一把木吉他。
这个跟夏雪平撞衫的男人一现身,让夏雪平不由得像个小女孩似的,情难自抑地
捂着嘴叫了起来。我看着台上的男人也傻了,因为这个男人正是夏雪平曾经最喜
欢的歌手戴广平,受到夏雪平的影响我也很欣赏他。大概在我五岁那年,闻名全
国的戴广平因为自己的女友,同样是流行歌手的房春芮不幸出车祸去世,接受不
了打击的戴广平因此宣布退出歌坛;更让我惊讶的是,正在帮着戴广平弹电子琴
的短发女人,居然是房春芮的妹妹,曾经名噪一时的偶像艺人房夏溪,在姐姐去
时候,房夏溪也销声匿迹,好像我听人说过,现在的她在民总医院做了一名耳鼻
喉科的医生——我和夏雪平都没想到十六年以后,竟然还会在这间蓝桥Livehous
e酒吧里见到曾经自己最喜欢的明星。

  「真没想到,跟你来还来对了!」夏雪平拉着我的手说道。

  「嘿嘿,跟着我绝对有好事!」我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看来,小混蛋也得改成叫『小福将』啦?」

  「什么?」我故意假装听错问道,「你说『小夫君』啊?行,就这么定了!」

  夏雪平斜着眼睛,坏笑着掐了我的手背一把。

  戴广平一曲过后,随着雷动的掌声,朱锐雄站到了麦克风前。戴广平跟朱锐
雄耳语着,而朱锐雄也紧张地跟戴广平说着悄悄话,二人还时不时地瞟着夏雪平
和我。最终戴广平一脸无奈,只得去吧台问老板要了一个纸箱子,里面好像装满
了白色乒乓球。戴广平把纸箱递给了朱锐雄:「这么无聊的事情,你来。」旋即
自己颓然地走下台,吧台的老板直接把一瓶塞了酸橙的Corona递给了戴广平,跟
戴广平一起看着台上耍着怪态的朱锐雄。

  「呐!诸位诸位!刚刚听过了无聊老男人的噪音,下面该开始今天的游戏环
节了!——我们久违的『蓝桥幸运星』活动!在我手里的纸箱里,装满了写有在
座各位椅背和椅垫上的号码;被抽到号码对我那位朋友,将会获得……」朱锐雄
想了想,眼珠一转说道,「将会获得『芝华士12』一瓶!——前提是必须献歌一
首,且需要感染在座各位,机会不容错过哦!」

  吧台老板哭笑不得,跟戴广平指着朱锐雄说道:「这小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给我打工的,到处跟人说他是我侄子;还到处情人喝酒!记你账上了啊广平!」

  「记我账上?」

  「袁樱是你带来的,他是袁樱带来的,追根溯源不得记你账上么?」

  「无所谓了……」

  在这个时候,朱锐雄已经把号码抽了出来:21号——竟然是夏雪平椅背上的
数字。

  「唷,是姐姐啊!来一个吧!」

  「对!来一个吧!」

  「来一个!实在不行,秋岩你也唱一个!」

  「对啊,你们这一对儿合唱吧!」有人起哄道。

  我难为情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因为我的破锣嗓子五音不全,我唱歌实在
是难听。

  这一刻的夏雪平竟然有些腼腆,她看着我对我问道:「那我,去了?」

  「想唱就唱呗。」我其实也很期待的,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听过夏雪平唱歌。

  夏雪平眼珠一转,站起身对朱锐雄说道:「要我唱歌也行,我想让戴广平先
生给我签个名。」

  戴广平二话没说,直接拿起那瓶CHIVASREGAL12,接过了房夏溪手中的马克笔,
在酒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照店里的规矩,这下夏雪平想不唱都不行了。

  夏雪平也痛快地上了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清唱了一首歌:「房间是你
的气息/你还没醒/静静的头挨着你/你伸手握我手心/这是真的/还是种梦境/被捧
在手心/还是不确定/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无论多小心/说过不放感情/直到我遇
见你/这不是运气/是种默契/却让我恐惧/喔/你会不会/美丽往往都易碎/对不对——」
唱完这一阙,我一低头再回过神,差点吓了我一跳,房夏溪和戴广平居然一起坐
在了我身边,瞬间让我有些语无伦次:「夏溪酱……广平先生!荣幸之至!」

  「欸,这个是你女友啊?」房夏溪对我笑着问道。

  「嗯,是。」我这答应得有些胆战心惊,但在我点头肯定之后,又不禁心生
自豪。

  「做什么的?」

  「我俩都是警察。」

  「哦,警察啊!致敬致敬!」房夏溪笑了笑。

  戴广平闭着眼睛听着夏雪平的歌声,忍不住感叹道:「这副嗓音,不去唱歌
真实可惜了。」

  我转过头一看,酒吧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夏雪平的声音陶醉了——「遗憾变
暖意/暖意变泪滴/泪滴变成钻石/我珍惜被你珍惜/爱是水晶/好透明又怕被跌碎的
心/偷偷窃喜/屏住呼吸/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无论多小心/说过不放感情/直到
我遇见你/这不是运气/是种默契/却让我恐惧/喔/你会不会/热情往往会减退/对
不对……」

  唱完之后,整见酒吧里都安静了,最终还是戴广平站起身,领着所有人对夏
雪平鼓掌。而我则不能自已,直接跑到夏雪平面前,一把搂住了她,对她说道:
「属于我俩的美丽,是金银、是火焰、是血液、是子弹,才不是易碎的水晶,所
以我对你的热情,永远都不会减退。」

  「你保证么?」

  「我保证。」

  于是在更吵热的气氛之中,甜蜜的舌头,再次伸进了渴望的双唇间。

  这一切,如梦似幻。

  在我和夏雪平回到座位上之后,从台下走上来一个有些不太起眼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似乎还比我小两岁,脸型圆圆的,小小的个子、小鼻子小眼睛,嘴唇倒
是微微有些厚。她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衫,里面是深灰色的线衣,她的乳量差不多
快到D罩杯,对于一米六几的身高来说已经算是巨乳;下面穿着一件短裙,短裙下
面的黑色毛绒长筒袜和那双咖啡色的靴子,把她的双腿显得修长无比。她的耳钉
我似乎在哪见过一样,但是实在想不起来。

  「大、大、大家好,我是、我是、我是袁樱。」没想到这个长相还算可爱的
姑娘居然是个口吃。可就是这么个口齿不灵光的女孩,刚打个招呼,台下除了我、
夏雪平还有我当初的同学们之外,其他的听众全都对着这个叫袁樱的女孩高呼示
意。后来我才知道,这女孩是豆瓣上的一名广受欢迎的独立音乐人。

  可这女孩一上台来,就紧盯着我和夏雪平不放。

  她怨恨而悲伤地盯了我俩半天,接着又转过身从戴广平的手里抢过了那把木
吉他,然后坐到高脚椅上,对着麦克风说道:「我、我、我今天、我今天其实、
其实有些不想、不想来的。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们都、都、都来、
都来了……我想说、我想说、我最近一个、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她去世了,我
其实、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要、要对台下的两个、两个人说……」

  台下的朱锐雄看着袁樱,突然很刻意地咳嗽了两声。

  袁樱看了一眼朱锐雄,叹了口气,对着朱锐雄发着脾气说道:「我知、我知、
我知道了!你咳嗽、你咳嗽什么?」台下的听众哈哈大笑,令朱锐雄尴尬不已。
只听袁樱继续说道:「我、我其实就想……就想说的是、就想说的是,无论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那个朋友、那个朋友她生前做、她生前做过什么、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事,她在我、在我、在我心里,她都是、她都是、她都是个好人,她都
是、都是我的家人……」

  紧接着,袁樱自己弹奏着吉他,唱了一首日文版松隆子原唱《Fivehundredm
iles》,唱着唱着,她哽咽了。

  我依旧没想起那对儿耳钉是我曾在哪看到过的,但是我想我大概知道了,这
个叫袁樱的女歌手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因为我曾经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
候,听到过那个「她」口中哼过这首《五百英里》。

  在我左手旁的夏雪平,也在听着房夏溪对她讲述着:说之前,袁樱有个很要
好的朋友会经常来这间Livehouse听她唱歌,她那个朋友是袁樱以前在技术学校时
候的同学,名叫叶莹。

  夏雪平愣了一下,刚准备说些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圈,来电
显示是徐远。这个时候,眼见着袁樱已经唱完,走到了我和夏雪平面前,但是徐
远的电话也不能不接。当夏雪平举起电话之后,对着话筒说了两句「嗯」,便站
起身拉上了我:「徐远在敦盛等我们,得赶快过去一趟。」

  于是我和夏雪平匆忙地跟在座的所有人都道了别,我又提醒了一下吴纶和扈
羽倩别忘了跟张霁隆的约见,然后便拿了随身的东西和那瓶戴广平签了名字的威
士忌离开了。

  ——看着站在原地十分委屈,话却说不利索的袁樱,我很想对她说一句,
「对于叶莹的死,我很抱歉」,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徐远今早到底怎么了?你来接我之后,你也没告诉我;被万美杉给搅和的,
我也忘了问。」上了车以后,我才想起来这一茬来。

  「你没问是对的,」夏雪平波澜不惊地说道,「徐远的司机在今天早上准备
去接徐远跟丘康健的时候,在徐远家门口被人开枪打死了。」

  「啥?」

  「你没听错,他的车子前挡玻璃,在打死那名司机之后,被人补了三枪。」

  「你等会儿……」我紧张地对夏雪平问道,「你不是说过徐远住的地方,前
后左右都是高级公务员和一些市政部门的官员么?按道理这种地方的安保应该很
严密,这都能杀人?」

  「你问到点上了:徐远住的社区所雇佣的公司是芳林物业,芳林物业的老总
就是首都安保局官员的同学,也是K市警官学院毕业的,他们公司的那些保安人员,
都是接受安保局F市站进行体能和心理训练;徐远住的小区,二十四小时十八个岗
位轮班执勤,周围还有四十多台监控录像,但早上六点到六点半这半个小时是轮
岗真空期;而死的那名司机又是保卫处出身——能在这种条件下成功杀死一名司
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那对方用的是什么狙击枪?」

  夏雪平转头看了我一眼:「不是狙击步枪,是MP-448配消音器。」

  「俄国的手枪?那杀手是大摇大摆走到徐远的车子边上的?」我惊讶地问道。

  「没错。监控录像拍下来那个人了,但是那人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甚至分
辨不出性别。他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钟,提前躲到社区里的,一直在变电室里蹲守:
变电室里还发现了一次性睡袋、方便面碗和五罐红牛的空易拉罐。杀手是等到早
上六点十八分犯的案,把人杀了之后立刻逃了。」

  「天呐……那这个杀手也太嚣张了!敢在这种地方杀了人就走,这事情没闹
大吧?要是传出去的话,真不知道老百姓们会怎么说,而那帮写文章发新闻的喉
舌们又会说什么难听话了。」

  「你怎么跟沈量才似的?」夏雪平不满地白了我一眼,「想什么事情都先关
注别人怎么说?」

  「嗨,我不是因为桴鼓鸣和陈赖棍,还有之前胡敬鲂安排的那次记者会,他
们那帮人变着法的骂你给弄怕了么!」

  「哼,原来是为了我啊……」夏雪平嫌弃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得意地微笑了
一下,但转而又严肃地说道:「事情不仅没闹大,反而我总觉得有很多人对这件
事避而不提。」

  「啊?」

  「今天我参加婚礼的时候,赵嘉霖和她丈夫宴请的宾客有不少跟徐远都是很
熟的,可今天他们人人都躲着徐远走;即便不躲着的,也没有一个人因此事对徐
远问询一下,但你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里有不少,就住徐远的前后楼。倒是不知
道为什么,今天不少蓝党的人主动过来跟徐远打招呼说话,丝毫没有半点避讳。」

  「在野党的人?」我摇了摇头,又对夏雪平问道:「夏雪平大人,那你觉得
这事能是谁干的?」

  夏雪平摇了摇头,对我说道:「这个我可说不准了,我不像别人,喜欢分析
人际关系。徐远自己也说不准,所以推测这些都没意义。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交给
安保局了,桂霜晴说这件事很复杂,她主动跑到金梦香榭丽,告诫我、徐远和丘
康健,千万别让更多人知道。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国中同学都什么背景,所以在他
们面前,我才没跟你提这个。」

  能在这样的场地条件下,如此轻易地杀了一个警局局长的司机,事前潜伏进
变电室过了一夜,大摇大摆走到徐远座车旁边开的枪,说明他的心理素质极强,
且事先有所准备——一般的蟊贼或者有过杀人前科的重刑犯大多数都不可能有这
样的耐心,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个职业杀手,或者根本就是个特工;

  他的目的性也极强,杀完人就跑,并没做过多逗留,而且他也没有对徐远和
丘康健下手——但是他偏偏很有可能做到顺手或者直接杀了徐远;

  而徐远那个司机,是保卫处出身的人里我最喜欢的一个,他爱开玩笑、为人
低调又和善,从不与人树敌,保卫处基本不对外办案,而他当初就在保卫处工作
了六个月就跟从徐远,成为了当时还是副局长的徐远的司机,因此也没参与过对
内整肃的案子——综上所述,我觉得这个杀手肯定不是为了寻仇,看起来,倒更
像是一次杀鸡儆猴。

  可又是谁想用这种方式恐吓徐远呢?

  如果按照职业杀手的思路想的话,那就可能是张霁隆,因为江湖上盛传张霁
隆一直在豢养着一个杀手集团;但我个人没看出来不说,张霁隆自从出狱以后,
除了刚出狱时徐远带着夏雪平、柳毅添跟张霁隆吃了一顿为了示威的饭,除了两
人很可能相互往市局和隆达集团送了不少卧底之外,再就没听说张霁隆跟徐远私
人有什么过节,而且张霁隆最近几年一直把心思扑在赚钱上头,虽然普遍都知道
张霁隆是一个黑社会老大,但是全F市也都承认这家伙已经跻身全省知名企业家的
行列,他自己为了保持和维护自己的公司发展和社会形象,也必然轻易不会去对
付警察或是其他执法部门;

  如果按照特工的思路想的话,那到底是安保局还是国情部么?或者司法调查
局?是个人行为还是整个情报部门为单位的呢?如果是后者,他们完全可以用别
的手段去构陷徐远,然后再玩一次「捉放曹」以达到敲打徐远的目的,肯定不至
于杀了徐远的司机;那如果是前者,又是谁呢?无论是我、是夏雪平,还是局里
的其他人,都没听说徐远跟两大情报集团的哪个人有过节……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知道我此时肯定在为这个命案做着猜度,在脸上出现了
少见的不安,她犹豫了良久,又对我满怀忧虑地说道,「小混蛋,这事情我一说
你一听就算了,别太在意。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复杂又很危险的事情,我希
望你别去接近它们——现在在我身边的人,就剩你一个了,你明白么?」

  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
么,我只做那个在你背后拥抱你的人——你就放心吧,我亲爱的女友夏雪平。」

  「去去去!谁是你女朋友?」

  「嘿!刚刚你自己说的,对吧?你都承认了,还想不认账?」

  「刚刚?刚刚我那是临时客串!我是不想让你在你同学面前尴尬,知道吧?
现在不是了!」夏雪平故作一脸冷漠地说道,趁我转过头,她又对着前方马路偷
笑着。

  「嗬,那你现在是什么啊?」

  「我现在啊,我现在,是你这个小混蛋的『夏雪平女王大人』!」

  我撇着嘴假装不忿地别过头,左手却放在她那只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享受
着心花怒放的感觉。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9 21:20(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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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13)

  夏雪平看着面前的储存卡,皱着眉头,满眼疑惑。

  「这是你在哪发现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不用这种储存卡。」

  「从我的夹克衫里衬夹层——还真是多亏了白浩远那家伙,以为是我随身带
的才丟给了我,要不然就这时候让桂霜晴那帮人拿去了,怕是早就落到他们手里
了。」

  「谁放进去的?」夏雪平追问道。

  「我猜的,应该是艾立威。」我未加掩饰地回答道。

  听到了这个名字,夏雪平看着这张储存卡的眼神里,难免有些痛苦。这是我
意料之内的,此刻夏雪平脸上的痛苦,已经要比艾立威刚死在她枪口下的时候舒
缓多了,可她的这副痛苦的表情我心里,依旧是让我揪心和妒忌——夏雪平因为
艾立威觉得痛苦,这句话拆开来分为两部分:夏雪平因为艾立威痛苦;夏雪平心
里觉得痛苦;无论哪一个分句,都很让我心有不甘、还愤懑难平。

  可我依旧补充道:「除了他以外,就再没第二个人在近期碰过我这件夹克了——
总不能是白浩远放进去的。艾立威挟持我的时候,故意把夹克从我身上要走了。
他能这么藏着,我估计这张卡里的东西应该是极其重要的。」

  夏雪平脸色继续阴沉几秒,又恢复了平日里在我面前冷傲又不失可爱的神情:
「你这有读卡器么?」

  「用不着读卡器,插电脑上就能读。」

  接着我马上走进房间,抱来了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然后把储存卡插了进去。
等到完全开机,我打开了「我的电脑」程序,找到了储存卡的图标:里面差不多
有四个多Gb的内容,打开了之后,发现了里面其中大部分是Pdf文件,一小部分是
无法查看缩略图的Jpg图片文件,还有一部占内存量并不是很大的视频文件。我试
着去点击其中一个图片文件,却没想到根本打不开——想要打开这张存储卡里的
所有东西,居然需要输入「口令」和「密码」;而艾立威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
法,居然掩盖了资源管理器上的文件上锁提示,竟然没有「已加密」图标。

  一抬头,我就看见夏雪平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怎么了?刚刚提到那个死人你的脸色还那么黑,这怎么一下子就『忍俊不
禁』起来了?」

  夏雪平抿嘴忍着笑,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就不跟你说我的我口头禅了。」

  「什么口头禅?」我马上反应过来,随即竟跟她异口同声:「你难道是白痴
么?」

  夏雪平跟着话音落地开怀地笑了起来,然后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偶尔想起
来艾立威这个人,总会觉得可惜。他如果不是曹虎,那该多好?」

  「嗯,他要如果不是曹虎,是一个正经的警察……」说到一半,夏雪平瞪了
我一眼,我们抿了抿嘴,不敢继续再说下去了。

  「正经的警察怎么了?正经警察追我的人也多了,我不还是没理会那些个乱
七八糟,就应付你这个小混蛋了吗?哼!」说着,夏雪平伸手揪了揪我的鼻子。

  「早晚被你该造成不是匹诺曹,就是猪八戒!」我无奈地斜着眼睛噘着嘴看
着夏雪平,随即收起了鬼脸正色道:「倒也是,他非得藏在我衣服夹层里的东西,
我应该想到他肯定会加密的。但是密码是什么呢?」

  「要不我试试吧。」夏雪平说着,搬过了键盘,开始分别在「口令」和「密
码」对话栏里敲下了好几遍数字和字母的排列组合:虽然屏幕上显示的都是星号,
但我看得分明,夏雪平把艾立威作为曹虎真实身份的生日、艾立威假身份的生日、
她自己的生日、曹龙的生日、刘虹莺的生日,还有这些生日的排列组合,以及这
些人的名字加生日的排列组合大概全都试了一遍——密码没破解出来,夏雪平已
然满头大汗。

  「我的天……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唉……我去洗把脸吧!」夏雪平气馁地说道,然后站起身走进了洗手间。
「他总不能给你我留下来这么一个这样的未解之谜吧?」

  「呵呵,或许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报复咱们俩呢?还『衣钵』……」一闭上眼
睛,想着那天快递员递上来的那个盒子——我和夏雪平真的是连奔波带遭遇那个
光头男人,脑子都被弄滞住了!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和夏雪平都忽略了一个最没
理由忽略的东西:「夏雪平!夏雪平——你想起来艾立威还给了我俩……」

  「毛衣!那两件毛衣!」脸上蒙着一脸水珠的夏雪平也焦急而迅速地从洗手
间里跑了出来。

  看着她湿湿的发梢黏在脸上,还有那满脸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滴下来,我心
中又酥又甜,连忙从里屋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搂着她的纤腰扶着她的
耳侧,帮她轻柔而仔细地把面部肌肤擦干。「我正想说呢!你还记得那两件毛衣
的袖子上还都打着奇奇怪怪的纹路么?从里面摸起来还有不规则的毛线疙瘩?」

  「那应该是故意打的绳结,」夏雪平眼睛一亮,对我说道,「搞不好,可能
是莫斯码。」

  「是了……一个他,一个苏媚珍阿姨,外加一个刘虹莺,这仨人最喜欢玩密
码这一套!只是那两件衣服现在……」

  「应该都在鉴定课放着,估计这会儿正在被安保局的那些特务检查着。」夏
雪平想了想,轻轻推开了我,拿了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我去想办法拿回来。」

  「还是我去吧。」我对夏雪平说道,「不就是去丘叔的房间找他、让他帮帮
忙么?我去吧。你出现的话,目标可能稍微有点大,安保局的人不是时时刻刻都
准备着找你的麻烦么?」

  「你去目标就不大了?我就能逃其究?你可是我儿子……」夏雪平说完「儿
子」二字之后,脸颊上突然不出意料地变得红彤彤的。我和她的关系既是禁忌,
又是刺激,但即便经过了一个月的恣意纵情,她心里似乎对于我俩的关系,还是
绕不过这个弯来。

  脸上红了一会儿后,夏雪平抿了一下嘴巴,又吧嗒了两下嘴唇,对我说道:
「要不然一起去吧。反正我跟小丘关系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俩出远门之后,
回来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安保局那帮人再怀疑,那就得算他们故意找茬了。」我对
夏雪平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我想找机会使一出反间计,让首都或者省
里的人对F市安保局产生嫌隙,至少让他们自己的人不信任这个桂霜晴,这样的话,
她桂霜晴都自身难保了,也就应该没有心思再找你的麻烦了。」

  「你呀,有的时候也真是太敢想了!那桂霜晴是什么人啊?大凡能在他们情
治部门混得上一官半职的,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白天吃饭,得就着刀片喝人血
才开胃,晚上睡觉,那梦里都是琢磨阴谋诡计。这种人,咱们没必要招惹。」

  「我还不信了呢,她桂霜晴多根……」

  话说到一半,我意识到马上我就要把脏话脱口而出,一回神后我立刻住了口,
再抬头看向夏雪平,夏雪平果然眼睁睁瞪着我——她最烦的就是我说脏话,于是
我连忙改了口道:「多根……多根头发?她是三头六臂、还是会七十二变?即使
她是特务,但她也是人,不是机器、不是人工智能,只要是人的话,就会有弱点……


  我刚想长篇大论,夏雪平却制止了我:「小混蛋,我劝你还是别想这个了,
我们是警察,知道吗?」

  「嘿嘿,怎么突然对我说起话来,像是对小时候的我说话似的呢?」我搂着
夏雪平的腰,把指尖搭在了她的屁股上。

  她也把双臂搭在了我的肩头搂住了我,但却仍然严肃且语重心长地说道:
「咱们做警察的跟他们不一样:警察的职责是探究真相,并不是利用挖掘人性来
算计人心。对于他们那种人,敬而远之就好,没必要把精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我
们就只做那些良心告诉我们那是正确的、公平和正义的事情就好了。你能懂么?」

  我知道,或者说在这一刻的我认为,夏雪平对我说了这么一席话是因为担心
我去傻到头铁而直接冲撞安保局,可她似乎并不清楚我正在等待一个可以让我从
桂霜晴的背后趴下再对着她的脚踵插一刀的时机;我并不想让夏雪平担心,所以
我连开玩笑带调情地对她说道:「嘿嘿,我的良心告诉我,好好地去迷恋我的夏
雪平大人,就是这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情!」

  「瞧把你这小嘴巴甜的!」夏雪平原本搂在我脖子上的双手,突然各从左右
两边揪住了我的耳朵,然后又捏了捏我的鼻子对我说道,「快下楼吧,还有正经
事要做呢!」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都穿上了外套打开了门。此刻三楼安静一片,倒是听得
四楼的一整层都特别的喧闹;待我和夏雪平走到一楼,本想跟那个姓牛的老太太
打一声招呼,结果我俩隔着她那间房间的门,便听得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
一个女的能把呼噜打得如此之响,也真算是前所未见。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我和夏雪平提着几餐盒卤味、几瓶小瓶装的白酒还有几
罐汽水进入了警局大厅。进门之后,我便忍不住对夏雪平问道:「怎么咱们市局
晚上就没别人在大厅值班了么?」也真是够令人无语,如果不是加班或者有大案
子,我晚上出现在市局大楼里的机会并不多,可几乎每一回我都能在一楼大厅见
到赵嘉霖格格。此时她正捧着一本小说看着,一抬头见了我和夏雪平,脸上的表
情也不怎么好看——看她这副可憎的面目,呵呵,这哪里是什么冰格格啊,根本
就是个容嬷嬷。

  看着赵嘉霖的眼睛,夏雪平也没什么特别的大的反应,只是点头对她说了一
句「辛苦了」,便直接往楼上走,颇有回避她的意思,正如夏雪平刚才所说,
「敬而远之」。果不其然,在夏雪平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赵嘉霖一点回应都
没有,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俩上了楼,然后力气特别大地伸手翻了好几下书。看
她这副有些欠揍的样子——赵嘉霖算得上是那孙筱怜之后第二个让我特别手痒的
女人——我是真有点想问问她,为什么不跟夏雪平敬礼和回话,无论她俩之前有
什么不可破解的误会,毕竟夏雪平是她的上级长官,即使不是同一个部门,可我
总不能因为跟她斤斤计较耽误了正事,于是我加快了脚步,跟着夏雪平上了楼。

  上了楼后大老远,我便看见了丘康健的房间门留出很宽一道缝隙:我跟夏雪
平相视一笑,因为一般这种情况下,丘康健不是正猫在房间里打游戏,就是在看
恐怖片——他的这种习惯还是夏雪平告诉我的,丘康健不论是打游戏还是看恐怖
片的时候,都特别喜欢给自己的房门留一条缝隙,夏雪平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子,
丘叔每次回答都有不同的奇怪理由,什么「开门迎欧气」「等着路过的人一起看」
「方便房间散热」等等,但夏雪平猜测,估计就是因为丘康健在玩游戏精神高度
紧绷或者看恐怖片的时候,比较缺乏安全感才开的门;但他越是这样,就越容易
给他人吓唬他的机会,以前夏雪平和苏媚珍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吓唬丘康健。
丘叔这人也是有趣,每天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跟被害者的尸体打交道,可当他看
起恐怖片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害怕,有的时候看完那些关于神鬼的惊悚片,他都
会被吓得睡不着觉,不过他似乎还对这种电影有瘾,只是仲间由纪惠那一版的
《贞子》,他就看过不下二十遍。

  一想到此,我便快步走上前,直接拉开了门,既想给他一个惊喜又想给他一
个惊吓:「——哈哈!丘叔!」

  正捧着操控杆的丘康健果然被吓得全身一激灵,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坐在他
身旁也同样捧着操控杆、跟他一起玩着《马里奥赛车》的那个女生也被吓了一激
灵;但随后,被吓得浑身冷汗的那个人,变成了我,因为陪着丘康健玩游戏的那
个女生,是吴小曦。

  「大臭何秋岩——」见了我以后,吴小曦直接把那操控手柄随意往沙发上一
甩,站都没站稳,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我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抱住了我,并
且最可怕的是,她还对着我的额头吻了一下:「你都快把我想死了,你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她竟然还要对着我的嘴唇索吻,我连忙把她的肩膀按住了,尴尬地
对她说道:「你就算想我也不用这么『热情』吧……咳咳!」

  我这话音刚落,从我身后便传来夏雪平的一声无奈的叹息,吴小曦也终于在
这个时候发现了夏雪平,于是她连忙松开了我,脸色煞白地对夏雪平打了一声招
呼:「夏……阿姨,晚上好。」

  「晚上好小字母,今天你值班呀?」

  「嗯……」

  夏雪平目光略带幽怨地看了看我,然后藏起心中的负面情绪,把手里的几盒
卤味交给了她,「给你跟小丘带来的,辛苦了啊。」

  小C低着头,偏偏先接过我手里的卤味之后,再去拿夏雪平手中的那袋子汽水
和白酒,把东西都摆在丘康健靠着冷库那边的桌子上之后,整个人就像被罚站一
样地看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我和夏雪平,等发现我或夏雪平在看她的时候她便立刻
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夏雪平看着小C的时候,那表情里面几乎全是可怜而没有半
点怨怒,我想她对小C是心怀醋意的,但不会有厌恶;而她再转头看着我之后,那
眯着眼睛微微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一只马上要吃掉小老鼠的小猫咪,仿佛在用
着她的眼神对我控诉着:「瞧你这小混蛋造的孽!」

  而丘康健趁着吴小曦帮夏雪平摆放饮料和吃食的时候,自己却在一旁偷偷摸
摸地打完了一局游戏,随后给自己倒了一烧杯热牛奶、还加了几片焦糖杏仁泡在
里面,举着杯子,像一个片场导演或是人类学家一样观察着我们三个的行为。等
我们三个都不说话了,刚咽下一大口牛奶的他才对夏雪平说道:「啊呀呀,一回
来还没休息,这『冷血小姑凉』就带着自己的小狼狗来给我送好吃的,我说雪平
啊,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

  「讲不讲良心?我从认识你那天开始,就对你比对谁都好啊。」夏雪平说完,
还看了我一眼,绷着嘴巴笑着。

  「你少来!」丘康健想了想,又转而对我问道,「秋岩你说,你们俩是不是
有什么事情准备求我?」

  「还真是有事,要紧事。」我说道。

  夏雪平马上白了我一眼,瞟了一下丘康健,又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你跟
他怎么这么实惠?你不知道跟你丘叔说话,就得钓着点胃口的么?」

  捧着牛奶烧杯的丘康健坐在一旁,看着我和夏雪平微笑不语,满脸都是羡慕
和喜悦。

  夏雪平的玩笑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没过半分钟,还是把我和她自己的打算告
诉了丘康健。也真是巧,今天晚上在鉴定课值班的两个,除了小C之外还有一个男
生,有一定资历、为人也比较老实,桂霜晴自从得知这个鉴识官今晚值班之后,
就一直可着那位师兄欺负,又是让他跑腿拿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什,又是让他帮着
进行拍照和记录,小C也向来不怵那帮安保局的碎催们找麻烦,她是在食堂吃过饭
才来值班的,说是值班,但也是每隔一两分钟就往丘康健的房间里窜,因为她实
在不愿看那帮特务们的脸色,可那位师兄,却到现在还没吃饭。

  「现在桂霜晴和她手下的那帮人还都在么?」夏雪平对丘康健问道。

  「就留下三个。」丘康健喝光了烧杯里的牛奶,在饮料口袋里翻找了一下,
拿出了一罐气泡果奶,打开后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晚饭之后本来
他们还都在的,后来桂霜晴接了个电话,好像很紧急的样子,然后带了一批人匆
匆离开。」

  「那就好办了!」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随即按照我和夏雪平的安排,丘康健先往鉴定课的会议室打了个电话,通知
那位还没吃饭的师兄说给他买了宵夜,放下电话后,又连忙让小C出门进到会议室
里,把那个师兄连同留下的那三个安保局特工一并叫到丘康健的房间里,拉着他
们一起吃。

  「这样能行么?」小C担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回头看了看我,「他们可都是
受过专业训练的,就凭我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糊弄过来?」

  「没事,小C,你就拣客气的说。」夏雪平走到小C面前,真诚地说道,「你
放轻松点就好,我和秋岩只是找一下东西看一眼就好,又不是要把东西偷出来。
你去吧,阿姨相信你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夏雪平,听完她说话以后,小C的脸
上竟然通红一片。她愣愣地对夏雪平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舍地看着我,之后便出
了门。

  在小C进入了鉴定课会议室之后,我和夏雪平也躲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打扫储
物室门口,屏着呼吸看着走廊里的一举一动。其实莫说小C,就连想到这个主意的
我也有点担心,万一桂霜晴手底下这帮在高速公路上都敢横着走、杀人不眨眼的
混不吝们不吃用糖衣炮弹调虎离山这一套,我和夏雪平又该怎么办;

  可正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弱点——「他妈的!还是在
市局当警察好啊!上峰请吃宵夜,还有酒水饮料喝!你瞅瞅,跟人家一比,咱们
那儿不就是炼狱么?」

  「可不是?我这他妈中午晚上都没吃饱……这几天霜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我告诉你们啊,这错误,我也是为了不让你们俩怀疑我回去会跟大姐告密,
我才跟你们俩一起下水的!你们俩也嘴巴严实点……」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因为听说有白酒和甜卤蹄髈一起过来的……」

  ——留下的这三位,其中一个听见有酒就走不动路,但他跟夏雪平还不一样:
夏雪平是心灵空虚而酗酒,这位是天生对酒精饮料就有莫大的爱好,吃个方便面
都得兑上三两二锅头那种;另一个在安保局系统里是出了名的嘴巴馋,曾经为了
一口汉堡包差点就搞丢了一份从首都下发到Y省的重要军工资料,也因为吃出核桃
酥跟以前的蛋奶黄油的配比与以前不一样,进而发现了某国间谍在F市杀了人之后
设立的地下据点;剩下的那一位,是又好吃又好酒。保险起见,在进入会议室前,
我俩还在丘康健的门口稍稍观察一会儿,没过两分钟,原先盛气凌人、见到警察
们全都异常不屑的这三个特务,已经开始和丘康健、那位鉴识官前辈以及小C开始
推杯换盏。我心说这三位能同时被我和夏雪平遇上,估计除了说老天爷真的眷顾
我们俩,那也就只有我和夏雪平都身负艺术作品里主角光环这一种解释了。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如此趁机潜进了鉴定课的会议室。果不其然,这帮特务
着重查看的,全是夏雪平原先家里放着的箱子、盒子,还有夏雪平那部已经被烧
坏的笔记本电脑里的内存——于是夏雪平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安保局的笔
记本电脑前面,取消了破解程序的运行,并利用他们的电脑把那张内存卡进行了
加密;我再转头一看,看着那些摆了一桌的夏雪平的内衣内裤,我都有点后悔刚
刚为什么不在那几瓶白酒里下点毒药毒死这帮色胚畜生!不过我同时也看得出来,
这三个特务,肯定是在——或者说,是桂霜晴交待给他们的——寻找着属于夏雪
平的某样东西,甚至连那被夏雪平原先藏在床头板后面的两万块钱现金都被翻了
一遍;但唯独,艾立威送给我和夏雪平的那两件毛衫,却被他们随手一丢,完全
没当做一回事。

  趁着夏雪平给自己内存卡上锁的工夫,我连忙捡起那两件毛衫并翻了个面。
我对于密码学的理解很浅薄,只知道「三短三长再三短」的含义是SOS,于是我一
边看着那两件毛衫里子上的纹路织扣,一边拿出了手机上网查找着这些点杠交织
出来的含义:「两短一长……U;一长一短是……N;两短一长一短……F;一短一
长是A……」

  「怎么样了?」在锁上了自己的电脑内存之后,夏雪平跑到了我的身边。

  「查到了。」我此刻的心思,不知道为何竟会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经过不断查找和不断比对,最终,我从这红蓝两件毛衣上,果然读到了
艾立威留给我和夏雪平的信息,那是两个奇怪的英文单词:Unfair;

  Skyweb。

  在听我拼出了这两个单词之后,就算是平时沉稳冷静如夏雪平,也不由得倒
吸了一口凉气。

  「Unfair」——不公平、非正义,是夏雪平最喜欢说的那句「这世界运行的
规律,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用无关正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事情」中
的关键短语,而换一个角度来翻译,也完全可以作为艾立威费劲心力所构建的暗
网网站「桴鼓鸣」的英文名称;至于「Skyweb」,这不正是周荻之前所提到过的
那个「天网」么?「天网」,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事已至此,我已经觉得在
这六个英文字母的背后,应该不单纯是指那个曾经全国最先进的联网调查取证大
数据卫星系统了,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夏雪平,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这个『天网』到底是个什么?告诉我可以
么?」我对夏雪平问道。夏雪平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我说道:「走
吧,咱们先回去。边走边给你讲。」接着,她给丘康健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一
切顺利,再接着我和她便迅速地离开了市局大楼。

  在回去的这段路上,夏雪平给我讲了一个十年前的故事:那是十年前的三月
份,夏雪平接到了来自城西第三女子监狱的一个神秘的见面请求。要求与她见面
的,是原华泷区分局经侦课的课长叫李萱,当年48岁,因为侵吞了华泷区分局所
经办的一个出售假信用卡的诈骗案的一千五百多万的赃款而被老风纪处和市检察
院逮捕,在十年前的时候这个李萱已经在女子监狱里服刑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然
而,夏雪平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叫李萱的女人,她身为重案组的刑警,也与经济案
件没有直接的责任关系,所以前两次的见面请求,夏雪平并未理会;而第三次的
见面请求,是这个李萱委托一个被假释的女犯人,带着用自己咬破的手指亲手写
的布单去找的夏雪平。那布单上只写了一句话:「我知道是谁杀了夏涛。」

  这句话真的是抓住了夏雪平的心,而且眼看对方写了血书,夏雪平觉得必然
是事出危急,于是动用自己当时的最大权限把这个李萱想法子从普通牢房调到了
单间,还求着当年受过外公和舅舅恩惠的那个副监狱长帮着确保了这个李萱的人
身安全。可就在李萱跟自己见面后,那女人却故意拿着腔调跟夏雪平提了一堆条
件:她一上来就问夏雪平能不能帮她减刑,可夏雪平就算是现在也没那么大的本
事,最终答应她,只要自己抓到那个杀了外公的凶手,就一定会向法院证明李萱
立功;紧接着,李萱又是要求在自己监狱睡席梦思、又是要求夏雪平按月从监狱
外给她带烟带酒:香烟还得是外国原装的寿百年薄荷味,红酒只喝木桐,做不到
这两点,她跟夏雪平就没得谈。夏雪平没办法,当时还是让老爸找的朋友,搞到
的原装寿百年;至于红酒,木桐实在太贵,夏雪平最后只能利用那个后来想对她
下药迷奸的刘公子的关系,低价买来了一箱加拿大云岭山庄的红酒,味道虽然不
及木桐,但是无论从口感口味还是香气来说都属于佳品了。

  于是这样,那个李萱才勉勉强强告诉了夏雪平,在F市,甚至是在全国,都藏
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大秘密:有一个叫做「天网」的组织,正以一种近乎鬼魅的
方式存在着。

  「那她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存在的?」我对夏雪平问道。

  「那个李萱,她说她自己就是『天网』的一员。」夏雪平说着,推开了寝室
楼的门,「按照她的说法,其实那些赃款不完全是给她自己用的,而是为了那个
『天网』组织作为资金支撑,她说在全省内像她这样利用贪污和挪用公款、赃款
供养那个组织的警察,应该还有两百多个;她万万没想到会被风纪处和检察院发
现,这半年里她还以为自己组织里会有人来救她出去,结果等了半年,也不见有
人理会,她觉得自己被组织抛弃了,所以才找到了我。」

  「她没说自己在这个组织里的上峰是谁?」

  「我问了,她说她也不知道。」夏雪平无奈地看着我说道。

  「怎么可能?身为一个组织的一份子……」

  「因为她说,在这个组织里,所有的成员都是有级别的:最高层知道所有人
的身份,第二层知道最高层和上下级的身份,相互之间也都有身份识别;第三层
只知道自己的上下级,但是同级别之间并不认识;而像她这种最低的基层,只知
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去什么地方拿相关的指令:比如去某个公园的第几个长椅
的底下拿到一部手机,然后按照手机里的留言行事。她连当初加入这个组织都是
被胁迫的,如果她不答应,她在分局性贿赂上司和挪用公款炒期货的事情,就要
被这个『天网』曝光。」

  「真是有点诡异……」我满腹狐疑地说道。

  夏雪平当初也对李萱的这套说辞将信将疑,她质问既然李萱是最低级别的
「天网」成员,为什么会知道我外公的死跟「天网」有关,面对夏雪平的质疑,
李萱很是不以为然,她告诉夏雪平她即使不清楚外公具体是被谁杀掉的,她也清
楚一点,那就是「天网」的主要存在,就是为了杀掉那些「不听话」的警察——
实际上在当初全省通报了又七个无故失踪的警员,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被「天
网」杀掉的。外公的死、舅舅和外婆被人灭门,那么多年都没破案,李萱觉得这
两件事必然与「天网」有关。

  「不信的话,你就等着,3月15日这天晚上7点,『水镜』川菜馆『巽』字包
房,这天应该会有八个人在那里吃饭,他们的手上,都会戴着一款欧米茄海马30
0M的手表——而且他们的表带的搭扣上还都镶着一块猫眼石。『天网』以F市为总
部,而他们这些人,就是『天网』在F市的骨干。」

  「3月15日?」

  「对,公历3月15日——尤利乌斯·凯撒在这一天被杀、汉贼曹孟德在这一天
殒命、沙俄皇帝尼古拉二世也在这一天逊位,而同样在这一天,发现了新大陆的
哥伦布顺利返回西班牙、在西欧爆发了匈牙利革命,这一天是毁灭的一天,也是
希望的一天。」

  ——这些就是那个李萱跟夏雪平说的最后一番话。最后一次见到李萱是在那
一年的3月9日,夏雪平离开女子监狱以后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跟自
己关系最好的徐远、丘康健、苏媚珍,也包括父亲,她原本计划着3月15日自己去
那家「水镜川菜」一探究竟;可万万没想到,3月11日这一天,女子监狱传来消息:
李萱竟在监狱食堂里被人割喉身亡。杀了李萱的那个女囚犯,是一个曾经被华泷
区分局抓捕过的涉嫌运毒的女黑社会成员,在杀了李萱之后大喊了三声「大仇得
报」之后,便用那把磨得极其锋锐的板材眼镜腿捅入了自己的脖子里;那女人还
留下了一封遗书,说是之前自己一直憎恨华泷区分局的警察、而且从李萱入狱以
来自己就与她不共戴天等诸如此类的话。监狱的狱警和狱友、李萱之前在华泷区
分局的同事,也都证明李萱与那个女流氓在局里拘留时和后来进监狱后,确实有
过几次不愉快,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并且,这些人都对夏雪平说过,这个
李萱平时喜好夸夸其谈、为人也极其贪得无厌;尔后在3月15日那天,夏雪平也去
了一次那家「水镜川菜」,但到了7点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手上戴着表链
上镶着猫眼石的食客出现。于是,夏雪平一度以为,自己是被这个李萱给耍了,
李萱对夏雪平说过的那些话也就暂时不了了之。

  可很快,到了那一年的7月份,重案一组在Y省的不同地方,前前后后共发现
了7具无名尸体,经过DNA比对,确定这七名死者便是之前省厅通报过的那七个失
踪警员。从此,夏雪平开始相信李萱所说的话,并且当初家里还被艾立威放了一
把火,夏雪平一直以为那把火也与「天网」有关,于是「天网」这么一个看不到
摸不着的组织,长期成为了夏雪平心中的一道阴霾。只不过在李萱死后,夏雪平
再没听别人提到过这么个组织,夏雪平曾经旁敲侧击地试探着问过徐远和沈量才
两人听没听说过「天网」这个组织,但却什么都没问出来;而在任何政府执法机
构的数据库里,夏雪平在自己的权限范围之内也查不到这么一个东西。日积月累
的徒劳无功,让她甚至开始动摇,自己是不是在鬼打墙。

  直到那天,周荻对她问了那一句话——「夏雪平警官,你听说过『天网』么?」
这句话,让夏雪平平静的内心再次激起了汹涌波澜。

  此时此刻,我和夏雪平已经回到了我的房间里。看着那仍弹出在电脑桌面的
输入对话框,我的内心竟然有些踌躇。我甚至开始在想,我把艾立威留在我夹克
里子里面的这张Sd卡交给夏雪平是不是个错误,我是不是应该就此催眠夏雪平就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开始有一种很不好的被迫害妄想:艾立
威留给我和夏雪平的这个文件夹就是个潘多拉魔盒,如果不打开,或许对于外公
的被害、舅舅全家被杀,我和夏雪平会永远都不清楚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但是
我和夏雪平会就此这样偷偷摸摸但永远平静、永远甜蜜地在一起;倘若打开了这
个文件夹里面的东西,那么在我和她身上恐怕注定会发生一些事情而且覆水难收……

  「夏雪平,这个文件别打开了」——我很想这么说;

  但我知道,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舅舅舅妈收养的那个跟我无关的
小表妹,他们的离世一直是夏雪平的心结。这个心结不解不除,夏雪平就永远都
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

  「那么这张储存卡里的东西,就应该是艾立威查到的关于那个什么『天网』
组织的关键了。」实际上,我说道。而且说着,我把电脑的键盘挪向我的面前,
「我来吧。」

  说着,我试着分别在「口令」和「密码」里敲下了大写的「Unfair」和「Sk
yweb」,没想到竟然输错;我又试着调换了个位置,「Unfair,skyweb」,在输
入之后未等我按下确定键,那个索要密码口令的对话框竟然自动关掉了,我在试
着点了一下那个视频,已经可以播放,看来储存卡确实已经解锁了——而在播放
器的画面上,出现了艾立威的那张欠揍的脸,镜头下他身后的背景是他自己的房
间:「雪平,当然在你身边的应该还有秋岩……唉,再次向你们两个表示抱歉,
想必你们俩看到我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是死在雪平的枪下了,而你们的关系
应该比我活着的时候更亲密了吧?祝福你们——来自你们两个的共同敌人的祝福。
我也恭喜你们,成功地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留给你们的东西……说起来,那两件毛
衣,还是莺儿帮我织的,而她现在也为了我死在我的安排之中了……我想我是时
候去见她了。雪平,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都没有怠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
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或许……或许最初是为了自己过意不去的良心,我总觉得
在我处心积虑想要暗算你的时候、去帮你做一些事情,我的良心会好受一些;然
后,是因为我想找一些东西去反制苏媚珍那个女人——没错,雪平,你最好的朋
友苏媚珍处长,她正是『天网』的成员之一;而随着我对于你让我调查的关于夏
涛老局长的死的越来越接近,我发现我自己也对这个事情越来越感兴趣。呼……
但是我用尽全力,好多事情我也没搞明白;现在你们能看到的这张卡上的东西,
是我能翻找到的所有关于这个叫『天网』的组织的内容——在这个城市的另一面,
确实有那么一群人在以一种邪恶的方式支配着一切事情的运转;我所得意的、自
认为苦心经营的『桴鼓鸣』网站,在他们的面前,根本就是一只蝼蚁罢了。而且
我还要再说一声,雪平,实在抱歉,在我盗取这些内容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或许
是因为我的技术不好、或许是在我盗取的时候被发现,里面有很多东西我都打不
开,而另外还有一部分东西,在我下载之前被人刻意损毁,请恕我无能为力。不
过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冷血孤狼』夏雪平办不成的,对吧?
何况现在在你的身边,还有一个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何秋岩陪伴你、帮
助你。嗯……就说这么多吧,我是时候想这个世界告别了——夏雪平、何求岩,
万事小心!祝你们永远幸福!」

  艾立威说完,视频便结束了。

  「谢谢你,艾师兄。」回想着刚刚艾立威的那些确实是我从他嘴里听到的最
真诚的话语,看着已经灭掉的视频画面,我情难自已地对着电脑屏幕说了一句。

  夏雪平却没有说一个字,她坐在我的身边,眉头紧锁,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
前倾,然后她用手轻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接着猛地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点开
了那Sd储存卡里第一行左起第一个的图片文件。于是一张照片窗口弹出,在盯着
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之后,原本看完艾立威遗言式的视频之后,心情都有些沉重
的我和夏雪平,不约而同地惊叹了一声:「我的天啊……」

  「这是……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大合照的扫描,从照片上那些人的着装风格看起来,距离现在
至少得有差不多将近三十年。可最吸引我和夏雪平眼球的,却是那照片上端坐在
前方第一排正中央的那个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深蓝色衬衫打底、系着浅蓝色领
带、留着侧分头刘海的男人,他魁梧英俊、目光如炬,整个人都透着英武高贵的
气质;对我和夏雪平来说,他又十分地和蔼、亲切,我都能感觉得到,在望着这
张照片的时候,夏雪平甚至有些想要掉眼泪。

  他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我的外公夏涛。

  但很快,我在外公的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看到了一个留着披肩发、穿着深
灰色立领风衣、容貌俊俏清秀、气身姿挺拔身材苗条、目光锐利傲然、气质冷艳
又不乏妖冶的女人——我仔细端详了这个女人半天,竟然发现,她居然是那个刁
钻刻薄异常的仲秋娅老太太!我仔细再观察片刻,又发现原来在外公的正后方左
手边,那个宽脸盘眯缝眼、冲着镜头微笑得十分灿烂的不到三十岁男人,正是前
不久刚被杀的、让我品尝了我人生中第一支香烟的佟德达!

  ——这张合照是什么意思?这难道会是「天网」组织的成员合影么?难道说
仲秋娅老太太和佟大爷也都是「天网」的成员?那么外公呢?外公也是「天网」
的人么?夏雪平讲述的故事里,李萱告诉夏雪平外公是被「天网」的人暗算而死
的,那么在这张照片里,外公怎么会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正位上?

  而在佟德达的身边,包括与外公坐在同一排左手边的那个人,还有照片上其
他将近九十多个人的人脸,全部被人抹除了,也不知道是原本的照片底片或者初
始洗印的照片就是这样,还是在艾立威盗取的时候被人刻意用修图软件抹除的。

  我转过头刚想对夏雪平把自己的心中疑惑提问出来,却发现此刻的夏雪平已
经进入了一种入定的发痴状态:手足无措、双目睁大,眼瞳湿润,嘴角还稍稍有
些抽搐着。当照片被点开之后,夏雪平除了看过了外公的面孔之外,她的双眼便
一直盯着那最后一排。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在最后一排右起第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当时似乎还
未到二十岁,他的个子在照照片的人里面显得极高,因此他的存在也十分地突兀;
我仔细瞧了瞧,总觉得这个男人的哪里跟我有些想象,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幻觉,
而再仔细一会想,我才发现,这个男人,不正是那天我在G市那家情趣用品店里遇
到的那个男人吗?——安保局门口的跟踪、成人用品店里的遭遇、AV货架前的矢
口否认,再加上在这张合照上的出现,在我心里,我已经把这个男人的身份,确
定为夏雪平的曾经的恋人、那个刺杀了执政党领导人的叛国特工于锋了。

  只是在这一刻,我并没有勇气向夏雪平询问一句,他究竟是谁,我也没有勇
气告诉夏雪平,我已经见过他了,还是两次。

  「那个……咳咳,要不,再翻翻别的东西?」我对夏雪平问道,此时我的手
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可一时间这只手落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却不知为何我的
行为竟有些鬼祟。

  「……你外公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夏雪平的脸色渐暗,说起话时的声音
都在颤抖。

  「啊?」

  「你外公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夏雪平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之中,又转头对
我说道,「他的这件衣服我是记得的,那是你舅舅在你外公生日的时候跟你外婆
一起去挑的;但我完全不记得家里有过这张照片——只是你外公从来都是把自己
跟别人的合照在家里留一张的……」接着,她又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难道
不应该是属于『天网』的照片么?只是爸爸他为什么会在这上面……」

  「这也不见得就是『天网』的照片吧?」我仔细想了想说道,「或许就是外
公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而已——很可能只是一张警务系统开了个什么会议之后的
合影。」接着我把仲秋娅老太太和佟德达所在的位置只给夏雪平看,夏雪平小时
候是见过仲秋娅的,她知道那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样子,而佟德达就更不用说了,
继而,夏雪平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下来。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却发现照片上并
没有聂仕明和胡敬鲂,外公年轻的时候,这两位就已经在省厅工作了,一个是办
公室助理,一个是档案资料室文员,若是照片上没有这两位,硬要说这张照片是
省厅警务系统的会后合照,也确实稍稍有点生硬——并且那个疑似于锋的男人也
在,他当初可是安保局的特务。当然假使说,那些脸被人抠掉的位置上本来是有
胡敬鲂和聂仕明的,那么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可就更复杂了。

  夏雪平缓缓眨了眨眼,然后关掉了那张照片,点开了随后的那一堆Pdf文。这
些Pdf文件倒都是保存完好的,只不过我跟夏雪平都看不懂:因为它们好死不死,
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同于之前我跟夏雪平在刘虹莺用过的那个宾馆电脑上
留下的Sql中的那些传呼数字代码,也不同于简单的莫斯码——我跟夏雪平对于密
码破译方面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这么多的文件,里面全都是这样的数字,
这看起来并不像某些人的恶趣味或者艾立威临死前故意耍我和夏雪平的整蛊,这
说明这些数字肯定很重要;在每两个数字中间,都有差不多一个字符的间距,但
是每一行数字的个数还大不相同,我俩面面相觑,在研究了一阵之后,就只得出
来一个这些数字肯定是进行过某些数学运算之后的结果,然而,数学这种东西对
我俩而言,都是梦魇般的存在——我就不用说了,中考时候满分是一百五十分的
数学试卷,我最后勉强拿了90分,上了警专之后我就没系统地上过与数学相关的
科目;而夏雪平今天才微红着脸告诉我,她高一下学期那年的期末考试,其他科
目的分数在全年级都名列前茅,唯独数学,居然考了一个不及格。

  「啧……你这小脑瓜,都是被我给带的……」夏雪平摸了摸我的头发,疲惫
地抻了个懒腰,算是歇一歇脑子。

  而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一时脑抽,竟然对夏雪平开了一个十分不妥帖的玩笑:
「哈哈,当初你还因为我不好好学习扇我巴掌;现在看啊,就是遗传!……不过
那你说,将来假如咱们俩要是有孩子,数学水平那不是得更差?」

  夏雪平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你个小混蛋!瞎说什么呢?」

  我也连忙意识到了自己说走了嘴,悻悻地抿了抿嘴转过头去。夏雪平坐在我
身旁半天不说话,我再一转过头,但见她的脸瞬间像一颗红透的蜜枣,而她低着
头嘟着嘴双臂夹着胸部的样子,倒仿佛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然后受到了委屈。
我见此状,连忙搂住夏雪平的身体,轻抚着她的肩膀对她赔礼道:「哎呀……我
就是说秃噜了嘴,我没……我在心里没欺负、轻贱你的呀!我道歉!我错了哦,
夏雪平大人!我的小平平!——你要是还生气,要不然你再扇我几巴掌?」

  「哼,你个小混蛋,找打有瘾呐?」夏雪平依旧羞红了脸颊对我说道,「告
诉你,我……我对你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出格的了;再得寸进尺的事情,你不许
瞎想!」

  「是是是!我没瞎想!」我搂着她说道。

  夏雪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头贴到了我的胸口,整个人都偎在
我的怀里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我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见她不再因为我那个很敏感的破玩笑闹情绪,我的
思绪又回到了眼前这一大堆数字当中去。我心想,就算是我俩又锲而不舍、铁杵
磨成针的信念,花一晚上或者几晚上不眠不休把这些数字的加密规律掌握、计算
公式推演出来,或许在得到了密码原文之后,还得需要找出原版的密码本,否则
我和夏雪平还是什么都看不懂——现在的我和夏雪平,都像是两个看不见东西的
人,放大镜、近视镜都摆在我俩面前,但是我俩的眼睑却是被人贴了胶布的。于
是,我俩都同意还是暂时先不要去管Sd卡里存着的这些东西。

  「夏雪平。」我叫了一声她一声。

  「嗯?」

  「你现在,」我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地咽了口唾沫,「是不是有点想答应周荻
的工作邀请了?」

  我能感觉到在我胸口的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吧嗒了一下嘴唇,又把持不住
地叹了口气。

  我在内心当中做着斗争,但是嘴上却苦笑了出来,然后对她问道:「嘿嘿,
舍不得我是吧?」

  「瞧把你美得!谁舍不得你这个没大没小、还满嘴跑火车的小混蛋了?」夏
雪平的声音充满了讽刺意味,但是她的双手却忍不住搂到了我的腰际,吸了吸我
身上的汗味,然后才说道:「你这小混蛋,刚来市局才多长时间,就跟我处处闹
别扭、瞎折腾,现在总算是回到我的办公室了……从你刚来重案一组的第一天起、
你就坐在我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上,其实你都不知道,在妈妈心里有多踏实——
我都快十年都没这么觉得踏实过了。」

  这一番话,把我心里说得暖暖的,而这种暖意,让我情不自禁地想为夏雪平
这个之前我看起来都觉得冰冷无比的女人流泪。也是这种暖意,让我忍不住想要
去成全她,成全她目前人生当中那最大愿望。

  我亲吻了一下夏雪平的后颅,嗅着她那带着栀子花味道的发香:「没关系的,
夏雪平,你去情报局上班吧。」

  夏雪平立刻从我怀里离开,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又惊讶地注视着我。

  「你……这是什么眼神?」

  夏雪平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欣慰:「我还以为,你会摁着我不让
我去。」

  ——看来她是真的动心了。换做我也一样,毕竟在周荻那里有她最需要的东
西,而我和她也不可能抱着艾立威留下来的这张储存卡,两眼一摸黑地闭门造车。

  「我是那样人吗?」我故意对夏雪平笑着问道,因为按照之前的我的脾气,
我就算是再理解夏雪平对于外公和舅舅被害真相的渴望,我还是会选择把她攥在
手里不放,尽管明明在我和夏雪平两人当中,弱势的那一方是我,爱耍浑的那一
个也是我。

  「那我明天就得去,这种事情耽误不得。」

  「没事,你去吧。」

  夏雪平对我莞尔一笑,摸着我的脸颊,眨了下眼睛,宠溺又认可地说道:
「我的小混蛋,好像终于长大了。」

  这句话,竟说得我有些害羞。

  我看着夏雪平如此美好的笑容,便立刻抱住了她亲吻了她片刻,接着对她说
道:「我会让胡师姐、白师兄他们把你的办公桌留出来;等我明天上班之后,我
还会坐在我原来的位置。等你忙完了国情部现在正在办理的那个案子,你回来之
后,你一抬头还会看到我的;哈哈,而且你白天是见不到我,但是晚上还可以呀!
而且,嘻嘻,还是躺在被窝里的呢!」

  「哼!」夏雪平听了,马上用弯起的食指敲了一下我的脑门,对我斥道:
「你呀,一天天尽想着被窝里的那点事!刚夸你一句,你就露出来尾巴了!」

  「嘿嘿嘿!」我对她笑着,又紧紧地搂住了她,把舌头探进了她那湿润甘甜
的香口之中。

  「好啦……」夏雪平想了想,突然又红着脸对我有些害羞得难以启齿,「那
个,小混蛋,妈妈其实今天有些累了……但是你要是想做的话……」

  「没关系的。」我摸着她的头发,对她微笑着说道。

  她并不是搪塞我,因为在刚才我俩去了丘康健房间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然瞌
睡连天的,然后今天我俩又舟车劳顿刚从外地返回F市,又遭遇了一次陌生人袭击、
她住了将近十年的住处还被一把火烧掉,然后又看到了自己父亲过去的照片,而
在以为自己差点就得到外公被害的真相却发现最后是竹篮打水、虽然捞到了几许
水滴但仍是一场空——在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凡是个人都会觉得精疲
力竭,提不起任何欲望也是正常;而在这个时候,我若是还想强行跟她性交,那
我就真有点不是人了。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也困了呀!而且,能每天跟我最可爱、最漂
亮的夏雪平大人睡在一张床上,单单只是搂着,我都觉得很幸福喽!」

  「这嘴巴真甜!跟你在一起啊,时间长了之后,我还真担心我到底是会发胖,
还是会得糖尿病?」

  「胖倒不大可能……」我说着,故意瞧着夏雪平的双腿之间,又伸舌头舔了
几下自己的上嘴唇,接着说道,「不过你这个糖尿病……嘿嘿!」

  话音刚落,夏雪平的拳头便向雨点一般往我的胸膛砸来:「臭小子!一天天
就知道拿我开涮!……哼,快去洗澡!」

  听了她的命令,我便去洗了澡,但在进洗手间之前那一刹那,我又瞥到了夏
雪平又搬过了我的电脑,在鼠标触板轻轻敲点了几下,目光也开始发滞。我不清
楚她究竟是为了看照片上的外公,还是那个男人。洗完了澡,换上了宽松的短袖
短裤,我便先躺到了床上,拿了手机翻了一遍自己的所有Sns账号。轻轻往下拉了
刷新功能,只见小C刚刚发布的,显然又是仅对我可见的朋友圈状态头一个抢占了
我的眼帘:「Abde我叫小C:[快哭了][敲打]他回来了,他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匆
匆地来、匆匆离开,都不是为了我;他的她很漂亮,他的心里现在只有她……[凋
谢][凋谢][凋谢]」

  这一条状态,弄得我心情十分地沉重,我知道她看到我和夏雪平现在的关系
进展,在她心里肯定会觉得失落;但我又能如何呢?再像以前那样以她的「二老
公」的身份相处么?这样便会伤害夏雪平。

  ——而在这一刻我突然领悟到了一件事:以前上学的时候,看着那些「杰克
苏」加「种马」风格的小说,我也梦想过有一天我可以过上开后宫的生活,哪怕
是像过去旧时代或者古代那些地主财主们,养一妻几妾也很好;但是我现在总算
体会到,身体或许会心猿意马,但是情感这东西,在一个人真的遇到自己最中意
的对象的时候,是不可以被平均分担的。

  放下手机没过一会儿,我的眼皮便逐渐发沉,后来待我听到夏雪平从卫生间
里走出,那湿答答的头发散落在我脸上,而那带着沐浴液芬芳的胸谷靠近我的面
前、那温热的左手在我的小腹上爱抚的时候,我都无力回应她的热吻,但却把自
己的鼾声听得清晰。

  「坏孩子,还真睡着了!……每晚都急呼呼地缠着我,结果今天他睡得倒是
比我早!」夏雪平埋怨了一句,然后似乎也去换上了短袖衣裤,把手枪和手机放
到床头柜上,才掀开被子上了床,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又轻轻抓住了我的右手,
接着关了床头灯。

  我和夏雪平就这样手拉着手睡着,睡梦中,我和夏雪平来到了一片静谧的树
林,鸟语花香,山谷中有着清澈的泉水,还有一栋造型可爱的小木屋,泉水泠泠
作响,鸟儿在枝头高唱……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呀——造作呀——反正有——
大把欲望——哈——痒——」

  ——这歌声不是我梦里的鸟儿唱的,而是从我的房间门口传来的。因为突然
被吵醒,我的记忆和理智还都有点混沌,我一度以为我的手机在我睡前一直放在
沙发前的茶几上,而忘了就被我放在枕头旁边,于是我也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轻轻地翻过身,看了一眼窗户那里,只见天地间仍然昏暗一片,估计此刻还应
该是夜里。

  「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一个大男生比我还骚!就你这样的,还想在床上收拾
我?你收拾谁啊?哈哈哈……」

  「是啊!妈蛋!唱得老子都硬了!」

  「嘿嘿,那等下让他肏你呗?」听起来,门外居然还有不指一个女生。

  「滚你妈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外面还这么喧闹,我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寻思着这几
个不知昼夜的淫男浪女只是从我房间旁边的楼梯间门路过而已,便没去理会;而
这个时候,夏雪平翻过身朝向我这一边,只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却皱着眉头,想
必外面那些喧哗声也必然吵到了她,我顿时压不住心头的怒火,立刻起身穿上了
拖鞋。

  一打开门,外面那三女四男也都瞬间被吓到了,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的妈呀!回来了啊……」

  「我擦……我都不知道这屋还有人住!」

  我看了一下走廊里的电子表,此时此刻已经是半夜2:43,我便没好气地对这
他们说道:「干什么呢一个个的?这都二半夜了,不去睡觉,在我的房门口作什
么妖?」

  这几个年轻人,看起来比美茵也就大了一两岁,也就是许彤晨庄宁邢小佳那
样的年纪,一见我的说话语气异常的冲怒,也全都似被镇住了一般。

  但在我面前有一个剃了个寸头、也是个大高个而且肌肉十分发达、脸型还有
点圆的男生,眼睛一棱,随即脸上又挂上了轻浮的笑:「呀,兄弟,没见过你啊!
你也是新调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嘴上这样问道,
然后愤怒又警惕地盯着他。

  「嘿嘿,那跟咱一起来玩吧!『大锅饭』来不来?」那男生冲我淫笑着说道。

  「哎呦我去!」在他身后的三个女生瞬间脸上通红,异口同声地说道,但是
那一个个的嘴上也似乎都没什么把门的——「你啥意思啊?随便找根鸡巴就想肏
老娘啊?」

  「擦……你还没明白么小漓?本来咱们仨今晚谁都不想让他碰,结果他就又
找了一个打掩护的,想趁着咱们伺候这不认识的兄弟的时候从咱仨身上揩油呢!」

  「嘁嘁嘁!谁愿意揩你们仨的油啊?腚沟底下一股骚味!」那男生竟然没所
谓地跟这三个女生聊了起来。

  「呵呵,骚也不跟你面前骚!……不过这大兄弟看着倒是个子挺大的——而
且他那小兄弟也挺大的……嘻嘻!」

  「哈哈哈……」面前这帮人同时笑了起来。

  我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的棉质短裤确实很显我的阴茎的形状。但惊扰到了我
和夏雪平睡觉,外加这样口无遮拦的取笑般地调情,无异于在我心头的怒火上浇
了一层油。

  「行了行了!」我立刻对他们几个喝道,「嘴上过完瘾了吧?赶紧起开吧——
就算是不睡觉也别在我房间门口待着了!赶紧滚蛋!」

  「你让谁滚蛋呢!妈了个逼的……这是谁啊说话这么牛逼?老娘再进回校里
都是横着走的……」没想到坐在中间的那个染着黄头发、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的女
生竟然对我反骂了一句。

  「这里不是警校!我就让你滚!」我还了一句嘴。

  这个时候夏雪平也起了床,从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袖子,对我说道:「别理他
们了,睡觉吧。」

  我还没来得及跟夏雪平说什么,但听见门口那个圆脸男生欢呼道:「哎哟我
去!这女的不错啊!大兄弟行啊!刚刚一帮人在一起热闹都没见过你们俩,你说
你们也不好好跟咱认识认识?要不一起来场『大锅饭』吧!嘿嘿,我跟你们俩
『添一根筷子』咋样啊?」

  那男生一边色眯眯地看着夏雪平胸前的隆起一边说道,好在夏雪平穿的是我
那件黑色的短袖衫,否则真不知道会被这小崽子占多大便宜。所以,在我回过身
看着他的时候,我早已捏紧的拳头就已经揍到他的脸上。

  「哎?你他妈打人你……」

  「我操!兄弟,用拳头说话是吧?行啊……」那个圆寸头揉揉脸颊,活动了
一下牙齿,也捏紧了拳头。

  正在好久没打一场群架的我,以为又到了应该用拳脚教训教训别人的时候,
廖韬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披着一件睡袍的廖韬往走廊尽头这边瞧了瞧,立刻匆匆
走到我的身边:「这怎么回事啊?」

  「韬哥!这谁啊,这么牛逼?我们不就在他门口待了一会儿还开了几句玩笑
吗,他居然打我们!」那个黄毛丫头仍然不依不饶地说道,尤其是看到廖韬来了
之后,更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于是看我的眼神便更加嚣张。

  我看了看老廖韬,也打了招呼并说道:「来啦老廖?正好,这几个杂碎是他
妈的哪个部门招来的?明天早上我去找他们的负责人——大半夜的在我门口喧哗,
吵的我和夏雪平都睡不好,还他妈的出言不逊!我非让他们部门领导和沈副局长
把他们都给开了!」

  「……他刚才说里面那个女的是谁?」那个黄毛丫头瞬间慌了神,跟身边的
一个男生问道。

  廖韬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说道:「他们几个,是沈量才副局长挑选来的,
现在在你们重案一组做实习学警。」

  「呵呵……」在我身后的夏雪平冷笑了一声,却并没对这几个人发表任何评
价。

  「重案一组的?那今天傍晚时候,我怎么没见过这几个?」我疑惑地说道。

  「可能是一组的胡佳期姐姐实在放心不下这几个呗。」廖韬看了夏雪平一眼,
又看着我说道:「知道你要回重案一组了,他们几个的去留是你们一组自家的事
情,我一个经侦处当差的,可不好说话。」

  接着,廖韬又对着那几个小年轻说道:「真是胆子大啊你们!谁都敢骂是吧?
你们不是想知道这是谁说话能这么牛逼么?——他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认识的,
在你们警专和警院学习成绩又好、打架下手又狠的明星学长何秋岩;而在他身后
这个Madam,是你们的重案一组的正牌女长官,著名的『冷血孤狼』夏雪平。」

  「呀!我的妈呀!我才看出来!真是何秋岩学长啊!」之前一直盯着我裤裆
的那个看起来还算清纯的小女生,终于把眼睛挪到了我的上半身。于是原本蹲坐
在地上那几个全都站了起身,毕恭毕敬地看着我和夏雪平。

  「啊?我……」那个黄毛小丫头听了我和夏雪平的名字,一张嘴,口中一直
含着的那根棒棒糖立刻沾着一缕唾液掉了出来砸在了地上,嘴里还一个劲地嘟囔
着说道:「我擦……我把何秋岩给骂了?……以后我还咋混啊?咱们『警专帮』
那帮人要是知道,那还不都得骂死我?我完了……」然后连忙对我低头道歉,
「对不起啊,秋岩学长,刚才没认出你来!我……我这……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我白了一眼那丫头,本来我一肚子火,但我实在不愿意跟一个比我小几岁的
女生一般见识,所以我只是说道:「把从你嘴里漏出来的那玩意捡起来,扔在垃
圾桶里!掉在地上勤等着招蚂蚁啊?」

  「是是是!」于是那姑娘屁颠屁颠地捡起那支棒棒糖,跑到了垃圾桶旁边。

  「这……你是秋岩哥?」刚刚被我揍了一拳的这小子瞬间慌了,「我……刚
才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秋岩哥对不起!夏组长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
们!」

  夏雪平看着眼前这些孩子们,有些无奈又冷峻地说道:「来了重案一组,我
想你们应该都有一定的过人之处,要不然沈量才也不会选中你们,我想他肯定不
会拿选人调任的事情开玩笑。市警察局从来不养游手好闲之人,你们在重案一组
干活,可以不按常理,但是起码的警队规章和纪律——尊重同僚、按时休息、不
影响他人,这点事情,你们也应该得懂吧?要是不懂的话,从哪来回哪去吧,我
重案一组不收!」

  夏雪平的说话声调不高、措辞也不算狠辣,但是她的语气听起来却比我更加
威严,也让我面前这几个小屁孩们更加心惊胆战:「懂的、懂的!我们不会再这
样了!」

  「冲撞了秋岩学长和组长,实在是抱歉!组长、秋岩学长,原谅我们吧!」

  正在别人冲着我和夏雪平一通求饶的时候,那个身材高大的肌肉男竟然跟我
套起了近乎来:「秋岩哥,你还记得我不?我是秦耀啊!你专三的时候我刚上专
一!我还带人一起帮你撑过场子、跟你一起揍过陈澍旻那帮人!」

  实际上对于这个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我心中仍是有气,于是我
对秦耀说道:「哦,是你啊!呵呵,来啊进来吧——你不是想添筷子么?来啊!」

  秦耀立刻站直成了标准站姿,然后紧张地对我摇了摇头,甚至不敢再看我和
夏雪平一眼。

  「来吧,没事,进来吧?大家不都是『警专帮』的么,你们都进来吧!这个
点儿了,进来叙叙旧!」我又故意说道。

  「不了,秋岩哥!不敢了!」

  「秋岩学长我们错了!真错了!真的不敢了……」

  「哼,现在知道不敢了哈?」接着我指着秦耀的鼻子和他们所有人说道,
「告诉你们几个: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同意,我这间房间周围五米范围之内的地
方,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不许踏进来一步,知道了吗?明天早上八点钟,在重案
一组办公室里,我要见到你们几个按时到岗。从现在起,都给我闭嘴,然后都滚
回去睡觉!滚!」

  这回他们这七个算是彻底没人敢回话了,全都眼巴巴地看了我和廖韬一眼,
然后灰头土脸地推开楼梯间的门,悄咪咪地下了楼。

  「妈的,不像话!我在警专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没这么闹腾过!」看着他们
远去的身影,我还是忍不住追着骂了一句。因为确实,我这一届的警专生虽然一
个个的也都顽皮,且当初也视警纪校规为无物,但是到了晚上回到寝室之后,无
一例外,全都该休息的休息,不睡觉的悄无声息地看看手机打字聊天、听听歌、
看看电影或者看看小说,无一例外,几乎没人会去影响他人。哪怕是出了校园找
酒店宾馆开房玩群交,在后半夜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交合时候发出难以自持的淫
叫浪吟,也会注意说话的分贝,一方面是怕被别人投诉从而被学校发现,另一方
面与都是觉得吵到别人比较不好、不讲公德——虽然我们都是成绩不好的警专生,
但是我们还都讲公德心。

  「你也别太大动肝火了,秋岩,年轻人精力旺盛么……」廖韬对我劝说道。

  「屁话!我他妈也是年轻人啊,我怎么不这样呢?这帮孩子一个个的,都快
半夜三点还打了鸡血一般,把自己当成竹林七贤啦?」我对他们真是既愤怒又迷
惑。

  「是有点不守规矩了。这帮孩子,估计警校的课还没上完呢,就被调到重案
一组来,这沈量才简直是胡来!」夏雪平说道,然后又对廖韬问了一句:「他们
这些人,狂欢了几宿了?」

  「这都快一周了,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能玩。」廖韬笑了笑说道。

  「然后你就带着他们玩呗,『廖小宝』先生?」我对廖韬质问道。

  「啥?我没有啊,我没带着他们玩……」

  「呵呵,那你也没闲着吧?就您现在这穿着,不就很说明问题了么?陈玮琪
和独孤善华今天都不在吧?」夏雪平双手抱胸,冷酷地审视着廖韬。

  「哎呦喂!二位!您母子俩看破不说破成吗?——千万别告诉我家那俩主子
去!」

  「呵呵,说不说那是我俩的自由啊。」我突然有心调侃起廖韬来,然后我转
头对夏雪平抬了抬眉毛,夏雪平也斜眼冲我笑了笑。

  「欸……我错了,我这也回去睡觉成么?」廖韬举双手投降说道,「而且夏
警官,你变了!你变得跟你们家这何秋岩一样,愿意用玩笑话戳人脊梁骨了!你
们这一对儿我可惹不起!我回去了!」说完,廖韬一溜烟直接跑回自己房间里去
关上了门。

  回到了床上,盖上被子的我和夏雪平一起长吁了一口气。

  「小混蛋。」

  「嗯?」

  「什么叫『大锅饭』和『添筷子』啊?」夏雪平突然对我问到。

  躺在床上的我看了夏雪平一眼,然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夏雪平在警校上学
的时候本来是就算做「考学帮」的前辈,又是名誉校长夏涛家的大小姐,必然是
往来无白丁,「警专帮」的这点龌龊事情她没听过也正常;况且,这些个床笫方
面的唇典,也不知道夏雪平当初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被发明出来。

  「你笑什么啊?」

  我清咳了两声,对她说道:「你把手给我。」

  夏雪平便将自己的左手交到了我手里。于是我便抓着她的手,放在了我还未
抬头的小肉虫子上:「这就是『筷子』。」

  「啊……」夏雪平立刻嫌弃地把手抽了回去,想了想对我说道,「这太恶心
了!我的天啊……」

  「呵呵,那你就应该明白『大锅饭』的意思了吧?」

  「沈量才招上来的这都是什么人?真肮脏!」夏雪平的呼吸中都带着些许的
愤怒。

  我吞咽了一口气,对夏雪平说道:「你放心,夏雪平。打死我,我都不会允
许还有想要搁我这再『添一筷子』的。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像那个刘公子和
原溯那次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我不会允许的。」

  「你别提了!那次更恶心!还好最后来的是你……欸?我说小混蛋,这点事
你这么清楚,你上学的时候,估计没少『大锅饭』吧?」夏雪平气鼓鼓又好奇地
问道。

  「咳咳……没有!」

  「真没有?」

  「那什么……睡觉吧!天都快亮了!」

  「真是太吵了……」过了一会,夏雪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着。

  「你睡了多久?」我对夏雪平问道。

  「刚睡着没多久。想着艾立威留下的那个东西,再想想明天早上还要去跟徐
远打声招呼、然后又要去情报局,对付国情部那帮探员们,我就有点失眠。」夏
雪平说道。

  「再睡一会儿吧。现在快3:20了,还能再睡差不多三四个小时。」我对夏雪
平说道。

  「嗯。」

  「夏雪平。」

  「嗯?」

  「咱们俩还是尽快再找一个房子租下来,一起住吧。」

  夏雪平转过了身,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牵住了我的右手,对我轻轻地说了一
声「嗯!」

  又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我和夏雪平都起了床,洗漱后穿好了衣服去食堂吃
了早餐。十二月初的白昼,也跟每天早晨需要起床上班上学的人一样,有些懒惰
得喜欢窝在那棉被般的云层后面不愿意露头。披着银蓝进入食堂的我和夏雪平,
一人一碗热乎乎的牛肉越南粉下了肚,清晨太阳上山之前的寒凉也一扫而光。

  「你瞧瞧,这夏警官和小何警官身上的这件羽绒服,真好看哈!」

  「人家母子俩底板都好,要是咱们这样的穿身上,再好看的衣服也都白瞎了。」

  「你不觉得这夏雪平,休息一个月之后回来了,整个人都精神多了么?」

  「这女人啊,还是活得自由一点好啊……之前人家离婚了,自己想干嘛干嘛,
就对自己好就行了!现在人家的大儿子跟她关系也不错啊!你想我,年轻时候也
是咱们厂里一枝花,就为了我家那傻老爷们儿还有那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白
天我得在咱们食堂忙活饭菜,晚上回家还得伺候他们爷俩去,一个个的还都不给
我好脸!我现在剩啥了我啊……」

  听着那些食堂老大妈们的七嘴八舌,我和夏雪平都忍不住在桌子下面伸出手,
拉住了对方之后与彼此十指紧扣,然后看着对方欣慰地笑了笑。

  早餐吃过了,我和夏雪平便并肩走向市局大楼,我几次都想趁人不注意牵一
牵夏雪平的手,但是每一次夏雪平都及时躲开,然后侧过头斜眼瞪着我;最后终
于在走到二三楼之间的缓步台处,夏雪平才主动走到我的身侧,自己的小拇指勾
了勾我的手心,嘴角勾勒出一反常态的调皮。徐远和沈量才这两个对时间要求都
很苛刻的人,今天倒是来得都很不准点,不过他们来得越晚,我就越有机会跟夏
雪平缠绵在一起。因此我忍不住将手穿过了羽绒服毛毡里子搂着夏雪平的腰间,
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舌头入侵到她的双唇之间。她简单地在我的胸口推了一把,
紧接着却又同样把自己的胳膊搂上我的后背。双舌缠动,连舌下的末梢神经都开
始活分起来,我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阴茎和肉囊里面在走血泌液,夏雪平呼吸的节
奏和她脸上温度的上升,也在告诉我她的双腿间一定已经开始湿润。

  「……我还是劝你谨慎点!」徐远的声音冷不丁从漏下传来,我和夏雪平都
连忙松开对方,又不舍地看着彼此的眼睛。只听徐远正严肃地说道:「不是聂厅
长不给你增加建制,但是警备资源就这么多,他是有限的!市局总部的警力是比
较单薄,但不是你这么搞的,量才!」

  「那还怎么搞?像你的计划,细水长流?快三四年了,咱们总共才从警院招
上来几个人?不算风纪处那些个雏儿,也就一个何秋岩、一个白铁心和那一个吴
小曦!然后现在搞得就何秋岩一个人得到提拔和重用了,是,鉴定课那边有老丘
在,无所谓了,网监处这边呢?我觉得白铁心也应该得到破格录用!——他那个
什么『大千之眼』的软件不是挺好的么?」

  「你可算了吧!自从两党和解以后,『天网工程』项目都被搁置了,『大千
之眼』这么个绝对侵犯他人隐私权的东西,你敢公开拿出来么?」徐远边上楼边
说道,「况且我发现你最近跟我,经常是我跟你说过『城门楼子』,你跟我谈
『胯骨轴子』,你总是回避关键问题!我说的可不只是白铁心的事情——再说了,
白铁心那孩子,已经入职三个月了,在新人里面算是有点资格的,你要是看他有
能力,想提拔他当然没问题我不反对;关键是新入职的这帮愣头青们,还没得到
磨练呢,你就又准备继续招新人来?量才,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你一直想搞出来
点动静,你的目标一直是咱们的老局长;可警员人事这件事,不是政治权术,也
不是人海战术!你这么弄,早晚要出大问题的!」

  「呵呵,你也不用教训我,哥哥,咱俩理念从来就不一样——我知道你有你
的政治诉求和事业理想,我也有我的;至于我要做什么,我的最终目的,你慢慢
看就好了,反正我不认为我的这些对咱们市局的战略管理规划,会有什么问题。
有些事情不做,你怎么能知道它是毒药还是猛药?」沈量才信誓旦旦地说道。

  「不是……你想干嘛?量才,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听劝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
过急!你可悠着点!」

  「呵呵,我说远哥,我知道你好心,但你还是等你和苏媚珍的问题,在司法
调查局那边解决了以后,再跟我聊别的吧!」

  「咳咳。」我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得热烈,几乎
连已经走到了我和夏雪平面前,都没腾出功夫看我俩一眼。

  然后按照夏雪平的计划,她便自己跟着徐远进了沈量才的办公室,我则去风
纪处把我自己的那些动心收纳进一只纸盒里,然后等着夏雪平一起下了楼。然后,
她接着走向一楼,而我则必须转弯。好在沈量才今天大发慈悲,专门派了一个警
察大队的女制服警开车送夏雪平去了情报局,因此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或许生
活本来如此,我时常畅想着搂着夏雪平在床上如胶似漆一整年时间,但那只是一
种甜蜜的淫梦,人们必须得从床上起来,一来需要吃喝拉撒,二来躺久了会长褥
疮;正如我和夏雪平也不可能24小时都在一起、点到点之间距离不能超过五百米。
这就是恋爱时的另一种必修课、所谓「想念」么?想念一个人,的确很浪漫,但
也真是折煞人心。

  我搬了东西回到了重案一组,坐在夏雪平对桌的胡佳期一看进到办公室的只
有我一个而不见夏雪平,立刻跑来向我询问情况。在我向她说明之后,她连连叫
苦,想了想又把白浩远以及我久违的王楚慧王大姐一齐叫到了走廊里。也不知道
他们在外面商量了什么事情,没过多久,胡师姐又把我叫出了办公室。

  「不是,秋岩,我再问一句:雪平就这么去国情部,咱们市局这边她就不管
了?」胡佳期皱着眉头,慌张地对我问道。

  「也不是不回来了,她是被F市情报局临时征召,去调查一个机密案件。她的
工作关系和警衔还都保留呢。」我对胡佳期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就好。」胡佳期松了一口气,但我看得出她的眼睛正
含着眼泪。

  「怎么了?我听说胡师姐这一个月的代理组长不是当得挺好的么?有什么难
处么?」

  「没什么……嗨!我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呗!」胡佳期看着我,咧嘴强颜
欢笑,结果这一笑出来,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在一旁的白浩远连忙抱住了胡佳
期,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哽咽了片刻。

  王楚慧无奈地看了看胡佳期,然后对我说道:「小胡差不多也是一个月之前,
跟她老公办了离婚手续。然后孩子居然还判给她了——也不知道他前夫用的什么
手段,之前小白跟她、聂心驰跟她、还有我们四个一起出去开房时候的事情,全
被他老公抖搂出来了:说得也是奇怪,我们四个一起出去也从来没照过照片,怎
么就留下痕迹了?之前小胡去你们警院办事,被你们警院学生会的一个执委在水
里下了春药,也被骗着弄了几次,这事也被她前夫搜刮出来了,估计是那个小子
收了钱,跟她前夫做了叙述还录了音,倒打一耙说是佳期勾引的那小子……他前
夫拿着这些东西,一个劲地给他家小军洗脑说佳期怎么怎么不守妇道、怎么怎么
淫荡无耻,弄得小军都恨上佳期了,结果她老公到头来还不要那孩子了,跟一个
小年轻的女生去了南方。这不么,白天在局里还有案子、晚上回家也不知道怎么
面对她儿子小军,这一个月来,也真够小胡熬的。」

  听了这个故事,我也不知道是该可怜胡佳期,还是该觉得她是自食其果,因
为无论是勾引自己儿子也好、跟白浩远聂心驰勾搭成奸、跟王楚慧一起出去玩4P
也好,被那个跟我同届的学警下了一次药之后又回去跟他做了几次性交也好,全
都是胡佳期把持不住自己,虽然我没资格在这方面说教,但我觉得一个人做出一
件事,也必须要承担后果——比如我现在就为了夏雪平,牺牲了跟小C的亲昵,而
倘若有一天我和夏雪平的关系被有心之人曝光,那么那时候我将遭受的一切谩骂
和谴责我都必须承担;倘若我是胡佳期的老公,可能现在这么做,已经算是仁慈
的。不过,世界上又有几个女人,能像夏雪平那样,但凡感觉酒水里有一点不对
就会找个地方呕出来,面对对自己意欲不轨的男人能二话不说就赏一记「断子绝
孙脚」呢?何况在仙乐大饭店那次,要是没有张霁隆,夏雪平也很可能就……胡
佳期毕竟是个女人,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那胡师姐也确实不容易,是应该歇一歇了。」我对胡、白、王三人说道,
「要不接下来这一个月,王大姐你来代理组长职权吧?然后再下一个月是白师兄。
我估计最多两个月,夏雪平在国情部那边的事情怎么也能完成了,实在不行富裕
出来一点时间的话,再轮回胡师姐呗?」

  「秋岩,是这样的……」胡佳期抹抹眼泪,但还是忍不住哽咽。

  「还是我来说吧——」白浩远对我说道,「是这样的,刚才我们仨商量的:
我们想让你来当这个代理组长。」

  「啊?」说实话,白浩远这句话真的有点吓到我了,我连忙摆手推脱道:
「开什么玩笑?我肯定不行!我知道我之前跟你们三位有点误会,但你们别这么
逗我行么?」

  「没逗你,秋岩,我们仨是认真的。」白浩远跟着叹了口气,「咱们一组的
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将才满屋,帅才寥寥。呵呵,夏组长脾气冷、性子独,
说话做事其实都挺不顾大家的感受的,『冷血孤狼』么;但你说,为什么咱们一
组这群兄弟姐妹都听他的?是因为她敢判断、敢想敢做,敢打敢冲,她能成为咱
们的主心骨,是擂阵前鼓时候的那支鼓槌,能让咱们这帮有心没胆子的人,在小
腿肚子攥筋的时候,大喝一声然后带着咱们往前冲。就我们三个,几斤几两我们
自己都知道,像之前你和她出去度假一个月,我们三个出来跑跑龙套、打打酱油
还可以,时间长了必然会露怯。」

  「不……那我就是帅才了?我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当风纪处的处长,
那绝对是赶鸭子上架。」我十分迷惑地问道,「我之前是有轻怠过您三位,不过
我论资历也好、阅历也好,我可都比不过你们三位啊!」

  「你当然是帅才——风纪股都能被你拉出来,成为风纪处了,你还是做过处
长的人;何况你现在跟雪平的关系修好了,你们现在住在一起,组里如果有什么
事情你拿不定主意的,案子上需要帮忙的,你跟雪平请教、商量也都方便啊!所
以这个代理组长,你责无旁贷。」白浩远这一顶高帽,直接给我扣死。

  「不是我……我一个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新手学警,怎么就成了『帅才』
了?」

  「秋岩,你就别推脱了。」擦干了眼泪又擤了鼻涕的胡师姐,信任地看着我,
又微笑着说道,「你有履历、你有警衔,还差什么吗?之前办桴鼓鸣这个案子的
时候,你最后不是成功地让咱们的人和风纪处的人合作了么?那时候我和你白师
兄,还有王师姐都打心眼里佩服你——我们之前跟风纪处的人闹别扭都闹成什么
样了?你能让我们跟他们一起办案,说明你是有能力的,只不过你可能既不自知、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怎样发挥你的能力而已。在我所知道的重案一组,能做到这
样的,一个是徐局长,不过人家现在是局长;一个是雪平;一个是艾立威,不过……
唉,闹半天他是最大的犯罪份子头目;还有一个是老魏,魏蜀吴,结果被艾立威
毒死了;再现在一个就是你了,所以这个代理组长还得你来。」

  接着,胡佳期又有些伤感地说道,「……要是心驰没死,咱们仨还能跟心驰
在一起,什么事都商量着来。」

  白浩远听了这话,也不禁跟着叹了口气。

  「嗬……人都死了,还说这个干嘛……」在一旁的王楚慧,倒竟有些不以为
然。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寒意,因为毕竟之前胡佳期
跟聂心驰的云雨快活,或许充其量只能算作「换换口味」和「帮衬」,而聂心驰
真正想要的勾搭成奸的,就是这个提起他的死却全无惋惜的王楚慧——当初聂心
驰是真心喜欢王楚慧,每一次聂心驰看着王楚慧时候那充满性欲和爱恋的眼神,
我是能看得出来的。在发现我不住地看着她之后,王楚慧也连忙笑了笑说道:
「要我说,秋岩,你就当这个代理组长吧!这以后搞不好正式的组长都得你来当
呢!毕竟你是雪平的儿子嘛!娘是巾帼英雄,儿子必然也差不了的!」

  「……呵呵,这种事怎么能搞血统论?」我想了想,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又说
道,「那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前辈呢!他们就……」

  「呵呵,他们那帮人,没几个真正主办过什么案子的,一般都是给咱们协同
出力、平时工作出勤,也就是划划水罢了;跟犯罪份子对质倒是都敢,但你让他
们负责一个案子,哼,别说咱们不放心,他们自己都麻爪!」王楚慧摇摇头说道。

  此刻的我,颇有一种黄袍加身的感觉,新政权执政党的某前代元首的语录,
一句句地在我脑海中飘过,我此刻就差再念一句林文忠公的那首经典诗句。

  最终我不得不同意了胡、白、王三位的建议,但是在像全组发表简短讲话的
时候,我还是跟所有人公布,虽然我代理履行组长职责,但是大家如果有什么事,
还可以同胡佳期、白浩远和王楚慧三位警官商量。重案组的事情,可不比风纪处
那么轻松,我至少在此刻觉得,稍微放出去点权力应该是对的。

  而作为代理组长,我所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求那个染了黄毛的、名叫
杨沅沅的姑娘把头发染回来:「若是不按我说的做,那么我将会亲自拿把剃头推
刀,把你的头发剃得跟秦耀的发型一样!」一句话,吓得那个杨沅沅直哆嗦。玩
笑归玩笑,既然沈量才把这些后辈拉进重案一组来,怎么也得让他们快速上手、
发光发热,于是我便把这些人全都交给了白浩远。白浩远虽然在我现在的印象里,
人品还是稍差的,但是他的体能、射击水平还都说得过去,而他的抗压能力和心
理素质,在全局也是屈指可数的——从上次苏媚珍在老厂房设局的任务中,他能
护着胡佳期那么长时间、自己身上都被燎伤了也不放手就能看得出来;让他带领
这帮小学弟学妹们每天晚上训练两个小时,估计对他们的身心也都有好处。

  接着我觉得我也应该做点事情了,于是我便把现在重案一组正在受理的案件
全部整理了一下,刚准备做进一步分析,徐远突然亲自跑到我的办公桌旁了。

  「刚收到胡佳期的申请,」徐远看了一眼胡佳期,又看着我,「我和沈副局
长,同意各位的提议:何秋岩警官,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F市警察局总局重案一
组的代理组长了!」

  于是我连忙站起身,对着徐远敬了个礼。在掌声雷动中,我也必须走点场面,
所以我对徐远说道:「谢谢局长、副局长信任,我和秋岩在今后的工作中,绝对
不会辜负……」

  「行了行了!敬个礼就可以了,我不爱听主旋律的话!」徐远倒是一点面子
都不给我留,弄得满办公室的人哈哈大笑。接着徐远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然后
从自己那件厚厚的黑色麂皮大衣里怀掏出了墨镜戴好,又对着我说道,「赶紧跟
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带手枪么?」

  「带不带无所谓了。」徐远对我说道,「跟我一起去接三个人。」

  徐远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全省最著名的那家几年前新成立的整形美容外科医
院。而一到门口,正抽着那盏电子烟斗的张霁隆正和他手下老三的女友、也就是
我第一次遇到张霁隆时候跟老三一起溜到洗手间里不知去干什么的女马仔小茹,
以及那个花豹站在门口。张霁隆站前靠前一点的位置,从徐远和我的车子出现在
他的视线之后他便开始盯着这辆车子,一言不发;而站在他身后的花豹,却总忍
不住主动跟那个小茹套话,如果不是他说起悄悄话时候的表情十分的严肃,我还
真以为这个花豹是对小茹这个兄弟的女人有所企图。

  「张大老板亲自迎接,我是不是得倍感荣幸?」一下车后,徐远眯着眼睛,
大老远便对张霁隆朗声问道。

  「呵呵,你徐大局长亲临,我这都有失远迎呢!要不是你非得自己派车过来,
我就派我们隆达的车去接了——半个月前刚到的英国原版的宾利飞驰,绝对配得
上你徐山途的身份。」张霁隆收起烟斗,做出一副很恭敬的样子对徐远说着话,
只不过从他的语气到他的眼神里,处处充斥着试探和挑衅的意味。

  「免了,我们市局地少人稀,一辆车还是能派出来的。」徐远说着,戴着皮
手套的双手插进口袋,走在张霁隆的身侧,开口问道:「对了,这家医院院长呢?」

  「温院长去韩国了。医学会议。」

  「哼,医学会议……我看是怕检察院查她偷税漏税的事情、躲出去了吧?」
徐远不屑地笑了笑。

  「是疑似偷税漏税,据我所知检察院和税务局还在核实,还没盖棺定论呢。
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徐兄,人家这馨亭美悦整形医院免费给你们局李小妍、
丁精武做整容手术,又直接带着莫阳去了馨亭总院治嗓子,住的都是最好的病房,
你这不念叨点人家对于警民合作的好,怎么反倒惦记上找人家的麻烦?不合适吧!
何况,她那点事,不还是当初徐靖江留下来的烂摊子么?算在温院长孤儿寡母身
上,不地道。」张霁隆笑着说道。

  「哦,那你地道?当初是谁跟徐靖江做生意做得火热,结果临了在人家背后
插上一刀都不带手软的?你这么帮着温婉婷,你跟她什么关系啊?」

  「哈哈哈!徐兄,你别闹行么?我还说你是徐靖江远方亲戚呢,毕竟你们都
姓徐——呵呵,这样瞎猜有意思吗?谁都知道温婉婷现在的男朋友,是她儿子的
同学,呵呵,他们家那点事我也都弄不明白呢。再说了,徐靖江倒台的时候,你
别忘了,我还在蹲监狱呢。」

  「我的意思是,真正偷税漏税的,可别是你啊老弟!」

  「前言不搭后语了吧?你假设这温院长偷税漏税,于是她就躲到韩国了;那
若是我偷税漏税,我为什么还在咱F市呢?徐兄,想象力丰富是件好事,但咱说话
得讲证据。」张霁隆想了想,转而对徐远说道,「欸,我听说最近司法调查局的
人在找你的麻烦,就因为那个叛逃的苏媚珍,是不是这么回事?」

  徐远把长脸一拉,冷冷地看着张霁隆:「你想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这么多年朋友了,关心一下不行么?要不这样吧:你徐远
一句话,我就给我在司法调查局的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在你这行个方便,你看……


  「呵呵,张大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的黑道
的人来操心。」徐远略微嗔怒地说道,然后径直向医院主楼大堂走去。看着徐远
的背影,张霁隆在其后哈哈大笑。

  「决……『决整』!」待我们所有人都走进了大厅,一个跟着护士坐在主楼
大门口旁休息区的说话发音极其不标准的男人叫住了徐远,我和徐远,还有那个
随我们一道前来的制服警都有些呆住了。我听得出他分明是想叫一声「局长」,
但是他的舌头实在是太硬而无力了。

  那个男人也很激动地看着我,走上前来,极力让自己冷静着却又压抑不住自
己的欣喜若狂,对我叫了一声:「『抽岩』……」

  虽然我的名字被他念得极其「抽象」,但是当我亲眼看到他开口,当我亲耳
听到他说话,在我心中还是激动万分的:「阳哥,你终于能说话了!」

  「『还散素个腌巴,吾薛都……还不踏好。』(还算是个哑巴,我说的还不
太好)」

  「能说就好!能说就好!」我突然发现我也有点说不出来话,心头只是喜悦。

  「这都多少年没动舌头了?能说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徐远也连忙说道。

  张霁隆走到我们身边,开口说道:「我问过主治医生了,莫警官主要还是心
理问题,舌头的生理因素在其次。只要每天能锻炼着说话,就算是保守估计,最
多再有两个月,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就会与常人无异了。」

  「射……『射射姜怎裁』!(谢谢张总裁)」莫阳见了张霁隆,立刻对他鞠
了一躬,然后激动地感谢道。

  「张大老板果然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徐远仍忍不住对张霁隆讽刺道,但是
看得出来他对于莫阳能重新开口这件事,已经是很感激了,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
和对张霁隆多年积累出来的敌意,徐远不好直接说一声谢谢。

  「这算什么,走吧,上楼看看,楼上还有俩好事呢。」

  于是徐远和我都让莫阳先在一楼大厅等候,接着我们跟着徐远一起乘坐电梯
上了二楼。张霁隆和花豹与小茹走在前面,带着我和徐远还有那个制服警来到了
一间病房门口。在门口,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皮肤极其光滑、五官
十分精致的中年黑人女子,还有一个个子比徐远还要矮一些,身材消瘦精干的圆
脸男人。「介绍一下,玛丽安娜·贝妮萨,全球顶尖的整形医师;练勇毅,这家医
院整形科的执行主任。贝妮萨医生因为了解到患者确实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徐局
长跟秋岩是患者的上峰,出于负责的态度,她有必要跟你们二位讲述一下患者现
在的情况。」

  跟这两位打过了招呼,小茹便敲了敲病房的门,听见里面的那个熟悉的清亮
又甜蜜的声音叫了一声:「进来吧。」于是小茹帮着我们这些人打开了房门,同
时在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欢快的高跟鞋声音,而随即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靓丽
的女人,让我们所有人都为之一振:这女人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靴,和腿上深
褐色的长筒裤袜让她的双腿看起来纤细得如同荷花的笔直茎干;她的身上还穿了
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过膝的收紧裙摆包住了她的圆润小巧的屁股,打成蝴
蝶结的帆布束腰让她的腰盘看起来婀娜又苗条,小圆领到束腰之间那一部分,比
她之前必然是小了好几个尺码,但是整体上看起来仍然称得上是丰乳,而且外加
连衣裙的上半身还有纵向的波浪松紧纹,让她的身姿更显挺拔。此刻的她,留着
一头的披肩发,随着她莞尔一笑,棱角分明的瓜子脸上,那梨涡几乎可以很轻易
地触动任何一个人的心弦,无论那人是男是女,清丽的脸颊上白皙如雪,光滑如
镜;而她看着我的时候,那明亮的眼睛里,正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秋岩,还能认得我么?」那女人对我问道。我要是没见过她在那次遭难之
前的照片,我是真心认不出来的——谁能想到此刻这个身形娉盈、气质赛过那些
女超模的貌美尤物,一个月以前,还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油腻感、又邋遢又
胖像一个巨型煤球一样,满脸都是粉刺和厌世气息的那个李小妍?

  「嗬……我勒个去!美女,你是谁啊?」但我这个时候,仍然忘不了跟她开
玩笑。

  「我可去你的吧——」骂完这一句后,我万万没想到李小妍接下来会马上跑
到我的身前,一把搂住了我,并且还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
举动:她直接对着我的嘴巴吻了下来,然后把自己的舌头探进了我的嘴里,并且
还很用力地吸住我的嘴巴,把自己的舌头跟我的舌头缠绕到了一起。

  「哇哦!」在一旁的花豹、小茹,还有那个制服警都忍不住起了哄。而张霁
隆和徐远,则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对着我不停地咳嗽着清着嗓子。

  于是大脑中一片空白的我,连忙推开了紧抱着我的李小妍,也不知道是我被
李小妍吓得,还是这一刻我真的有点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动心,此时的我,心脏
跳动得让我都有些经受不起。

  「小妍姐,你别……你这是干嘛?」在推开了李小妍之后,我又连忙后退了
一步,并且差一点就仰过去摔倒在地,还好徐远立刻扶住了我。

  李小妍看着我的脸色通红,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徐远和张霁隆,也突然觉得有
点不好意思,但是依旧喜不自胜:「我……哈哈,我实在是太高兴……不好意思
啊秋岩,姐不是故意的!你就当这是姐感谢你让我变回从前这个样子,对你的报
答吧!」

  「可不只是回到以前了,而且比以前更漂亮了。」徐远也不禁对李小妍激赏
地说道。

  「嗳,秋岩,姐现在问你,到底是我漂亮,还是夏雪平漂亮呀?」

  「嗯……自然是小妍姐……」话说了一半,我想我也是被李小妍刚才这一个
激吻弄得心里七荤八素的,连脑子都丢了。张霁隆似乎怕我再说下去,于是打断
了我的话:「李警官还真是奔放,你也不怕这一问一答被夏雪平听见?」

  「哈哈,雪平跟我的关系还行,我估计以她的心胸,应该不会对这个产生嫉
妒心吧?」李小妍倒是无所谓地说道。也真是人逢喜事,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
明明之前在风纪处门口与夏雪平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对夏雪平还满口怨言,结果
现在在她嘴里,又成了「雪平跟我的关系还行」。李小妍随后又说道:「张总裁
也真是好眼光,这身衣服正合适。」

  「我夫人帮着挑的。李警官喜欢就好。」

  徐远没看张霁隆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小妍之后,严肃了起来:「你今天
出院,那就无所谓了。不过别忘了,警局的规矩:女警不能穿裙子和高跟鞋,就
今天一天作为你的回归礼物,明天上班的时候必须给我换上西装皮鞋,知道了么?」

  李小妍的脸上也立刻紧张起来,立正站好后对徐远正式地应了一声道:「是!」

  「呵呵,真人扫兴!」张霁隆白了徐远一眼,然后转过身对那个黑人女医生
贝妮萨问道:「问一下您,Doctorbenitha,以李小妍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可以回
到马上警局工作么?」

  「看来恢复得不错,我终于可以放心了。」贝妮萨医生说道,「工作是没有
问题的,但是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毕竟在抽脂之后还做了皮肤切除与缝合手术,
身上七十多处的缝合处还需要一定时间的修复和保养;也不能喝刺激的碳酸饮料
和酒精饮料,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鱼虾一类的东西也尽量不要吃,毕竟切除
了四分之一的胃,这个是需要长期调养的。患者和周围的同事、上司,也都要帮
她注意一下。」

  「Prof。Benitha,这算不算得上你的又一力作?」练勇毅抬起头对贝妮萨医
生讨好地问道。贝妮萨医生的脸上,在自豪的同时也露出了些许不以为然:「跟
之前那个模特比起来……」可这时,练勇毅突然环视了一下我们周围所有人,并
连忙咳嗽了一声,贝妮萨医生这才紧张起来,那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尴尬地咽了
回去。练勇毅如此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张霁隆都觉得有些
不对劲,只不过谁都没有说什么罢了。

  正在所有人都看着练勇毅和贝妮萨的时候,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撞
击声,紧接着,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李小妍的病房来。那
女人即使全身缠着绷带,看起来身材也是极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胸型和臀
型上,我居然看出了有些夏雪平的影子,或许只是因为那女人跟夏雪平的身高很
像而已吧,更有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太思念远在……远在也就几个街区之外正在
情报局里配合工作的夏雪平而已,外加刚刚我突然被李小妍性骚扰那么一下,被
强吻之后的我心中对夏雪平有愧,于是看着这个满身绷带的女人,我不免有些恍
惚。

  而那女人一跑进李小妍的病房里,便立即跪下,又是大哭又是在自己身上不
停地抓挠着,嘴里还大喊道:「茹姐啊!——痒!疼死我了!啊!——难受啊!
茹姐!隆哥!救救我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这样啊!难受啊!疼!」

  那个小茹顷刻之间便慌了神,而张霁隆的脸色更是铁青。

  「估计是身上起反应了。」在我身旁的李小妍对我说道,并可怜地看着面前
这个痛不欲生的女人,「这是刀口快痊愈的节奏,起开绷带之前的几天里,我也
是这样的,我懂她现在有多难受。」

  贝妮萨医生见了,立刻拽起那女人的身体,用力扳过她正在猛抓自己身体的
双手,并一个劲地安抚她、让她调节自己的呼吸。练勇毅立刻回过头,满眼歉意
地看着张霁隆,然后拿出一直揣在白大褂里的对讲机,愤怒地冲着对讲机的话筒
吼了一阵。十几秒后,四五个护士奔跑到了李小妍病房的门口,跟贝妮萨医生合
力按住了那个女人,然后朝着她的后颈到肩膀之间的部位打了一针麻醉,那女人
才缓缓安静了下来,并瘫倒在了贝妮萨医生的怀里。

  「我得跟着看看她了。她男朋友倒还好,但是她的身体与咱们的药物排斥反
应太强烈了。先失陪了,张先生。」在那女人被抬上担架车后,贝妮萨医生对张
霁隆礼貌地说道,然后匆匆离去。

  「我也去看看了。」练勇毅随即跟着贝妮萨离开了。

  张霁隆想了想,对小茹耳语了一阵,然后小茹也跟上了练勇毅,一起走出了
病房。

  「要不,我……」花豹对张霁隆也问了一句,并且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往病
房门口迈出了两步。

  「你留下,小茹去就行了。」张霁隆说道,随后他又转过头对我和徐远以及
李小妍笑了笑,「三位见笑了。这是我们隆达文化部培养的一个模特,前几天跟
男朋友出去郊游,回来的时候路上遭遇车祸,她和她男友全身都有大面积的擦伤
和烧伤,这不,我就让他们俩在这里接受治疗了么?」

  我和李小妍听了之后,都点头表示了解。徐远怀疑地看了一眼张霁隆,又看
了看张霁隆的鞋子,转头看向门口:「你们隆达集团员工的事情,你解释这么多
干什么,咱们也不关心。」

  张霁隆笑得很尴尬,但是眼神里有似乎放下了心来,脸上也漂浮着一丝侥幸:
「呵呵,我不是怕我们的人惊扰到徐兄、李警官还有秋岩么?」

  「哈?能被这么点事惊扰到,那也别干警察了。」徐远对张霁隆的话嗤之以
鼻,「丁精武在哪里?接上丁精武,我们就回去了。」

  「好。跟我来吧。」

  张霁隆说完,让花豹在前面领头往电梯里走,依旧说笑着,并直视着徐远离
开了病房;

  而当我和拿上了也是韩橙给买的大衣的李小妍一齐出了病房之后,我却觉得,
张霁隆回头扫向我时候的那个眼神,是从我认识他以来,他看着我的时候最为紧
张最为阴鸷的一个眼神。

  霁隆哥,他准备干什么呢?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9 21:31(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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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02)

  「您今天身体好些了?」

  「先别说话。」邵剑英头也没抬,「等茶的时候,不能说话,这是规矩。」

  「……」

  我低头舔了舔嘴唇。

  本是颗粒的沉香木碎屑,放在模具里压实成螺旋状的圆盘,再经过火的焚烧,
又以烟雾的形式回归了颗粒。熏香袅袅,又与水蒸气混在一起,杂糅成了带着温
暖湿气的芬芳,这似乎实在告诉正享受香气的我,一切源于尘埃,又将归于尘埃。

  三两只还未长成的画眉雏鸟,机灵地躲着飘起的烟雾,窜到盘子沿儿上,叼
了一颗金平糖后又迅速地躲回繁茂的枝叶背后;倒是长着蓝色翅膀的蝴蝶被这沉
香味道迷惑,停在茶杯前面与我对望。

  室内是鸟语花香,而室外却只有零下二十三度。没想到市局里面别有洞天的
地方倒是真的不少,丘康健的那间堆满了毛绒玩具的既是私人办公室又是卧室的
房间算得上一个,邵剑英的这间花房茶室也是一个——之前这里是市局专供警员
们和其他闲杂部门职工们存放自行车的车棚,而现在,大家普遍使用的摩托车、
电动车、共享单车都有专门的停车区,剩下的大部分人要么开车要么搭乘公共交
通工具,老车棚也很早就闲置了下来。总务处的任务不多,但是工作繁杂,邵大
爷就想着找个地方看看书、解解闷;而且以我的单薄记忆,外婆和舅舅还在的时
候就经常评价他说,邵剑英这个人,生性恬淡、不爱热闹,而且特别会精打细算、
回过日子,想来当时他见着这破车棚废弃了,也必然是不愿意让这么块地方被白
白浪费,便让总务处的人在八年前改成了这样一间茶室。

  白玉舂坛中的龙井茶被一点点捣成了细腻的粉末,又被扁平的长木勺一点点
舀在黑茶碗里,紧接着再稍稍浇上一些刚煮开的热水,然后又被橄榄形的竹刷一
点点搅匀。

  「着急么?」邵剑英侧着身子对着我,头也没抬,专心地用着他那只满是皱
纹但看起来苍劲有力的右手,慢条斯理地研磨着茶末。

  「呃,邵大爷……跟您说实话,确实稍微有点急,我那边……」

  「急是对的。」邵剑英慢悠悠地说道,「茶道啊,就是这么回事。当年你外
公,看上了你外婆。你外婆十几岁就去了日本留学,后来是早稻川大学的数学博
士。」

  「啊?我外婆还在日本留学过?还是博士?」

  「这些你都不知道?当今日本最有名的那个90多岁高龄数学家织田吉之助你
听说过吗?他就是你外婆当初的导师。你外婆回国,是因为她入选在当初红党专
政政府和友山首相答成的『人才归国百人计划』的名单里,回来之后先到了中央
科研院工作过,后来好像还去了国防部,这期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涉密,然
后再后来,她就成了我们众人爱戴的师母。」

  「我的天……这些我真不知道。」

  「这倒也是,夏夫人当年生雪平的时候得了产后风,先生疼惜夫人,就没再
让夫人去工作过,你不知道倒也正常。当初先生对夫人可是极其爱慕的,知道夫
人是留日归来,于是特地去学了茶道,而且还让我们这些跟着他闯名堂的弟兄们
跟着一起学。呵呵,我这一手,就是那时候学来的。不过茶道这东西还真是好东
西:这人啊,其实没有不容易心急的,但是越是在『着急』的时候,就越能磨砺
一个人的心性——这话是夏先生当年跟我说的,现在,我说给你听。知道你还有
案子要办,但喝口茶并不打紧。」

  「……」我叹了口气,没再敢开口。

  这种偏日式的茶道,的确让我想起过去在我很小的时候的夏家。外公生前一
直认为,喝茶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这种对于陆羽先生的忠诚信条,贯穿了夏家
最辉煌的那几年。甚至我记得当年舅舅舅妈刚把那个婴孩抱养到家里那阵子,在
外婆主持家里人喝茶的时候,舅妈是需要先把她抱到婴儿房里关上门、草草喝上
一口刚煎煮好还烫嘴的热茶以后马上推着婴儿车外出——喝茶的时候绝对不能吵、
不能有孩子在旁边哭闹这也算是外婆对已故外公的忠贞爱恋和无比尊重;而我有
几次因为喝茶的时候正赶上想看《犬夜叉》却被夏雪平无情地关了电视而吵闹,
却在没缓过神的时候被外婆手中的竹筷在手背上劈得通红,以至于到现在,虽然
我十分喜爱喝茶,但每次见了茶叶,抑或见了充满特别正式喝茶规矩的场面,心
里面还都在莫名地发怵。

  「人不都已经抓到了么?」邵剑英瞧了瞧我的脸色,好似窥破我的内心一般
微笑着问道。

  「是的。」

  「那就不着急。天冷,心燥,休息休息,喝几口茶再陪我这个老大爷聊两句
再去办案子也不迟。而且你不还没吃饭吗,我这还有不少茶点呢!也能解馋,也
能饱肚。」邵大爷说完,缓缓地打开水壶盖子,用裹了兽皮的长柄铜勺从里面荡
了两下,缓缓舀出薄薄一层的热水,轻轻地浇在茶末上面,又用茶刷再次搅拌,
如此反复三次,一杯看似混着牛奶质感一般细腻的青翠抹茶便递到了我的面前。

  「喝吧。请。」

  说着,邵剑英又打开了茶桌旁边的立柜——那外面是一层质感硬朗厚重的梨
花木,里面竟然放着一个保鲜柜,而那柜子里俱是琳琅满目的点心:且不说常见
的萨其马、麻花、椒盐酥和首都稻芳斋的各式点心,单是粤州的砵仔糕就有五种,
还有萝卜糕、马蹄糕,南岛的凤梨酥、腐乳酥,滇南的火腿饼,沪港的肉松馅、
豆沙馅的青团,杭湾的莲花饼,S市的桂花冻、梅子冻,外加一系列五彩缤纷的和
菓子。这些吃食只是看起来,便让原本心情不快的我心旷神怡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邵剑英缓缓站起身,用手指捏了一颗金平糖,朝着半空中一抛,
三五只画眉鸟瞬间腾起,但最终只有一只,奋力地朝着棚顶飞去,迅速张开双喙,
直接把那颗糖接到了嘴里,其他的几只只能失落地飞回枝丫或者温软的泥土上面,
低头啄上三两啄,找些虫儿来吃。

  我并没有为那只呛到糖果的高兴,反而有点同情那些在钻树啄泥的。紧接着
我又收回目光,捧起面前的茶碗,借着光亮把茶液表面观赏片刻,然后把嘴唇贴
在碗沿儿上轻抿了一口。这种自己研磨的抹茶味道比起煮出来或者冲泡的更加厚
重苦涩,但是回甘也更加强烈。

  「咕嘟——哈!很好的茶道啊。」

  「心里舒服了?」邵剑英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我,不声不响地给自己斟了一杯
热水。

  「嗯。舒服了。」这老头不像已故的佟德达,但也有意思得很,我分明是茶
水喝美了,他却问我心情。不过别说,经过刚才跟姓方的那个小子对喷了半天之
后,现在再喝上一口热茶,心情确实好多了。

  「心里舒服了就好,年轻人容易气燥,应该多养养心性。不过刚才看你解决
事情的方式,倒比你三个多月以前冷静得多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呗,还能怎么样;我是重案一组出去的,然后好歹在风纪
处当了一个半月多的代理处长。现在风纪处的人找上重案一组麻烦……唉,我心
里一点都不好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徐远和沈量才他们俩是都想让风纪处恢复原来的权
力,甚至是超过原来、赶上曾经的内务处的职能。」邵剑英顿了顿,喝了口白水
又笑了笑,「徐远沈量才,他俩也都像你一样年轻过。」

  我按捺不住无比好奇,立刻放下了茶杯:「邵大爷,我一直就听人说,之前
老风纪处被裁撤,其实跟徐局座和沈副局座不无关系,听您这意思,这里头还真
有故事?」

  邵剑英云淡风轻一笑,感慨地看了看在自己左侧于那些花草间飞舞的燕尾蝶:
「人即是如此,在什么都没经历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总愿意莽撞地去推倒一
切,直到上了岁数、跌了撞了、知道痛了,才忙不迭地又把一切都捡起来,再试
着盖成原来的样子。这中间的细节太复杂,即便我当初也在那个被整合了没几年
就有撤销的内务处挂职过,但我对于徐远和沈量才他俩做的那些事,也并不敢说
多了解,我只说个大概故事吧:在你外公夏先生之后、徐远之前,局里曾经经历
过两个局长,一个叫郎兴民,他是你外公刚在警官学院任职时候带出来的第一批
学生,一个叫季达,是你外公当咱们市局曾经那个刑侦处处长的时候干部学校的
同学——嗨,其实说是同学也就是一起念的,两党和解以前,所有的公职干部都
得去干部学校进行在职进修。你外公进修期快结束的时候,这个季达刚去,所以
说是同学,但又不同届。」

  「这个关系听着怎么这么乱呢?」

  「还不是因为他好交朋友么?总之,这个季达不是你外公的嫡系、比如徐远、
郎兴民这样的,也不是他的朋友或者曾经在某个部门时候的下属,比如我这样的,
单单只是跟你外公认识,有意思的是你外公还挺尊重他,因为这人确实有能力,
办案效率挺高的。所以你外公活着的时候,大家也都很尊重他。」

  说着,邵剑英从桌上盘子里拿了块茶点放进嘴里,我一边听着也一边跟着吃
着。咽下了一口点心,邵剑英又喝了口热水,继续说道:「你外公在局里,是颇
受尊敬的,因为他当过刑侦处处长,为表示尊敬,在他之后索性不再有人续任刑
侦处,刑侦处也就此拆成了重案一组和重案二组;而他屡次推脱不想当正局长,
上峰便特别关照,在他任职期间也不指派或者提拔正局长,只让他一个副局长说
了算。但是后来,就发生了你外公被害的事情……事情现在想想,邪乎得很,你
外公遇害之前的连着三个月里,他都在极力举荐季达出任正局长,但随后,因为
中央警察部那年的改制政策,警察系统的干部官僚聘任制度,从选拔委任推荐制
度,变成了考核后选举投票制。」

  「所以那次当选的,是在市局人望颇高的郎兴民,而不是季达。」

  「正是这样。不过季达后来还是当了副局长,他和郎兴民一直不和。再后来,
郎兴民准备打掉曾经F市的黑道魁首『宏光公司』,谁都没想到当初在Y省,有人
正在酝酿着一场政变,郎兴民和『宏光公司』的老总穆森宏在同一天于不同的地
方被人暗杀。季达本来就是当时的副局长,而且全局上下资历最老,自然而然转
了正。风纪处的作用,在他那里得到了最大化,而且还重新整合了内务处;同时
还彻底消除了从你外公走后,局里一直存在的财务短缺,按道理,他应该算是一
个比较有能力的局长。」

  「但是他现在给后辈留下的风评可并不好。」我喝光了茶杯里的茶,「难道
是因为他的对内治理过于高压么?」

  「你错了。」邵剑英摘下了眼镜,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眼镜布,对着镜片哈了
哈热气后仔细地擦着,「你一定以为,他这样一个重新整合了内务处的人,必然
是对内高压的,但事实恰恰相反——你必然想象不到,在他掌管下的市局,是一
个自上而下贪污成性的市局。那个时候,整个市局,以及受到市局直接对口的几
个分局、几个派出所,几乎要到了无人不贪的地步。」

  「啊?」我的嘴巴瞬间有些合不上。

  「呵呵,也不是所有人,比如徐远、沈量才,当然还有你妈妈雪平,他们都
算是年轻一代的警察,少壮派么,都比较受到季达的赏识,雪平最早得到的几个
嘉奖令,都是这个季达局长帮着争取来的;但是他们这些年轻人,跟季达之间又
总存在一些没有道理的矛盾。而其他人,要么是季达那时候逐渐发展起来的派系
内的成员,要么就是被他们强压一头的人,我那时候也没办法,只能跟他们同流
合污。所以等到后来季达倒台了,我也受到了不小的处分。」

  「我还以为,以老风纪处的存在,咱们市局的内部环境,可能会比现在还更
干净点。毕竟对内审查、监督整肃的权力不是闹着玩的,但怎么会……」

  「秋岩,有的事,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越是高压的环境,可能越会滋生各
种细菌或者病毒,越是高内部审查、监督整肃,可能腐化得也越严重——风纪处
毕竟在这个局里,它如果先坏掉了,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我举起杯子,干抿了两口,却发现杯子里面早空了。这下我似乎有
点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仲秋娅老太太给我那些美元的时候,丁精武、李晓妍和
莫阳他们三个好像对这种事情,不是很惊愕恐慌。

  邵剑英也确是如此说道:「老风纪处,除了是季达那时候打压郎兴民派系的
最优工具,其实还是局里的财神部门,他们通过对全市各个经营带有色情项目的
娱乐场所、暗地里进行着发售无牌照色情杂志的出版社和复印厂、社,以及类似
的地方,进行无休无止的变相敲诈,然后拿出这个钱堵上了局里的财务窟窿;之
后的每个月,他们又以『特殊补贴』的名义,把他们讹诈来的那些钱,不走工资
单,而另外给局里每一个人开一个账户,再按警衔分配,把钱打到账户上。这样
一来,除了徐远还有雪平这些直接给季达办公室退还了『特殊补贴』银行卡的少
壮派警员们之外,剩下的人到中年、携家带口的警察们,每一个都跟风纪处一样,
都是脏的。不过还是需要辩证地看待事情:有句话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果是你的话,你更愿意于你所在的城市,拥有一个大家都贪污受贿、但是做实
事、努力办案子的警局,还是拥有一个大家都两袖清风、但是什么事情都不敢做、
什么时候都畏首畏尾的警局呢?」

  「您是想说,咱们警局现在各部门的破案率,还不如当初季达管理下的贪赃
枉法的市局高?」

  其实用不着邵剑英故意搞内涵,事实就是如此。我看过过去的数据报告,在
季达当局长的时期,那时候的重案一组的破案率其实比后来夏雪平当组长的时候
平均要高出一倍,看到这样的数据对比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徐远或沈量才,毕
竟客观地说,夏雪平能当上这个组长更多是因为她的个人的各项能力与面对罪犯
时的魄力,而不是领导能力;但等我看到重案二组和经侦处的数据对比时候,我
便释然了,他们最近几年的数据跟季达时代的数据比起来要更不好看。

  「哈哈,你小子!我可没这么说!」邵剑英笑了笑,又对我反过来问道,
「但你知道最后的最后,季达是因为什么才下台的么?」

  「难道不是因为贪污?」

  「还真不是因为贪污。『夜炎会』的案子是其一,去扫黄的警察们反而被情
色会所的人强奸侮辱,这个最后被算在季达头上,算他失职;尔后,季达之前利
用老风纪处、利用内务处肆意下放、开除郎兴民派系警察的事情,也被查了出来。
而后者更为严重。至于贪污的事情,省厅专案组在查他的时候基本上连问都没问。」

  「他们不问,是因为他们知道老风纪处做的事情,他们也知道『法不责众』。
是这样吗?」

  「不仅如此,还因为他们心虚——在你外公过世之后,省厅对于全省各个市
县的警局的开支年年都在缩减,本来郎兴民在的时候还好一些,但是因为那个政
变阴谋被粉碎,随之而来的,是省里面原本属于公款却被那些参与政变官僚所贪
墨的钱款,全部填充了中央联合政府的国库,一个大子儿都没留下。季达当局长
那些年,要不是靠着他和老风纪处那帮人讹诈全市的色情会所,怕是所有人都的
靠西北风塞牙缝,可能还包括省厅那些人。所以就算是季达八九年前落马,他现
在在警员们的口中风评差,也是因为他太愿意排除异己,搞『顺我者昌、逆我者
亡』那一套——他在的时候,没人敢说郎兴民的好,否则你敢说,你在警务系统
基本就不用干了,季达会动用一切他能用的手段,让你在警界一点活路都没有;
但你只要不招惹他,哪怕你没什么业绩,起码你在他的手下可以吃饱喝足,并且
日子过得还不错。当然,也正因为是这样,徐远和沈量才才逐渐对他开始不满,
最后策动了『倒季』的行动,毕竟郎兴民当年也是徐沈二人的教官。」

  听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我几番欲言又止。

  「那这个季达现在怎么样了?对他的现状,貌似鲜有耳闻。该不会是还在哪
个衙门里边关着呢吧?这人若是我外公当年干部学校的同学,就算是不同届,那
也挺得挺大岁数的人了……」我想了半天,对邵剑英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哪个衙门都没关过他。他的事情一出,中央警察部和省厅专案组的人只是
给他专门找了个度假山庄软禁了起来,都算不上审讯他,只能说是找他谈了几天
话,之后直接给他劝退,又在形式上走了个过场,宣布其『永不为政府公务部门
叙用』,并『禁止参与一切政治活动』。徐远在转正当了局长,知道了他并未受
到法律制裁,却也没对他进行追打,还跟沈量才一起去看过他。听说老季现在在
D港旁边的一个小镇,在做一些简单的农产品买卖,肯定是没有先前的排场,但日
子过得已经算很不错了。」

  「唉……」我不由得叹息一声。

  「怎么了?听个陈年往事听得唉声叹气的!」

  「我……我自个都不知道我在感叹什么。」我如实对邵剑英说着,「可能是……
刷新认知了吧:我在进您这门之前,我还以为老风纪处被祸害成那个样子,单纯
就是因为艾立威给害得……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真是复杂到我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你可别觉得事情结束了。徐远和量才虽然放过了季达,可是留在局里那
些曾经跟着季达对付郎兴民派系的铁杆弟兄老警察们,全都遭到了由沈量才牵头
组织的保卫处的肃整,在一个月之间就开除了五十六人。只是按照徐远当初的想
法,应该单纯想通过开除一批人杀鸡儆猴,不过沈量才却一下子把劲儿使大了,
导致的后果是局内近乎所有的从季达掌管市局开始,被从各个分局、支队、派出
所提拔上来的有点资历的老警察们集体递交了辞职信,拦都拦不住;我也去帮着
他俩跟那些人走门串巷地谈心,但是都没用。唉,于是就造成了咱们市局现在,
还处于人手永远不够、且年长的一辈基本没有几个人的局面。」

  「呵呵,可不是。」我苦笑道,「您看看我们组的白浩远,前几个月还是艾
立威的跟班,现在那帮还在警校挂着学籍的新兵蛋子们一来,他倒成了老大哥。
之前刘红莺杀人的时候我跟三江路分局的人遇到过,当时他们揶揄我是『廖化作
先锋』,当时我挺自大的,还有点不屑……」

  邵剑英见我把茶喝完了,也给我的茶碗里倒了些清水:「他们那里确实有不
少,是当年那些被徐远沈量才开掉的警员们在警校的同期,对市局有怨气正常,
你别多想。他们很多人是委屈,但也得看一个人有没有这个能力、有没有这个格
局不是?」

  「邵大爷,」我打趣地看着邵剑英,「我突然发现一个事。」

  「什么?」邵剑英缓缓抬起头,提了提眼镜。

  「您刚刚跟我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发现您从头到尾,对这些事都好像没什
么态度,就好像这些事情怎么的都行,无非好坏、无关对错,哪怕您自己牵涉其
中的,您讲得也有点太轻描淡写了。」

  「唔……哈哈哈!」邵剑英先是沉吟片刻,随后大笑了起来:「我都这么大
随岁数了,还要那么多态度干嘛?等到过了年,我就该六十六了,人生在世『中
不偏,庸不易』,得过且过就是修行;不像你们年轻人,事事都要只争朝夕。」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同时又从自己身后的书架最底层拿出了一听烟丝和一个
小黑皮箱子,「新鲜血液始终要输入的,咱们局里的年轻人,其实都很不错,包
括你,也包括刚才跟你吵架的那个方岳。你们年轻人,差的只是经验和积累,在
能力和格局上呀,可不见得比中年人、老年人差!」

  想起刚才方岳的那张臭脸,我真是又愤怒又困惑。

  「邵大爷,您之前认识这个方岳么?」

  「嗯?呵呵,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几次。之前咱们不是出了枪械和子弹被
劫的事情么?当时就是他们华山路分局协助调查的。除此以外,我跟他也没什么
交集。」

  邵剑英微笑着打开皮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颗包了白色纸皮的海绵滤
嘴、五沓卷烟纸、两柄烟丝勺、一把烟草压子、两盒复利用火石,还有一台电子
卷烟器。正说话的功夫,他便自己先把卷烟器摆在面前,凹槽里枕上卷烟纸,往
上面一丝不苟地盛着烟草来。

  「他说他是跟我同期的『考学帮』。」

  「这个确实是。他成绩确实不错。」

  「这个人真是,典型的『考学帮』份子!他真是太……怎么说呢……我跟他
说的事情都是风纪处和重案一组之间的事情,他却好像事事都故意往我个人身上
扯皮,他这人怎么回事?我刚刚听他逐字逐句的意思,仿佛九月份我来咱们市局,
是抢了他的名额一样,但我在警院的时候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出:别说我从未在教
官们、老师们那里听说有人跟我竞争来市局的事,我上学的时候基本不认识他啊!
瞧他今天那个德性!」

  ——等会儿,好像刚才邵大爷说的话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我可真是服了自己,
明明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愣是被自己的愤怒情绪给盖过去了;唉,算了……

  「这种事,谁也不好说的。你比方说,苏媚珍跟雪平之前关系多好?好得跟
亲姐俩似的,夏先生和夫人对待苏媚珍也不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媚珍就恨
上雪平了。好朋友尚且如此,同在一处生存共事的陌生人还能免得了吗?秋岩,
放宽心吧,今天的事情我会去跟量才和徐远谈,让他们别把事情搞得太急了;风
纪处这帮小孩子们的提案,你也暂时不要理会,毕竟不过是个『预执行』的提案
而已,当做过家家了。」

  「我明白的。」我点了点头,「其实如果我要是继续在风纪处任职的话,可
能我也会这么干,只不过绝对不会这么蛮干。」

  「嗯,」邵剑英看着我,又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也
别太放在心上。等我有工夫,我还会去找方岳谈谈的。这个孩子其实人也不坏,
能力也挺强,你们两个本来应该投脾气,能力还互补,却发生了今天这种事。如
果你们俩可以好好相处,将来在咱们市局,必然会大有作为。」

  「邵大爷?」

  「嗯?怎么?你还是对他刚才跟你出言不逊,有所不满吗?」邵剑英边说边
轻描淡写地笑着。

  「不是,我是……我明白了。」

  ——我当然明白了过来,自己刚刚好像错过的不对劲是什么了:邵剑英口口
声声说自己单纯只是见过方岳几面,但他明明对方岳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他
似乎很欣赏这个方岳。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想了一下,我也就不再戳破邵剑英的前言
不搭后语了。方岳只是讨人嫌,但我看一时之间他也起不了什么风浪,风纪处在
他上头还有丁、李、莫三位压着他,他应该会很老实;而且依邵剑英的意思,他
挺想让我和姓方的交好,可能单纯出于长辈对于两个晚辈的刻板评断和期望吧,
哼,我反正一时半会才不会搭理那个姓方的。

  这时候,邵剑英已经卷好了一根烟,在跟我发出邀请之前就已经递到了我眼
前:「我记得你好像也抽烟的?抽两口么?」

  实际上邵剑英刚拿出这听烟丝的时候,隔着铝罐盖子,我便能闻到那那烟草
上面似乎还带着点丁香的气味,嘴里的口水早忍不住冒了出来,但转念一想,我
又生生把唾沫咽了回去:「算了,邵大爷……我以前抽,现在不抽了。」

  「戒了?」

  「也论不上是『戒』,我现在就是不想抽了,其实本来我就不抽……」说到
此,我又不免叹口气,「全都是被老佟大爷那家伙给勾出来的。」

  「像是德达干出来的事情。」邵剑英短暂地沉溺进了回忆,笑着摇了摇头,
「早前我跟那家伙一个寝室的时候,就是他带着我抽烟让我沾上了这玩意。也不
知道那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怎么高中刚一毕业,就一天能抽半包烟。」

  「你们还是一个寝室的呐?」我不禁笑了起来,因为我想起了在艾立威留下
的资料里,佟德达在那张大合照上留下的那张脸,看起来憨憨的,喜感十足;佟
大爷也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成天没啥正事、满嘴跑火车、跟谁都能聊,并且谁
都会跟他聊得特别开心,他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让人开心,即便是在我知道了他的
噩耗之后,心中必然是悲痛的,只是在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的时候,还是会忍不
住会心一笑。

  「嗯,是啊。那个坏家伙……我们俩原先还是搭档,但你可能不信,他是你
们一组的,我当时是二组的,不是一个部门,但我俩还总愿意在一起破案。唉,
那个坏家伙,看起来人模人样,皮起来的时候,可是让你外公都头疼的混帐东西!
哈哈……唉,那个坏家伙,身上还有一堆本事呢,可惜了……」说着,邵剑英又
拿了一张卷烟纸垫在卷烟器的凹槽内,「你现在不抽烟了,是因为他的死么?」

  「那倒不是,我是因为夏雪平不让我抽。」嘴上这么说,我手上却已经禁不
住诱惑,把面前点心叉垫上的这根烟夹在了手里。

  「雪平不让你抽?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她多少年都不管你了,怎么现在突然
管你管的这么严?」邵剑英仍旧没有抬头,单手打开了火石的盒子,随手往卷烟
器一侧的磨砂面一划,帮着我把香烟点燃了,接着又一丝不苟地往卷烟纸上舀着
烟丝。

  「那是因为……」

  哪知道边粘着海绵滤嘴的邵剑英话还没说完:「而且你何秋岩,上班没几天
就敢收拾安保局特务,敢当着徐远沈量才的面儿揍艾立威、还把人家整容的鼻子
都给打歪了,呼——噗……完后我记得你有一阵子,也没少跟夏雪平吵架;怎么
艾立威一死,你去跟雪平出了远门、帮着徐远干了趟活,回来之后你对雪平就这
么听话了呢?呵呵,还说自己不想抽烟,呐,你这不就已经抽上啦?」

  「我……」看看手里的烟,我已然哑口无言。不过邵剑英面前的这听烟丝的
味道简直是太他妈的赞了!入喉以后并不呛人,平滑得就像是在吃豆花一样,而
且味道也一点不苦,里面似乎带着点淡淡的话梅口感,简直让人放不下。

  嘴里面的烟还没吐出来,邵剑英又追问了一句:「秋岩,你小的时候,雪平
是怎么带你、领着你的,我都见过的,我记得那时候,局里的一帮老阿姨们都直
接当雪平的面教育过她,说没有一个妈妈应该像她那样跟儿子相处的;而雪平到
现在,她自己的心理年龄都没长大、跟你是同龄人。秋岩,按辈份我算是雪平的
叔叔,我自认也是半个夏家人,你能不能跟我说,你跟雪平现在,到底相处得怎
么样?」

  也正因为这香烟的味道太让我贪恋,我一时间脑子彻底滞涩,更不知道我该
怎么跟他搪塞:「邵大爷,我和夏雪平……」

  「算了,我一个这么大岁数的人,还搞得这么八卦似的……唉!」邵剑英说
完,也点起自己刚卷好的香烟抽了起来,边吸着边唏嘘不已:「我也是太不会聊
天了,而且也对你们母子俩心怀愧疚。你外公再出事前的那一两年里,经常跟我
们这些在他周围的人说,『万一以后有什么意外』,要我们『一定帮忙照顾一下
雪原和雪平、还有雪平的孩子』。亏我一直以来,也都以叔、以祖自居,可一直
以来,我都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情,唉,我对雪平、对你,全都关心得少了。」

  「邵大爷,您用不着这么过意不去,我和雪平最近都挺好,我俩……」话说
到半道,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说走了嘴:偏偏顺着邵剑英的称呼方式给夏雪平
的名字省略了一个姓,平常的儿子哪有这么暧昧地称呼自己妈妈的。

  只是,当我说出口的瞬间,我心里真没觉得多突兀。

  不过邵剑英好像对此并不太介意,甚至刚才提问我和夏雪平现下关系的时候
都很轻描淡写,当然也可能是老谋深算:「我当然过意不去,我之前应该跟你说
过,我一直把雪平当做女儿看待。我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早早的因为意外都离世了,
你们夏家,对我而言就是家人。当初夏先生嘱托过我们照顾好你舅舅和你妈妈,
可雪原多年前死于非命,雪平直到今年你来咱市局之前还是一副颓废样子。我这
个老头子空挂了『长辈』的头衔,实际上却并没帮上什么忙;人都有一死,早晚
有一天,我会去另一个世界见夏先生,若是那时候他问起你妈妈来,我怕是真无
面目。」

  「您这话言重了,邵老,夏雪平现在有我,我们都会很好的。」

  「听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邵剑英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香烟,放在嘴边轻
轻抽了一口,几乎都没吸进去多少烟雾,又把烟嘴拿了出来,「说起来,秋岩,
你对于你的未来,有没有什么长久打算?」

  「长久打算?」他刚问我我和夏雪平现在相处得如何、我们俩都过得怎样,
现在又问我长久打算,再琢磨一下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只道是他对我和夏雪平
的关系多少已经猜得到一些,便顺着话题,自以为心照不宣地聊了下去,「我的
长久打算,当然是好好照顾夏雪平,她干什么我就跟她干什么,我会在她身边策
应她、保护她……」

  「我说的不是这个。儿子跟妈妈的关系好,这当然应该。」邵剑英微微有些
板起脸来,转而问道,「你刚刚听我讲的,关于咱们市局过去的那些事情,心里
就没什么想法么?」

  「嗯?唔……我是觉得,有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复杂,跟我设想的挺不一
样的,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昨天晚上还有人跟我说,局里水太深,我还没当
做一回事;刚听您给我讲的这些,已经足够刷新我的三观的了。」

  「只有这些感想吗?没别的了?」香烟和坛香早就的双重烟雾后面,邵剑英
的表情貌似流露出一股期待。

  「还……应该有什么啊?」面对邵剑英的发问,我不禁有点茫然,「着实不
好意思,邵大爷,我这个人吧,悟性浅:我对您刚才讲的故事十分震惊,真的,
但这里面好多事情在此时此刻我还有点没消化完……而且恕我直言,我觉得您是
话里有话,邵老,您到底想问什么?」

  邵剑英捏着香烟,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平静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
是想问,你自己就没什么理想么?」

  「理想?您指哪方面?」

  「你现在二十岁刚出头,这是个容易躁动的年纪,尤其对于男孩子而言。躁
动代表着不稳定,但同时也代表着激情和凌云壮志——『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
立不世之功』。我指的就是这方面,你对于自己的人生,有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

  气氛一下子就由轻松变得深刻了起来……

  我父亲从小是自己摸爬滚打一点点活下来的,而在我儿时,我的外公和外婆
便先后遇害,于是在我步入青春阶段的时候,我从没有经历过,家里隔代长辈跟
我进行一些严肃的聊天、探讨一些长远的话题;因此,在这一刻,我的内心十分
的紧张又不适,与此同时大脑里也一片空白,就好像自己被审讯一样、还不是因
为所错了事情。

  「这么说呢……」

  「不用拘谨,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咯。」

  「扬名立万这种事,我不是没想过,呵呵——我也想过什么家国天下、当英
雄之类的事情,但那都是小时候我看《三国演义》《杨家将》时候的事儿了,稍
微大了一点,知道了咱们这是太平盛世、还是新时代,想建功立业靠的不是打仗,
而是靠名声和社会阅历去参与选举,所以我也想过当政客。结果上了国小之后——
我的天呐!那时候夏雪平不是刚打死曹龙么?本来家里我父亲、夏雪平,就不知
道要跟班主任老师、跟训导处主任、跟校领导搞好关系,我还头铁去跟人竞选班
长……结果可好,班长我必然是选不上的,一下子就得罪了班级里的小皇帝、小
霸王们,又赶上夏雪平一夜之间成了『F市天字一号女恶警』,那时候全班的班干
部都联合起来欺负我,邵大爷,您能想象得到么?我那时候还是个刚十岁左右的
孩子!」

  邵剑英用嘴唇轻轻地抿了一口香烟,又轻轻地点了点头:「嗯,确实不容易。」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跟着吸了口烟,让这口柔滑的烟雾从口腔沁润到肺腔中,
再从鼻腔喷出:「……后来再稍微长大一点,我就想啊,你说我连班级里这十几
个班干部都搞不定,长大了我可能搞定那百十来号党内同志和党外成千上万的对
手么?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对政治这东西不感兴趣了;恰巧那时候我对娱乐圈
开始感兴趣了,恰巧在初中那个时候,从同班同学到老师,到我父亲都觉得,在
学校文艺节上、元旦新年联欢会上还有在各种机会当中,我演个课本剧之类的都
很合适,当个主持人也不错,所以我那时候有过考艺术院校准备以后当演员的想
法。但是后来……我也不知道夏雪平跟您说没说过,我恨上她就是因为大概六七
年前,她当着一帮认识她的警察面前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这件事她跟我说过,而且我还记得那天七年前是7月15号。你打架是因为你
的中考成绩一塌糊涂,然后你跟你的一帮小同学在一家酒馆不算酒馆、饭店也不
算饭店的『室内大排档』买醉,听见邻桌有人拿雪平讲荤段子,你才跟人大打出
手。」邵剑英看着我,「而且,恐怕你不知道的是,她扇了你耳光那天,找了我,
找了徐远和苏媚珍,还有丘康健,当然还有那时候刚跟在她身边的艾立威喝了一
整夜的酒,就在『敦盛』,一直喝到第二天早上5:18分,我记得清清楚楚。在夏
先生去世之后,雪平酗酒我见过无数次,但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她一边喝一边
哭,但是从喝起来之后开始便一个字也不说。咱们所有人,包括一直图谋害她的
苏媚珍和艾立威,在那天,我知道都是真心的,对她既害怕又心疼。」

  「还有这事儿啊……」我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烟,却也没在烟灰缸里掐灭,
只是任由它在食指和中指间燃着。

  我的脑海里也忍不住幻想着七年前的那个彻夜不眠的夜晚,在「敦盛」居酒
屋里,一群人看着一个肝肠寸断又后悔莫及、哭成泪人的女醉鬼面面相觑。若是
我能回到那天,我一定会忍着脸上的痛和心中那点不值钱的愤怒和委屈,跑到那
个叫「敦盛」的居酒屋,直接闯入,然后从这个女醉鬼的背后抱住她,抢下她手
中的酒杯,擦干她脸上的泪。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以后再慢慢胡思乱想也不迟。」邵剑英嘴角上扬
着,眼睛里却没了耐心地看着我,「秋岩,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

  「哦,对,呵呵,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吧,总之那时候我在心里就跟夏
雪平杠上了,但我那时候还好高骛远,我寻思着警察这职业,不就是开枪立正么,
就这点事谁能干不好?于是我连我爸我妹都没告诉,我被她扇巴掌的第二天就坐
着长途客车到了K市,然后就报了警专的名——我觉得我肯定能像网络小说里写的
那样,对吧,来之后就是警界新星、天才神探、都市刑警之王!我觉得我早晚有
一天我能把夏雪平给比下去!呼……再然后就到了现在。」

  「这不是也挺好的么?」

  「呵呵,只是经历了这个『桴鼓鸣』这一系列案子,然后又遭遇到了那么一
大堆人,最后又被艾立威挟持、夏雪平又亲自在枪口下把我救下来……啧!唉——」
我不由自主地感慨地咂了咂嘴,「我才发现警察真没我想的那么好当!我走了狗
屎运了,在警校拿了个好成绩,又能让两大情报机关垂青我,我又来了咱们市局,
但我发现,别说比得过夏雪平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可能比不过她了,我觉得
我想做好一个最普通的刑警,都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所以我现在的理想就是,我
尽量多改改自己身上的臭毛病,然后少让夏雪平受点伤,我就知足了。」

  「就只是这样么?」邵剑英微微闭上眼,轻叹了一声,又睁开眼看着我。

  「嗯。这是我心里面的实话,邵大爷。」

  邵剑英看着我,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知道你是巨蟹座,巨蟹座的男生
有优柔寡断的一面,当然也很顾家、孝顺,」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我,「而且
还恋母——当然,这是星座书上说的。你是个温柔的孩子,你能这样想,也不错。
可我还是想问你,秋岩,你听了我刚刚讲的那些故事,而且,你自己也在这三四
个月里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你难道就再没别的想法了么?」

  「不……邵大爷,」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邵剑英,「我还应该有啥想法啊?」

  「你难道就不想——」邵剑英又神秘地停顿了片刻,「用你的双手、你的头
脑,以及你手里的枪,去改变这一切么?」

  「改变……这一切?」

  「没错。」邵剑英恳切又坚定地点了点头,「你不觉得,至少在你身上,从
九月初经历过的有些事,偏离了本来的轨迹?不说别的,雪平才是调查『桴鼓鸣』
这个案子的真正负责人,但是到现在,雪平因为这么个大案子成为英雄了么?或
许她在你心里早已是个巾帼英雄,但是,不被官方承认的英雄,从来都算不上英
雄。而且,你在办案的时候,没觉得屡屡受到掣肘么?——比如,你和雪平曾经
都想搞清楚『生死果』这种东西的来龙去脉,结果这东西到现在跟蒸发了似的,
在该留下记录的地方却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你不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搞鬼么?另
外最简单的,你第一次参与抓捕的那个周正续,在他自己服毒自杀了以后,马上
有人下达指令处罚了你、徐远、沈量才和雪平,但是这里头也就是雪平的处罚最
为实质性也最严重,你不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么?」

  邵剑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只手伸进我的胸膛,紧紧拧住了我的心脏:夏雪
平不被省厅承认,还有最开始周正续的事情,经过这么长时间我早就能猜到它们
绝对跟胡敬鲂那个老嘎巴死的不无关联,唯独「生死果」这个突然蒸发了的调查
有问题——曾经我还完全以为那只是苏媚珍搞的鬼,当然在我心里也一直留了个
扣子:苏媚珍她必然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除了她跟艾立威、刘红莺达成过合作,
但肯定还有幕后老板在帮着她。

  那么这个幕后老板,会是胡敬鲂?

  ……很有可能啊!毕竟,苏媚珍和胡敬鲂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夏雪平消失。

  「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随意瞎猜都是没意义的。」

  夏雪平的这句话,突然又在我的脑海中回响。对啊,我在这把逻辑安排得明
明白白,但其实我并没有一个有力证据证明胡敬鲂就是邵剑英说的这些细致事情
主谋。

  「邵大爷,您的意思是……」

  「秋岩,我没什么意思,而且其实我什么都没有说。老头子我只是随便聊聊
天而已,当然作为长辈,想给你提个醒——」邵剑英却如此说道,「孩子,爱玩
是每个人的天性,得过且过也是,但是对于有的事情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你刚
才说过你要保护雪平的,那么假如在你面前,有一个机会,可以一把抹除在雪平
身边将会出现的所有危机,你会不会争取一下呢?你现在还不成熟,好好考虑考
虑这些事情吧。」

  ——邵剑英这么说,是在故意引导我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吗?

  我咬了咬牙,决定反过来试探一下这个老头:「邵大爷您这样说,您是有这
样可以帮助我,一把抹除夏雪平身边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的机会吗?」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但却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这有两句话:第一句
叫,『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第二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任何人只
要想做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能做成。只是我现在,还没觉得你能达到这两句话所
说的境界。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可就算我想好了又能怎样?面对那些所谓的『危机』,我还不是需要『兵
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停顿片刻,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一脸严肃但眼
角却带着些许笑意的邵剑英,「还是说,您有什么法子,或者,您……背后有什
么力量?」

  「哈哈,年轻人就喜欢异想天开,但你还是没体会我说的那十六个字的意思。
办法很多,力量,当然就是靠自己。孩子,别心急,还是那句话:等你想好了,
再说吧。」

  他的态度极其和蔼诚恳,但他的回答可以说相当敷衍了,明明就是在跟我打
太极。可我也不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有意引导着我的思路,即便我不知道
他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外公啊外公,您的这位老下属,不简单啊。

  「行了,聊点别的,」聊到这,邵剑英生生把话题转了个弯,「看你和你们
一组最近一直很忙,挺累吧?」

  他不想聊刚才那段,我也就顺着另起一页跟他往下说了:「累是累,但是挺
踏实的。呵呵,夏雪平一直还都在鼓励我、鞭策我呢,只要抱着『不想给她这个
冷血孤狼丢脸』的信念,我就不觉得累。」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力道轻柔地抽着烟:「嗯,那雪平那边怎样?也很忙
吧?」

  「是,挺忙的。只不过今天她好像身体不舒服,跟国情部那边请了一天假,
估计今天还能休息休息。刚放假回来,工作强度就这么大,真有点吃不消。」

  「她哪里不舒服?你带她去医院了么?」

  「哦,刚打了电话,她肚子不舒服。我这也抽不开身,本来想赶过去看看的,
她跟我说不用。但我估计她现在应该好一些了。」我说完之后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哈哈,雪平这孩子啊,打小就要强。」邵剑英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
「德达的案子,他们国情部那边查的如何了?查出什么了吗?」

  「据我所知,她们情报局那边还是一头雾水。」我摇了摇头,「我发现这也
真是有意思,国情部是搞潜伏和信息调查工作的,安保局主要是反恐反间谍的,
结果全都上咱们市局来跟咱们抢案子!境外间谍和搞各种独立那帮人都死绝了怎
的?」

  邵剑英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三秒之后又看向了我的嘴角:
「将近三十人被意外杀害这不假,但是被害的都是退休的老警察,而且当年,他
们这群人每一个都跟你外公有那么点关系,要么是合作过、要么是一起工作过,
国情部那边真的可能什么都查不到么?」

  「她确实没告诉我什么,不过我看她烦恼的样子,他们似乎也确实什么都没
查到。邵大爷,您这么问……」

  我心里赫然对于邵剑英急转弯的语气有点不大舒服,而正盯着我嘴角看的邵
剑英猛吸了口香烟,又把目光移回到了我的眼睛处:「嗯,倒也是,她现在转职
到了国情部……雪平这闺女,心眼就是太实惠,她必然会老老实实遵循情报局的
纪律,有事不跟你说,啧,也很正常。」

  「邵老,您这是话里有话?」我试探地对邵剑英问道,「您今天跟我聊天,
已经差不多三次这样说话了,我说您是不是真的知道一些什么?」

  邵剑英抬起头,沉默着看了我五秒,然后轻轻吸了口香烟:「你这孩子果然
有当探员和情报干部的天赋——你喜欢怀疑一切。德达是跟我并肩战斗了一辈子
的兄弟、是战友,我完全没有想到他折腾了一辈子,最后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他跟我一样,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作为兄弟,我当然对他的遇害也很关注。」

  看着邵剑英这张严肃的脸,或许他对我的冒失生气了,我只好连忙满带歉意
地笑道:「不是……我也没别的意思,大爷,我就也是好奇。您要是知道点什么,
不是更好么?这样的话,您,加上夏雪平,加上国情部那帮蓝西装,实在不行再
加上我们重案一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合作的话,案子不就早破了么,这样
也能早日告慰老佟大爷的在天之灵不是?」

  「嗯,你说的有道理。」邵剑英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很正经地看着我,
「唉,我也很想尽快让这个案子破了。这样,秋岩,雪平最近忙,估计是没什么
时间跟我见面,如果她那边有什么关于德达这案子的新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一定会尽力帮忙。哦,当然,你也可以让雪平在关键时刻直接找我……还是这
样吧,雪平现在不是跟你一起回了你父亲的房子住了么,我找一天晚上过了晚饭
点儿,我去你们家坐坐,欢迎我么?」

  「哟,那敢情好啊!当然欢迎!」我掐灭了烟头,又搔了搔后脑勺,心里还
是多少有些介意,别这老头一来家里,发现了我和夏雪平之间那点事情的蛛丝马
迹,即便他真可能察觉出了什么;再者,眼见邵剑英年纪这么大了,让他一个老
人家主动折腾,我的心里也确实有点过意不去:「但是这大冷天、冰天雪地的,
您来上我们家多不合适?何况您不是还感冒了么?您若是再着了凉,我和夏雪平
心里,必然都会过意不去。您是长辈,让您移驾多不合适?」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正因为我身为长辈,关心你和你妈妈才更是我应该
做的。」

  「要么您看这样,等有工夫了,我和夏雪平去您府上拜访您,怎么样?」

  「嗯,这样也好。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过了元旦,夏先生的祭日就快
到了,我很想为你和雪平做点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的话,一定找我,别
嫌我这个总务处势单力薄,也别嫌我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不中用。」

  「您别这么说,徐局长和沈副局长不在的时候,局里的大事小事都要您来关
照,您还宝刀未老呢!」我笑着对邵剑英说道。

  话说到这时候,花房茶室的门口突然被敲了三下:「『堂君』,在么?」

  「堂君」?好古老的词,我记得我在古典白话小说上见到过这个词,普遍是
宋明两朝的普通官员对上司的尊称,而且还得是地方总督或者大理寺、枢密院这
类高阶上司的尊称。总务处的人居然用这么郑重的头衔来称呼邵剑英,这班人可
真讲究。不过我也并没觉得多稀奇古怪或者胡闹过分,在我第二年上警专的时候,
我就听说省厅里还有不少人,管聂仕明和胡敬鲂叫「主公」、「主子爷」的。

  「进来吧。」邵剑英好像在我面前对于这个私下的尊称也不避讳,直接叫来
人进门,并朝着用玻璃和夹层木隔开的门厅看了一眼。可当门一打开,邵剑英的
脸上稍稍变了些颜色,又马上收了回去:「我还以为你一个人来的呢!」

  「嗯?我们三个一起来的,没办法了『堂君』!事出紧急……哟,原来秋岩
也在啊!」结果来人领头的,见了我之后倒是惊讶得很。

  这人名叫卢彦,38岁,算是总务处里的响当当的老大哥,平时局里年轻员警
们,无论哪个部门的,都叫他「卢副处长」;后面跟着他的那位35岁的齐肩短发
大姐姐叫傅伊玫,在总务处几乎算是邵剑英的贴身秘书,她跟邵剑英之间也以
「干爹」——「干女儿」相称,估计是因为这层关系,她跟夏雪平的关系虽然没
有夏雪平跟丘康健、苏媚珍那么亲密,但也比一般的同事更为不错;最后一个进
来的则是李孟强,总务处的「最佳相声演员」。前一个月的时候,风纪处和总务
处在午饭晚饭的时候总愿意在一起拼桌吃饭,一来二去的相互之间便打成了一片,
靠的就是「总务处李哥」的插科打诨。不过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的精神
状态似乎有点不大好。

  「卢大哥!」我对着卢彦点了点头,又分别跟傅伊玫和李孟强打了招呼。

  「来咱们处长这儿喝茶?」卢彦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处长的茶可都是好茶!
我在处座身边十几年了,他可都没请我喝过一次茶呢!」

  「瞧你,还挑上上峰的理了?我明天就请你行不行?」邵剑英看着卢彦,微
笑得似乎有点冷。

  「嘿嘿嘿!处座,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卢彦笑道。

  我跟着陪笑后连忙解释:「今天我其实还得感谢我大爷邵老,他正好遇上了
我跟风纪处新来的一帮碎催的吵架,他给劝开了,我估计搞不好我又得跟人动手
了,哈哈。邵老是让我来这里冷静冷静、祛祛火的。」

  「『风纪处新来的一帮碎催』?你说方岳他们?」卢彦笑着看了看我,眼睛
却不停往邵剑英那儿瞟。

  「嗯,就是他。」

  「小方跑到重案一组,非得搞他那个什么『绩效审查考核制度』,还跟秋岩
说了一大堆特别难听的话。骂街都骂到雪平和夏先生头上了。」邵剑英喝了一口
水,低着头说道。

  「我操!没看出来,这小子还这样?」站得老远李孟强听了,突然不淡定了。

  「骂到夏老局长的头上,这个可真不能忍!方岳这孩子吃错药了,找收拾吗?」
卢彦也像是被人踩了脚趾头一般生气。

  「秋岩,方岳他们不知道你是前任处长?」傅伊玫一听,本来笑着的脸上突
然板了起来。

  「姐,是前任『代理』处长。人家没拿我当回事儿呗。」我半开玩笑半带着
怨气地说道。

  「『代理』处长怎么了?别拿豆包不当干粮!秋岩,这事儿包我身上,等下
一顿吃饭拼桌的时候我让李晓妍和老丁头好好收拾收拾他,他们俩不收拾我替你
收拾!这个方岳可以啊!在我面前天天屁颠屁颠地,装得一副老实弟弟的人设,
转脸就欺负人?」

  「算了吧!嗨……看在小妍姐他们的面子上,我已经不准备继续跟这个姓方
的计较了;另外我估摸着这个方同学因为跟我警校同届,看我走了狗屎运来了市
局,心里必然不痛快,怕是老早想找机会在我面前嘚瑟嘚瑟、找补一下自己面子
呗。『考学帮』跟『警专帮』之间不就这么回事么?」

  「欸,对了,秋岩,最近夏组长忙活啥呢?」卢彦对我问道。

  「呵呵,卢大哥,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啊,」——怎么总务处的人对夏雪平
现在干什么都这么感兴趣呢?我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邵剑英,转头笑着跟卢彦说
道:「国情部他们保密级别高,夏雪平跟我也不说。」

  「哦,对,你看我忘了这事。我就是有点好奇外加心疼,午饭之前的时候我
去市立医院办点事情,好像在电梯看见她了;然后刚才我又从市政厅治安公署那
边回来,在夏老局长原来宅子那边又看见她了。」

  「哦,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上午去医院看看,下午好像是回我外公家拿点
什么东西去。」我回答道。

  说完,我又忍不住侧过脸,只见本来要喝第二口水的邵剑英,突然把杯子在
自己面前停住了,似乎一瞬间陷入了思考。

  「哦,这么回事。嗨,雪平也真是够拼的,这大冬天的。一个女人就这么满
F城折腾?明明上午刚去了医院,下午又得忙活,站在冷风里那脑门上的汗珠马上
化成气儿,咱都是当警察的,这里面有多辛苦咱们都懂,完了咱们又都自诩是老
局长的门生弟子,看见你妈妈这样,谁能不心疼啊?」卢彦听了我的话,点了点
头,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肌不由得一紧:「不过也好,有那个情报局的周处
长在身边陪着,也算是个照应。」

  「周……周处长?卢大哥,你说的可是周荻?」我在这一刹那,上下牙齿都
在不住地打架。

  「对,就他啊。」

  「你……啥时候看见他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我又问道。

  「就刚才在你外公家附近的时候。」卢彦说道,「我看雪平倒还淡定,周荻
手里却拎了一把西格P320,看着怪吓人的。但你别说哦,那小黑瘦子平时在人面
前那叫一个嘚瑟,在夏雪平身边倒也看着殷勤……」

  「那,你在市立医院没见着周荻吗?」

  「啊?那没有,在医院里我就看见雪平一个人来着……」

  这下我总算是放下一些心来。刚一听卢彦说周荻和夏雪平在一起,我冷不丁
还以为是周荻陪着夏雪平去了医院——我应该相信不是这样的!俩人一起去了老
宅倒还好,因为我其实真的害怕,夏雪平若自己一个进了老宅,那里面万一真有
什么危险该怎么办;周荻这个人让我嘴里挺酸,但他毕竟跟夏雪平现在是同事,
有他陪着犯险倒也是一个照应。

  「聒噪!你们找到我这儿来,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么?」邵剑英似乎稍稍有点
不耐烦地开了口。

  「哦,对!『堂……处座』,CBD那边有人在搞游行示威,有民众还声称要砸
了财联中心大厦、Gm证券、以及盛通和高旗,生怕演变成暴乱。周围三家分局的
都刚刚打电话过来,请求咱们市局支援。」傅伊玫这才迫切地对邵剑英报告道。

  「游行示威?」我看了看傅伊玫,又看了看邵剑英。

  「最近全市示威的不都是集中在各大肉制品厂和食品集团的么,怎么跑到CB
D去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示威集会,邵剑英也十分迷糊。

  李孟强叹了口气:「一看处长您跟秋岩就不炒股。」

  「A股、沪指和恒指,就在刚才半个小时之内,统统发生了崩盘,沪指跌破3
500,跌幅3.5%,但是现在还在跌……甚至还影响到了美股。」卢彦回答道。

  接着傅伊玫便用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某网站的一个新闻视频,拿到了邵剑英面
前:整个事情追根溯源,是从昨天中午十二点整开始的,就在影帝郑耀祖从过街
天桥上纵身一跃的一刹那,沪港与南港股市行情突然大跳水,根据观察:平常一
些对股市影响较大的普通产业、电子信息板块和金融行业的投资股票、混合基金,
还有农产品、矿产期货的价格其实还都很稳定,但一些生物科技、制药集团和食
品品牌名下的所有金融证券产品,尤其是那些带有海外合资或投资背景的企业,
所有相关价格在半个小时之内几乎绿到发霉——而昨日这个时间,首都时间下午
2:08,根据一些经济学家的复盘,他们发现最初股价开始跳崖式下跌的,便是坐
落在东北Y省F市的「香肴肉食」,其次便是名满全国的「惠利是食品工业」;

  对于亚洲股市骤跌,对大家而言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所以谁当时都没在意;
可在昨天半夜,也就是我和白浩远、许常诺前去营救康维麟医生的时候,北美那
边的股市居然也开始受到了波及,用CNN一个评论员的话说,「就像是有人在整个
金融市场撒了一泡尿一般」在全世界金融市场,掀开了一条反应链,先由那些与
国内合作开发产品、合资和投资的企业开始发病,并且,受灾严重的大部分是那
些参与生产研发「人造肉」的著名老牌饮食企业,旋即,北美将近1/7的轻工企业
都跟着遭了殃——从我国金融市场发生剧变,然后立刻波及到美国金融市场,这
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于是华尔街和美联储开始不淡定,在昨天半夜一点钟,四位华尔街资深金融
专家在社交媒体上指责我国,美联储也随后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直接点名道姓控
诉执政党企图利用对股市的操盘进行来年的大选操作,并对世界经济产生了「毒
害」:「Thisiseconomic-Terrorism(这是经济恐怖主义)!」

  但执政党政府并没急着进行舆论反击,而是通过照会相关国际组织进行了调
查申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亚洲投资委员会马上进行了详细数据收集、监控和
调查。调查过程一直持续到国内首都时间中午11点整。而经过调查,国际货币基
金组织基本判定,本次事件没有相关政府或财团的干涉操盘,而是亚洲股民的
「集体性自主行为」——毕竟,肉眼可见,沪港和南港股市的崩盘要比美股更加
严重。

  与此同时,针对涉及「人造肉」生产销售企业的股票抛售仍在进行。不得已,
中央财政部采取了「熔断机制」,迅速宣布紧急收盘;

  而十五分钟后,当红党中央宣传部还未发稿回应的时候,微博上某网红大V的
一条微博竟然在十分钟之内转发了二十万次,还被传回了推特,转发广度遍及全
世界:「把对身体有害的『人造肉』硬塞到我们嘴里就算了,现在他们的『智商
税泡沫经济』碎了,居然反过来指责我们伤害了他们的钱包?可真是拉肚子却不
吃药,硬怨屎壳郎不勤快!我们的命在白皮列强们眼中就这么贱吗?」

  就这样的一条发泄情绪的微博,像病毒一样在互联网上蔓延,又像炮仗的引
线,引爆了二十几个大型城市的集中性针对美资银行的示威游行。

  「你看看,秋岩,你刚才怕我凉着,而外面还有一群不怕冷的人呢。」邵剑
英对于这一系列的事情,表现得十分平静。

  「游行,又是游行……」我对这种事情,则是越来越反感,「夏雪平、人造
肉、股价……下一次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唉,自从国体改革、两党和解之后,但凡有个芝麻粒的事情就会有游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百姓需要有个发泄情绪和标榜自由的出口,很正常嘛。」

  「反正咱们尽人事就好,政客怠慢的事情,偏偏要我们处理,我们能怎么办
呢?」傅伊玫很自然地接茬道,但邵剑英在这一刻的眼神,稍稍有那么点带着火
光;只是傅伊玫的注意力完全在我身上,所以她并没注意到邵剑英的神态,「两
党和解,民主轮替,呵呵,到最后越替,老百姓却是穷的越穷、富的越……」

  「咳!话多了!」邵剑英清了清嗓子,声音冰冷地说了三个字。傅伊玫听了
后,没说出来的字登时全都卡在了嘴里,低着头瞟了一眼邵老,又连忙恭敬地朝
后面退了一步。另外的卢李二人侧目看了一眼傅伊玫,一个字也不敢说,脑门上
皆是冒出了一层淡淡的汗珠。

  邵剑英又看了看傅伊玫,站起了身,转头对卢李二人问道:「咱们现在能派
出多少人?」

  「已经联系武警部队和交警大队了,他们已经在路上。咱们总务处全员能出
六十人、制服员警一百人已经在楼前集合。」卢彦弯着腰说道。

  「通知沈副局长和徐局长了?」

  「他们二位已经把电话打到过咱们办公室了,均要求我们务必谨慎严肃处理
相应问题。」李孟强也似有些艰难地前倾着上半身说道。

  「嗯,那我们走吧。」说着,邵剑英又转过头看着我,「不好意思了啊,孩
子,我得谢客了。」

  「那我也回去,不给您添乱了。」我对邵剑英问道,「还需不需要人手?要
么我让重案一组再派点人跟你们一起?」

  「用不着了,你就好好做你的事情吧。哦,对了,」邵剑英说着,从身后原
本装着烟丝罐的格子里拿出了五包香烟,「拿去抽吧,跟罐子里一个品种的烟草,
秘鲁货,而且是小众牌子,不好找的。」

  「邵大爷,我已经不……」

  「拿着吧。」邵剑英笑了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我
跟你提的问题。」

  「行……那就谢谢邵老了。」

  说完我对着邵剑英欠身鞠了一躬,站直转身之后也忘了看路,结果走到了李
孟强的身边的时候一不注意,撞了他的肩膀一下,而且捧着五盒香烟的右手也不
小心怼到了李孟强的胯骨处,哪曾想我也根本没用力,身高没比我矮多少、身材
算是很结实的李孟强突然整个人倒在了他身后的墙上,而且咬着牙捂着同一侧的
胯骨和大腿,豆大的汗珠瞬间便从他脑门上滚了下来。

  「我这……李哥,你没事儿吧?我不是不故意的……」我说着便要去扶李孟
强。

  但紧接着被傅伊玫和卢彦抢了过去。

  「啊,没事没事……」李孟强咬着牙对我说道,说话的声都变得被人切了气
管一般,「我没事……秋岩你走吧。」

  「哦,实在抱歉啊。」说着我就推开了木门出了这间茶室。我边走边做梦李
孟强今天的状态,越想越觉得奇怪,往常十分活泼的人,今天从头到脚又有点发
蔫,而他走起路来的时候,整个身体第一有些软绵绵得发飘,但再想想,其实我
昨天打电话给他向总务处借车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似乎不在状态,说话又消沉又
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我正想着的时候,白浩远突然风风火火地跑到了我面前,连大衣领子还都内
翻着:「我正找你呢,咱俩赶紧去警务医院一趟。」

  「怎么,康维麟醒了?」我马上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带着白浩远往
车边走。

  「醒了,老许正问话呢。」

  「那练勇毅那边呢?」

  「我已经派傅穹羽他们去审了,但他到现在还没开口……咳咳。」白浩远边
说边走,走着走着眼睛就盯到我手里那五盒香烟上挪不动了。

  「咋,想要啊?」我看着白浩远笑了笑,「要不给你两盒?」

  「啊,不用不用!秋岩,你跟我太客气了……那啥,你这哪的烟啊?写的都
是西班牙文,没见过……」白浩远说完还咽了咽唾沫。

  「秘鲁的香烟,别人送的。」看着他一副哈喇子都快结出冰溜的样子我就想
笑,我打开车门前,直接扯开了烟盒连包塑料膜,往白浩远的大衣口袋里塞了两
盒,「拿着吧,本来我最近抽烟就少了。」

  其实我本来就打算把这香烟给白浩远两盒,给许常诺两盒,这俩人抽烟挺勤,
我又正好没地方放,一盒里居然有三十颗,够他俩抽一阵子了,剩下的一盒再到
处发一发,给大家抽。我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这烟草味道真的不错,只是
如果夏雪平发现我还在抽烟,虽然不至于打我,但肯定会惹她不高兴。

  「那我就收下了啊,谢谢!」白浩远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还有今天上午
的事情……」

  「白师兄,我求你,我认你当我亲哥!上午的事情你别提了成么?」这件事
情一想起来我便从生理到心理会产生双重的不适。

  我也并不是因为白浩远和胡佳期的肉体觉得不舒服,相反,白浩远的红肿阴
茎被胡佳期那似未绽放的牵牛花一般的牝门钳住的特写画面,还有胡佳期那枚微
微张开后如呼吸一样开合、甚至借着点光亮还可以隐约看到直肠末端粉嫩肉褶的
样子,当它们历历在目的时候,我的内心也会跟着微微地兴奋,令我恶心的,似
乎却是这件事情本身;但是说来也怪,我跟小C和大白鹤之间的关系,跟今天中午
白浩远要让我对胡佳期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但我每次跟小C白鹤二人坦诚相对、哪
怕是我的阴茎在小C的阴道里不断进出的同时隔着盆底肌感受到了大白鹤那根半软
不硬的鸡巴、哪怕是做的激烈的时候我的阴囊与大白鹤的睾丸撞击到一起去、哪
怕是小C一时兴起让自己一只手同时握住我和老白从冠状沟处紧贴在一起的阴茎进
行口活的时候,我都不会觉得尴尬或者不适。可能就是情感和心态上的鸿沟吧,
毕竟我和小C老白,跟面前这位同样姓白的与胡师姐的关系差那么一大截,而且小
C和老白毕竟是正经的青梅竹马,说得难听些,胡师姐和白浩远毕竟是偷情。

  ……不过现在我再仔细想想,好像过去我跟白铁心吴小曦厮混的那一幕幕,
好像也确实够污秽的……我明明过去对「二龙一凤」这种事情很享受、很开心的,
现在好像一下子就接受无能了。算了不去想了,我真怕糟蹋了刚刚吃进去的那些
精美茶点。

  「不,秋岩,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一句……我就一句,我必须说出来。」白
浩远郑重地看着我。

  「那你说吧……」我微皱着眉头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调频到了音乐电台。

  「我得谢谢你,秋岩——我得谢谢你你没同意……没同意向我说的那样做……
跟佳期做……」

  我这才克服了心理障碍,转头瞟了白浩远一眼:「心里醋劲儿上来,后悔了
吧?」

  「嗯!其实刚才我把佳期抬起来,我就后悔了……」白浩远说着,也往我的
双腿间斜眼瞟了一眼。

  「白师兄,你说你后悔了,为啥一开始还要那么干呢?」

  白浩远连忙对我婆婆妈妈地解释着:「我哪知道?我……我真第一次跟佳期
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慌了啊!我就以为……」

  「你也真够可以的,第一反应不是考虑医疗手段,而是考虑从性方面入手,
以毒攻毒是吧?」我故意讥讽了一句,眼见着白浩远的脸上红得像是被蒸熟一样,
我也收敛了一下,然后缓和地问道,「以前你带着聂师兄和王楚惠他俩一起厮混
的时候,就没这感觉么?」

  白浩远瞪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没有……那一个多月,玩得真是太疯了。」

  「那说明你是真心越来越爱胡师姐了。」我对白浩远说道,「你爱她的话,
就不应该跟别的男人提出那种要求,你心里当然会抗拒了,不是吗?」

  白浩远闭上了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说道:「其实你们所有其他
人都不知道,中间佳期……怀上了一次,也不知道是我还是老聂的……可能是我
的,因为聂心驰那小子在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防护措施做得还不错……不对,
我才反应过来:很可能是那个小王八蛋的,佳期跟我在一起之前,那小子就对他
妈妈下手了!操!」

  白浩远说到这,我却突然打个差点让我眼花的喷嚏,我一下子差点就闯了红
灯:「哈咻——」好在我及时踩紧了刹车,而且柏油马路上到处是溶雪盐,所以
不至于打滑。而白浩远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低着头,恶狠狠地说道:
「那小子混得很,对自己妈妈有这种想法和行为就算了,可他对待自己妈妈却跟
对待母牲口一样!你知道吗,秋岩,他……」

  「你是真愤怒到失态了,白师兄。这点事你就算敢讲我也不敢听。」我用话
拦住了白浩远。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9 21:42(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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