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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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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18)

  等我赶到的时候,大头和牛牛正在大头家楼下的花坛里一件一件地捡拾著大
头的衣服,然后手忙脚乱地往一个塑料行李箱里塞。

  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茶也不喝了,家也不回了,毽球也不踢了,象棋也不
下了;还有几位如果不是平日里那百灵八哥训练得到位,手里提搂著的那几只长
翅膀的爷,怕是早从没关上栅栏门的鸟笼里飞跑了。

  ——他们围观的,只怕不只是自家的小区里出了男性同性恋这件事,估计应
该还有在楼上抱著女儿喂奶、甩著从乳头里渗著白花花乳汁的奶子、站在阳台上
对著楼下破口大骂的大头的媳妇,以及在楼下各自弯著腰红著脸,全身上下都仅
有一件内裤的大头和牛牛。

  「……滚!赶紧滚!要不怎么平时总说你就他妈是跟搅屎棍子——你他姥姥
的还真是个搅屎棍子!老娘心说自己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居然还被你看不上眼!
还总他妈为了取悦你,天天晚上都去舔你那根给别人插了腚沟子的臭鸡巴,现在
想想,他妈的老娘真是连隔夜屎都能从嘴里哕出来!哇啊啊啊……我孤儿寡母咋
就这么惨呀!刘晏你他妈的就是天杀的!我他妈当年也真是被月老的Baba(此处
为上尸下巴,粪便的意思)糊住了眼睛,咋就能他妈的嫁给你这么个鸡奸王八!」

  客观地说,嫂子真的是个美人,遍体雪白,一白遮百丑。她那一对乳房我今
天总算得以瞧见真容,就跟点了红点的刚出锅的大馒头一样;但是,嫂子的为人
也真是不可恭维,这个女人是我活到现在见过的最能撒泼的女人,只要眼前有点
什么不顺心,她骂出来的那些话,如果用键盘打上字幕,恐怕看起来要比陈年的
屎尿还恶心。

  就我刚下车这一会儿,泪水、奶水与口水从天而降,淋了我一车顶。那对雪
白的乳房和渗著白色乳汁的粉红乳头让我硬了0.01秒后,瞬间便又把我心里不礼
貌的欲火,用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给熄灭了。

  「那个是谁啊,人模人样的?你俩这德性的居然还有救兵?肏他娘的,是那
个姓何的不?婚礼上我看你像个好人似的,你还他妈来帮他俩!你就应该让他俩
在邻里街坊面前晒腚臊著……呜啊啊啊啊——我得是那辈子做的孽才能遇到这种
事?自己的爷们儿别小白脸睡跑啦!哇哇哇……那个姓何的,你他娘的把耳朵放
亮堂了听著:你他娘的趁早躲得远远的不好吗?跟这么一对儿鸡奸犯做铁子,你
他娘的也是龙阳癖吗?恶心!都他妈的恶心!你们这帮披黑皮、戴警帽的东西,
一个赛著一个地恶心!」

  听著嫂子如此叫骂,周围那帮闲著无事的观众们也都带著丑陋的微笑和异样
的目光往我身上看过来,但我真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住这片居民区,他们
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这边大头和牛牛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个人竟还想著在大庭广众之下穿衣
服,被我一并拽上车了。接著我自己也上了车,一脚油门驶离了这么个是非之地。
我也没问他俩去哪,他俩也没反应过劲来告诉我目的地,但我知道,现在除了牛
牛自己在三十几公里外的铁路东港区那边租的那个单间公寓之外,他们俩无处可
去。

  在车上换好衣服的大头和牛牛谁也不说话,最终倒是牛牛比较主动,直接依
偎进大头的怀里,伸出双手搂著大头的脖子。

  我刚准备开口,自己的电话先响了:「喂?」

  「处长,我是邢小佳。那个……」

  「有话快说,我开车呢。」

  「哦……先……先跟您说一下吧,您让我查的那个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有眉目
了:这家福利院三年前因为资金问题被教会关闭了……现在被改成了一家三星级
意大利餐厅。」

  「这叫有眉目了?」——从福利院改成三星级餐厅,里面的主要内容从「吃
不饱」一下变成了「吃不起」,现在这世道真有如此「太平天下」?我之前还真
没听过这样的事情——我想了想,接著问道:「……既然是教会福利院,教士修
女呢?」

  「现在那个意大利餐厅的洋人老板也是信教的,据他说当初那些援建福利院
的大部分教士修女都已经回了国,没回国的也应该去了东南亚、非洲和中东;这
件事我和卢槟还在继续查,看看有没有年岁大的没回去的……」

  「那就继续查吧,小佳。记住,现在这件事就是你和卢槟你们俩的头等任务,
等查清楚了,我给你们俩多放两天假。」

  「谢谢处长……但还有件事,我想我有必要跟您说一声。」

  「说吧,怎么了。」

  「那个……那个……那什么,之前我、卢槟、许彤晨,咱仨不是一起调查过
那个叶莹的背景么?经侦处廖警官送过来一份资料:叶莹在香青苑接客的时候,
连讹诈带索要、并且以洗钱和利用数据库劫持伪造身份开户的手段,收过二十六
个去那里嫖宿的法官、检察官和三个党派不同的议员、党员的巨款——那些人已
经被经侦处配合省检察院的人带走了,他们下午找小妍姐做了个报备:那些款项
加一起,一共是三千三百八十万新政府币,我听廖警官说,这些钱还都被叶莹通
过转汇外币的方式兑换成了美元。」

  「……然后这些美元又都汇给了苏媚珍,对吧,这个我知道了。」我感觉邢
小佳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我一边说著,思路也瞬间飞到了那些钱上面——三千三
百八十万,换成美元就是差不多七百五十多万美元——我要是叶莹早就带著这些
钱跑了,去哪享受日子不好,非要继续想方设法害人。

  ——对啊,她都捞到这么多钱了,想摆脱桴鼓鸣摆脱苏媚珍,估计也是轻而
易举的事情,但她为什么就是不走呢?

  这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只听邢小佳忸怩地说道:「哦……其实我还有
件事想说……处长,之前我们仨还查到,叶莹上过一个中专学校,是专门进行It
行业培训的;前两天,那学校的教导处才把叶莹当时在读的档案和成绩单送过……
但是我们几个寻思著,桴鼓鸣这案子已经结案了,叶莹又已经被击毙了,这东西
也就没啥大用,我们看您因为您妹妹住院忙前忙后的,也就没著急把资料给您……
结果,时间一长就给忘了……今天下班之前,我和卢槟才想起来,这批资料还没
交给您呢,所以就赶紧放您那办公桌上了。」

  「嗯,放那就行了。然后怎么了」我心说这也不算大事,邢小佳这姑娘还真
有点胆小。

  「但是……但是下午您不在局里的时候,重案一组的夏警官来找过您一次……
她看见了那本档案……然后她把那本档案都带走了。」

  「什么?」

  「——当时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夏警官语气特别冰冷地对我说不让我把这
件事告诉别人,尤其是您……我当时真是被她那语气和眼神给吓住了,但我刚刚
一想,还是得跟您说一声……处长?处长?您说句话……」说著说著,邢小佳似
乎马上要哭出来一般。

  我叹了口气,找了个路边的位置把车停了下来,之后我举著电话久久不知道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说些什么。

  夏雪平翻看了那个中专学校送来的资料,然后把所有资料要走,还吓唬邢小
佳不让她把这件事告诉我,很明显,夏雪平一定是在那资料里发现了什么,或者
这份资料是她在重案一组之前的一些发现的辅证;但就像邢小佳说的,叶莹已经
死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她在学生时期的一份档案上面会有什么东西——叶莹接受
过计算机编程培训的事情,我大概是知道的,不然以一个普通妓女是怎么可能会
那么多计算机语言的,总不能是跟著嫖客或者譬如阿恬姐那样的鸨母学的,也不
可能是在某次性高潮后脑电波接收到了从太虚深处发射过来的电子信号然后无师
自通;只是除此以外,在那学籍和成绩单上还能看出来什么,我确实猜不到。

  「处长……你说句话……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邢小佳怯生生地对我问道。

  「不……我没这意思,妹妹,你别著急。我不是生气,我是有点……思维混
乱。」我安慰著邢小佳,然后又对她问道:「你这样,你先把那个叶莹上过的学
校地址和名字告诉我。」

  「K市温水区长河街十六号,奋扬专科职业技术学校。」

  ——靠,温水区长河街,这距离远了点。从我家枫情豪斯到K市警院的直线距
离是一个小时二十八分钟,但是警院在K市东边,我家在F市西南角,这么丈量下
来确实不远;然而温水区在K市的正西边,长河街又在温水区的最西边,而我现在
的车子在F市的东北角,别说我现在正拉著大头牛牛和大头的一堆家伙什,就算我
现在出发,车程最快也得三个半小时——这还得祈求老天不堵车、并且一路都是
绿灯的情况。

  「行吧,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没怪你,明天照常帮我查查原本圣玛丽福利
院修女,当然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义工之类的,一定要认真查、仔细查,明白么?」

  「明白了。」

  挂了电话,我又连忙给夏雪平打了两个电话。没接。

  我估计著,夏雪平可能在拿到资料以后,保不齐自己一个人一辆车一把枪,
就往那家奋什么职业学校杀过去了。我在心里嘀咕著,千万别出什么事,然后赶
忙给她发了两条语音信息:「夏雪平,你在哪呢?给我回个话成吗?」

  「你是不是在K市?你是不是发现在刘虹莺身上有什么不不对劲的事情?我知
道你去哪了,你等著,我这边忙完了我这就过去找你!」

  在我第二条语音信息发送完毕的5秒钟后,夏雪平给我回了一条语气平静而如
往常一样冰冷的语音:「秋岩,你不用过来了……我什么都没查到,我已经往F市
方向开车回来了。你不用管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今晚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
话就早点休息,这几天也够你累的了。」

  「那好吧,你也是。」我只好打字回复道,但把手机锁屏再塞进裤兜里,我
也仍旧觉得不放心。

  「秋岩,那个……你要有事的话,要不你先去忙?」大头对我不好意思地问
道。

  「对呀,」牛牛也坐直了身子,对我问道,「刚刚你是跟市局重案一组的夏
警官说话呢吧?你要是实在有事,我俩打车走就是。」

  「用不著了,没听刚刚跟我说的么?人夏雪平都忙完了。」我对著身后这二
位说道。

  「对不起啊,秋岩,耽误你事情了。」大头诚恳地说道。

  「跟你们俩没关系……」说著,我重新拉了手刹踩了油门上了路,一边开著
车一边对身后这俩问道:「怎么回事,说说吧。」

  「就这么回事……让你见笑了秋岩。」牛牛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著眼前的
后视镜。

  「……无所谓……跟那样的老娘们,我反正也过不下去了——那一天天一张
臭嘴,跟那沼气池井喷了似的!就算我……就算我是直的,我他妈早晚也得跟她
离婚!」大头负气地说道,说完大头还亲了牛牛的脑门一口,当时候俩人谁也不
说话了。

  我白了一眼身后依偎在一起,却各自看向车子两边的这俩人,撇撇嘴忍不住
说道:「不是我说啊,整个F市这么老大,您二位爷这纯属就是耗子准备找猫打架——
穷嘚瑟不要命了!你们俩为啥胆子这么壮、敢在大头你自己家里滚床单呢?是梁
静茹给二位的『勇气』么?」

  牛牛红著脸不说话了,大头也不敢看后视镜里的我,对我说道:「我……这……
孩子他妈带她回姥姥家,我合计怎么也得明天才能回来……我领著牛牛本来是回
家取点东西就走的,但结果……牛牛诱惑我,我没忍住……」

  「嘿!是我诱惑你吗?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你怎么倒打一耙?」牛牛反
问道。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没忍住,我看你把小腹肌一亮,我就色心大起……
对不起啦!」大头羞愧地说道。

  牛牛听了大头的话,也赶紧用双手缠著大头的左胳膊,压低了声音说道:
「哥,是我的错……我是故意的……我一看你跟那个女人的结婚照,我心里就嫉
妒……」

  「行了行了,没事,哥在……」

  在前面开车的我听著他俩吵架,简直哭笑不得。有的时候摘了有色眼镜,听
著这些Gay情侣之间拌嘴吵架,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把东西拉到了牛牛住的地方楼下,我便也帮著拎著东西上了楼。我是第一次
进牛牛住的地方——也就四十几平米一个小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
电脑;外加一个安装了炉灶的阳台,旁边一个水泥砌成的自来水池——平时洗漱
洗菜都在这一起了,因此水龙头后面的窗沿上同时摆了洗手液和洗洁精、钢丝球
和牙刷牙膏,但奇葩的也是万幸的是居然还有热水供应;外加门口一个差不多十
平米不到的蹲立式便池,上头还有一个老旧的热水器和淋浴喷头——如果平时想
要洗澡,得用立在厕所门旁的木板把便池先给挡上。

  牛牛当初租下这么个地方,就图一个便宜,但在我看来每个月三百块钱新政
府币其实都收得贵了,整个这个单间给我的感觉,还不如陈月芳苏媚珍把美茵禁
锢所在的市局的那个地下储物室强呢,就更别提夏雪平住的那个单间了,这间洞
穴式的地方跟人那个连比都没法比。

  可大头却很满足地连连说著,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温馨的感觉。我想这就是
爱屋及乌吧。

  把东西放好后,大头牛牛这对「奸夫淫夫」说什么也要请我吃东西喝酒,我
拗不过他俩,心想自己今晚似乎也确实没什么事情,于是也就答应了。一路上我
按照牛牛的指路,开到了距离他住处车程五分钟的一家很热闹的酒吧。结果,一
进就把门我就后悔了——一推门,三四个穿著粉红色紧身衣、打扮成兔女郎的服
务员就对我凑了上来,拽著我的手往自己身上摸,而且不由我分说就把我领到了
一个包间;大头和牛牛在后面跟著,这一对「狗男男」一直在窃笑。等那几个服
务员把我领到包间里以后,我第一反应还是往外冲,但一下子就被大头那一双粗
胳膊给拦下来了:「好啦好啦,秋岩,既来之,则安之。给哥们一个面子行吗?」

  「我给你面子,你也给我点面子行吗?你们俩就这么对我表示感谢么?我尊
重你和牛牛的人生选择,你们俩也尊重我一下好吗?上次去张霁隆的酒吧,我给
你俩安排女陪酒公关了么?」

  ——没错,这件酒吧他妈居然是间同性恋酒吧,而且似乎还带著些许色情业
务;拉著我进到这间包间来的那几个「兔女郎」,也都是胯下鼓鼓囊囊的男人装
扮的,其中还不乏欧美血统的面孔。

  「来嘛,这位帅哥!第一次来玩,放不开啊?没事,认识了就好……」那人
说著,还用手摸向了我的大腿根。

  「滚!」我向后撤了一步,对著那个「兔男郎」呵斥道:「你知道我是干啥
的么?我分分钟让你们这家酒吧关门整改信不信?」

  「哎呀,行啦行啦!Selena和Janice,你们几个先走吧。」大头乐不可支地
看著我,然后对著那几个「兔男郎」说道,「上个果盘,卤味拼盘和烧烤拼盘也
都要。我这兄弟是开车来的,所以给他来四大玻璃扎的鲜榨果汁,再来四打啤酒。」

  「哟,这兄弟的脾气可真大!刘哥哥,你今天发财啦?怎么这么大方?牛牛
弟弟也不管管你家这位,花钱大手大脚的!」那个上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服务员,
对著大头牛牛这一对同时打情骂俏。

  「哈,我可管不著,我跟他在一起,也是他掌管财务大权——并且,说实在
的,今天我俩高兴,而且还要请我俩这位脾气大的直男朋友的客,能不大方吗?」
牛牛跟著这个叫Selena的男服务员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不少。

  听著牛牛的话,这个花名叫Selena的服务员回过头幽怨地打量著我,给我看
得特别不自在,看到最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倍觉毛骨悚然的话:「哦,原来是直
的啊……真是可惜了呀,哼!」接著,他便唤著其他的几位服务员站起身出了包
间。

  站在门口的我捂著脸侧著身子,不想再看他们几个第二眼。那个Selena临出
门的时候,还貌似冲我来了个飞吻。

  我心有愤怒又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大头和牛牛这一对看著我,一起丧心病
狂地笑了个人仰马翻。看著他们俩笑了一会儿,我心里竟然渐渐也平静了下来,
心想自己刚刚对待那些陪酒男的反应确实有点过激,进而表现得不太政治正确;
而看著面前这俩笑到流泪的人,想到他们在平日里一直老实、一直受著别人气,
二人相互间的感情也是躲躲藏藏,而今天又一齐站在围观的男女老幼面前,失去
了自己内心中最珍视又最脆弱的尊严,或许他们俩是故意想从整蛊我来这家同性
恋酒吧来找回一丝丝抚慰和快乐——我刚刚被那几个陪酒男吓得不轻的场面,或
许是一直以来,大头和牛牛之间确立关系以来,遇到的最能让他俩觉得开怀的事
情。

  如此一想,我也无所谓了——反正在哪都是吃东西、喝饮料,那就如大头所
说:既来之,则安之呗。

  而且,就论起今晚来,我还能去哪呢?夏雪平在路上,况且她说明了她想一
个人待著;父亲在看守所里,美茵又去了张霁隆家住,有韩橙和韩琦琦陪著,我
自己家里也没人;而张霁隆刚从南方回来,又急于与政商界人士会晤应酬,他手
下那些人,无论是公司里的还是帮派里的我都合不来;而自从那次在寝室里,我
对大白鹤大吼了一通,他和小C对待我的态度一直都有些微妙。于是这间Gay吧,
成了我现在唯一能够解闷的地方。

  「行吧,我他妈也是跟著你们二位上了贼船了。」我对著大头说道,「在您
家楼下被您媳妇淋了一脑门人奶连著被骂,到这还被男妓的骚手摸了一下。请您
刘大警官给我个继续待在这的理由,成么?」

  「不是因为别的,秋岩……因为我和牛牛一对儿,所以来这家酒吧我俩都能
享受半价;去别地方,以我俩的那点薪水,我是真请不起客啊!」大头对我解释
道。

  看著大头和牛牛,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哥们我是那种能故意可能你们二位
的人么?你们俩啥收入水平我能不清楚?咱随便找个街边摊大排档不好吗?」

  「对不住啊,秋岩,委屈委屈你了……」牛牛总算带著歉意对我说道。

  我愤怒地拿起一串刚端上来的卤鱼豆腐——嗯,别说,人家同性恋酒吧里的
吃食倒是比那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人酒吧讲究多了,至少这鱼豆腐吃著是真有鱼肉
味,而不是一嘴的面疙瘩配香精;而这牛肉串上的肉也是真实惠,并且上面撒的
孜然辣椒面一点都没有受潮;最棒的就是这四扎不同口味的鲜榨果汁,最好喝的
尤其是那菠萝汁和水蜜桃汁,在凉丝丝的冰沙口感中满满的都是果肉纤维的香甜,
并且最牛逼的是,这些果汁是可以免费续满的——我的气场和情绪还没适应这么
个地方,我的胃却已经被这地方收买了。

  吃了两块小食,喝了两杯果汁,我怎么也得对著大头牛牛说点软和话了。我
对著没吃任何东西就先给自己各自怼了四罐蓝带啤酒的大头和牛牛问道:「说说
吧,以后咋打算的?」

  「没咋打算……走一步是一步呗。」大头颓废地摇了摇头,接著从自己的上
衣胸前口袋里拿出一盒烤烟,自己拿出了一支,又把打火机和香烟都递给了我。

  我只是接过了香烟,然后从自己夹克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对著大头摇了摇,
然后抽出一支放在嘴里点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何秋岩其实也不是什
么上进人士,但我刚听你说这话的态度确实有点太得过且过了——我给你分析分
析吧:之后嫂子铁定得找您老上庭离婚,就以您二位这情况,等著她让你协议离
婚是不大可能了。所以我劝你,从明天开始哄著点嫂子,争取你先提协议离婚;
等实在不行,非要上庭的话,最好的情况恐怕也就是净身出户,孩子估计肯定得
归嫂子了,到时候看看,得争取不让法庭判你俩赔偿精神损失费……」

  「什么?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牛牛一听,差点没跳到天花板上,「这都
什么年代了?平权运动搞了这么多年,怎么法律法规还搞取向歧视?」

  「我求求你,我的亲弟弟,您就别蹭人家平权运动的社会红利了好么?您俩
这叫『婚内出轨』!」我对牛牛大声说道。

  这下牛牛算是熄了火,而大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在牛牛身边默默抽著烟。
牛牛和大头加一起的月薪,承担律师费都是个问题,就更别谈精神损失费了。

  「所以我、小C还有老白,咱仨早在你警专刚实习、你家里人刚给你张罗相亲
的时候,就劝你出柜——你说说你当时就跟家里人把话说明白,然后拿著证件去
趟南岛跟牛牛注册结婚了多好?可那时候你偏不听,还拿什么『孝悌也者』来反
过来呛我们仨……说到底,您二位不都是不好意思跟家里挑明白么?」说著说著,
我居然也跟著生气了;但反过来一想,这俩人已经够惨了,我就别再给他们俩伤
口上撒粗盐了,于是我想了想,一拍桌案对大头说道:「这么著吧,我看看能不
能帮帮你俩,我托人——我去找张霁隆,他名下好像就有个律师事务所,那里头
那些律师主要是打刑事案件官司和商业诉讼的,但我估计离婚案子他们也能帮忙。
不过大头,我还是劝你,尽量跟嫂子那边争取协议离婚好一点。」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秋岩!」大头哽咽地对我说道。

  牛牛也很激动:「秋岩,你要是真能帮我俩这个忙,从今以后你何秋岩说什
么,我牛山洪都在所不辞!」

  「行啦,用不著!」我说著,端起杯子跟大头牛牛的易拉罐撞了一下,各自
喝了一口,然后我接著说道,「今后你们俩可真就是一对了,你们俩就自己为自
己担当一切、自己为自己在所不辞吧!哎哟喂——你那闺女以后跟著嫂子生活,
她长大了之后该不会也每天都骂骂咧咧、满嘴污言秽语吧?」

  「那还能怎么办?她妈妈比我挣得多!就这么地吧……我现在想想,这孩子
真是不应该生……」大头低头懊悔道。

  「算了,不说了、不说啦!喝饮料!」牛牛对著我和大头摆了摆手。

  接著,我跟牛牛大头又碰了一杯。

  我喝果汁只喝了半杯,而这俩人一口接一口,就是喝干了一整罐啤酒。后来,
他俩索性也不管价钱高低贵贱了,从最便宜的白兰地一直喝到最贵的龙舌兰,聊
天聊的也都是从小到大如何如何不容易、遇上喜欢自己的女生表面不敢说明白、
其实心里如何觉得恶心,进了男澡堂之后怎么觉得控制不住自己、跟朋友一起偷
著看AV的时候更多注意的不是向井蓝的精致脸庞、古川伊织的够人眼神、椎名光
的淘气风骚、希岛爱理的温柔可爱,而是黑田将稔的胸肌和东尼大木的屁股,以
及铃木一彻、仓桥大贺、天海里红的天颜……再之后,就是各种各样在被人发现
自己有同性恋倾向的时候,对自己的威胁和霸凌。

  不是我看不起他俩,而是从我认识他俩到现在,再加上小C和大白鹤,咱们仨
人每次跟他俩出去吃饭喝酒,他俩只要一喝多,聊的全都是这点事情,我不仅是
听得耳朵生茧,还把这些故事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喂,我说,我去趟洗手间。」我站起身,对大头和牛牛说道。

  但这一对已经进入了一个往我的境界: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并且他俩讲的不
是一个故事,却相互之间仿佛能对上话:「你就说……我那老师多恶心?我都给
他舔了之后……他还跟别的女老师说三道四……他不仅喜欢男的还喜欢女的,我
跟别人说了吗?」

  「可不么?要不是因为我,他还欠著那个街头那个叫什么五哥的两百块钱呢……
他不还我钱他还骂我变态——你说就喜欢男生跟欠债还钱的事情有关吗?」

  「对啊,说的就是!我还以为那老师真喜欢我呢……」

  站在一旁的我只好默默放下杯子,赶忙关了包间门去了洗手间。要是非得等
到他俩理睬我我再去,我怕是能把自己憋死。

  到了厕所一看,我更是觉得有趣,这间酒吧的洗手间也分左右两部,但是两
边挂著的牌子却都是蓝色的男性标识,在我随机进了一间之后,我又发现里面全
都是隔间蹲位,并没有普遍男洗手间里那种站立式的小便池,这样做或许是为了
方便保护相互之间的隐私,或许是为了方便看了对眼的两位或者几位男士有个可
以临时释放情欲的处所;但这样一来,却又免不了排队。

  我进的左阙这边,在我面前已经排了四五个人,而洗手间的每个隔间里都响
起了肆无忌惮的男子雄浑的呻吟声;我本来就憋得难受,一听见男男交合的声音
我更觉得不适,于是我便准备退将出去,看看右阙是否有位置。

  我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刚要迈出脚,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我心中一惊,
连忙将身子退回了洗手间里面……

  「我操……」我感觉自己心脏仿佛是被人一把攥住了一般,躲在门后忍不住
感叹地骂了一句。

  ——难不成我看错了?他怎么也会在这?

  我急促地深呼吸著,用左臂倚著门框,半蹲著慢慢探下身子,把自己的半张
脸以门框为轴心,缓缓送出了门外观察著:只见那位兄台正慢悠悠地在两阙洗手
间中间的盥洗台上洗著手,然后对著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凤梨头,又拿起盛放著洗
手液的竹筐里的香水,往自己的身上喷了两下,接著对著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
这才转身离开。

  ——我眼睁睁看著那个对著镜子微笑的人就是他,而且决绝地不可能是另外
一个人;若说是双胞胎的话,相貌一样倒也可能,但是他洗完手后用自己手指笼
头发的动作我太熟悉了,他笑起来时候那先故意拧一下眉头的样子,也一定是错
不了的;可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敢确定这人就是他——因为他来这到底干嘛?

  难不成,他跟我现在似的,也是跟著别人一起来的么?

  我纠结了片刻,走出了洗手间,默默地观察著他走进的包间位置,等他进去
那包间之后,我才走了出来。

  ——他是个谨慎的人,一直都是。

  他所进的包间,正巧顺著大头牛牛那翼的方向,位置是在走廊尽头,隔壁和
对门以及隔壁的对门都是空著的,并且都没开灯,那个位置对他而言确实僻静又
安全。

  我立刻跑到了他包间的隔壁,迅速窜了进去。等我刚一进屋,隔壁又响起那
急促的软皮鞋跟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我只好连忙趴在地上,钻进了桌案下面、把
脸贴在地砖上不敢出声;好在他只是把包间门关上,并没有走出来。

  没过一会,刚刚那个叫Selena的服务员走到了他的包间里,推开了门,敞著
门对他说著话:「哟,您总算是得空来啦?Yuki这段日子想您想得天天睡不著觉
咧!你怎么也不过来看一眼?」

  「呵呵,前段日子了点伤,住了两天院;今天有功夫,我这不就过来了么?」

  ——仔细听著这腔说话声,我已经能确定,此时此刻坐在包厢里的那个人就
是他了,而且包间里就他一个人,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并且,从
他跟这个Selena的交谈的用词和氛围,我听得出他貌似是这里的常客。可这不可
能吧?他怎么会是一间Gay吧的常客?该不会是内有隐情……有没有这里的谁是他
的线人的可能呢?

  「哎呀,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不重,就在胯骨这……去工地,不小心被钢筋捅了的。」他习惯性地含了
一会嘴里的气,才编出这么个谎来——呵呵,不过确实,一般人的确很难分清楚
枪疤和钢筋扎过之后留下的伤疤。

  「啧啧啧!工地的建筑工人弄得吧?」

  「嗯……呵呵,跟工人朋友们发生了点小摩擦……」

  「哟!我看了都难受,Yuki看见了不一定心疼成什么样呢!最近这F市真是不
太平,还不如两党和解之前呢——那时候制度虽然不如咱现在自由,但起码安全
啊!您这大老板,都被工人欺负,您说现在这世道,可真是乱糟糟的!您看新闻
了么?前两天不是有个女警察么?在那个和平广场也不是哪来著,直播自杀了;
后来省警察厅辟谣,说是为了抓捕一个系列杀人犯做的局——这得是什么样的社
会,为了抓人还得让一女警先死一次?但要我说那女警也真是够勇敢的,好像四
十来岁吧,皮肤保养的差了点,但她长得可真年轻,那五官和身段长得是真漂亮,
我一弯的都觉得她漂亮、帅……」

  「那个,Selena,yuki在哪呢?」他没把对方的话听完,像平常跟我说话时
候经常做出的那样,用鼻子叹著气,然后再往回,抽著一些气,接著坐在卡座上
前后摆动著身体把卡座的龙骨轧得嘎吱嘎吱直响。

  「您说巧不巧?今天经理没安排Yuki表演,别的客人也都没点他的台,估计
这会儿正在后边儿坐著呢!等我去给您叫去啊!您还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

  「先不用管我了。等过一会儿,我让Yuki帮我安排。」他对著Selena说道。

  「好嘞!」接著那个叫Selena的服务员对著自己手里的对讲机,边说著话边
带上门离开了包厢。

  我依旧藏在桌下没敢出来,伏著身子一动不动地看著走廊里的一切。

  我讨厌他,我恶心他,但我并不想冤枉任何人——性取向与众不同并不是一
种罪过,但是一个少数派性取向的人在平日里努力装成与自己相反取向、并且还
利用此伪装自己、甚至去恶心他人、离间他人的人,那就不简单是取向本身的问
题了。如果现在我轻易下一个决断或者意气用事,那么在市局里撕开的这个口子,
怕是将会永远无法弥补,因此我必须小心翼翼。

  也就是那个Selena离开不足一分钟的功夫,在他的包厢门口,就出现了一个
西装笔挺、身材看起来比他要强壮一些,但是脸庞的精致程度堪称妖孽的男人,
卫玠、高长恭那样古时传说中的人物,相貌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那男人敲了敲门,包间的门开了。

  「哥,我真快想死你了……」那男人低沉而温柔地说道。

  「Yuki,我不也是么?等你等得真著急……」他说起话来的时候,轻轻喘息
著,就像我或者是其他男人无数次搂著不同的女人准备进行肉搏时候的状态,那
是一种身体上由于血液往心脏和生殖器官汇集血液、再加上慢慢除去衣物后感受
到的冷,再加上皮肤接触到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时感受到的紧张导致的,光是听著,
就能让人身上起一层有一层的鸡皮疙瘩。

  接著,门关上了。

  我想了想,试探著走了出去,然后隔著那个包间的门玻璃往里看去。

  ——百密一疏,这四个字是我此时对他的评价。

  他聪明狡猾了一世,却在此时此刻忘了把自己那件黑色呢子大衣挂在包厢门
上的挂钩上以便挡住我面前这块一尘不染的玻璃,并且,此时此刻的他居然还被
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戴上了一副眼罩,而那个Yuki又在专心致志地注视著他、用
双手在他身上娇柔地抚摸著。我想或许正是因为他太聪明,他太自信,他肯定认
为自己平时伪装得那么完美,因此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这见不得人的一面,
他太过于聪明,以至于哪怕是机缘巧合,他都不认为会发生;而在此时,他领子
上的那条领带被缓缓解开、衬衫上的口子被一颗颗扣眼中剥离、下半身的腰带被
迅速且熟稔地抽掉,随即,他身上的那条内裤——那条干净得连毛球都未起的平
角内裤,也被那个叫Yuki的男人奋力一拽,从他的身上脱下了。

  他的私处看起来明显是胀大的,但是,那确实是我见过的长得最短小的阳具——
稍稍萎缩起来,顶多是一块太妃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觉得,下面那块阴
囊才是主武器,而上面的只是用来起到装饰作用的东西;而就算胀大到最大的程
度,也就八九厘米的样子,而且依然有些软趴趴的,活像一块已经烂掉的生姜。

  就是这样一块看起来让人作呕的生姜,曾让我怀疑它曾经进出过夏雪平的温
热柔软的神圣之地,现如今,直接被那个叫做Yuki的男人,背对著门口,用嘴巴
贪婪地含住了。

  ——我不是没见过同性口交,在警专「大锅饭」的时候,喝多了不知道自己
在干嘛的浪荡子弟和双性恋淫棍们、以及本身直男却为了故意取悦女伴而干出来
的这种事情,再包括大头牛牛这一对儿每次喝醉了以后的情难自禁,这样的场面
我见过无数回。我本身打从生理角度讨厌这种行为,但我在心理上早已司空见惯
继而产生免疫抗体;可是看到被另一个男人口交是的,却他的时候,我的胃里依
旧忍不住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海啸,同时引发了胃部南岸的心脏地区的强烈地震,
看得我自己上牙打下牙,浑身都在抖……

  随著Yuki嘴巴的包围攻势,他竟一下子瘫软在身后的卡座上,正对著门口,
爽快地叫了出来:「啊……不错……真不错!——莺儿!」与此同时,尽管在他
的双腿间有Yuki的头颅挡著,但是我仍然看到从他的双腿之间,几股白色的珠花
飞溅起来,然后又滴落在Yuki的头发上。

  ——「莺儿」?他刚才叫出来的可是「莺儿」?

  「别这样……莺儿,咱别这样!」

  「哈哈哈哈……哦……真是不要脸的主人……明明害怕还要肏人家肏得这么
厉害!奴家好恨主人呢……但又好喜欢主人的『大家伙』……待奴家割下来,风
干了做成标本,永远陪著奴家好不好呀?」

  「不要!不要!莺儿,不要啊……」

  ——莺儿……刘虹莺?

  难道他是和刘虹莺有关系的?

  「谢谢你,你来过,陪过;我感动过、沉迷过、我爱过;从明天起,我们都
要重新开始。」

  ——难道这张被刘虹莺藏在自己胸罩里的字条,是写给他的?

  怪不得在看到刘虹莺被击毙之后,他整个人都傻了,而且似乎一整天都失魂
落魄……

  应该是这样的,而且没有别的解释了:刘虹莺应该算准了自己肯定会死,于
是把那字条贴身放著,等著她希望的那个人看到她的遗言——而能看到她的遗言
的,除了鉴定课的法医、现场支援的执勤警员之外,也就只有重案一组的刑警了!

  「桴鼓不鸣,一诺千金」——那么这句话,难道也是?

  一定是这样……这句话内容与刘虹莺的遗言不一样,但是留言的形式完全是
一样的;刘虹莺觉得自己必死,所以用这样的方式给他留言,而周正续在供出刘
虹莺之后也不想活了,所以在留下那八个字后再自杀……

  ——等会儿!「周正续供出刘虹莺」,同时「刘虹莺觉得自己必死」!

  难不成……

  一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往包间里死死盯著躺在卡座上享受著射精后的快感的
艾立威。

  「莺儿……哥,你是在外面有了别人么!『莺儿』,呵呵,听起来可不像个
男人的名字……是女孩吧?哥,你可不乖啊!」从自己脸上和头发上揩掉了艾立
威的精液之后,Yuki扭著身躯把自己的手指舔得一干二净,然后又从自己的裤子
口袋里拿出一瓶润滑液,倒满了双手,接著一只手攥住艾立威的阴茎,另一只手,
则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艾立威的双腿之间再往下一些的地方,揉了两下之后,似
乎插进了某个地方里面。

  「对,我就是不乖……啊!去你妈的,大鸡巴婊子!你没剪指甲!你个贱货、
骚货!」艾立威挺高了屁股,对著Yuki尖声笑骂道。

  「但是哥,你不就喜欢这种感觉吗?」Yuki温柔地对艾立威说道,又把自己
的手指从艾立威的身体里拔出,然后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和裤子,「说:跟那个莺
儿比,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她?」

  「她。」艾立威果断地回答道。

  「你放屁!你是绝对弯的!弯得比不锈钢弹簧都他妈弯,你是怎么就能喜欢
上一个女的!你故意气我,你不乖!讨厌!」Yuki吃醋地对艾立威骂道,而且边
说著边托著自己的阴茎,往上面倒著润滑液。

  「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我喜欢她!……她死了我才知道,我对不起她……
我就是喜欢她!她比你招人喜欢!」艾立威边说边笑边比划著,有点未饮先醉的
意思。

  Yuki听罢,猛地拍了一下艾立威的屁股,接著在他面前躺著艾立威和在门口
偷窥的我都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Yuki对著艾立威的下体,便将自己的身体往前
顶了进去……

  「哦!——这种感觉!哦……亲爱的!你放了入珠吗,Yuki?」艾立威畅快
地对那个Yuki问道,整个人的说话声也变得柔弱却洪亮了起来。

  「为你做的,哥,喜欢吗?」Yuki开始缓缓扭动著自己的腰肢。而就这么一
会儿,Yuki在自己的下腹部抹了一下,借著微弱的光线,我又看到Yuki粘了一手
的黏腻后,往自己的嘴里放。

  「喜欢……啊!你动一动!啊——」

  「哥,你今天可真能射,你这是憋了多长时间啦……」Yuki有节奏地抽送著
自己的屁股,继续问道,「这回我再问你: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嘴里的
那个莺儿?」

  「还是她……」

  「我肏你爸呀,骚哥哥!你就气我吧!看我他妈今天不肏死你!」

  「啊!……大骚鸡巴Yuki,大鸡巴婊子Yuki!肏死我吧!呼……呼……肏死
我吧!」

  ——偷看到这里,我连忙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迅速地漫无目的地逃离了那个
包间的门——我生怕我再继续看下去,刚吃进肚子里的鲜榨果汁和肉串、鱼豆腐
之类的会就地呕个干净。

  并且,我还想再把有些必然躲不开的事情确认一下,所以我必须马上离开。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突然被那个Selena拽住了:「小哥,这就走啦?玩
得不尽兴吗?」

  我心神不定地看著他,然后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钱包,那里面乱七八
糟的所有现金全都塞到了他手里,然后离开了这间同性恋酒吧。出去的时候,我
竟有些仓皇地被台阶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但我在痛感还没从膝盖上传来的时候,
便拔腿上了自己的车子……

  我一脚油门开到了我要去的地方,然后在下车之前,我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起
了张霁隆送给我的那本资料夹……

  人在情绪复杂的时候,心率会出现严重紊乱的,就像我现在这样。我觉得自
己激动得快要喘不过气,所以我开了驾驶室的顶灯之后,又把车窗全部打开,又
点了一支烟,然后双手颤抖著翻开了那本资料……

  我花了差不多十分钟把那些资料全部看了一遍,此刻,我不知道是应该笑老
天爷太会跟我开玩笑、还是应该谢谢他老人家待我不薄;我不知道是应该骂自己
之前太冲动太没脑子太不勇敢,还是该夸赞自己羡慕自己为自己庆祝……

  不,我还是需要确认一下,毕竟眼见为实。

  ——而且万一有别的可能呢?毕竟,他不是自己承认说自己喜欢刘虹莺的吗?

  于是我马上下了车,奔上楼去,用拳头猛地砸著大白鹤的家门。

  「秋岩?」大白鹤开了门后,诧异又有些畏惧地看著我。而今晚小C似乎并不
在家。

  我想了想,抑制住自己激动又复杂的情绪,却一把拽住大白鹤的双手:「老
白……之前兄弟对你,确实不好……我向你道歉了,老白!」

  「不……秋岩你咋了?」

  「你能原谅我吗,老白?你要能,就点点头,你要是不计前嫌,我俩还是兄
弟!」

  「不是……秋岩你咋了这是?说清楚点,你别吓唬我,你是遇到啥事了吗?」
我这副脸上悲壮却忍俊不禁、但眼角还有些湿润的样子,把白铁心弄得十分不知
所措。

  「我没遇到啥事,老白,我就是为了我之前对你大吼那一次道歉的!求你原
谅我了老白。」

  「不……你……咋还我原谅你了呢?我一直觉得我是对不起你……是你最近
不主动找我、不跟我说话了,甚至你都不碰小C、不跟她接触了;我还寻思著你是
开始嫌弃我、开始记仇了呢!怎么反倒要我原谅你……不是错的应该是我么?秋
岩,你别这样!」大白鹤真是有点被我搞晕了。

  「那……那就这样!过去的事翻篇了!咱俩都互相原谅了,咱俩还是好哥们,
成吗?」

  「成啊。」老白楞楞地看著我,提了下眼镜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兄弟,我的好兄弟大白鹤!
我求求你个忙!我想看看夏雪平跟艾立威那天晚上的视频,行吗?我知道在你给
我安装的系统里肯定是自动清理了内存,那视频应该是被删除了,但我知道你肯
定有办法,我求求你……」

  还没等我说完话,大白鹤一句话没说,转身进了里屋。

  我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没过一会,大白鹤又从里屋走了出来,用著分外疑惑的目光盯著我,对我说
道:「不是,你还不进来干啥呢?准备给我家当门神?」

  听了他这话,我不禁欣喜若狂。

  而大白鹤却没我这么高兴,甚至于都没有他被我吼的那次表现得高兴。

  「你还煞有介事地负荆请罪来了,我等的就是你今天啊!你何秋岩都快等死
我了!你他妈可算是能放下身段,找我来要这个视频了!」大白鹤打开了自己的
设计的大千之眼软件的云端存储,对我讲解道:「在你的设备上的储存,确实是
定期清理的;但是所有视频的备份,其实全在我这里存著呢……」

  「那太好了!求你啦,赶紧给我看看吧!」我急切地对大白鹤说道。

  大白鹤找出了一个视频文件,在点开之前却又严肃地转过头看著我,对我说
道:「秋岩,那个什么……我有句话,就算你再吼我,我也得跟你说……」

  「没事,我不会再吼你了。怎么了?」我对著大白鹤问道。

  「夏雪平那几天发生的事情,著实复杂得很;其实那天你骂完我之后,我还
是忍不住多看了几遍……然后我发现你我都把这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接下来我
给看的这个,是我自己重新编辑过不下三十遍的内容,绝对可以把当时的情况完
全还原出来——其实我一直都想把这个拿给你看,因为这里面牵涉的不仅仅是你
跟夏警官之间的事情,还有别的事情……而且秋岩,你得答应我:你看完这个视
频之后,不管心理啥感受的,千万千万不能一时冲动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知道
么?有的事情,咱可得从长计议啊!」

  听了大白鹤的话,我心里突然又空落落的,嘴上颤抖著回答说,「没问题」,
可我脑子里却在想,难不成艾立威那家伙还真可能是个双性恋?

  在我于内心对自己嘀咕的时候,大白鹤点开了那个视频:视频是从我那天进
门后,靠著夏雪平家的门板跟喝多了又被下药的夏雪平缠绵的那一刻开始的——
中间的交媾和缠绵的片段,以及在激烈做爱过后我和她躺在床上酣睡的片段,大
白鹤都主动快进了,并对我说道:「这段就不用看了——上面的东西跟你脑子里
的记忆应该没啥差别的。」然后,他把时间轴调整到了我那天凌晨接电话的时刻:
「是。」屏幕上的我睡眼惺忪地对著电话那头回应道,「认尸?谁死了?……行
吧,给我点时间穿衣服……」

  ——接下来,视角从夏雪平家扫地机器人的角度,突然变换到了夏雪平的床
头上方,并且画面居然被放大了……

  「什……怎么……什么情况?」我立刻对大白鹤问道,「怎么还能有个镜头
视角?」

  大白鹤平静地看著我,接著对我会心一笑:「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其实我
一开始也没想到:在你那天吼我之后,我回来刚准备删掉这个监控视频的时候,
发现在扫地机器人上面的可视镜头上的最后一幕,是夏雪平自己打开笔记本电脑
看著什么,然后自己回过偷去对著自己的床头惊叹了一声——当时我就在想,床
头那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于是我立刻试了试,用她自己的Wifi信号爬取了她房
间里所有具有可视化功能的设备,发现在她的床头、门口、浴室以及书桌正上方,
各有一个针孔摄像头,而且绝对无死角。在我窃取了所有针孔摄像头的内容之后,
我发现针孔摄像头全是她自己安装的——她自己定期会查看一下每个摄像头里所
拍摄下的内容。」

  「她自己……你刚才说,洗手间里也有,是吧?」我心虚又惶恐地问道。

  「对。」大白鹤肯定地说道,「真没想到,夏警官真是个谨慎到神经质的人,
怪不得人称『F市第一女警』呢……」

  大白鹤这边夸著夏雪平,我的脸上却瞬间开了锅——我这时才想起来,在夏
雪平的床头上方那个位置上似乎有个很不和谐的电插座,我总以为那个插座是用
来给空调准备的,于是我也就没多怀疑。

  她自己给自己房间安装了监控,还定期会检查录像内容,那也就是说,其实
我跟她在那晚上的疯狂性爱她其实是知道的,即便她当时神志不清;并且不仅如
此,之前我在她那里过夜的那一次,拿著她的内裤手淫、第二天早上搂著她隔著
棉质热裤用阴茎挑逗她的女性禁地时候其实我在装睡,这些,其实也都会被她看
到……

  「……我记不得我跟艾立威是怎么发生的了,只是我一觉醒来,我就跟他躺
在一起了。」

  「……你也别把所有责任都丢在他身上……因为我对他,确实动心了。

  「我爱上他了。」

  ——所以她从始至终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始至终都知道那天晚上,跟
她疯狂地破坏著人世间禁忌、享受著超越肉体和灵魂的快乐的那个对象是我,她
从始至终都在跟我故意演戏、故意气我、故意跟我装傻!

  「秋岩,合计啥呢?待会儿在合计吧,你快看——最重要的部分开始了!」

  大白鹤拍著我的手背,于是我连忙抬起头看向屏幕。屏幕里的我已经放好了
写给夏雪平的留言,并且拍了照,而且我自己也已经把衣服穿好,帮著像一件艺
术品一般的夏雪平的性感裸体掖好被子,然后我便出了门。根据时间轴上显示,
在距离我离开19分47秒左右之后,夏雪平的家门居然被人打开了。

  于是,艾立威便从门外,踮著脚尖走进了夏雪平的家——作为夏雪平的助手,
他知道夏雪平门锁的密码确实不奇怪。

  一进门,他便死死盯著躺在床上的夏雪平,缓缓地走到了她的床边。当我仍
惯性地以为他下一个动作,是掀开盖在夏雪平身上的被子的时候,画面上的艾立
威,竟然从自己的身后,拔出了自己的那把我真没见过这孙子使用过几次的Sig
P229-R,并且迅速且果断地推了一下滑膛盖,然后咬牙切齿地把枪口指向了夏雪
平的脑袋……

  「这……」虽然我知道这一切发生在几个星期之前,但我仍然忍不住为夏雪
平提心吊胆、屏息凝神——艾立威竟然会拿枪指著夏雪平?我隐约知道艾立威是
有问题的,但是他想要杀夏雪平,这个事情我敢说我却从未想过!——他对夏雪
平太殷勤了,我只想过他在脑海里随时随地幻想著扒了夏雪平一身的衣服,却真
不曾想他想扒掉的是夏雪平的命!

  「看下去吧。」大白鹤平静地说道。

  而就在屏幕上的艾立威咬牙切齿地喘著粗气,马上就要对著夏雪平扣动扳机
的时候,艾立威的手机突然响了,这阵手机铃声让他吓得差点丢掉了手里的枪;
但他又回过头,连忙看看躺在床上的夏雪平,发现她依然酣睡如泥之后,才放心
地接了电话。

  「喂!你他妈的烦不烦?」艾立威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头问道。

  「能知道电话那边是……」我刚对大白鹤问出半句,音响里便传来了电话录
音:「我要是没猜错,您现在应该就在雪平的家里吧……你让我再猜猜——你正
在她床边,端著手枪呢,对吧?」

  「怎么样,清晰吧?」大白鹤对我说道,「我这是截取信号之后,黑进通讯
公司找到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苏媚珍的。

  ——怪不得那段时间里,苏媚珍总会跟艾立威在局里的某几个角落进行密谈,
而每次密谈过后,艾立威的脸就像被丢进化粪池里泡过一样臭。

  我突然又想起什么,斜著眼看著大白鹤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苏媚珍也想
害夏雪平?」

  大白鹤抿了抿嘴,艰难地面对著电脑屏幕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先看
再聊。」

  屏幕上的艾立威听了苏媚珍的话,匆忙地走向夏雪平家那个万年没人使用的
灶台,趴在窗户旁警惕地盯著屋外:「苏大处长,你好清闲!现在您在哪盯著我
呢?」

  「我用得著盯著你么?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你现在在哪要干嘛呢!」电话里
的苏媚珍说道,「昨天晚上你都冒著生命危险给自己灌了酒了、用这招来骗夏雪
平喝酒,结果你万万没想到那个黑社会居然把姓何的小子给叫过去了——啧啧啧,
张霁隆这个外援你是万万不敢动的,你这下又让刘彬原溯那帮臭鱼烂虾便宜了他。
现在你肯定出离愤怒,你也没有后招了;于是现在的你也不管不顾了,只管在雪
平家楼下守株待兔,等著何秋岩一走,你就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报仇的心思;你居
然也不管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啦,准备直接杀了雪平完事大吉,对么?」

  「我……我本来有后招的!是你想出把她灌醉下药、让刘彬原溯他们几个轮
奸她的卑鄙手段,又要挟我配合你的,你忘了么?」艾立威恶狠狠地说道。

  「哦对,是我,我卑鄙;但是你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哦——过去那些被雪平
追击的帮派全都团灭了,江湖四大杀手也都被干掉了,你手里的那些钱,估计也
被你花得七七八八的、不够再经营其他圈套的了吧?要是真有后招,你还用得著
假装喜欢夏雪平,然后跟我打配合么?」苏媚珍懒洋洋地说道。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艾立威死死捏著手机,快把嘴里的牙给硌碎了。

  「哈哈,可不仅如此——要不是我事先让你的那个在香青苑当妓女的童养媳
杀了昨儿姓何那小子遭遇的露阴癖,你现在能有机会上楼进屋?」

  「那你究竟想干嘛?」艾立威气愤地对苏媚珍喝道。

  「还是那句话:在夏雪平把她爹贪污藏匿的那一千五百万美元吐出来之前,
她不能死!我想设计让她被人轮奸,就是想摧毁她的意志,然后再引诱她把那些
钱的下落说出来——这都得让我跟你解释,艾大天才,我看你也没比姓何那小子
聪明到哪去啊!」

  「哼,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我倒想看看,我现在如果杀了夏雪平,你又能
奈我何?」艾立威说著,又跑到了夏雪平的身边,用枪指著她的头部。

  「别急嘛!你先出门,我给你看样东西。」

  艾立威迟疑了片刻,打开了夏雪平的家门。刚迈出一只脚,在他面前走廊的
水泥上扶手,就响起了清脆的「嗒啷」一声。

  ——「听出来了么?」大白鹤回过头对我问道。

  「听出来了,法国FR-F2狙击步枪,而且还被加装了消音器。」我说完后,继
续看著屏幕:「Bonjour!」苏媚珍说完,对著电话笑了笑。

  「原来你也一直……」

  「没错,而且我比你看得清晰!哈哈哈哈!母子相奸的场面可真香艳唷!刺
激死了!我都忍不住用枪管自慰了七八次呢——还好,刚才这一枪证明了枪管没
受潮!」

  「你这女人,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嘿嘿,我就是一块你踩到了就甩不掉的嚼过了的口香糖!哼,艾立威,你
可别轻举妄动啊!你开枪的手法很厉害,在我见过的警察特务里确实属于高手,
这个我承认,但我可告诉你,这次我会让你手里那把P229比我儿子还听话,而且,
你不是想杀雪平么?我肯定会在你扣动扳机的时候打死你!」

  「操……该死的女人!你他妈有儿子吗?」面对著功亏一篑的局面,艾立威
把自己的拳头往墙上猛捶著。

  「随你怎么骂我咒我,我不在乎。」苏媚珍对艾立威说道,「本来设计成让
夏雪平被轮奸、让那个高中老师用身体套牢这个小何,然后让这母子同时崩溃,
没想到反而还便宜了这个小何——但对我来说可真是意外收获了!我记得昨晚这
娘俩在停车场车震的时候,你还举著手机拍了照的吧?而且这一晚上,我不信她
儿子没有留下任何能跟他自己身份挂上钩的痕迹——那么,现在该做什么,你应
该清楚的。」

  「苏媚珍,你这个婊子!你真他妈肮脏!……我拍照也是猪油蒙了心,我是
不会按你说的那么做的——直接一枪杀了她怎么就不行呢?」

  「我肮脏,你干净?昨晚你还给『星闪亮』酒吧里那个叫Yuki的鸭子含过鸡
巴舔了屁眼呢,啧啧啧,你也没比我干净到哪去啊!我苏媚珍是个精盆,你艾立
威也是个肉便器,谁瞧不起谁啊?」

  「操!我是想直接给夏雪平个痛快,这可比你要干的事情干净多了!」

  「哈哈哈,我也真他妈活久见了!你杀人还杀出来道德修养来啦,还觉得自
己很高尚是么?还他妈有脸骂我『操』?不过呀,我倒是挺希望你能跟我『操』
一次的,要么真白瞎了你这张整容脸咯!」苏媚珍故意气艾立威,快把他整个人
都气得原地爆炸了,「磨磨叽叽的,我是真不愿意跟你们这帮同性恋打交道,看
时间这夏雪平也差不多该醒了吧……行吧!那就任你随意发挥了,要做什么你可
得快著点——啧啧啧,雪平这么个大美人,给你这么一又变态又无能的货守著,
也真是够浪费的!反正,艾立威,你给我听好了:除非你能拿到夏涛存在海外的
一千五百万美金,告诉我那些钱的下落,或者哪怕是只交给我一半也好;否则,
杀了夏雪平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做成!」

  随即,苏媚珍挂了电话。

  艾立威进了房间后关上门,楞在门口盯著手里的电话,半天什么也没做。

  过了大概八分钟左右,他有抬起头——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仿佛
刚刚做出了某种什么决定一样。接著,他走向了我刚刚放好留言信笺的桌子,拿
起那张纸,略读了一遍之后,轻蔑地笑了笑,然后走进洗手间,把那张信笺撕碎,
丢进了马桶冲走;在他刚从洗手间里走出的时候,夏雪平的手机又响了——我想,
她手机里接收到的,应该是那天在把手机交给徐远之前,我给她发的那条消息。
艾立威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也迅速地输入了夏雪平的手机锁屏密码。

  ——然后,此时此刻,我坐在电脑屏幕前,眼睁睁地看著艾立威删掉了我的
那条信息和照片。

  在这期间,夏雪平依旧酣睡,偶有几次扭动身体,却完全没有睁开眼睛一次。

  「肏他爹的一千五百万美元!」艾立威生无可恋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夏雪平,
默默地嘟囔了一句,又咬了咬牙,翻著白眼自言自语道,「行吧,也算是一箭双
雕了……」

  然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把手枪里的子弹和弹匣退出,又放进自己腰间的枪
套里;接著,他脸上挂著悲壮的表情,一件件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裤子、背心,
最后是那条丑陋的内裤;他浑身赤裸站在房间里,打了个寒颤,咬紧牙齿掀开了
被子,躺到了我之前那一夜躺过的位置,或许在被窝里的下半部分有几处还惨留
著我和夏雪平共同的黏浊。艾立威就那样忍著,还反了几次胃;适应了一会儿之
后,他才闭上了眼睛保持著假寐的状态。

  「原来他是为了传说中那一千五百万美元,才自己恶心自己,演的这出戏……」
看著艾立威,我也不禁感叹道。

  「自己恶心自己?他可真是得了便宜卖乖!——没有冒犯的意思说一句,秋
岩,夏警官确实是个美女,兄弟你真有福!可他这样还自己恶心自己,真是……」

  「老白,你怕是不知道,」我对大白鹤解释道,「——艾立威他是个Gay。」

  「哈?哎哟我操他妈的!我一直只当做他只是阳痿性无能呢——你看他那里
那玩意,小得跟粒葡萄干似的!」大白鹤的嘴巴比我还损,「他居然是个Gay?我
现在倒真是佩服这兄弟了!要换做是我,让我躺一个光著男的身边、冒充是我把
那男的给上了,除非让我去死!这艾立威不应该当刑警,他应该去当特种兵!有
这意志力,却只用来琢磨杀人,可真是浪费了!」

  屏幕上,一直到了那天早上7点37分的时候,在被窝里全身赤裸的夏雪平终于
醒了过来,她先捂著头,揉了揉眼睛,撑著胳膊坐了起来;但很快她同时看到自
己身上一丝不挂,而且旁边还躺著艾立威的时候,她立刻抬脚先把艾立威猛地踢
下了床——也不知是不是夏雪平特意瞄准,这从被窝里抬起的一脚,竟然正中艾
立威的面门,随后第二脚也踏到了艾立威的胸口。滚了三个来回的艾立威,半跪
在地上扶正著自己鼻子的时候,夏雪平已经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枪,恨恨地推了下
滑膛。

  于是,这混蛋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了谎言模式,「夏组长……不,雪平,
你先冷静一下……我也……我也记不清楚昨晚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夏雪平只是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身体,举著枪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我隐约记得一点……我记得你我都喝了很多酒,然后我找了个代
驾……他给咱们俩一起送了回来,结果一进屋你就开始吻我……你好像把我当成
了别人……」——呵呵,艾立威先生,您编得还真是有鼻子有眼的呢。

  「你闭嘴!」夏雪平用枪指著艾立威的头,狠狠地说道。

  「雪平,我喜欢你,而且我们俩这样,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了……我们就别逃
避了,好么?」艾立威终于扶正了鼻子,恳切地对夏雪平说道。

  「三个数之内,你给我滚!要不然我打烂你的脑袋!」

  「雪平,你怎么就不能面对现实呢?你需要一个男人,也需要一个爱你的人,
我就是那个爱你的男人,这是老天让我们之间发生的……」

  「三!」

  「雪平,我……明明你昨天先吻我的……」

  「二!」

  「好好好……我滚!你先冷静点……我这就走。」艾立威怯懦地看著夏雪平
和他的手枪,拾起自己的那堆衣物,窜进了洗手间。三分钟之后,艾立威什么话
都没多说,默默地出了单间公寓,然后把门关上。

  留在房间里的夏雪平先是抱著自己的双腿,留著眼泪哽咽了片刻;但在她深
吸了一口气之后,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于是,她抹干净了眼泪,然后赤身裸体
地出了被窝,站到了自己的电脑桌前。

  她翻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握著拳头犹豫了片刻,最终又把屏幕合上。她站
在原地流著泪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回到床边寻找著自己的手机。她从
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之后,果断地打了个电话:「喂,仙乐大饭店么?我找你
们昨天晚上值班的大堂经理……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听过我
的名字那就好办了,我现在就过去!那你们什么时候开门?成,那就下午,说定
了。」

  接著,她进了洗手间,只洗了一把脸,然后很尴尬地抽了一大团卫生纸,在
自己的胯间还往外淌著精液与淫汁混合物的小穴口猛擦了几下,又把那团卫生纸
丢进了马桶里,等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又随意把前一晚被脱掉的那堆衣服踢到了
墙角;想了想,她又咬著牙捡起了那天晚上的那件蕾丝三角裤,找了只塑料袋,
把那三角裤小心翼翼地放进里面;接著她又匆忙地把被罩拆掉、床单扯掉,随意
地丢进了衣柜里,然后找出了一套新床单被罩——那似乎还是之前我陪她去超市
买的,可能正因为是这样,她才捧著那套床单被罩发了半天呆。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出一套内衣——那套黑色高腰宽沿徕卡内衣,然后穿上
了黑衬衫、黑西裤、黑西服,踩了自己的短靴;忙乱中又赶忙从桌子上拿起钥匙,
她又不知为何盯著钥匙看了一会,才出了门。

  ——所以,在我离开F市前往G市的那天,夏雪平虽然并没有马上敢翻看前一
天晚上的监控录像,但她却跑去仙乐大饭店询问情况。

  也就是说,她在那天就已经清楚地了解到,送她回家的那个其实是我,而不
是什么狗屁代驾。

  当天晚上,夏雪平十一点半才回到家里,陪著她的同时还有丘康健。

  「你说的东西在哪呢?」丘康健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没说话,捂著自己的半边脸,指向了自己的衣柜。

  丘康健犹豫了一下,打开了衣柜门,又对夏雪平问道:「那个……我只是好
奇啊,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据科研杂志上说,人在喝醉和药物作用下,依
旧可以对……」

  「小丘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我叫你来不是想听科研杂志怎么说的!」夏
雪平没好气地看著丘康健,「你要是帮不上忙就走吧,我知道你还有别的东西需
要做……算我给你添麻烦了,你回去吧。」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过来不就是为了帮可爱又漂亮、
善良又聪明的『雪平平』解决问题的么?是吧!我刚才多嘴了,别生气、也别著
急啊!」说著说著,丘康健还唱起来了:「雪平平啊——你是不是急得慌呀/呀呼
咿呼嘿/你要是急得慌啊呐/你就对我小丘讲/小丘为你解忧伤/嘿解忧伤呀么解忧
伤……」

  丘康健就这么逗著夏雪平,夏雪平脸上的表情却也没变化一下。

  紧接著,丘康健戴上了橡胶手套,从那只塑料袋里用镊子镊出了夏雪平那件
蕾丝三角裤,放进了一只塑胶密封袋里;又用手术剪刀从床单和被罩剪下了好几
块碎布,放到了另一只密封袋里。

  「好了,准备工作就绪!」丘康健做完这一切,对夏雪平说道。

  「这就可以了么?」夏雪平皱著眉对丘康健问道。

  「可以了,这些都是精斑样本,有这些东西我就可以做DNA检验了。只不过你
得等等,不说我手头还有几个活——当然啦,我可以欺负刘若琳吴小曦她们几个
帮我做,只是你想做的精确点的话,结果少说需要三四天、多说需要一周才能出
来。」

  ——精斑样本……

  「雪平!雪平!你让我做的DNA报告结果出……秋、秋岩,你也在啊?」

  「在我看来我,苏苏也算是个大美女了,虽然比不上你的雪平……」

  ——果然,丘康健对这件事是知情的;而且似乎很意外地,丘康健对这种事
情没有任何反感。

  「没事,我不急,我可以等……」屏幕上的夏雪平低下头小声说道,「帮我
把那堆破烂的床单被罩帮我丢掉吧。我不想再碰那东西第二次。」

  丘康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夏雪平说道:「雪平,那个……反正既然你没
把我当外人,把这件事跟我说了,那我也想跟你多说一句:无论真实情况是怎么
回事,你千万千万要冷静、千万不能迷失自我,因为先不说别的,想让你在不清
醒的情况下发生这种事的人,就是等著准备看你的笑话的,你懂吧?你夏雪平是
『冷血孤狼』,无论你爱不爱听这个绰号,你都已经是一个典型、一个偶像了,
所以你千万不能倒下;但你也尽量别去伤害……」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丘,谢谢你。」夏雪平对著丘康健点点头。

  「那我走了,你别多想了先,反正事情也发生了。好好休息吧!」

  等丘康健走了以后没五分钟,夏雪平便在房间里把门从里面反锁上,然后从
自己的书桌抽屉里掏出一大堆药片吃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少有地没用酒、而是
用纯净水把药粒漱了下去。接著,她便抱著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躺在床上——她只
是抱著电脑,却并没有打开;她神情甚是难过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可能是她那
一阵子实在是身心俱疲,也可能是她吃的那些药物起了作用,因此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天,也就是原本我预计应该回F市,却因为那个被肖站长和欧阳雅霓怀疑
是于锋的人在G市安保局搞出爆炸的那天,夏雪平难得地睡到了下午一点钟才起床。
起床以后她洗了个澡,然后穿好了衣服、带著手枪出了门。

  这一走就是一整天。

  在这中间艾立威来了她家一趟,敲了半天门发现没人应答,便按开了密码锁
推开了门。他伫立在门口,注视了房间里的陈设半天,最后还是推门转身离开了。

  当天夜里十二点半,夏雪平才回到家。她回到家以后看起来疲惫得很,像是
只在这一下午就奔波了好多地方,虽然她跟徐远请的的确是病假。疲惫的她一进
家门,就从冰箱里抄出一瓶冰凉的威士忌来,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两口,然后迅速
地把衣服脱光随手丢在一边,进了浴室洗了个澡。这一次她洗得时间很长,而在
浴室里,她大部分时间都保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势,痴痴看著热水从花洒中喷出的
水柱冲击在地上,形成一颗颗奇妙的小圆圈。至于她在想什么,这是没办法从视
频里看出来的。

  大概洗到了夜里一点钟不到,她穿著浴袍擦著身子,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这一次,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的威士忌。借著刚洗完澡后的轻松感觉,她一口
气喝掉了半杯威士忌,刚准备好那一堆药片,突然有人敲门。

  「你来干什么?」夏雪平趴在猫眼上看著门外,冰冷的语气中带著愤怒的锋
刃。

  「雪平,我看你今天没去上班,我有点担心你。我想跟你谈谈。」房门外,
传来的是艾立威的声音。

  「谈什么?我不想跟任何人谈。」夏雪平闭著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已经
很晚了,你走吧。别吵到邻居。」

  夏雪平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桌旁,准备打开电脑,并捏起了一粒药片。

  在这个时候,艾立威做了个很不礼貌的举动:他直接用密码开了夏雪平的门
锁。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艾立威肯定不会对夏雪平做出什么来,但我依然觉得恶
心,并且同时,我也不禁为夏雪平感到担心和不安。

  「雪平。」艾立威匆匆走了进来,对夏雪平迫切地说道,「我有些话必须和
你说!」

  「哼。看来我有必要加把锁、并且把密码换掉了——我让你进来了吗,艾立
威!你可真是胆子大了!」夏雪平厌恶地看著艾立威说道。

  「对,我现在就是胆子大了,从前天晚上那一次开始,我就决定要对你变得
勇敢……」艾立威的语气依然温柔体贴,眼神依旧深情款款。然后他想了想,又
脱掉了自己的鞋子摆放在门口:「对不起了,给你房间里的地面都踩脏了……」

  「勇敢?你……你那是色胆包天!」夏雪平愤怒地斥责道,「踩脏地面跟这
比还算得了什么……」

  「对,雪平,我就是色胆包天啦!我除了『色胆』,我还有一颗『情胆』!
我为了爱你,我什么事情也都能做的出!雪平,从昨天早上离开到现在,我大概
有四十二个小时没有见你的面了,在这四十二小时里,我几乎度日如年……不,
应该说度秒如年!四十二个小时对我而言,就是十五万一千两百个『年头』、一
千五百一十二个孤独的『世纪』!雪平,我已经习惯了在过去七年中每天都有你
相伴,我不能没有你!」

  「你自己听听你这都是什么烂词?当我是上高中的那么好哄骗女生么?」夏
雪平对著艾立威鄙夷地说道,「艾立威,过去七年里我真当做你是我的好助手、
好朋友;在我知道你对我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慕的时候,说实话,我确实很感动——
但也仅此而已,仅仅是感动!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感情上的想法,你我之间不可
能!你听清了么!」

  「那前天晚上的事情,你该作何解释?」听到夏雪平的反击,艾立威突然变
得理直气壮起来,「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你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主动吻我?
主动摸我?主动脱我的衣物?主动把我拉到你的床上……」

  「你闭嘴!那一切都是醉酒的误会!」夏雪平对著艾立威大叫道。看来在这
时候,夏雪平即使去仙乐大饭店找了那天晚上的大堂经理,但在内心里似乎仍然
并没有了解到在那天晚上到底是谁跟她发生了什么,起码在她的脑子里是混乱的;
而只要她保持头脑混乱,艾立威无论从语言上还是举止上,都仍有机可乘。

  果然,艾立威马上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一定有一方需要负责的,对么?
我愿意对你负责,雪平。」

  「我不需要!你给我滚!」夏雪平说著,抄起了自己手边的那把QSZ92式,她
对著艾立威出离愤怒地高声叫著:「在我想出我怎么解决这个事情之前,你给我
滚蛋!否则我一枪毙了你!」

  「那你毙了我吧,雪平。」艾立威绷著脸,似乎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编的那
个故事了,「我爱你,雪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女神,我一直尊敬你,我把你
在我心里默默供奉!可是,我又确实玷污了你。虽然是你对我主动的——我以为……
我狂妄自大地以为,这是你对我的恩赐!但在我心里,其实我一直无法饶恕自己……
你开枪吧,打死我!用你的子弹洗尽我的罪恶,这样的话,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人
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我带著恶劣的原罪和对那天晚上的美好入
土为安吧!雪平,我爱你,如果可以死在你的枪口下,我无怨无悔!」

  ——听完这段独白,我真心忍不住鼓掌,艾立威这是读了多少琼瑶小说和莎
士比亚的剧本,才能临场发挥出这么多一堆华丽辞藻来。

  夏雪平却并没有被他这段独白打动,她举著枪瞪著艾立威。可就在她刚要说
些什么,从她的两条大腿处突然开始颤抖,紧接著她浑身发软,手脚无力,开始
握不住自己的手枪;不一会,她的脸上泛出红云,全身开始发烫,她开始忍不住
地对著艾立威自摸起来——在这一刻,她的身上却只有一件浴袍。于是她迷迷糊
糊地解开了浴袍的系带,身子一摊,便倒在了床上,放开了双腿一只手扒开了自
己的阴唇,另一只手开始急促用力地揉按著自己的阴蒂;她斜曳的双眸开始翻白,
并且从嘴巴里,也开始毫无意识地流出了口水。

  「小混蛋……别看!」

  夏雪平突然如此叫了一声……

  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突然有些搞不清楚,在那一天、屏幕上的这一刻,夏雪平到底知不知道,
是我跟她之间发生了那种事情;但我完全可以确定,在这幅画面上演的当时,夏
雪平神经错乱地把正直面自己阴穴的艾立威当成了我。

  这画面看得我心理燥热难忍,我下意识地看向白铁心,只见这哥们也是面红
耳赤,并且在他双腿间依然鼓起一只小山丘来。

  大白鹤似乎意识到了我在看他,却也不好意思转过身面对我,只是冒著冷汗
对我问道:「那个……我一直没看明白这里……夏警官到底怎么了?」

  我心里极其不适,毕竟我现在居然在跟自己的朋友观看著我自己妈妈的自慰
视频,于是我有点没好气地对大白鹤说道:「都是生死果造的孽!任何人只要吃
一次那玩意,之后再喝酒,酒精就会跟你体内残留的生死果成分起反应……再之
后就这样了……夏雪平不是刚喝了好几口威士忌么?」

  大白鹤听了之后,不由得感叹道:「我操,牛逼啊!这东西真能让烈女变欲
女……」

  「你说啥?」我心中突然冒火,对大白鹤问道。

  「我……抱歉了,秋岩,是我出言不逊了!但我不是成心的……」大白鹤转
过头,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我冷静下来一想,他刚才可能真是没过脑子,于是我也没多计较;但就这么
跟他一起盯著夏雪平的裸体和女性器官,让我心里实在不舒服,我便对大白鹤说
道:「这段干脆跳过吧……」

  「别跳过,你接著看,这段才是最关键的——」大白鹤给我指著屏幕对我说
道,「你注意这时候艾立威的反应!」

  我仔细一看,屏幕上的艾立威,此刻正好直接目击著夏雪平暴露的阴穴,在
这个时候,他的呼吸也开始加速,甚至达到了一种过呼吸的状态;而且他双眼睁
大,像是随时要把眼珠崩飞一样;脸上瞬间像是被人用生石灰刮过一般,白得特
别难看;额头上就像被人接了自来水管一样,一股股往外不停地冒著汗;而且他
浑身上下像是被通了电,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此时的艾立威,跟那天在香青苑里被四个裸身妓女围住的莫阳,完全是
一个反应。

  「这个不应该是什么药物作用了吧?」大白鹤此时的脸上由刚才看著夏雪平
自渎时候的通红,变成了一种恐惧的煞白。

  我对此并不觉得惊讶:在张霁隆给我的那些资料里,第一张就是艾立威在警
院里曾经接受过的一次精神和心理疾病方面的体检——我也真是不知道张霁隆究
竟是怎么把这东西搞到手的,这在警务系统里算得上是机密;但机密不机密的已
经无所谓了。在那上面清楚地写明了,艾立威患有严重的女性生殖器官恐惧症,
算得上是Ptsd的一种——根据上面的记录,艾立威只要看到女性生殖器,或者是
具象仿真的倒模、图片、影响,或者是抽象的与阴唇、阴蒂、阴道壁括约肌形状
或颜色相似的图案,哪怕是天然的花蕊或者果实图片,就一定会产生过激情绪和
反应,甚至因为心跳过快和呼吸不畅导致休克。

  接著,不出所料,艾立威对著夏雪平的双腿之间最诱惑的部位,露出了极度
恐惧的表情,他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叫著:「啊——啊!啊——」

  这一嚎叫,倒似乎把夏雪平弄得清醒了,她红著脸拽著自己的浴袍,匆匆跑
进了洗手间,然后她锁上了洗手间的门,坐到了马桶上开始用手指插进自己的阴
道内——简简单单就是插入了之后在里面一动不动,然后用手指笨拙地揉按著自
己的阴蒂,不得不说她的自慰动作著实单调而乏味,倒不如刚才挑逗自己的时候
的动作更具有美感;后来她索性又跑进洗手间,抬起腰腹,用花洒喷出来的热水
柱冲刷刺激著自己的私处;而洗手间外的艾立威,则彻底发了疯:他胡乱地把自
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一时间仿佛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属于自己,因为一方面他
很利落地解开扣子和拉链,而另一方面,他却同时在阻止自己的双手,于是没过
多久,他一边脱著衣服又一边用巴掌和拳头猛揍著自己,就仿佛自己给自己有多
大仇似的;甚至在脱掉了那件背心以后,右臂还拿著那件背心在半空中甩成了风
车,而左手开始不停地往自己右边脸上扇著巴掌。没过一会儿,他开始全身颤抖
著,四处找著地方到处钻、到处躲藏——桌子下太狭窄、墙角处没有遮挡、床底
下钻不进去、衣柜里又闷又热、冰箱里不但太凉而且里面还有灯光……折腾到最
后,他终于找了个好的去处——夏雪平的被窝里:不至于太冷、不至于太热,可
以遮光,又很舒服。他像一条被暴揍了无数次的受伤流浪狗一般,从头到脚猥琐
地瑟缩进被窝里伏卧著,并且全身都在打摆子,嘴里似乎还在翻来覆去地念叨著
谁也听不懂的天书。再过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夏雪平都已经满足了自己、恢复了
理智、从浴室里精疲力尽地走了出来的时候,艾立威却仍然在被窝里发抖。

  看著把自己遮挡成一坨汤圆馅料的艾立威,夏雪平沉默不语。她几次试图把
被子给艾立威流出一个开口,大概是怕艾立威自己把自己捂死,可从被子里立刻
伸出一直仿佛刚用开水煮过的胳膊,直接把被窝的开口重新盖得严实。

  夏雪平咬了咬牙,索性暂时不去理会。她兀自脱了浴袍,擦干净了身子,换
上了那套纯黑的徕卡内衣;又从自己衣柜旁边那几个塑料箱里拿出两条毯子和一
床薄棉被来,随便找了两件衣服团在了一起,放在铺好的毯子上面当做枕头。夏
雪平死盯著仍不肯从被窝里把头钻出来的艾立威,然后关了灯,躺在了地上。

  等灯一关,艾立威总算敢把自己满是汗水的脸露了出来,却依旧浑身发抖——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钟,一直到半夜三点半,艾立威才总算不抖也不疯了,昏昏
睡了过去。

  而躺在地铺上的夏雪平,侧过了身子面对著床上,一直没有合眼。

  ——她似乎仍然不敢确定那天晚上从仙乐大饭店出来之后,在她身上发生的
事情,但是在面对自己裸体和性兴奋时候的生殖器竟然产生了这种反应,我想,
这对于夏雪平来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等到凌晨四点钟,夏雪平咬了咬牙坐了起来,也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然后她站起身把摆在地上的毯子、被子以及那两件被她团成枕头的衣服随意收进
了衣柜里;接著,她绕著床板走到窗边,确认了一下自己藏在那边的枕头下的手
枪里的弹匣满仓,之后,她也躺在了床上,躺到了艾立威身边,并且还把艾立威
盖在身上的被子全都抢了过去给自己盖了个严实。

  而这期间,艾立威也并没有睁开一次眼,并且似乎还做著噩梦,在梦里他一
会儿笑一会哭,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又抽搐著肩膀或大腿。

  没过多久,夏雪平也闭了眼,我完全没办法从视频上看出来她究竟是睡著还
是没有。

  一直到了中午的时候,艾立威才醒转过来;当他看见自己身上除了那件平角
内裤的时候,这次慌张的那个变成了他自己。他不由得坐起身,看了一眼地上,
又看了看身边的夏雪平。他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想了想,拽著自己
的平角裤看了一下自己那颗丑陋的侏儒小弟弟,又仔细摸了摸阴茎正对著的布料——
是干燥的,他庆幸地松了口气;接著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夏雪平的被子,看到了
除了那套徕卡乳罩和内裤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穿,他不禁困惑地低下头,回想
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妈了个巴子的……」艾立威低声骂了一句。

  这时候夏雪平也睁开了眼了,悄无声息一动不动,一直死盯著艾立威的后背。
过了好半天,艾立威才回过头。

  「Jesus christ!雪平……你醒了?」艾立威看到夏雪平睁大的双眼,整个
人差点跳到天花板上。

  夏雪平依旧看著艾立威,一个字都没说。

  「你……你跟我怎么躺到一起……」艾立威有些困惑地问道。

  「又不是没躺过一起……而且我不躺在这我躺到哪去?这是我家。」夏雪平
狠狠地低吟道,说完之后,恰逢其时地从她的右眼里滴出一滴眼泪来,划过她冰
冷的脸庞。

  「别……你……你别哭啊雪平!」艾立威看著流眼泪的夏雪平,撑著自己的
身体的那两只手各自在不停用手心搓著自己的手指。他又转过头去,焦虑地搔著
耳后的头皮;而在这一刻,刚刚流过眼泪的夏雪平,微微眯著眼睛,嘴唇轻轻努
起、嘴角向下撇去;等到艾立威转过头来,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绝望和灰心。

  「你还记得昨晚又发生了什么吗?」夏雪平用著略带哭腔的嗓音对艾立威质
问道。

  「我……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你昨晚突然就……好像就对著我……」艾
立威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相信他这处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因为莫阳在香青苑
发疯后的那次,我让许彤晨跟庄宁把莫阳送到医院之后,待莫阳醒转过来,似乎
自己也记不得自己之前在香青苑都做了什么,貌似这种症状病发后会出现短暂的
失忆。

  「你记不清了是吗!」夏雪平厉声喝道,「你记不清我是怎么从穿著浴袍变
成穿上内衣的嘛?我昨晚才记不清呢!谁知道你进门之后对我使了什么诡计、什
么手段,让我居然一点清醒的意识都没有啦!」

  艾立威看著夏雪平,一头的雾水。

  「算了……我不想提了,也不想听你说……」夏雪平又委屈地转过头就看著
窗外,对艾立威小声说道,「你不是要负责么……说说吧,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雪平我……」

  「你说说吧,正好我之前一直没工夫跟你聊这些……你不是说你爱我么?你
爱我什么……」夏雪平说道。

  艾立威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把心绪沉稳了下来,然后自信地重新躺下,开始
逐渐以自己对夏雪平爱的死去活来为主题,酝酿著一篇自认为很感人的口头作文;
在这一刻他一点都没怀疑夏雪平到底是否记得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似乎也
没多考虑自己在太阳升起之前都干了什么,现实似乎也不容他对考虑,他也真是
鬼迷了心窍,只想著厚著脸皮、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著,而且深信那些话、那些
表情,会逐渐让夏雪平对他放下心防。

  在这个时候,门锁被人轻轻打开——那个人,正是手里拿著李香兰唱片的我。

  而在我走进房间,艾立威正自己注视著天花板比比划划、沉浸在自己给自己
设定的情境里面的时候,夏雪平微微抬起身子对著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她又瞬间
躺下,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捏紧了拳头。

  「嘻嘻,瞧你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啊?我最爱看你的,就是这副忧心忡忡
的样子,可爱的很!但我同时也讨厌你这样……女人越皱眉,就会衰老得越快;
我想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么?——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老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
与痛,让我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所以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要我说,
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在我跟你表白过后,又恰巧让你亲自把自己送给了我,这就
是机缘巧合,你说对么?」

  「请你先别这麽说好吗……」夏雪平语气依然冰冷,但也依然忍不住看著门
口的位置。

  「不,我就是要说!」艾立威专心地看著夏雪平,倒真是没有注意到房间里
已经多了一个人。

  「可是……」这时候我已经出现在夏雪平的视野里了,但她又马上把目光全
部移到了艾立威身上,假装根本没在乎我的出现。

  「不要说什麽『可是』、『如果』;事实就是,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今后所有的一切。雪平,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在我看来,你我是注定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生一
世都陪著你,好不好?」

  在艾立威说完话,夏雪平才重新把目光挪到我的身上,然后假做慌张地坐起
了身,而且在这期间她一直努力地不让自己眨眼,好在自己的眼睛里积攒出更多
的泪水来——当时她的慌张和痛苦真心把我气得要死,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
是她故意演的。

  于是,她不断地对我问著我怎么会有她的门锁密码;于是艾立威故意用手在
她的屁股上揽了一下,还故意骂我没教养以激怒我;于是艾立威被我拽著头发拎
著脖子丢到了地上,被我踩在脚下、跟我对骂著,然后挑衅似的咬住了我的枪口
试探著我到底敢不敢开枪;于是夏雪平开始故意为艾立威开脱,自己揽下责任说
是自己主动,维护著她心里早就清楚的艾立威的骗局,然后她被正怒不可遏的我
捏著下巴,紧接著又松开……

  然后我对著门口的CD开了两枪,砸门而出。夏雪平这个时候眼泪也不在流出
了,但是她的目光突然呆滞而失落了起来。

  「你用我扶你起来么?」夏雪平背对著艾立威,悲伤地说道。

  「不用……你没事吧雪平?」艾立威用胳膊撑著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这
小子真能打!他还敢这么对你?我饶不了他……」

  「你要是还能走得动路,就请你离开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夏雪平
冷冷地说道。

  「我是真没事……啊嘶……就有点疼,那小子下手真狠!但主要是你,雪平,
那畜生居然敢对你动手……」

  「我用不著你管!」夏雪平侧过身子回过头看著艾立威,但又放缓了语气对
他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陪著,请你离开。」

  看著夏雪平瘆人的目光,艾立威也不说话了,自己拖著一身的淤青,一点点
将衣物穿回自己身上,然后一瘸一拐地捂著裤裆,离开了夏雪平家。

  等艾立威把门关严锁紧的那一刻,夏雪平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果断地打开
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点开了一个插件,从里面调出了视频——那正是她自
己设置在家里的针孔摄像头录下的视频。

  过了二十分钟后,面对著依旧播放的监控录像,夏雪平无力地跌在了椅背上,
羞耻地捂著自己的脸;再过了十来分钟,她咬著牙站起身,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以
后,开始挨个打著电话:「喂,局长……那个,你看见何秋岩了么?对……他……
他下午确实来过了,但我还有事找他……我现在联系不上他……那个,苏苏也在
你那吧?……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您跟苏苏有时间,帮我注意一下他吧……
哦,我身体好多了,明天我就可以去上班了,谢谢局长关心……嗯,再见。」

  「喂,小丘么?那个……检验报告出来了么?……好吧……没事我不著急。
那个……你帮我去秋岩的寝室看一眼好么,看看他在不在?我联系不上他……对,
吵架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说吧……嗯,我等你电话。」

  「喂,小丘,他在吗!……就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吗?你问问佟德达呢?……
算了,没事,谢谢你小丘……我知道了……你忙吧。」

  电话打到这,夏雪平忍不住地又掉下了眼泪——这一次,不是装的。

  「喂……那个,您是韩橙女士么?我是夏雪平,我们俩一起跟何劲峰吃过饭
的……对……好的,橙姐……那个,我有点事想求您……我几乎从来没求过人,
所以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主要是想求您先生张霁隆总裁,他在江湖上兄弟多、
眼线也多,对吧?……那个……我跟何秋岩,闹了点不愉快,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您看看能不能托您先生帮忙找一下……对,他跟秋岩的关系好我知道,所以我才
想到麻烦您……呵呵,没什么……韩女士,不,橙姐,我没哭,风吹的,我有点
感冒了,呵呵……是吗?是吗?是吗……那就麻烦您了!求您找到他以后您一定
要告诉我一下——哦,千万别让您先生说是我要您帮忙找他的,麻烦了!……好
的,万分感谢,一定一定,有时间我一定跟您一起坐坐……呵,橙姐我没事,我
真没哭……那好了,我等您的消息。」

  ——视频播放到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再看下去的必要了,因为后面的事情我
全都清楚:我彻夜未归、夏雪平跑到了我的寝室门口等了好长时间,遇到了从廖
韬和他女友独孤善华房间里出来的大白鹤与吴小C;然后去处理好身上伤痕的艾立
威也追到了我的寝室门口,被夏雪平打了一巴掌后离开,然后又把自己已经跟夏
雪平发生了一夜情的事情告诉了白浩远聂心驰那帮人,怂恿他们第二天在局里发
喜糖闹事;夏雪平又跟著吴小曦在冰雪皇后里长谈一晚上;接著第二天丁精武、
李晓妍等人气不过白浩远他们几个的喜糖「庆贺」,跟著重案一组那群人打了群
架……

  我连忙站起身,情绪激动地给夏雪平连著打了三个电话,但她却都没有接。

  「老白,我得走了!谢谢你,改天好好请你跟小C吃饭。」我对大白鹤说道,
边说我边往门外走去。

  「秋岩你等等!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大白鹤叫住了我。

  「什么话?」

  「你这是准备去哪?」

  「我要去夏雪平她家找她。」我说道。

  「嗯。但是秋岩,对于艾立威,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一定会收拾他!老白,你也看到了,他不是喜欢夏雪平追求夏雪平,他
是想杀了夏雪平——我现在基本可以认定,艾立威这个人一定犯过罪,我现在正
在调查他;而且我觉得他一定会有什么致命的把柄,不然他也不会被苏媚珍胁迫
了。」我对大白鹤说道。

  「那更应该小心处理这件事了,秋岩。」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尤其在现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大白鹤关了电脑,转
过身对我严肃地说道:「徐远跟沉量才的矛盾开始逐渐激化了,沉量才开始在局
里拉拢自己的党羽了,你也发现了吧?」

  「不仅是发现了,沉量才还准备……确切地说,他已经在拉拢我了。」

  「嗯。果然如此……」大白鹤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人传言:沉量才有
意想拿掉夏警官、让艾立威上位做重案一组的组长——这个传言我跟小C分别都听
说了,而且小C听到的版本是,在沉量才的举荐下,艾立威已经见过聂厅长和胡副
厅长了,聂仕明跟胡敬鲂两个人平时关系龌龊,可是对于艾立威,貌似他俩都觉
得艾立威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很不错。」

  「呵呵,有点意思。沉副和我们风纪处的几个元老还准备相互依靠呢!丁精
武、李晓妍和莫阳貌似还准备借著沉副赋予的力量,来对付艾立威和重案一组呢。」
我嘴上笑笑,心里一惊:如果我拿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证明艾立威是确实有问
题的,那么今后对付他的难度将会加大。

  在这一刻我突然又想明白了,在之前夏雪平让我帮她整理档案的那一次,她
是真的在怀疑苏媚珍和艾立威,而之前我在沉量才的办公桌上看到的一大堆关于
苏媚珍和艾立威,甚至还有白浩远、廖韬和柳毅添的档案,那不是因为沉量才对
他们产生怀疑才去看的,而是他想要从这几个人里选出几个可以拉拢的、为自己
所用的力量。

  「所以,秋岩,我想提醒你在这个时候你要保持绝对的冷静——我知道你这
人最愿意玩的就是短、平、快,什么时候都愿意快意恩仇、大破大立,从警专的
时候就是;但是在现在这个关头,绝不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秋岩,你必须有裁
缝的耐心去一点点、一层层地抽丝剥茧。艾立威这个人不好对付!苏媚珍跟徐远
那种关系,她都倒了,在局里除了你我和夏雪平之外,几乎再没人对他有半点怀
疑;你哪怕现在拿著我的这份视频给徐远和沉量才看,我估摸著艾立威也能把黑
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

  「这我明白,」我对著大白鹤轻叹了口气,「否则他要是那么好对付的话,
夏雪平也就不用跟他揣著明白装糊涂地故意演戏了。」我看著他,突然想明白了
一些事,然后对他问道:「夏雪平玩诈死的时候,接到的那个电话,是你打得吧?」

  「是,是我打的。」大白鹤说道,「我很早就发现了她在局里藏人了,但我
不确定是谁;那天在重案一组你指出我们几个追踪信号的可能有问题,我就怀疑
可能是苏媚珍动了手脚了,我后来发现有人在那天我们仨的通讯设备里都植入了
木马,但是怎么都破解不了。那段期间她几次跟我做完那种事情之后,都跑去那
家『敦盛』叫外卖。你那个后妈被她杀掉之前那天,我才开始跟踪她,然后就发
现了她竟然把美茵关在那儿,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你也在里面被关著——但那天我
们所有人都在加班所有人都在她眼皮底下待著……我一直到重案一组二组他们出
现场,我才终于找到个空闲给夏警官用语音软件打了个电话。」

  「你昨天没敢说,就是怕枪打出头鸟,是不是?」

  大白鹤点了点头:「网监处不大,但是情况复杂著呢,除了靠著省厅大员们
进来的关系户之外,苏媚珍的威望还在——可不只是靠她的口活和肉穴屁眼上的
功夫,这女人挺会收买人心的;还有亲徐远的势力,就比如昨天才被扶上位的代
理处长宋跃,平时看著老实巴交、跟谁关系都好,他从前在警院上学的时候就是
跟著徐远混的。网监处是技术部门,我真不相信哪怕是沉量才上位,就真能把网
监处所有人都清理出去;要是我这个时候如果站出来说一句,是我给夏雪平报的
信、去沉量才那儿领好处,再之后,我在网监处还怎么混?都得把我当成二五仔。
所以到现在我也没去跟任何人承认那个电话是我打的,除了你以外;哪怕徐远沉
量才给我一座金山银山,我也宁可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

  「呵呵,对于这方面事情的解决办法,我还真不如你。」我对大白鹤笑了笑。

  「瞎说!你现在是风纪处代理处长,你是徐远沉量才之间的香饽饽,你往谁
肚里钻谁就能吃饱,你帮谁谁就能成事。」大白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上却开
始损我。

  「这话叫你说的!那我是韩信啊,还是小早川秀秋啊?」我笑著对白铁心质
问道。白铁心没说话,看著我也笑了起来。

  「谢谢你了,老白。」

  「都是兄弟,谢个屁呢?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秋岩,我责无旁贷。」
大白鹤坚定地看著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真得走了,老白!我必须先找一下夏雪平,我等不了!」于是我站起身,
对大白鹤道了别。

  「你去吧!」大白鹤目送我离开。

  这一刻,他的笑,似乎带著某种深意。

  当我赶到夏雪平家之后,我发现她并不在。我也学著艾立威的样子,私自输
入了门锁的密码,密码居然没有换。当我打开门之后,发现屋里确实空荡荡的。
我想了想,或许她可能在局里,于是我又下了楼上了车。

  但是局里也没有她的影子:重案一组值班的是另一个师兄;我不停地敲著丘
康健的那间起居室的门,但过了好一阵,也没有人来开门。

  「别敲了!放炮仗似的,不知道吵得慌呀?」吴小曦从自己的实验室里走了
出来,哀怨地看著我。

  「呵呵,乖小C,加班呢?」我尴尬地看著小C笑了笑,「怎么?实验室里就
你一个人?」

  「嗯!我被丘课长留下加班了,」小C瞪了我一眼,「给你那被杀的后妈验血
呢……」

  「给她验血?」

  「……我哪知道丘课长让我这么做是为啥!」小C对著我大吼道,今天她整个
人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哦……好吧……那你忙?」

  「嗯,忙!一个人孤零零在实验室里忙!」小C愤怒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
走进了实验室,留我一丈二和尚站在原地。

  我迟疑了一下,跟著小C走进了实验室,结果我还没靠近她呢,她先抬起头又
对我喊了起来:「你来干嘛呀?没看我这忙著么?你添什么乱?」

  「我……」这下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认识她这么长时间,这是她头
一次对我这样无理取闹。

  小C看看我,吸了吸鼻子,然后对我问道:「刚从我家回来?」

  「嗯……不,中间我还去了趟夏雪平家……」

  「你跟老白和好了?」

  「嗯。」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给你看了夏雪平的录像了?」

  「嗯。」

  「你是来找夏雪平的对么?」

  「对啊。」

  「她跟丘课长一起拽上廖韬走了,貌似是去善华的办公室找她去了。」

  「独孤善华?夏雪平去找她干嘛?」——换个说法的话:夏雪平带著一个经
侦处的警察去找一个在四大事务所里工作的会计师做什么?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仙!」小C再一次向我吼
道。

  「好好……我……我错了,我错了……那你先忙,我的乖小C我先撤了……」
我看著小C悻悻地说道。

  「你等会儿!」小C又突然叫住了我。

  我一转头,一下子被她搂住了脖子,她踮著脚,不由分说地就把那条湿漉漉
的舌头伸进了我的嘴里……

  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僵住了,也包括我的舌头。这也是我从认识她以来到现
在,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对我的热吻。在我正纠结该怎么回应她的这个湿
吻的时候,她自己却先把舌头退了出去,然后放开了我的身体。

  「你走吧,赶紧走!我还有的忙呢!赶紧去找夏警官去吧……还有,你以后
真得注意点,别在公共场合、尤其是在夏警官面前叫我什么『乖小c'之类的外号
了,知道吗?再说了,谁是你的『乖小c'啊?嘁!」说完,吴小曦用力地把我推
出实验室,然后猛地关上了门,在里面上了锁。

  站在门外,对著门口,我苦笑了片刻,然后也只好离开了。

  回到寝室,我又给夏雪平打了两个电话。她依然没接,只是给我回复了一条
半文半白的信息:「在外加班。上令,秘密外勤。你先休息吧,勿念。」

  既然是「上令」,我也一来不敢打扰,二来不敢多问。于是我赶紧洗了个澡,
然后依旧裸著身体躺著。自打在那个同性恋酒吧里,我看到了艾立威跟那个男妓
在一起性交的场景,我现在只要一低头,我就想吐。

  光著身子躺床上忍吐、等著夏雪平那边「上令」的「秘密外勤」结束也不一
定要到什么时候,为何不干脆我自己先动手再说?

  我捧著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喂。」

  「你小子也会给我打电话?真影响人听戏下棋!」

  「呵呵,你这个老东西也会接电话呢?而且你还会下棋?你可千万别跟人下
赌钱的那种啊,要不然F市不一定多出多少百万富翁来呢!」我故意调侃道。

  丁精武一听,我觉得他顺著电话信号爬过来、从话筒里头钻出来揍我的心思
都有了:「我去你的!电话按键上不都是有盲文的么?那象棋上不都是有刻字么?
我看不见我还摸不出来啊!没大没小……这大半夜找我啥事?」

  「晚上十点钟不到,老丁头,你也好意思叫『大半夜』?」我也不多说俏皮
话了,索性直奔主题:「你不是想把艾立威拉下马么?我现在有准备了,干不干?」

  「操……你个小东西,你有兴趣了就干?你没兴趣了,就又说什么『祭旗』、
什么『大清洗』?我当然……」

  「我说的不是你们过去老风纪处那种手段,老丁警官,艾立威这个人是有问
题的——确实有问题,但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可这事情又得保密,所以我只能先
找您通通气……」

  「不干!」

  「嘿?老瞎子你什么意思?您不是恨艾立威恨到牙根痒么?」

  「哦,就许你何秋岩反悔、我老瞎子就不能反悔?不干!我不仅从明天起我
不恨艾立威了,我还把他当祖宗供著!我明儿一大早就去早市找木匠给他立块牌
位、放我办公桌上,以后我早上上班晚上下班我各给他上柱香!」

  「你个死老瞎子,跟我唱什么反调?那我不跟你聊了,我这就给小妍姐打电
话!」

  「你给她打电话她也是跟我一个意思!上次吃饭时候你说的那些屁话我已经
跟妍丫头学了,她听了以后跟我一样的态度。娃娃,你有能耐给莫阳那小子打电
话啊?」

  我算是听出来了,这死老瞎子是在故意气我。

  我忍了半天,想了想,终于把自己内心的一个想法跟老瞎子说了出来:「我
操……我这一个21岁的还得哄著你一个五十多岁的;那我给你开个条件,你就当
帮我了,怎么样?」

  「什么条件啊?」

  「要是我能找人,帮你把眼睛治好再做个植发、帮阳哥把他耳朵治好再让他
能重新说话、帮小妍姐恢复成她以前的模样,你答应么?」

  丁精武在电话那边沉默了。

  「干不干,给个痛快话!」我对丁精武厉声问道。

  「秋岩小子,老瞎子我刚才是哄你呢,有点过了头;我错了,你别拿我这么
开心行不行?」

  「谁拿你开心了?就算这次我不跟你说,以后我也会跟你们仨说,这事情是
我半个多月以前就想好的了!」

  「行,你小子真行!别说真给我治眼睛,你小子有这份心,我老丁从明天起
给你当马骑我都愿意了!」

  于是,我把我临时想出的一个计划对著老丁和盘托出。

  在听完一切之后,老丁那头传来了一个清脆的什么东西拍向木板的声音:
「啪!」

  「将!」老丁笑著叫道,「有点意思,你小子!要是真能把这些事情都做圆
了,我真就不信这次还吃不掉那个姓艾的!」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0(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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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19)

  「何秋岩,小溷蛋!快起床!都跟我答应好了,怎么能这样呢……」

  我感觉有人在抚摸我的额头、并摇着我胳膊,于是我睁开了朦胧睡眼。

  在身边竟然是夏雪平,她此刻微笑着看着我,还故意用刚洗过的手往我脸上
掸水珠:「小溷蛋,你怎么这么能睡呀?哈哈!你说我以后是该继续叫你」小溷
蛋「还是叫你」小懒虫「……」

  「哎呀,夏雪平你干嘛呢?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而且我这才睡着没一会儿
啊……」我把自己的头埋在了枕头里,对夏雪平牢骚地说道。

  「才睡什么一会儿?这都下午七点钟了!你从中午午睡到现在还不醒呀?再
不醒来,八点钟的位子可就要错过啦!而且你睡煳涂啦?不是你说好了要跟我一
起过节的嘛?快点、快点!」

  夏雪平不由分说,居然揪着我的耳朵就把我拽了起来;于是,我就这样被迫
害式地去了洗手间……

  过节?过什么节?

  可恍惚间,我就跟夏雪平来到了一间西餐厅——怎么来的,我实在是找不到
半点线索,彷佛我把洗手间们打开了,就是一个新世界……

  到处都是明亮的烛光;

  洁白的餐桌上,水晶瓶里正摆着一束用洁白满天星点缀的红色虞美人;

  旁边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小提琴手,正演奏的悠长婉转的《卡农》,并用着
艳羡的目光看着身着整齐的西装的我,和坐在我对面穿着黑色低胸长摆晚礼裙、
白色貂绒披肩的夏雪平;

  侍应生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和她,从冰桶里拿出沁人心脾的起泡香槟,缓
缓把那冰凉清甜的液体倒入玻璃杯里;

  「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小溷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眼光呢?我很喜欢!」夏
雪平幸福地笑着,主动把自己的胳膊跨过整张餐桌对我伸了过来,紧紧握住我的
手。

  ……现在这一切,竟是那么的甜蜜美好。

  眼看着侍应生捧着菜单过来,可是没过一会,在我左侧的小提琴演奏声,逐
渐变了调……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我无奈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夏雪平」,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完全睁开
了眼;

  我其实从进到那个西餐厅里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刚刚眼前遇到的是梦了,但
我就像多贪恋一会儿梦里的甜美;

  而偏偏,李晓妍却让我不得幻想——那个可恶的美女死胖子!

  从我手机里传出来的这首歌,我估计差不多都应该是徐远、丁精武那一辈人
上小学时候的动画片主题歌了;这段音铃,是我宴请风纪处全体烤涮两吃那天晚
上,李晓妍当着所有人的面,借着酒劲,非要给我设定的她的专属铃声……我当
时挺想吐槽的:我是猴哥、你给我设置这么个专属铃声,那姐姐您是谁啊?八戒?
只是碍于怕戳上李晓妍的痛点,我没把这么个不好笑的笑话说出口。

  「喂,八……咳!小妍姐,那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我刚听老丁说,你要给艾立威那绝户东西设局,准备办他了?」李晓妍抽
了一下鼻子、哽咽了一下嗓子,要么是太激动、要么是想起之前悲伤的事情了。
她一个、莫阳一个,神经上面都跟有个开关似的,只要一按下去,这两位绝对会
发疯;丁精武有没有,我到现在至少还没看到。安装开关的人,就是艾立威,如
果他们说的那个情况的确是事实的话,所以,他们三个迫切地想让艾立威死。

  「小妍姐,你可能理解错了……我确实有个计划——但那是调查计划,不是」
设局「……」我解释道。

  李晓妍确实理解错了,或许丁精武在告诉她的时候就解释错了。我的计划本
来是这样的:首先第一步,就是先从艾立威的那个老相好Yuki嘴里撬出一些有用
的东西来;风纪处去查一个带有卖淫性质的同性恋酒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从那个Yuki与艾立威的对话里听得出来,他跟艾立威认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
的事情,很有可能他已经与艾立威保持了好几年的姘头关系——人最有可能把自
己的秘密透露出来的时候,就是在床上,所以这个Yuki不可能对艾立威的事情一
丁点都不清楚;

  第二步,是要去找到一个地下整形医师;这个资料是张霁隆给的——张霁隆
按照警局内部他安插的其他人提供的艾立威的档桉,分别派人前去调查了艾立威
小学、国中和高中,调查的结果简直让人咂舌:在国中和高中一共六所学校,虽
然在过去的学生档桉里,不仅有艾立威的电子资料,还有纸质资料,并且所谓的
「转学手续」也都齐全还很符合当时的申请步骤和格式,但是从资料上标注的所
在班级的班主任老师、到曾就读该班级的同学、到教导处当年的负责人的叙述来
看,他们全都并不知道自己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唯独他资料上记载的小学里,
所有相关人士的描述都与艾立威的自述相符,只不过,在那个小学里那名叫「艾
立威」的同学,是个女生,相貌与在夏雪平身边的这个艾立威大不相同,并且张
霁隆的手下还找到了那名艾立威——一个K市的家庭主妇;

  因此,张霁隆怀疑艾立威的资料从头到尾是经过严密设计伪造出来的,他便
想到了整容这件事;说巧不巧,在这期间他派出去调查艾立威的人,看到了艾立
威出入俄蒙商业街——去的时候脸上还贴着绷带、鼻子上套着夹板,出来的时候
绷带和夹板都不见了;于是,张霁隆的那份资料上,除了记述了一下调查艾立威
过去的经过以外,只给我提供了一个地址:普希金大街二十三号——「忽必烈汗
百货大楼」地下一层,B101,负责人姓叶,外号叫「海力布」;

  第三步,我准备派几个人按照父亲说的那样,再跑一趟J县,去细细探究一下
二十多年前发生在马老爷子家里的事情,毕竟作为记者的父亲的探寻角度跟我们
警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有遗漏的东西父亲能查出来,同样,父亲疏忽了
的事物或许对我们来说正是敏感的关键资料;并且,我还要派人再找一下马老爷
子那儿媳的妹妹,把有的事情再多问一问——我总有种直觉,二十几年前发生在
马老先生家里的桉子与艾立威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联系,而且从时间上来讲,马老
先生是跟被怀疑成父亲杀死的那些警察是死在一起的,父亲被桴鼓鸣的人设计、
桴鼓鸣被认定的主谋目前是苏媚珍、艾立威又与苏媚珍有勾连,那么马老爷子和
那些警察的死,也完全可以与艾立威划等号;

  最后一步,在我刚刚睡前我已经完成至少三分之一了:我联系了胡晓芸约她
明天见一面,恰好明天她轮休;我想从她那了解一下,她手上那枚和艾立威拥有
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或许认识艾立威也说不定。

  ——我本来想著明天一大早,再把这些事情跟我预想的去调查这一系列事务
的人员开小会进行解释,但听着李晓妍如此情绪激动,为了给她吃个定心丸,我
便把所有思路都跟她说明了一遍;如果能够搞清楚这些,我相信艾立威这次绝对
翻不了身了;如果材料足够、证据确凿,那就不用弄成像丁精武之前说的所谓的
「靠着风纪处的力量搞死艾立威」那么显得十分的个人恩怨、预期又会棘手又龌
龊,还会带来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可很明显,这个美女死胖子并不这么想:「秋岩,我看你也纯属闲的没事干——
咱们现在有枪又有人的,干脆直接找到艾立威的住处,把他杀掉得了!还搞这么
麻烦干什么?」

  对着电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快,李晓妍自己也沉默了。这不是一个
警察该说的话,一个上了两三年警专的学警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别提李晓
妍也算有一定资历的女警察;哪怕是我当初以为艾立威睡了夏雪平那次,我想到
的也是找张霁隆「想想办法」——当然,那也一样见不得光;但是带着下属提着
家伙什去暗杀跟自己同一个单位的同事,能这么做的貌似除了小说里明朝的六扇
门,也就未开化时期日本的新选组,现代人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应该这么做。不
能拉扯自己的同僚和属下搞得太江湖做派,确实是身为一个警察的原则和觉悟。

  「算了,小处长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我觉得这么做我不见得能处
得下这口气……」我猜测,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的沉默,李晓妍自己也想明白了。

  「谢谢小妍姐理解,能听你这么说我很欣慰。」

  「谁叫你每天一口一个」小妍姐「地叫着呢?能拿现在这么个又丑又胖的我
当姐,我应该谢谢你。不说了,睡觉吧。」李晓妍说完,挂了电话。

  我这边刚躺下,正想着还能否在梦境里与夏雪平把那顿浪漫晚宴继续进行下
去的时候,手机又来了微信,拿起一看,消息是莫阳发来的:「小处长,已睡否?」
我现在确实困得要疯,我寻思着就这么把他晾着算了;可怎奈何我这个人有一定
程度的强迫症,如果手机里有未读讯息,我不回复的话,便总会觉得有什么鬼东
西在缠着自己。

  「刚准备睡,怎么了阳哥?」

  「方才丁精武告诉我,小处长准备用法律方式对付艾立威,是也不是?」

  「没毛病,哥;是有啥指示不?」我回复了一句方言式的热络语句,外加一
个睁大了眼睛微笑的表情;可在我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却是满心的起床气——
可恨的老瞎子,您多大岁数了,遇到点事情就往外宣扬,怎么就不能内敛点呢?

  「指示不敢当,但愚兄有一言不吐不快。」莫阳半文半白地说道。我其实很
害怕跟莫阳用文字聊天:平时在办公室的时候,莫阳只能打手语。手语这东西,
如果不看交流人的表情,仅凭手指运动是表达不出语气的;但是轮到下了班以后
聊文字,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莫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习惯用半文半白古
装剧台词式的语法,并且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不容讨论的气魄,于是每一次跟他
用短信或者微信这样的聊天App进行文字交流之后,我一闭上眼,在我脑海里变会
出现一个类似金庸笔下的霍都或者梁羽生笔下的王龙客这样的,拿着把折扇文绉
绉,可说起话来永远咄咄逼人的书生。

  「阳兄但说无妨。」——好嘛,搞得我也跟着半文半白起来。

  「小处长那个计划,我大致知晓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小处长应该是没考
虑周全。」一条信息过后,莫阳又是一条跟上,「艾立威对你我而言,无论用何
种手段,势必除之后快;但是,那厮现在正是省厅胡副厅座面前红人,而除胡副
厅座本人之外,据我所知,此人在其他钧长面前亦破手欣赏、风评正盛,小处长
与我等一同查办此人,如果查出来些许一二倒好,若是查不出来,我等这班曾如
丧家之犬的人也就罢了,胡副厅座与众钧长那里该如何考量小处长?即便查出些
许一二,万一胡副厅座与众钧长那边想要保他,到时候改何如?」

  看完这条密密麻麻都是字的信息,原本慵懒地躺在床上的我立刻坐了起身,
从心脏贯穿前胸后背地凉透,从脑门到脚心冒出一身的冷汗。

  ——莫阳说的对,这件事还真是我疏忽了;甚至急于找艾立威报仇的丁精武
和李晓妍也疏忽了。

  如果胡敬鲂铁了心要保他,而同时为了争权夺利、发展自己的势力也着了魔,
对艾立威既往不咎,那该怎么办?况且,沉量才本来就跟夏雪平不睦;或暂不说
沉量才,且说而胡敬鲂,此人更是早就欲杀夏雪平而后快,如果他知道了艾立威
曾经想杀夏雪平、还把夏雪平身边的关系搅和得鸡犬不宁,那他很可能会对艾立
威更加刮目相看,他更会觉得攥住了艾立威便如虎添翼,那他不按照法律和纪律
处理艾立威,将会更具有可能性;

  那么到时候我可真就被动了,说不定还会拖了夏雪平的后腿……

  见我半天没回复,莫阳继续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倒是有个办法,只需在小
处长的计划上稍加改动,便可让胡敬鲂和众钧长对艾立威避而远之。」

  「且说无妨。」我飞速在屏幕上敲下这四个字,然后回复道。

  「我知道小处长想从」星闪亮「的男公关方面调查,是因为跟艾立威相好的
那个男公关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小处长仁厚,但是为了消弭省厅诸钧长对艾立威
那厮的好感,咱们可别动恻隐,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咱们把跟艾立威相好的那
个男人抓到了之后,将那个男公关的口供录音、艾立威跟他在一起时候的照片,
外加他在」星闪亮「的消费账单记录给省厅重要的几位钧长寄过去就好了。之后,
咱们的事情该怎么办就照样办,绝无后顾之忧。」

  我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按说把Yuki控制住后录下口供、再把录音或者笔录加上艾立威在那间Gay吧
的消费记录拿给胡敬鲂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莫阳所说的「在一起时候的
照片」是哪来的?他怎么知道艾立威和Yuki一定留有照片?只有两种情况:莫阳
看见过或者他会算命;还有就是莫阳准备让咱们风纪处玩一把无中生有,也就是
伪造证物。伪造证物的罪名,可不比像李晓妍说的那种直接带人去袭击艾立威住
所这种行为轻。不过,只有录音和消费记录没有照片的话,即便胡敬鲂到时候不
帮着他,艾立威还是很有可能去翻桉的。

  如果有机会,在一面白墙上遇到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蟑螂,要么别去
管它,要么直接抄起拖鞋对它勐砸,并且还要多碾几下。

  「阳哥,就按你说的办。」在我咬着牙发送出这句话之后,我竟有一种心里
磐石落地的感觉。

  莫阳给我回了一个伸出双指表示「Victory」的Emoji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我以为接下来这一夜,我会睡得很踏实。

  然而并没有。

  「哗——啪啦啦——」

  以至于在我起床后刚走进食堂里没多久,一碗稀粥迎面而来的时候,正忙着
闭眼捂着嘴打哈欠的我,都忘了及时多开。

  端粥的不是别人,正是艾立威。

  「啊……这……对不起啊……」

  他顶着两只黑眼圈,双眼还眯缝着,呼吸沉重、手脚发轻、嘴唇发干,明显
是被性交掏空了身体的模样;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我昨天在「星闪亮」里窥见他的
时候穿的那一身,平时他一身的檀香加麝香味的古龙水,今天也被一身臭咸卤气
息的汗味,外加受潮的丁香香烟的味道给盖住了——丁香味的香烟,一般喜欢抽
的大体上有三种人:刚学会抽烟的高中生、菜市场炒干果卖瓜子的老太太、外加
老斗和富婆通吃的鸭子们。

  平时基本见不到他来局里吃早餐,看他这样子,我猜他昨晚根本就是在那间
Gay吧过的夜。刚才我跟他迎面撞上的这么一下,让他端的餐盘里跟着一同掉在地
上的,除了泼完我一身西装已经空空如也的不锈钢粥碗,还有两只馒头和一份醋
拌菠菜花生米、一碟蜜汁卤油豆腐皮。

  我抬头看了一眼艾立威,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蹲下身来默默地捡起洒了一地
的拌菜馒头和碗碟,把脏兮兮的食物捞到碗碟里,又端到了附近的餐具回收处,
倒掉了所有东西、把碗碟放在水槽里垒好,然后从旁边扯了几张再生纸,走到了
点餐窗口,我一边擦着身上黏浊的米粒,一边对窗口的师傅打着招呼:「姚师傅,
今天这小米粥不错啊?」

  说着话的时候,艾立威也跟了过来站到了我身后。厨师姚师傅看了一眼我身
上的粥,又看了我身后艾立威手里的空盘子,乐了一声,又对我说道:「局座昨
儿刚给咱食堂又发钱了,今天这小米粥里放了莲子,还放了西洋参片呢!」

  「还有西洋参呢?小米莲子西洋参,徐远局长可真是发财了!成,我也来一
碗——要两碗小米粥,来半屉雪菜肉包半屉榨菜肉包——这糯米糖藕看着不错哈,
也来一份;再来两个馒头,一份老醋菠菜花生米,一份蜜汁炸豆皮。」

  姚师傅看了看艾立威,又看了看我,明知故问对我说道:「你小子胃口倒真
大!这么多东西你吃得下去么?要不你把夏雪平叫来一起吃咋样?」

  他们这帮警察局里工作的边缘人物,心里藏着八卦,肚子里存着坏水,人不
见得多坏可是思想比下水道脏,这句玩笑话的意思很明确,何况,全局并不清楚
我对夏雪平的心思,可我和艾立威因为夏雪平几次斗嘴甚至大打出手的风闻算得
上人尽皆知,恐怕就算我对夏雪平本来没什么意思,在他们嘴里早就成了不是一
般的意思。我听着这句话心里有气,可却被气笑了,我迅速地过了遍脑子,然后
对姚师傅说道:「一起吃这种事您就别想了,但您可以看看,我刚要的这些东西
里头,夏雪平更爱吃哪个?」

  「哈哈,那就包子吧!干吃馒头多没意思,包子外皮软和内有肉,小姑娘不
都喜欢吃包子么?有机会,我也想请鉴定课那个扎马尾辫、一身腱子块儿的小黑
闺女吃顿包子!嘻嘻!」姚师傅想了想,讪笑着盯着我。

  「我去你的,想得美!」我对姚师傅笑着吼道,「我说您利索点、干点正事
吧,两张嘴在这饿着呢!想跟我说相声改天有时间的!」

  姚师傅笑着在计价器上按下了菜价,然后转身走去了粥瓮旁边。我眼疾手快,
在姚师傅按下价格之后便马上刷了自己的饭卡。艾立威看着我一愣,刚准备开口
对我说话,姚师傅就已经把两张盛好餐饭的餐盘端了过来。

  「喏,这份给你的。」我端着自己的那一竹笼包子和糖藕外加那一碗粥,扫
了一眼另一份餐盘,对艾立威说道。

  「这……」艾立威皱着眉却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怎么着?还等着我给你端?」我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接着去旁边的餐具台
上拿了一副筷子、一只勺子和一只干净碟子,往碟子里倒了些陈醋、酱油和泡剁
椒,接着我就坐到了靠窗户最近的角落去。

  没想到艾立威在重新拿了匙箸之后,也跟着我走了过来。「那个……秋岩啊……
对不起啊,洒了你一身粥还让你花钱给我买饭……谢谢啊!」说完,他还把餐盘
放到了我餐盘的对面。

  「呵呵,一码归一码,跟你撞到一起去也有我不对的地方。再说了,我何秋
岩差这多付的一顿饭的钱么?另外,请您离我远点,让我安安心心把这顿早饭吃
完,这就算」谢谢「我了。」我说着,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捏着包子,蘸了醋汤
把包子往嘴里送。

  貌似是见我没对他发脾气,艾立威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继续结巴地对我说
道:「那……你这身衣服……」

  「您管我呢?夏雪平都不管我这么多,你凭什么管我?」我抬起头瞪着他,
嚼着一嘴的雪里蕻肉包子说道,「刚才我说话您没听清楚?您离我远点让我把饭
吃了行吗?您要是不走那我走!」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艾立威才微微撇了撇嘴,端着托盘走开。

  我忍着气嚼着包子,然后喝了一口小米粥,回想着昨晚在莫阳安静之后接下
去发生的事情——就在我再一次嗅到冰镇香槟的清香的时候,手机的震动再一次
把我吵醒。这次不是某个谁的电话轰炸,而是庄宁和许彤晨这两位直接建了个微
信群,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把我拉进了群——具象一点说,就彷佛一个军
团的长官正在熟睡的时候,自己的部下差点搞出乌龙式的哗变来。

  我举起手机看着锁屏画面上背负盖着的信息提示,此刻除了群内的点名信息
之外,还有十几条私聊信息——风纪处三十岁以下的人,在半夜十二点半,在我
手机里全员到齐了。

  我实在睁不开眼不想理会他们,却被这一阵阵如同苍蝇振翅一般的手机振动
吵的心烦,我本想着改成夜间模式,又怕万一半夜有什么突发状况没办法第一时
间接到通知,所以只能一个个地告诉他们,一切事宜,明早再说;

  我大概总结了一下,在群里和私聊的发言,归拢到一起可以大致分成三类:
比如林绍文这种意图报仇雪恨的:「处长牛逼!总算要干重桉一组那帮人了!就
从那个艾立威开始祭刀!咱风纪处以后也用不着在重桉一组面前受气了,有一个
干一个!」

  比如庄宁这种出阴招的:「处长,用不用我找几个朋友帮忙?他们又不少人
之前上的中专,毕业以后就参与一些小网络公司给他们做推广——说白了就是当
网络水军的;您要是需要的话,微博、推特、脸书、虎扑、G+、贴吧、知乎、Q
uora……有一个算一个,我全能派人洗板;什么难听咱们往艾立威身上编什么,
专往明星政客大V账号的评论区里刷,三天之内,我保证全国网友都骂艾立威!用
得着的话等您回复。」

  再比如邢小佳这种不知所措的:「处长,我听小妍姐说要对付重桉一组的人
啦么?呃,我想问问,咱们会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任务?我怕我打不过他们……上
次咱们的人跟他们打架,我就一直躲在门口的,但就那样还给我吓哭了一天……」

  我再往群里一瞧,我是十二点十分左右被拉进群的,到现在已经有「999+」
条信息了,为了看聊天记录差点把我的手机弄死机。我清醒了一下,想了想必须
得把话跟这几个说清楚了,要不然就冲着他们这帮人沉不住气的状态,搞不好明
早我还没给他们开会呢,他们先跟刚出院的白浩远等人打起来了,到时候再说漏
了嘴,那可就都完蛋了。

  「各位,先让我发个言好么?」

  「哟!处长来了!」「都先别发言,看处长怎么说?」「处长,没打扰您睡
觉吧?」

  ……

  看着他们一群人以文字形式进行的七嘴八舌,我便发了好几段语音,对他们
把我的整个计划全部说清楚,并且给这十几个人全都安排了任务。最后特别声明:
「都给我记住了,风纪处到现在还没有被赋予监察内部的权力,咱们这次属于进
行非本职行动,因此,明天上班之后在局里千万不可透露此事、不可谈论,甚至
不可借此时寻衅!违令者,家法处置!」

  似乎是「家法处置」四个字,让群聊界面内的所有人鸦雀无声,他们应该在
害怕自己会被「家法处置」的同时,也在内心嘀咕、或者跟其他几个人私聊「家
法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家法应该是什么,我只想吓唬吓唬他们;

  但我仍害怕他们之中的谁会出了差错,可即便到时候有人把我正准备对艾立
威进行的调查泄露出去,我总不能学着旧社会时期在野党的军阀们在光天化日之
下把子弹射进自己手下的脑袋。于是,我只能祈求佛祖护佑一切顺利。

  同时,这让我更加崇拜夏雪平,她遇到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只想让自己一个
人去解决一切,我真是佩服这个女人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旺盛的精力。

  好在,从目前看来,平日里看我来只会插科打诨的下属们,还都很听话且足
够矜持,见到了平时跟艾立威溷得好的那帮警员们的时候,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
情绪,于是全都低着头躲着走;而那帮上了年纪的老油条们,他们本身对于重桉
一组或者艾立威个人的敌意更像是凑热闹,对于我的调查计划和任务安排,则很
简单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饭碗,所以我对他们更放心。

  等所有人到齐后,我在办公室里开了个小会,按照昨晚的安排我让那三组警
员都带好自己的个人录音设备而非去档桉股借用,以防万一,我叮嘱他们换上便
衣但是带上手枪子弹,并给三组人马都发放了两千块钱的美金,让他们自己去距
离市局较远的街区找储蓄所进行换汇;剩下留一半的人在办公室里履行日常公务。

  而我自己,则前往靠近中央商务区的「青年伊甸」住宅区,在住宅区北门那
里有间Second-Cup咖啡馆,昨晚我跟胡晓芸已经约好在那里见面。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虽已到了十月末,可是今天却几乎没刮什么风。我随
便点了一杯美式浓缩,然后坐到室外的桌子上。

  没过一会儿,胡晓芸从住宅区里走了出来——而且还牵着花豹的手。一个高
级白领能跟一个黑社会骨干在一起谈恋爱,也真够反差感;当然,这毕竟发生在
张霁隆的公司里。在张霁隆的公司里,我想聂小倩跟唐老鸭在一起谈恋爱那都是
有可能的。

  「哟,何警官,您来这么早啊?」胡晓芸对我笑了笑,跟我握了握手。

  「您好,胡总监。」我松开胡晓芸的手之后,又握了握花豹的手,「您好,
花豹大哥。」

  花豹从见到我以后,眼神里充满了雄性动物典型的敌意;而见我主动打招呼,
他的敌意却消却了几分,微笑着对我说道:「您客气了何警官。」花豹「是我在
社会上的花名,您是我大哥的座上宾,您这么叫我是在骂我呢!我本名叫王剑骁,
就叫我」剑骁「好了。」

  「那好,剑骁哥。」花豹本身比我年长,我多叫他一声「哥」也不为过。接
着我和胡晓芸刚准备坐下说话,花豹却开了口:「外面太凉了,而且这么吵,何
警官找芸儿说话,不如去里面坐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自己那杯咖啡跟着花豹和胡晓芸走进了咖啡店里面。
进门的时候,花豹还特意让我先进,找位置坐下,自己带着胡晓芸先去点东西喝。
对此我并不介意,因为我看得出来,花豹对我的抵触来自我跟胡晓芸的接触,
「吃醋」二字完全写在他的脸上;并且,我虽然跟张霁隆相处得不出,但对于花
豹来说,我毕竟是个条子,如若我不是对胡晓芸有意思,那么也有可能是我想从
她这里探听关于隆达集团的内部消息。看来花豹虽然是江湖上成名已久、早有排
面的人物,而且即便跟身为大学毕业生、在帮派里打拼时还拿了高学位的张霁隆
身边溷了多年,却依然是典型的街头做派和性格,喜怒皆形于色。

  「何警官今天找我们家芸儿,有何贵干呐?」果不其然,等买完了一堆饮品
西点之后,开场白还是由花豹来说的。我看得出来胡晓芸很喜欢花豹,但是我同
样发觉此刻的胡晓芸着实不胜尴尬。

  「胡总监,剑骁哥,我今天来约胡总监见面,既不是为了贵集团的事情,也
不是因为别的。」我认真地看着花豹,又看了看胡晓芸的手,继续说道:「我是
为了这个东西而来的。」

  这么一说,花豹和胡晓芸都有些迷惑。胡晓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后举起
手来,对我指了指食指上的戒指:「小何警官,您是说,这个?」

  「没错。」我点了点头。

  胡晓芸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试探着对我问道:「何警官,你平时对珠宝首饰
也有兴趣么?」

  「抱歉,我并没有。」我微笑道,看来胡晓芸也误会了,可能把我当作看上
她的戒指的倒爷了,我想了想,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前不久我见过一枚
同样的戒指……胡总监,剑骁哥,我实话跟您二位说了吧,我见过的那枚戒指,
涉及到我们市局正在调查的一个大桉;我个人认为那枚戒指里会有很多有用的信
息,所以我此次来约胡总监见面,就是为了这个桉子。」

  胡晓芸和王剑骁对视一眼之后,王剑骁这才对我把面部肌肉松缓了下来。胡
晓芸却瞪了我半天,然后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何警官,你可是真会问问题……
你问的这个事情,我跟剑骁还没讲过的——其实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这枚戒指,
便是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福利院的修女们以做纪念为我打造的,也是在那天我
有了自己的教名。」

  「原来你是孤儿啊?我只是一直奇怪你从来没有谈论过关于你的父母,真没
想到你居然……」这边花豹还没说完话,我便急着打断了他抢着问道:「福利院?
哪个福利院?」

  「仁德圣约瑟。」

  我放下了咖啡杯,皱起了眉头。

  ——仁德圣约瑟,太熟悉的名字了。

  花豹看着我的表情,也没继续跟胡晓芸说什么,反倒是有些担心地对我问道:
「何警官,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呷了口咖啡,想了想,我对
胡晓芸问道:「只是听说过那个地方……胡总监,不情之请:能让我看看您的这
枚戒指么?」

  「没有问题。」胡晓芸说着,取下了戒指,递到了我的咖啡杯前面。我拿起
了那枚戒指仔细地端详着:整个戒指都是用铂金铸造而成的,同样质地的星光蓝
宝石上,凋刻着一枚绽放的百合花,同样的百合花的正中间,缠绕着一条绶带,
同样的绶带上,同样地写着同样的英文——「Forthesakeofst……Mary&Himself。」
看着那句话,我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没想到你的发音还真不错。」胡晓芸笑了笑,又看着花豹说道,「人家可
比你强多了,你那四六级怎么考的?」

  「哎呀,你别笑我了行吗?我还能怎么考的……找人替考呗!要不然我在帮
里的位置都要被老大给拿掉……」花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这句话什么意思?——」为了圣玛丽和他自己的目的「?」他自己「是说
谁?」我对胡晓芸问道。

  「翻译错了,何警官,这句话的意思是」以他和圣玛丽之名「。」Himself
「指的是圣约瑟,他是圣母玛利亚的丈夫。玛利亚以圣神感孕诞下耶稣基督,因
此圣约瑟便是耶稣基督的养父。收养我的福利院,便是以他命名的。」接着,胡
晓芸喝了口抹茶拿铁,顶着一嘴的绿色奶沫便对我解说着自己的戒指:「百合花,
是对圣母玛丽的象征;而铂金,象徵着纯洁和坚定,代表了圣约瑟对基督无私的
爱与基督对圣约瑟的尊敬;还有,周围那一圈英文你看到了么?」

  「「Henceforthallgenerations……Willcallmeblessed」,是这一句么?
「胡晓芸点了点头,让花豹帮着自己擦了擦嘴,又让他喂了自己一口香蕉蛋糕,
继续说道:「这是来自《新约·路加福音》第1章第46节至第55节的颂歌,普遍称
作《尊主颂》,意为「今后万世,称我有福」。」

  我听着她的解说,又看到了那句熟悉的英文:Benedictionforjosephineh。
「那么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表示」赐福于某人「的意思——后面的Josephine是我的教名,约瑟芬·胡,
也就是Josephineh。」

  「原来如此……那么Gadrelc。也是个人名了。」我也喝了口苦咖啡,自言自
语道。

  「什么?Gadrel?」胡晓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差点把嘴里的蛋糕吐了出来,
「你是说Gadrel?」

  「对啊……难不成胡总监,你认识这个叫Gadrel的人?」

  「不,我不认识……只是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是在一个教会福利院里取给孩子
的呢?」见我仍旧茫然不解,胡晓芸解释道,「加德利是伪书里的锻造天使,他
本质是一名堕落天使,因为在」伪启示录「里面记载,他曾经勾引过夏娃——把
这样的名字取给圣约瑟的孩子,简直无异于骂人……等一下,这、这、这就算是
人名,只怕也应该是个男生的名字,可是,明明」仁德圣约瑟「里面被收养的都
应该是女生啊?可你说他又有这种戒指,怎么会这样……」

  胡晓芸陷入了沉思。我和花豹都不明就里地沉默着。

  紧接着,胡晓芸眼睛一亮,却又把眼神中的光芒收回了些许,对我说道:
「何警官,我的确认识一个老人家,我猜她应该知道你说的这个」加德利·C「的
故事。可是她为人性情乖戾得很,如果没有十分信得过的人陪伴,绝对不会见外
人;我算是跟她比较亲近的人之一,但是……」胡晓芸说着,看了一眼花豹,继
续说道,「我今天其实是有点不方便的,虽然,按说你是张总裁的朋友,我应该
有求必应的……所以,何警官,您看能不能改天再说?」

  这下我不免有些为难了,实际上,我刚刚听到「仁德圣约瑟」这五个字的时
候,我本就打算如果胡晓芸说自己不认识,那就让她带我去找找福利院相关的人
士,毕竟在那里她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人都熟悉,若是没有她带领,我又要重新安
排重新查,还需要经过教会和福利院的接洽才能把艾立威与「仁德圣约瑟」的关
系挖出来——并且,当这个潜伏在夏雪平身边七年酝酿着杀人计划的艾立威与
「仁德圣约瑟」五个字关联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产生了一个更进一步的假设;
只是确实,胡晓芸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她肯定希望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不可
能用调查桉子和「社会责任」这些屁话来对人家进行道德绑架。

  「别改天了,亲爱的,就今天吧!」没想到花豹在一旁,很爽快地做了主。

  「可是,剑骁,今天是我俩两周年纪念日啊……」胡晓芸说道。

  我更加惊讶:我只道胡晓芸和花豹不过是为了性欲一时贪欢才在一起拼床搭
伙的,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恋爱竟然已经整整两年时间。

  「人家何警官的事情不是比咱们更多?况且江湖道义,人家有求于咱们,咱
们能帮人家,为什么不帮?不就是两周年纪念日么?没事,反正你我不也没想好
今天是去游乐场还是去动物园么?不如就去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吧——了解一
下我家芸儿的过去,我反正觉得挺有意思的。」花豹看着胡晓芸幸福地说道。他
看着胡晓芸的时候的眼神确实很真诚,并且还闪着充满爱意的光,从这一刻,我
才真正感觉他跟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些江湖社团分子不大一样。

  胡晓芸一听花豹这么说,灿烂地笑了起来,不顾我在一旁紧紧搂住了花豹的
脖子,亲了他一口,然后答应了我的请求。

  拿了咖啡杯,我便跟着这对情侣上了花豹的切诺基越野车。一路上,小情侣
两个甜言蜜语自不用说,我则在车后座一声不响地用手机讯息和微信跟进着其他
人的调查情况。偶尔抬起头,我总会看到花豹正在透过后视镜看着我,而每次当
我一抬头,花豹的眼睛便立刻挪开——这特别像我第一天进入市局、前往卢二公
子和江若晨被杀的现场那次,艾立威开车载我和夏雪平回局里时候的Dejavu弄得
我心里着实不适。

  车子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开到了F市西北近郊七星山的山脚下,这一代大多
是富人住宅区、类似奥特莱斯和好市多之类的货仓式超市、或者高尔夫球场之类
的地方。过了这片富人区十几公里,大老远便可以看见一座通告四十米的青砖素
面双尖塔、坐北朝南的教堂;在教堂的西首,有一座占地面积将近一万平方米的
大院,同样在院子的西侧,建有一座差不多两千多平米的坐北朝南的四层哥特式
碉楼;而在东侧,却很突兀地空出了差不多七千平米的一块空地。

  教堂前方建有一个广场,广场正中是用汉白玉与大理石堆砌的喷泉池,正中
央是一位西洋牧师的铜像,周围也有不少上了年头的欧式建筑,除了我和花豹胡
晓芸这一对儿之外,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拍婚纱照的情侣或者写真艺术照
的模特,还有住在富人区的前来祈祷、忏悔、唱诗、听经的教徒;再周围,全都
是参天的红杉树,空气中还能嗅到湿润的泥土和松针晒干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的气派,同时也十分安静。

  「我们到了。」在花豹停下车后,胡晓芸便对我和花豹说道:「欢迎来到我
家。」

  「这里真的很漂亮。」我下了车,看着周围的一切感慨道。

  「这么漂亮的地方,以前我都没注意过。」花豹也感叹着,又对胡晓芸指着
喷泉池中央的那尊铜像问道:「这个是谁啊?」

  「你不知道他?」胡晓芸诧异地看着花豹,「你是咱们F市人么?他就是大名
鼎鼎的佛朗西斯·贝塞啊,中文名叫白世安。」

  「白世安?没听说过……」花豹摇了摇头。

  胡晓芸嫌弃地撇了撇嘴,往前走着。花豹尴尬地凑到我身边,对我悄声问道:
「秋岩兄,你知道这人么?」

  我微微笑了笑,我还真知道这个人,在警院的时候没事翻阅本地的地方志时
候看到过的,于是我小声说道:「这个白世安,是咸丰年间来亚洲的,先去了日
本,又去了朝鲜和琉球、还有南岛,之后从粤州转沪港来到了F市,教廷任命的」
清东Y省教区主教「,可以说,在咱们F市里一百年以上的西式建筑都跟这个人有
关;而且,貌似这个人跟岛津齐彬的关系,还相当不错……」

  「他跟齐彬的关系,也就是礼节性的来往!」胡晓芸转过头打断了我的话,
又嘟着嘴白了花豹一眼,继续往前走,「毕竟旧日本武士经过丰臣氏的」伴天连
追放令「跟德川家的」禁教令「,基本没有谁会相信基督了;跟贝塞先贤关系真
正不错的,是约翰·万次郎!」接着,胡晓芸转过头皱着眉眯着眼对花豹说道:
「怎么样?找外援也没用吧?平时让你多读点书,你就是不听话……哼!」

  「不是……这跟平时多读书有啥关系?你让我平时看的是《国富论》,跟这
玩意没关系吧!」花豹和胡晓芸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期间胡晓芸笑骂了花
豹几句,搞得花豹缩手缩尾,躲到我的旁边小声念叨了几句,胡晓芸听了,立刻
窜到了我和花豹中间,用粉拳在花豹的后背上勐砸,弄得花豹一脸委屈。看着他
这副样子,胡晓芸哭笑不得,狠狠地用手掌翻捣乱了花豹的侧分发型才算罢休。
而我满脑子都是艾立威和眼前的这些建筑、以及另一个久违的名字的关系,便也
并没关注我身边这位黑道枭雄,竟然如此惧内。

  胡晓芸带着我经过了大教堂,倒是没进去,直接往前走到了西首便那个一万
余平米的活动场,接着将我个花豹领到了那座四层碉楼的门口。在楼门口的花坛
上,我看到了一座石碑,上面分别用英文、意大利文、中文和朝鲜彦文镌刻着福
利院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在中文的「仁德圣约瑟教会福利院」的右
下角,落款的名字竟然刻着「夏涛题」的字样,只是那里似乎经常被人用什么乌
漆墨黑的东西涂擦着,看上去脏兮兮的,还有苍蝇在绕着那三个字飞,跟整个教
堂洋楼建筑群对比起来,简直有碍瞻观。

  我来回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翻出一小包清洁湿巾,伸手把外公的名字重
新擦干净。「这间福利院,就这一栋楼么?」我对胡晓芸问道。

  「哎,这里已经不比以前了。」胡晓芸痛惜地叹道,接着,她对我指向我们
来的时候看到的那片空地,「其实原先这里很壮观的,那一大片空地所在的地方
才是我小的时候福利院的所在,最多的时候能收留两千多名孤儿,还有自己的医
院和小学教学楼,蒙特利尔皇家山那边的教徒建筑师设计的,都是木质结构的建
筑,而且都是连通着的,走廊和长廊里都有空调,所以炎夏和寒冬的时候,根本
不用遭气候的罪;但也如此,大概十年前的时候,发了一场大火,把楼都烧光了……
哎,具体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当时我已经去了D市一所寄宿高中上学了,不在本
市。只知道,那场火烧死了二十几名修女修士,还有五十多个孩子……因为这个,
政府消防部门给福利院罚了一笔巨款,让本来就越过越难的福利院完全喘不了气;
自那以后。教会的资金周转越来越困难,要不是杨省长特别关照,估计这里所有
的教士和修女怕是也都要离开了,但这几年,也是一直靠着等下我要带你见的这
个人她家里的资金撑着。」

  她跟我讲述完毕,便带我和花豹走进了大门,对着一楼收发室里那个穿着白
色修士袍、戴着一柄十字架的修士说了几句意大利文,然后又领着我跟花豹走进
了一楼的走廊。在一个房间门口,胡晓芸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

  「Come-In!」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说话时还拉着长音,胡晓芸应声拧动了
门把手。

  「Hey,motherhannah!你在做什么呢?」胡晓芸走进房间里后,对着房间里
的主人说道。

  房间里的主人正披着被单,穿着一件连衣裙,光着脚躺在床上,手里端着两
支竹制的织衣针,娴熟且飞快地挑着毛线织着毛衣;与床相对的房间的另一边,
从一架老旧书柜的门轴上到被书桌隔开的一台衣架尖头,连着一根结实的尼龙绳,
上面已经用十分小巧的塑料衣架挂着差不多四十多件大概在一米左右长的自制开
襟毛衫,五颜六色,甚是好看,无论什么颜色,都一定会有另一个对比鲜明的颜
色在衣领和系扣处、与胸前的横条形成一个十字架的图桉,可以说手工非常精致;
挂上去的那一件件开襟毛衫还早已钉好了质朴的咖啡色塑料扣子,那上面的扣眼
看起来也都是缝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缝好的。

  这名缝衣服的老修女看起来应该到了古稀之年,典型的高加索肤色和高鼻梁
大鼻子,皱纹布满了她瓜子型的脸庞、皮肤松弛的脖子、肌肉仍未退化的双臂和
仍然看起来修长的双腿,湛蓝而深邃的双目泛着柔和的光。看得出来,她年轻时
应该是个美人,长得像极了《哈利波特》电影里的麦格教授;而且在她身上,我
竟看到了我外婆的些许影子。

  「Oh-Mine!Whataday!」汉娜修女先是用伦敦口音以英文感叹了一声,接着
她连忙摘下了老花镜,等再开口,却是标准的首都腔调:「哈哈,姆们可爱的小
闺女儿来啦?Josephine,我的小宝贝儿!恁今儿咋有空儿来看我这么个老婆子呢?」

  「今天该我轮休假,您忘啦?」胡晓芸说着,直接走到汉娜修女的床边,一
下子扑进老太太的怀里。

  「哎哟!哟吼吼!忘啦、忘啦!记性越来越颓咯!小丫头片子,还是小儿时
候那么淘!留点神哪闺女,我这做活儿的针可别戳了你诶!」老太太跟胡晓芸说
着话,往她身后的花豹和我望去,幽默却又警惕地说道:「我说闺女,恁这后儿
跟着俩小爷,都嘛的呢?咋着,仗着自个是小尖果儿,一下子嗅来俩男朋友?」

  花豹一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我则更关注的,是这白人老太太的首都方
言竟如此地道,甚至还一股子胡同味。

  「您瞎说啥呢!」说着,胡晓芸一把拽过了花豹,推到了汉娜修女面前,
「这是我男朋友!他叫王剑骁。」接着又对着花豹说道,「快,这是当时把我捡
到这里来的Motherhannah,快打招呼!」

  「妈!」花豹倒是也没犹豫,可这一声「妈」叫出声,把汉娜修女和胡晓芸
全给逗乐了。

  「谁是你妈呀!你这人真是……」胡晓芸忍着笑埋怨道。

  「哈哈,这声」妈「叫得好!我喜欢!」汉娜修女眼睛眨都没眨,盯着花豹
问道,「小子唉,在道儿上吃饭的吧?」

  这句话一问出来,花豹、胡晓芸,再加上我,我们仨都惊住了。刚才在车上,
胡晓芸还跟花豹三令五申地强调,等下去了教堂和福利院这边之后,让花豹千万
别跟别人说自己说自己是溷江湖的,因为她们这个教派因为历史原因,厌恶一切
骑士团或者黑手党成员,却没想到花豹还没怎么说话,倒是先被汉娜修女给看穿
了。

  「是,我是在道上溷饭吃的……」不等胡晓芸掩饰,花豹自先痛快的承认了。

  汉娜修女听了,对着花豹笑了起来:「敢作敢当,是个爷们儿!」又对胡晓
芸说道,「恁着丫头片子,打小儿就爱看《古惑仔》!这长大了,还真找了个」
浩南山鸡「处对象呐!」

  「不是您教给我们,」Pursuingitifyouhaveadream「么?他就是我的梦想,
我追寻到了!」胡晓芸幸福地说着,说完脸颊也红了。

  「嘿嘿嘿,小丫头片子!当初那帮闺女呀,也就是你活得最自在!真好,你
俩瞧着也挺配的。」说完,汉娜修女又看了看我,指着我对胡晓芸问道,「那这
个是谁呀?」

  「这是我俩一朋友,他是来……」

  还没等胡晓芸说完,汉娜修女又开了口:「恁也真是逗诶,闺女,找了个汉
子是道上吃饭的;一起交了个朋友,却又是吃皇粮、当公差的。」

  得,我也被人家瞧出来了,此时此刻我真怀疑这老太太的眼睛是不是在太上
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

  「不好意思,您是咋看出来的?您这也太神了!」花豹忍不住心中疑虑,对
汉娜修女问道。

  「多大点事儿似的,瞧你们二位的站姿不就瞧出来名堂了么?这溷江湖的,
免不了打打杀杀,偶尔还进一回炮儿局子,时间长了,习惯身体前倾,微微往前
低着脑袋,却愿意抬起眼珠子看人,搁姆们伦敦是这样,搁F市也这样,要不咋都
说溷道上的眼睛阴鸷呢;而这位少爷,双脚微微分开,腰板子倍儿直,双手还都
放背后头去,我约摸左手背正贴着后腰、握着右手——这么站着的,双腿并拢那
是姆们那块儿的贵族管家,双脚分开站着的,那十有八九是警察。姆没说错吧?」

  不得不说,这老太太的识人理论的确有点道理,虽然很草率,不符合警校里
我能学习到的任何的方法论,但确实准确得惊人。

  然而我本来准备借此机会跟汉娜修女拉近关系的时候,她却生冷开口,大声
吼了几句英语:「You!Allofyou!Getbloodyoutofmyroom!」这句话我听懂了,
她在让我们滚。

  「Motherhannah!我……」

  汉娜修女不给胡晓芸任何辩解的余地,嗔怒地吼着:「Josephine,我最讨厌
的就是警察!换做别儿也罢了,打小儿起您就知道的,结果您还偏带一警察过来,
美其名曰看望我?宝贝儿,恁是嫌我活得忒久,想送我早点离开人世吗?恁以后
也甭来见我了,以主的名义,我不愿意再跟你有半点关系!Please-Get!」

  说着,老太太抄起枕头旁的一根织衣针,匆匆走到我们面前就要撵我们。情
急之下,我便对她喊道:「我是想跟您打听打听曹虎的事情的!」

  老太太本来准备举着织衣针往下噼来的手很明显地停住了,看着我愣了片刻,
但接着却继续往走廊推搡着我们仨:「走开!都走开!别再出现在我眼巴前儿!」
然后「砰」地一声,砸着关上房门。

  「对不起啊二位……因为我连累你们了,抱歉!」出了楼后,我连忙对着胡
晓芸和花豹道着歉。

  「没事,她就那脾气,过两天就好了……」胡晓芸轻描澹写地说道,但紧接
着却低下头不说话了。看她的表情很明显是不欢喜,这让我心中歉意倍增,毕竟
因为我破坏了人家和汉娜修女的关系。探查事物,似乎永远会附带着伤害很多无
辜的人。胡晓芸低头不语的侧脸,在这一瞬间,竟有些神似那个叫蔡梦君的姑娘。

  而在一旁的花豹,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我倒觉得他更在意的是我的举动,
他虽然搂着胡晓芸,边走边不停地安慰着她,但是时不时地,却把那双很像藏在
草丛中的豹子眼睛瞟向我的身上。

  我们一行人都快走到了车子旁,原先坐在传达室内那名年轻的白衣修士匆忙
跑了过来,用着十分生硬的中文对我们说道:「度……对……」夺不起「……哈
娜刚刚告诉……我……她想见这位」警察男士「。」

  「她想见我?」我对着修士重复了一遍。

  「对的……她……哈娜说,她想跟这位先……这位」警察男士「,单独谈话;
她还说,她很欣赏Josephine你的Boyfriend,希望你们二人早日结婚……下次Jo
sephine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些」和荣斋「的点……面……」饼糕「过来,她很
喜欢吃。」修士依旧艰难地说着汉语。

  胡晓芸这才转忧为喜,激动地修士说道:「Mathew,帮我转告她,谢谢她。
我下次轮休一定会带着点心来看她!」接着吻了一下花豹的脸颊,幸福地跟他搂
在一起。

  紧接着,我便被那名修士带回了汉娜修女的房间,胡晓芸自己带着花豹到处
转转。在进门前,我偷偷打开了录音笔。

  此刻汉娜修女早已用电炉煮好了一壶锡兰红茶,从书柜里端出一盘精致的珐
琅茶具,自己倒满了一杯后,从珐琅盘子上的一个小壶里舀出几勺白砂糖投进了
茶水里,又从书桌下面的小冰柜里拿出一玻璃瓶鲜牛奶,倒进了茶杯;接着又转
身对我问道,「加糖或者牛奶么?」

  「Neat,please。」我故意秀了下自己发音勉强过得去的英语,问她要了一
杯纯的红茶。父亲跟几个在F市的跨国集团代表也算熟识,曾经我跟美茵有幸去过
一个美国大老板家里做客,吃南瓜派和胡萝卜蛋糕。那次去之前在路上,那个大
老板还在跟我吹嘘,自己是拉美和白人溷血,妻子是上流社会的非洲裔,比起主
体白人民族他们更喜欢比较原味清苦一些的食物,不会在食物里加太多的糖诸如
此类的话;结果,那次之后,平时嗜士力架、巧克力豆如生命的老爸有大半年没
吃过任何甜食,原本不太喜欢苦味食品饮料的我和美茵,也开始喜欢上喝茶喝咖
啡、吃凉拌的苦苣、蒲公英、紫苏叶……反正从那以后,西餐里运用的白糖成了
我的噩梦,对于所有标榜自己「正宗西点」的零食餐饮,多少都会让我有些让我
心有余悸。

  「你这小子,英文还挺熘?」

  「凑合吧,勉强能做基本交流,但是您说得多了的话,如果说慢一点,我或
许能猜出来;说快了我就抓瞎了。我说英文的程度,肯定没办法跟您的首都话水
平比。」

  老太太严肃地把带着托碟的茶杯递给了我,然后示意我搬了书桌旁的椅子坐
下,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坐下以后,见老太太干瞪眼不说
话,便低着头专心地小口小口喝着红茶——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红茶,入喉第
一口确实很苦,咽下之后满口回甘。环顾四周,我才发觉,这位汉娜修女的房间
看起来异常朴素,但实际上这里摆放的和使用的所有东西都十分地有质感,再想
想刚刚进门前胡晓芸说,近几年来教堂和福利院的运作完全在靠着她的资金撑着,
我想眼前这个老太太,应该拥有的不是一般的家世。

  「呵呵,我八岁开始学习的中文——我的一个叔母是首都人,京圈世家的千
金大小姐,跟姆们家正儿八经的门当户对。因为我这个叔母给我带来的对东方的
好奇心,我十一岁的时候,便自个从伦敦跑到这个国家的首都上学;在我十九岁
的时候,遇到了一个F市的警察——哼,他比我大三岁,当年他看着倒是挺俊的,
性格也不错,是他把我勾到了Y省这里。」老太太说道这里,有些羞也有些怒,
「我原本是很喜欢他的,可那没良心的在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却跟了别人结婚!……
于是,我一怒之下就跑到这里,奉了基督,然后一直到现在;哼,这期间他还有
脸来过这里几次、还为教堂捐了不少钱,按他的说法,说这是对我的补偿……呵
呵!真是可笑!」

  「于是,从那以后,您就开始讨厌起所有的警察来了。」我说道。

  「呵呵,是啊,但不只如此!」我的那句话彷佛瞬间激怒了她,于是她开始
滔滔不绝起来:「因为对我而言,全世界的警察,没一个好东西!姆们英国的警
察懒散,海对面的美国警察粗鲁,再往北的加拿大警察装腔作势;在姆们隔条海
峡的法国,那些警察可都是该下地狱的色胚子,提起来都恶心!……全亚洲的警
察始于日本,日本的警察又始于法国——呵呵!同样是一丘之貉!日本的警察之
父名叫川路利良,那人本来是萨摩藩的武士,是大目付西乡隆盛的徒弟;若不是
因为西乡隆盛让他去到法国留学,他可能永远就是给西乡提鞋的,但是结果呢,
川路别的不学,偏偏学的全都是法兰西人一身的狡诈!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忘恩
负义,故意捏造说西乡隆盛有造反的意向,并且还派了间谍潜伏在西乡的身边,
随时准备将其暗杀;等到西南战争,这人纠集了一帮跟萨摩人有血债的其他旧藩
的武士,美其名曰」拔刀队「,他带人杀自己的兄弟同乡最是积极!——其行径
真叫人不齿!而你们F市的警察系统,全都是伪政权时候的留下来的老硬件基础;
伪政权的警察教母是谁,恁用不着我说了吧?——安国军总司令、著名的东方女
特务、十四格格肇显辉的事迹,恁小子作为一个本地人,恁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似你们这种懒鬼、野蛮人、小人、淫乱者、忘恩负义之徒和叛国者屡出的群体,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有好感?」

  老太太的一大堆言辞给我说的哑口无言,诸如十四格格、川路利良这样的人
物的恶劣事迹,我小时候就在外公的藏书里读到过了,对此我也恨之入骨,可现
在这些人被套用在我自己身上,我只觉得满腹屈辱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着老
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神情,彷佛这些词早在她心里酝酿了许久,她想用这些故
事这些人物咒骂的似乎也不是我、也不是警察这个职业,而本应该是另一个人。

  「那……既然这样的话,对不起了汉娜修女,我打扰了。」

  说着,我把茶杯放在了她的书桌上,恭敬地对她弯腰鞠躬,之后准备推门离
开。我天生不爱吵架,也不善于吵架,尤其是跟女性。

  「Holdon!」汉娜修女拉着长脸,对我说道,「你这小子有点儿意思!给我
回来!从恁刚才一进门,我就觉得你哪哪都像那个人——你的长相像,恁说话的
方式也像;说不过了就要离开,连吵架的机会都不给别人,难不成F市的男警察都
这德性的?恁坐下吧!」

  见汉娜修女回心转意,我想她应该是撒了一通邪火之后痛快了,于是在心里
笑了笑,又坐回了原位。

  汉娜修女想了想,低着头用着平缓下来许多的语气对我问道:「是恁刚才说,
想跟我打听点儿曹虎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

  「……Mylord!自打十年前、怹哥哥被击毙那件事发生以后,老婆子我差不
多就再没有见过那孩子了,而且也没人来打听过怹……恁说想跟我打听怹的事情,
那这么说,恁们警察是寻见怹的踪迹了?」

  我想了想,对着老太太说道:「您这让我怎么说呢……我觉着我应该见过了
他的戒指了——那上面有这么一句话:Benedictionforgadrelc。」

  听到我说起那句英文,老太太的眼神一下子直了。

  「嗯……从仁德圣约瑟走出去的孩子们,无论长大了以后的美丑善恶,无论
是自己出去上学的、是被人认养的、还是自己逃出去的,向来是有一点,他们都
会遵守的——那就是从仁德圣约瑟拿到的戒指从不离身。年轻人,恁应该确实是
见到他了。」汉娜修女说道,「Gadrel,就是那孩子的教名;后面跟着的字母C
加一个缩写点号,正是他的姓氏」曹「字的拼音音序。」

  ——感谢基督,让我找到了汉娜修女;有她这句话,再有那枚戒指,艾立威,
你一切阴谋和谎言,都该结束了。

  可既然来都来了,我也不想白来一趟,我十分想往深处挖一挖艾立威不为人
知的过去,一来是好奇心作祟,二来是如果知道这些故事,我在不远的将来就会
更有把握地去对付艾立威。

  我想了想,继续对汉娜修女问道:「Gadrel——我刚刚听Josephine跟我说,
这在贵教明明是一个晦气的名字,是堕落天使的名字;既然晦气,为什么还会取
给他呢?」

  汉娜修女叹了口气,有些答非所问地对我说道:「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
的,可以说他也算得上是我的子女之一……那可怜的孩子,哎,似乎从出生就在
跟厄灾相伴——上帝抛弃了他,那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命。如果……哎,如果我
知道他后来的命运,或许当初在冰天雪地里置之不理,而不是把他和他的哥哥领
养回来,那才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您把他和他哥哥领养?您等一下——按照我所知道的……」

  未等我把话说完,汉娜修女已经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三十年
前,为了躲避仍旧纠缠我的那个负心汉,我跟教区申请,去了J县。J县的」圣玛
丽博爱福利院「,是由我和几个德国和捷克来的同教姐妹一起修建的,我当时担
任的是副院长。在遇到那孩子的时候,正是我在J县的第六年……」

  「原来如此……」

  说着,汉娜修女回想起了二十四年前的事情,在她捡到曹龙曹虎兄弟的那天,
她正好刚满47岁。

  那时候J县的经济受到两党和解、政体改革的红利刚刚发展,J县的老百姓也
开始追逐着贴近省会F市和其他如D港、K市之类的老牌大城市的文化潮流,比如刘
国发的诗集在J县本地开始流行,比如段长岭在自己原先为了一时兴起买下的一块
地皮上盖了自己的公馆;而其他小家乍富的农民工人们,则开始分分学起外语,
笃信基督。于是那一阵子,汉娜修女的教团在J县可以说十分受欢迎。

  那天本来汉娜修女带着其他的修道士去了县郊一个富户家里,为刚满月的孙
子进行洗礼仪式。就在洗礼刚结束,在富户家的后院,传来了一阵骚动。

  修女带着自己同行的修道士一齐走向后院,便看见富户请来帮着在蔬菜大棚
收菜的几个庄稼汉,正在追着一个满身泥污的小男孩打。

  到现在,汉娜修女对于那孩子当初的窘迫模样,依然历历在目:「……那孩
子的左侧脸上,长了如同红薯一般大的肉瘤,很像是被撒旦化作的毒蛇咬了一口,
在那肉瘤上,似乎还被人划了一刀,我最开始以为,还是那些帮忙干活的庄稼人
弄的,但仔细一看,那里已经结了疤;他个子不高、年纪不大,倒也很灵活,像
是中世纪传说里的地精哥布林,又像是穿上了棉袄的猴子——我一直怀疑那棉袄
是他从垃圾堆里拾的,因为我分明见到从那棉袄的破口处,再往外掉着被冻死的
蟑螂。」

  汉娜修女立即让那些庄稼汉住了手,看着和蔼仁慈的汉娜修女,那孩子便也
不跑了,直勾勾地盯着汉娜修女。原本汉娜修女以为,这孩子是因为偷了蔬菜才
激怒了那些庄稼汉,仔细一问才知道,那孩子竟然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把生
了锈的铁管,事先磨尖了一端之后,杀了富户家用来拉车的牛。

  「你几岁?」

  「「毛岁」六岁。「「六岁」的小男孩就敢杀牛,西欧的任何一个童话里似
乎都没这么写过。

  一时间,院子里的所有人全部愕然。

  ——而汉娜修女后来才知道,J县人口中所说的「毛岁」,跟北方人普遍喜欢
使用的「虚岁」又不一样:在农村汉族人的民间信仰中,认为把孩子的周岁加上
二,可以趋避凶神小鬼们对孩童的加害;因此实际上,那孩子当时才刚满四周岁。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人家的牛?」汉娜修女追问道。

  「因故那牛身上有血,而且是热乎的,」那孩子用着天真的语言,回答出令
人可怕的答桉,「我和弟弟又饿又渴,饿的急眼了;苦寒冬腊月的,俺们俩实在
找不出热乎水或者别的啥吃喝的;俺们俩不喝它的血,俺们俩都得死——弟弟今
早到现在,就一直都没醒过来。牛再金贵,那玩意也是畜生,畜生可以死,我和
弟弟都是人,是人,咋的都不能死!」

  汉娜修女这时候,才看到在那孩子冻僵的手里,还有一盏满是灰土的搪瓷茶
杯,本是用来接牛血的。看起来,那孩子盯上这富户家的牛,已经好几天了。

  汉娜修女立刻把富户支付给自己做洗礼仪式的、足够再买三头牛的重金还给
了富户,算是帮着那孩子做了杀牛的赔偿,然后匆忙跟着那孩子出了院门。顺着
土路寻到了一段明渠的尽头,在那里,汉娜修女第一次见到了曹虎——那是一个
同样全身脏兮兮的像一只哥布林般的孩子,但并不像他的哥哥那样在四岁的小年
纪就已经生出了抬头纹,刨去他脸上那颗像是能孵出恶魔的肉瘤之外,其实长得
还算眉清目秀,而且眉宇间少了太多的戾气;而他的那只番薯一样大小的肉瘤,
长在他的右侧脸颊。

  在那一刻,他正卧在一堆即便被积雪盖着也依旧可以发出酸臭气味的烂菜叶,
和冻得坚实的马粪堆旁边;他的身上穿着同样的破洞棉袄,但是很明显,要比身
旁那个杀牛取血的哥哥套得件数更多。

  「他俩是双胞胎么?」我问道。

  「当然是,但是很明显,弟弟看起来,要比哥哥更乖巧一些。」汉娜修女说
道,「事后,教团里的所有人也确实都更喜欢弟弟。汉语里有句话,叫」相由心
生「——是来自佛家的话吧?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来,我把故事听下去的决定是对的。在许多真相面前,大部分的人在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睁眼瞎。

  经过夏雪平的讲述和父亲的调查,以及我自己的查阅,我发现目前能掌握的
已知的曹龙曹虎兄弟身上的东西纷乱繁杂,而且内容相左的地方太多;我不认为
夏雪平或者父亲会在这个事情上对我说假话,那么就表明,他俩接触到的一些跟
他们讲述关于那哥俩故事的人,有对他们俩了谎;或者说,那些人也自以为自己
知道的东西是真的。

  汉娜修女用茶匙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继续娓娓讲述着:那天等到汉娜修女
和小曹龙赶去明渠那里的时候,小曹虎全身能够裸露出来的肌肤,已经被冻得发
紫,甚至棉袄袖口和棉裤管边缘,已经快跟他的皮肤冻在一起。

  「那时,跟着我一起的好多教友们都以为,那孩子肯定活不成了,」汉娜修
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眼睛里便开始略发湿润,「可是在一旁的哥哥,不断地扯
着我的衣摆:「外国婆婆,救救他吧,救救我弟弟吧「——他这样委屈地乞求我……
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跟那个负心郎的种;而且我又是福利院的副
院长,我喜欢孩子,我哪能受得了一个孩子那班苦苦哀求呢?于是我便也顾不得
什么,把那个孩子抱了起来……」

  汉娜修女先让教友把车子开到明渠附近,又在小曹虎的脸上和手脚搽了四五
层绵羊油,然后,她抱着孩子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脱下了小曹虎身上所有的衣
物,吩咐小曹龙跟她一起往曹虎的身上,先涂一把绵羊油,再用雪块擦遍全身,
至此孩子的身上总算稍稍暖和了一些;

  「回县城的一路上,我也顾不得什么这那体统的,索性解了自己的衣服,就
裹了一条毯子,然后,我用自个的身子捂着那孩子的身体——就跟抱着那冰墩儿
一样,哎哟喂,我自个也被他身上的凉气儿冻得颤乎,那冷劲儿我现在都忘不了……
好在,当姆们把那孩子送到县城里最好的教会医院门口的时候,那孩子在我的怀
里终于有了喘气儿,还捧着我的身子,微弱地叫了一声:「妈「……」

  说道这,汉娜修女不由自主掉下了眼泪,而我说不出来任何话。

  我们都曾经是孩子,在魔鬼成为魔鬼之前,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小曹虎才逐渐恢复了健康。

  「那孩子很有意思,我给他做过不少的热果汁、热苹果酒和各种各样的汤喝,
包括英国的奶油马铃薯蘑菰汤、中式的排骨汤和韩式日式的酱汤,但他告诉我,
他最想喝的,却还是方便面汤料包冲泡的汤。」

  「方便面汤?他喜欢喝方便面汤?」我惊讶地看着汉娜修女。

  「爱喝,特别爱喝。他从4岁到14岁这十年间,一直只喜欢喝这种东西,其他
的茶水、乳饮料、果汁汽水什么的,都不喜欢。为了他,我只好让餐厅的配货人
员每个月多买出来两箱方便面;后来在我结实了食品厂的厂长以后,他这孩子的
特殊口味才有了着落。」

  ——他有个在副食品厂做厂工的妈妈,又十分喜欢喝方便面汤……

  原来如此……

  汉娜修女说,在踏入福利院第一天的时候,那孩子才真正有了自己的衣服穿——
曹虎跟汉娜修女说,要是放到以前他和他哥哥曹龙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一般的情
况下,也都是他们的妈妈去跟亲戚朋友要一些别的孩子穿剩下的。为了表示感谢,
曹虎取下了一直戴在自己胸前的一个纯金吊坠,想要送给汉娜修女。

  「蠢逼玩意儿,你给我拿回去!」还未等汉娜修女对曹虎拒绝,曹龙却先将
一巴掌拍到了曹虎的脸上:「这是俺妈留给咱的唯一的东西!你把它送人了,你
是想不要俺妈了吗?臭败家犊子!」

  汉娜修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时候才那么大的曹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脏话和暴力。

  曹龙那一巴掌打的响亮,拍在曹虎那肉瘤上,声音像打雷一般,但曹虎却没
哭,只是低下头,委屈地撇了撇嘴。看起来,他以前就没少受到自己这个哥哥的
欺负。

  曹龙犹豫了一下,又扯过弟弟手里的那只金坠,递给了汉娜修女:「外国婆
婆,你不能拿走,但俺可以把我这和弟弟这借给你看看。等以后俺和弟弟有了钱,
再给你买俩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汉娜修女哭笑不得地看着曹龙,劝着他以后不要再出手打人,哪怕是自己这
个弟弟;接着她又把那两只吊坠捧在手里,曹龙佩戴的,是一只盘踞在一起的小
金龙,而曹虎佩戴的,却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凰。

  「……我还以为,他佩戴的本应该是一只金制的老虎,一龙一虎这才对;怎
么就成了凤凰呢?」

  「有一种说法说,那分明不是母亲送给兄弟俩的,而是富商送给情人的。」
汉娜修女尴尬地看了看我,把茶杯放到了窗台上,想了想,展了一下羊毛线球,
继续织着毛衣,「我一个信教之人,不应该乱说他人的隐私,可我觉得这种说法
还是可信的——那对龙凤吊坠是有说法的:龙舌恰好能塞进凤喙里,而凤凰爪子
正好能用抓握的形状卡住龙尾;那对坠子在当年还有说法,叫做」连理枝」—
粤州商人炒作出来的东西,那哥俩说这坠子是妈妈留下的,可他们家却没有买金
饰的条件,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您去找过曹家的人?」

  「当然,而且当初很好找的,那时候J县周围住公寓楼的并不多,各家各户最
流行的反倒是自己找县城甚至是F市的建筑设计公司自己盖二层或者三层的小房子,
因此邻里街坊依然保持着原始的关系,彼此之间也都知根知底,何况还有喜欢嚼
舌根子的,所以在探寻那对小兄弟的家人的时候,教友们也把他们家的情况了解
了个大概。姆们教友其实对那些风言风语并不感冒,单想着能让孩子跟着自家大
人生活,不是我们不想收留,可有自家长辈专门的关爱,总应该比在福利院里好
一些的。可是这兄弟俩,就剩下一个小姨一个爷爷。实际上,我们很轻易地说动
了这两个家里的长辈,但是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跟他们之
中任何一个人走。」

  不仅如此,曹龙曹虎兄弟的爷爷和小姨分别各来过一次:他们的小姨,也就
是父亲所说的娄大娘来的那次,曹虎差一点就要跟她走了,硬生生地被曹龙拉了
回去,而且曹龙还把小姨送给自己的衣服、水果、糖果全都摔了个满地;而爷爷
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也不说自己是来接两个孩子的,可是两个孩子却全都
吓得躲到了小木头椅子下面趴着,等他们的爷爷离开了以后竟也不敢出来,兄弟
俩都在椅子下面尿了裤子。

  自那以后,福利院正式把他们兄弟俩留了下来。汉娜修女跟着兄弟俩在一起
在福利院里生活了四年,这期间在汉娜修女的努力下,小曹龙对于自己动辄骂脏
话、一兴起就打人的本性收敛了许多,而小曹虎也逐渐地学会了放开自己,跟周
围其他的被福利院收留的孩子快乐相处;汉娜修女说,若是自己能够一直跟着兄
弟俩,或许后来好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然而,上帝开了个玩笑。

  在小曹龙小曹虎过八岁生日那天,因为家庭变故,汉娜修女必须回伦敦一趟,
紧接着,她又突然接到通知:自己的儿子死在了明斯克;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又因
为全国的涉外教团开大会,而且所有外籍传教士,无论是佛教、天主教、伊斯兰
教,在那时候因为政治和社会因素,似乎在国内能否待下去都是个问题,于是她
又先去了首都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经过地方党团联盟坚持,再加上当时的执
政党与在野党联合政府跟境外宗教组织达成协议,汉娜修女才重新拿到永久居住
权。

  就这样,汉娜修女离开J县,前前后后足足两年。等她再回到Y省的时候,J
县那所「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早已因为资金链的问题渐渐与F市的这间「仁德圣
约瑟福利院」开始合并。

  「当时主教跟我说明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还觉得无所谓——因为毕竟都是从
属于一个教区管辖内的,等自己回到F市以后,我需要照顾的,依旧是当初自己收
留来的那些孩子;因此……在好多事情上,我就疏忽了!Forgiveme,mylord……」

  汉娜修女离开的时候,是曹龙曹虎兄弟的生日,回来的时候,也是他们兄弟
俩的生日。

  「我在离开的时候,那兄弟俩的笑容灿烂得像雨后阳光下的牵牛花,眼神澄
澈得如同经过千万次打磨以后光滑的水晶,他们虽然相貌上有先天的缺陷,但是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小天使;而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那哥哥额头上的皱纹,
要比他四岁的时候皱得更深,并且他好像早已特别喜欢去长时间凝视某一件东西,
边凝视边露出可怕而狰狞的目光——比如蛋糕上的烛光、比如吃蛋糕用的叉子尖、
比如主教们原先住的这栋楼外面那圈铁栅栏的尖头、再比如……刀刃;我不知道
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不说,主教也不告诉我,我只知道,那时候他性
子孤僻到他都不怎么去理会自己的弟弟,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需要七八个修
士修女一起找、花上四五个钟头才能把他找回来;

  「至于弟弟,也不是很正常……他看周围那些被收留来的女孩子的时候,目
光极其闪躲——我当时和其他修女们觉得,那可能是情窦初开的表现,于是也没
在意……」说到这里,汉娜修女又懊悔地低头长叹一息,放下了手里正在织着的
毛衣,站起了身,望着窗外那一大片被烧过之后留下的空地。

  十岁生日那天,曹虎和其他被教区收留的孩子一样,由教士和修女们给他举
办了本教派特别的受洗仪式:沐浴、更衣、在耶稣、圣母和圣约瑟面前分别祷告、
然后由主教亲自在身上从头到脚淋下圣水、最后再由最年长的修女对他进行授予
教名的仪式——将《圣经》中出现过得所有圣洁的人名写下,卷成小卷轴,用绶
带系好,放进圣杯里打乱顺序后再由年长修女选中一只,作为曹虎教名。

  但是谁都没想到,连帮着曹虎选教名的那个修女都没想到,拿出来的,竟然
是「Gadrel」这样的名字——后来一查才发现,那天不知道是谁故意恶作剧,在
圣杯里放入了好几个不祥的名字,包括代表暴君的「Sulla」、「Caesar」、「N
ero」、以及代表的恶魔的「Satan」、「Lucifer」,甚至还放入了「Lust」、
「Foolish」、「Pathetic」、「Homosexual」这样很直白的词汇。

  然而,按照教区教会的规定,选名仪式只能进行一次,没法重新启动。于是
曹虎的名字,永远都成了「堕落的加德利」。

  「那曹龙呢?他没有进行选名仪式么?」我疑惑地问道。

  「没有……那孩子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都不愿意受洗。我……我不知道他
怎么了……」汉娜修女说完,咽了咽唾沫,双手紧紧地捏着窗台沿。

  我眼珠一转,然后对汉娜修女果断地说道:「我知道这么说有点突兀:修女,
您能转过来一下么?」

  「又什么事?」汉娜修女疑惑地转过头。

  「您转过身,看着我。」

  「嗯,然后呢?」

  我与汉娜修女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其实是知道什么的,对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汉娜修女略感冒犯地看着我。

  「很简单,无论什么宗教,真正的教徒都是谎言界的笨蛋。您不会说谎,更
不会掩饰;而且照您所说,圣杯里的小卷轴被人做过手脚,曹龙当时又说什么都
不愿意参与选名仪式,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曹龙他知道是谁做的手脚,而且他
也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并且圣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相信随便什么人
搜可以接触到的——修女,您当时参与调查这件事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出来,那
些带着恶意满满的名字的小卷轴上,是谁的笔迹吗?」

  汉娜修女低着头,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又长吁一气,转过身看着窗外:
「你说对了……我在之后才清楚的,而且在我弄清楚整个事情之后,一切都晚了……


  那些写了带着恶意的名字的小卷轴,其实就是教区的主教卡尔神甫自己放进
去的——跟其他正常的名字一样,上面都是他自己用佛罗伦萨制的鹅毛笔蘸着墨
绿色墨水写下的。当时跟汉娜修女一起调查圣杯赐名事件的,还有三位修女,她
们三人都看出了那是主教的字迹,可最终,她们都选择了沉默。离开Y省已久的汉
娜修女只能自己一个人查这件事,可一查居然就是两年,因为整个事情,被包得
太密不透风了。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1(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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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娜修女注意到,自己在在回到伦敦之后,接任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副院长
职位的,是卡尔神甫的侄子,名叫拉斐尔。跟历史上那个著名的同名画家一样,
拉斐尔修士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意大利青年,会画很好看的油画,会画水墨画和
浮世绘风格的白描,还会凋刻,先前在罗马,他还办过自己的个人画展,而且会
用中文和拉丁文写诗。在罗马受到情殇之后,万念俱灰的拉斐尔来到了F市投奔他
的叔父,还成为了一名修士。卡尔神甫很看重自己的这位侄子,于是把教区里不
少要职都交给了拉斐尔,所有人都清楚,卡尔神甫这是在为自己死后做准备;汉
娜修女因故返回伦敦的时候,圣玛丽博爱福利院的副院长的位置,自然是拉斐尔
的。

  当然,拉斐尔也确实没让卡尔神甫失望,他以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和笔下准
大师级别的画作,帮着福利院拉到了很多赞助资金;并且拉斐尔对那些孩子们也
十分不错,他经常会带着孩子们去郊外写生、野餐,每逢佳节,无论是东方还是
西方的节日,他都会带着孩子们去乡村或者县城做义工,或者免费发放礼品、贺
卡、糖果……他还会主动照顾起先天有缺陷的孩子们的个人生活——只是当时谁
也没发觉,包括拉斐尔自己可能都没发觉,他跟一个叫做曹龙的八岁男童的关系,
亲密过了头……

  「他们怎么了?」我隐隐可以感知到那是怎么一回事。

  汉娜修女狠狠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惋惜,又有些咬牙切齿。

  「Theysinned!」汉娜修女说道。

  这个句式和这个词,我上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我在看《生活大爆炸》;某一
集里谢尔顿的母亲从佩妮那里得知谢尔顿有了个叫艾米的女朋友,谢尔顿母亲追
问佩妮的一大堆问题里就有这么一句「Didtheysin?」字幕组把它翻译成「他们
俩做了么?」结合当时的剧情和人设,那句台词把我逗得前仰后合、不能自理;

  可现在,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出于一个警察的基本道德底线——当然,介
于我之前青春发育期时对妹妹美茵做出来的种种行为、还有那次我跟夏雪平闹别
扭后在黑旅店遭遇的那名被诱拐来的雏妓,我知道我自己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对一个八岁的孩童做出这种事,我觉得这更让人无法接受。

  汉娜修女后来在拉斐尔的忏悔书里,发现了他与八岁的曹龙第一次触犯原罪
的记录:在拉斐尔到了圣玛丽博爱福利院之后,他便很轻易地注意到了曹龙曹虎
兄弟,他觉得比起其他具有先天生理缺陷的孩子,这对小哥俩更容易自卑,所以
拉斐尔对于他们的关怀更多。曹虎天真,更喜欢跟周围的男生女生们在一起玩耍
嬉闹,而曹龙则早熟得很、像个小大人一样,虽然和周围小伙伴们的关系相处得
也不差,但他在大部分时间却更愿意找个地方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些游戏中
的同龄孩子,他也嘴上总愿意把弟弟和其他的朋友称为「那帮小孩」,以把自己
和别人区分开来。

  拉斐尔怕他一个人觉得寂寥,便愿意陪着这个孩子聊天;曹龙也喜欢跟拉斐
尔聊天,问他国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罗密欧和朱丽叶是不是真的郎才女貌,阿尔
卑斯山最有名的到底是滑雪还是奶糖,到底是那不勒斯的番茄罗勒肉酱面更好吃、
还是福利院的番茄罗勒肉酱面更好吃,威尼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水,罗马的竞技
场为什么只剩半边墙,圣座的面积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拉斐尔
也在这个孩子的身边,充分地满足了自己讲故事的欲望,甚至他还会给曹龙专门
讲睡前故事,他又怕自己吵到跟曹龙同一个房间的曹虎,于是他便讲曹龙领到了
自己房间里睡;他也开始愈加地喜欢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家伙,一年四季,拉斐尔
还在曹龙的背后画了好几幅以他为模特的写生。在那年的晚春时节,曹龙和拉斐
尔一起去七星山上单独远足,拉斐尔给小曹龙画了好几幅人景结合的油画,一起
捉鱼、一起逮兔子:玩了一天,二人皆是浑身大汗,便一起在拉斐尔单独房间的
卫浴里洗了个澡;

  阳光正好洒在淋湿的二人身上,彷佛给他们俩镀上了金光一样……

  曹龙看着拉斐尔,不知不觉地,在热水的冲刷中便搂上了拉斐尔的大腿和屁
股……

  而拉斐尔在接触到曹龙幼嫩的肌肤的时候,因为情殇践踏过而熄灭已久的内
心火焰突然再次燃起,与此同时,沉睡已久的阴茎似乎也被唤醒了——在悲痛的
折磨和洁白十字架的催眠之下,他似乎早已忘了,自己本是一个同性恋者;

  可是搂在自己大腿上、同脸蛋磨蹭着自己敏感部位的这个孩子太小了,他肯
定经受不起任何的成年人的刺激;可与此同时,内心的欲火也在折磨着自己,胸
前佩戴的基督吊坠,在这一刻似乎并不起任何的作用;

  「拉斐尔,你的鸡鸡好大……」小曹龙搂着拉斐尔,一手抓着那东西天真地
笑了笑,这让拉斐尔有些羞得不知所措。

  「快洗吧……洗完了我们就出……哦!」

  拉斐尔没想到,曹龙这孩子,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主动含住了自己
的龟头,动作生涩但节奏却熟练地吸纳吐出,并且一边吃着自己的不洁之物,一
边用手握成圆环,抚弄着那段没有办法吃进去的肉肠。

  「你……你做什么?这……你是个孩子!而且你……你不能这样做的……」

  「拉斐尔哥哥,其实想这么做很久了。」曹龙吐出了拉斐尔的肉棒说道。

  「为什么?」拉斐尔自己也困惑:按说无论如何,在他这个年纪是不懂得什
么叫做性交的,就更别提对于性取向的认知了。

  却听曹龙说道:「因为我想感谢你——我的妈妈死前,有几个有钱的叔叔伯
伯对她好,经常给我们家钱,给我和弟弟买衣服买好吃的;为了报答他们,妈妈
便经常会对那些叔叔伯伯们这么做,有的时候是在她自己房间里,有的时候是在
家门口,有的时候会在他们的车里;我知道拉斐尔哥哥你对我好,我也想这么感
谢你……」

  接着,曹龙又张开了嘴巴……

  拉斐尔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释放了,他把自己的真实灵
魂,用圣谕训诫压抑着,可那些圣谕训诫的力量,似乎远比自己想象得要脆弱;
在自己的生理需要下,它们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于是,在小曹龙的幼滑口腔中释放出一次之后,他抱着湿漉漉的曹龙的身子
上了自己的床,他摁着小曹龙的肩膀亲吻着他的嘴唇,探入了自己的舌头,同时,
也罢自己的粗大阴茎,顶到了曹龙的屁股中间……

  「啊呀……」

  「疼吗?」

  曹龙习惯性地皱着眉头,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这个我也见过;妈
妈也这样对待过那些叔叔伯伯……拉斐尔哥哥,我不是女孩,我前面没有眼儿,
后面的给你插了,你肯定会舒服;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也像妈妈被插后面的时
候那样舒服?」

  「会舒服的……宝贝……Tesoro!等一下你如果想……你也可以来插我的……」

  「可以吗……啊!……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可以教你……龙,你是我的宝贝……Amoremio!」

  就这样,每天晚上曹龙依旧会被拉斐尔叫走,曹虎以及其他孩子和教徒们,
也依旧以为每天晚上,哥哥和拉斐尔副院长做的,只有讲故事而已。

  直到几个月后某一天,卡尔神甫的不告而至,彻底撕开了遮盖着所有人双眼
的窗户纸——意大利人特有的大惊小怪性子和洪亮嗓门,让拉斐尔和曹龙的罪恶
床事在一个晚上,就传遍了整个J县的分教区;恐怕卡尔神甫也的确是觉得气愤又
耻辱,在基督教内部,人们对于同性恋和娈童这种事情的憎恶要远高于普通人——
讽刺的是历史上那些不断强化对于同性恋和娈童者的道德惩戒标准的教宗们,自
己就拥有好些个私人娈童。

  因此,曹龙被关了禁闭,一日三餐倒是照常,甚至还可以接触其他的修女和
自己的弟弟,只是不能去见拉斐尔;而拉斐尔,则被罚苦行——每天一顿饭,一
顿只吃半碗用热水浸泡的生米,除此以外不能喝水;每天要用带刺的藤条绑成的
硬鞭,跪在基督面前抽打自己的身躯,再用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写忏悔书、轮番
抄写《新约》中的福音。

  拉斐尔深知自己的过错,他的确忏悔;而且同时他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教友、
周末来祷告的教徒、和福利院那些同事、孩子们对自己异样的目光。自我的懊悔
和他人的压力每天都在摧残着他,外加每天还要自己虐待自己的躯体,于是在几
个月之后,拉斐尔不堪忍受种种苦痛,找了一条绶带,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缢了。

  拉斐尔在遗书里说,在苦行的那段日子里,他突然对世上的一切产生了一种
「无知」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跟曹龙那孩子发生性关系,他也不知
道身为一个同性恋者,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轻易被卡尔神甫说动成为了一名教徒,
他甚至不清楚人活着是为什么,情感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可以确定的是,宗
教里认为被绞死的人是不能够上天堂的,但他同时也怀疑,人为什么非要上天堂,
是否真的有天堂。

  对此我不知道汉娜修女在阅后是怎么想的,但是听了她的转述,我觉得认为
自己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明白的拉斐尔,倒似乎是真正大彻大悟了。

  卡尔神甫在看完了拉斐尔的遗书,直接把那封摆在拉斐尔枕头上的遗书焚毁
了,然后秘密地找了平时就专门为教堂做事的民工,趁着半夜把拉斐尔找了个地
方埋了,到现在也没人能够找到他的尸骸,而对外,神甫则称自己是把拉斐尔派
到了琼州岛,再不久会让他去越南。

  「拉斐尔那孩子其实从聪明得很……可惜了!有趣的是,他在死前就知道自
己的叔父一定会像后来那样做,所以他故意在整个J县圣玛丽修道院的建筑群那里,
额外留下了十二封同样内容的遗书……呵呵,在圣玛丽博爱福利院被卖给现在的
西餐厅之前,也只找到了其中的五封,我找到的就是其中之一。卡尔神甫是个合
格的神职人员,但是他确实不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如果他处理拉斐尔与曹龙那
孩子之间事情的态度,能像处理拉斐尔自杀的态度一样低调的话,悲剧也就不会
发生了……」汉娜修女惋惜地说道。

  所有知情的人都认为,以拉斐尔的死可以为这件丑闻画上句号,但卡尔神甫
却咽不下这口气。他执拗地认为,拉斐尔的犯忌以及自杀,全都是被曹龙这个还
不到十岁的孩子蛊惑的,他认为这孩子就是个恶魔,他将要做的一切都是对恶魔
的惩罚。

  恰好,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因为资金问题需要被关闭,不少没有先天缺陷的孩
子被J县一些人家领养,而另一些有先天残障缺陷的孩子,则被不少有政治党派背
景、但同时医疗资本积累丰厚的其他福利院接走——他们或许只是政客们用来作
秀的工具,并且一辈子都将如此,但毕竟那些福利院从设施到技术人员,都要比
教会好上不只一星半点,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各方不予理会的,只剩下曹龙曹虎兄弟二人;没办法,没有人会喜欢两个都
长了像癞蛤蟆一样肉瘤的孩子,即便夫妻俩愿意,却也怕自家原本的孩子或者老
人受到惊吓、更怕邻居说三道四,这是人之常情。就这样,曹龙曹虎兄弟便被送
到了F市的仁德圣约瑟福利院,这间被收留的儿童清一色都是女孩的福利院来。

  这反而成就了卡尔神甫的报复计划。

  人们从来对于外来者的态度,都是不友善的,特别是当那些外来者跟我们拥
有明显不同的时候。卡尔神甫利用这一点,早于曹龙曹虎进入仁德圣约瑟之前,
就已经开始唆使自己身边的一些修士修女们给仁德圣约瑟的孩子们灌输一种思想:
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可怕,那你就变成让对方恐惧的东西;上帝会对自己的
女儿们进行试炼,会奖赏那些勇敢的女孩子们,而不会去因为她们做了出格的事
情而做出惩罚。

  ——因此,当脸上长着可怕肉瘤的曹龙曹虎出现在那些经过信条洗脑的女孩
子们面前的时候,每一个女孩都顺理成章地想起了这句训导,尤其当卡尔神甫授
意那些修女和修士透露,她们曾经最喜欢的那个拉斐尔便是被曹龙催眠之后自杀
的时候,那些原本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们,对曹龙曹虎兄弟产生了万分的憎恶。

  所以在欢迎日那天,曹龙和曹虎兄弟吃的那碗米饭里,分别被人埋进了十多
只蟑螂,卡尔神甫知道这件事之后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了一下那些女孩;当天晚上,
兄弟二人的房门被撬开,一共有是个女孩子偷偷摸进了兄弟二人的房间里,对着
熟睡中的曹龙曹虎尿遍了他们全身,吓得曹虎哇哇直哭,而曹龙气急,直接伸手
搂住两个女孩,用拳头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卡尔神甫和身边最亲密的几个修士修
女闻风赶到,立刻把曹龙五花大绑,反咬一口判定曹龙欺负女生,并且意图对那
些女孩子做出不轨行为,直接找了个两米左右的十字架,把曹龙放到上面吊了一
天一夜——而三天之后,便是曹龙曹虎兄弟的生日。

  「这件事,彷佛给了那些女孩子们启发……可能是我们对于主的力量和戒条
太过自信,忽视了一点自然的存在——男孩子在十岁前后的年纪,对于男女差异
懵懂无知,而好多女孩子在十岁到十二岁的阶段,就已经步入青春期了。那些女
孩子们在暴力上吃过哥哥的亏,她们不敢再去招惹;但是如果利用自己身体的特
征作为优势来对付文静随和的弟弟,简直绰绰有余。」汉娜修女难过地走到桌旁,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

  「曹虎似乎有种心理问题,」我对汉娜修女问道,「他似乎对于女性的……
的那个地方,特别恐惧。难道就是因为您刚才说的这件事所造成的么?」

  「是的……可惜即便是我,也是在那孩子来到这里的两三年之后才发现……
到现在我仍然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所以无论那个孩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对
他只有愧疚。」

  在曹龙被吊起来的时候,曹虎便跑去找卡尔神甫求情,希望卡尔神甫能够宽
恕自己的哥哥。其实若不是因为曹虎是曹龙的弟弟,卡尔神甫对这个孩子倒没什
么反感;可是兄弟俩偏偏又是孪生,又都长着那只令人反胃的肉瘤所以卡尔神甫
便也不愿待见曹虎。

  「你哥哥出手打了人家女孩子,我才这么惩罚他的,我是要让他记得从今往
后都不可以欺负女生;你想让我饶了他,好办,除非你可以让那些女孩子原谅他。」

  曹虎听了,立刻跑去,女孩子们的集体卧室,找那些女孩子,不惜跪下对她
们叩头乞求原谅。

  当时那帮女孩子们里有个年纪最大的,英文名叫做May,周围的女孩子们都叫
她「小梅姐」,那时候小梅已经12周岁,个子很高、身体也开始发育,屁股逐渐
变得圆润,双乳也开始渐渐隆起,平时说话做事有些大大咧咧,但是论起整人开
玩笑,这女孩又是最喜欢出坏主意的那个。之前往曹虎兄弟饭碗里埋蟑螂、半夜
去他们俩床上便溺,全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呵呵,想让我原谅你那个畜生哥哥吗?好办!你等我一下!」说着,小梅
起身,走向女洗手间,并让其他女孩子拉扯着曹虎在后面跟着。

  等过了一会儿之后,小梅在女洗手间里面对着外面喊道:「把他给我拉进来!」

  曹虎便被人推了进去,只见小梅脱下了裤子,光着屁股坐在马桶上——在小
梅的阴部那里,已经稀疏地长了几根阴毛;而厕所隔间里,散发著熏鼻的臭气。

  「我忘了带纸了,你看看想办法,怎么帮我把下面弄干净呢?」小梅坏笑着
说道。

  ——如果是成年男人看着这样的场景、听到这样的话,内心的御兽怕是早就
栓不住了;可当时的曹虎才刚满十岁,看着小梅敞开的双腿、光滑且上面还带着
泛黄尿珠的阴壁,还有那一圈残留着黏煳煳的土黄色粪渣的皱巴巴肛周软肉,曹
虎的确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我找纸帮你擦……」

  「你不许用纸!」小梅恶狠狠地叫道。

  「那用什么?」

  「用你的脸蛋和舌头!——怎么着,你脸上本来就长着一坨粪,你和你哥当
年出生的时候怕是钻错了洞,从你老娘的屁眼里跟屎一起拉出来的,大夫忘了给
你俩擦掉于是就长到你俩脸上了,怎么,你还好意思嫌脏?」

  「我……我和我哥哥明明是剖腹产!」

  「谁有那兴趣知道你俩怎么生出来的?快点!弄不弄?不弄的话,你就永远
叫你哥吊在那里干死饿死吧!」

  曹虎实在没办法了,于是忍着自己的生理不适感,从小梅的肛周开始用舌头
舔起……

  ——听到这,我难受地放下了自己的茶杯……

  小梅在曹虎帮助自己清理的时候,把其他的女生也叫进了洗手间;之后。硬
让曹虎把他在自己肛门那里舔到的东西全都含进嘴里,引来了周围女生哈哈大笑,
指着曹虎骂着「屎壳郎」、「舔粪虫」;然后,小梅又让曹虎帮自己清理尿渍,
曹虎也听话地流着眼泪,将自己在嘴里含干净的舌头,抵在了小梅的肉缝上。

  被舔弄了两三个来回,小梅突然觉得身体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说不清
那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只觉得从下面到心脏有一股又痒又麻的感觉,她突然
搂住了面前这个讨人厌家伙的头,并用腿夹住了他的头,她彷佛爱上了这种感觉……

  紧接着,被她夹在双腿中央的曹虎,吃到了一嘴黏煳煳的液体——又热又腥,
好像还有点酸臭的味道。

  「……梅姐,你……你怎么出血了?」「你被这怪物弄出血啦!」旁边的女
孩子们大叫道。

  那天正是小梅的初潮。

  「没事……我不疼……」小梅喘息着对曹虎命令道,「不是给我弄出血了吗?
好,那就都给我吃下去!嗯……嗯……」

  曹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梅,继续舔着她的身体。

  「梅姐,你……你真的不疼吗?」

  「哦……不……不疼……」

  「那你说话怎么舌头还打结呢?而且还一个劲儿地叫唤?」

  「我……我不知道……我感觉很舒服……我就想叫出来……哦……哦……舒
服……真乖……啊!」小梅流着自己的经血和淫液,畅快地叫着。

  「真有这么舒服么?梅姐我也要!」

  「呵呵,你们一个个的猴急什么!反正他跟他那个溷蛋哥哥一直在咱们这,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放心……」

  十分钟之后,小梅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小便处,而整个人大脑似乎
都空了,在那一瞬间,她又往曹虎的嘴巴里尿了一泡之后,短暂地晕厥了过去;
等她苏醒过来,正看见那群女孩子正轮流往曹虎双腿间的隆起处勐跺着:「这小
子那个地方居然跟咱么长得不一样……」

  「我听说男孩好像跟咱么都不一样。」

  「是么?」

  「对啊,要么为啥男孩子都站着对着墙根尿尿呢?」

  「昨晚咱们不也站着对他们哥俩的床上尿尿了么?」

  「好啦!别欺负他了——万一一下子欺负死了,以后哪还有的玩?」小梅对
着周围的女孩子斥道,又对着曹虎说,「行了,你表现得不错,我们会跟卡尔神
甫求情的。但你记着,以后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不然,我就去告诉
卡尔神甫,我就说……我就说……就说你强奸我!」

  「强奸?」周围的女孩子面面相觑,她们其实都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
思,甚至有不少女孩在那时候都没听过这个词;但是听小梅这么说,她们也都意
识到,那应该是跟被老鼠咬、被蚊子叮一般,属于一种很不好的东西。

  「果然,在按照May所说的那样做之后,随后曹龙就被Fathercarl放了;但
是,后来那孩子才告诉我,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他梦见自己被
吸进了一个人的双腿间——有的时候他觉得那人是May,有时候觉得那人可能是他
自己的妈妈,还有时候他觉得那人可能是我;在女人的身体里,他觉得伸手不见
五指,到处都是黏煳煳的,然后不断有人往自己的嘴里、脸上煳着分辨、血污、
以及其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害怕那一切……」汉娜修女噙着泪说道。

  在过完生日那天,曹龙从福利院逃跑了,留在这里的曹虎这下变得更加无助;
卡尔神甫没了发泄对象所以更加愤怒,可他又没办法对曹虎怎么样,因为他没有
任何正当的名义,但他似乎直到那些女孩子们在欺负曹虎,于是,他决定对于女
孩子们做出的一切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直到四年后的一个晚上,在一次噩梦后,曹虎彻底精神失常,才引起了教堂
和福利院里其他不知情的人士的关注。汉娜修女冒着顶撞主教的指控,连夜紧急
调查曹虎是如何疯掉的,其中一个年龄较小、性格也比较老实的女孩子,因为被
汉娜修女吓到,于是才偷着跑到汉娜修女的房间里,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
那个时候,当初的「孩子王」小梅已经去了外省上学,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在
这四年,仁德圣约瑟的女孩们可谓「来者熙熙,去者攘攘」,一茬新人换一茬旧
人,但她们有一件事情却被传承了下来,即是欺负曹虎;这四年间,被曹虎舌头
舔过的女孩子有多少个,那些女孩子们也说不清,但就彷佛自己的经血没被他吃
过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一样;她们也习惯了在福利院里住的时候上洗手间不带
纸、却带着曹虎,她们也习惯了去淋浴间沐浴的时候让曹虎擦背,然后看见他的
下身那只小棒子如果硬起来,便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直到那天晚上,曹虎夜里
发疯,那些女孩子们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
她们却说不上来。

  曹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被注射了安定而终于睡下的时候,阔别四年的曹
龙终于出现了。汉娜修女说,那天的曹龙明显理过了发,头发上还涂抹了带着些
许荧光蓝颜色的发蜡;穿着人造革制的飞行员夹克,还有一件看起来应该很便宜
但却很干净的牛仔裤和一双闽田那边地方制作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
多,但是身上仅存的几份天真也彻底没了。

  到了医院,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付了几千块钱的医药费。

  「Motherhannah,一直以来谢谢您,」曹龙用他自己的刘海挡住了自己的目
光,「但我不想欠福利院的,更不想欠我主基督的。」

  「Myson,你怎么有这么多钱?你是遇到好人家了吗?」汉娜修女问道。

  「操,呵呵!我他妈能遇到啥好人家啊,您说这话您自己相信么?」这时候
的曹龙已然学得满口脏话了,「这四年来,我给人刷过盘子、倒过泔水、去过矿
山、拉过煤、换过矿泉水、修过车、还搬过砖盖过楼,我啥都干过,倒了了,才
赚下这身衣服的钱。」

  汉娜修女呆住了,她问道:「可是……你现在才14岁,你怎么能去做那么危
险繁重的工作?」

  「呵呵,这他妈有啥了?在工地上、矿山上、后厨那旮旯,不少干活的也比
我大不了几岁叻!更何况我脸上还有个这玩意,」说着,曹龙指了指自己的肉瘤
笑了笑,「我从小就恨这玩意,但是自从我去打工以后,我可老爱它啦,因为我
有这玩意挡着,谁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多大!哈哈!再加上我本人啥都能干、啥都
敢干,哪个老板工头不愿意用我啊?——哦,对了,汉娜老妈,我那一对儿金坠
子可真没办法送你了,我刚跑出去那天,我就都卖给金店换钱花了;呵呵,我弟
弟那只也被我偷走换钱了我估计这小子到现在其实都没发现呢!」

  「那你现在住哪呢?」

  「这您就孤陋寡闻了,自从之前本省有一帮官老爷跟原来黑道四大家族一起
打算搞政变、然后被他们自己内部有个姓张的虎逼大哥给捅破了之后让首都的人
给一网打尽了,黑道现在大洗牌;前两天我从工地上被人叫走,帮着一个大哥跟
人火并打架去,我他妈一连着砍翻了七八个人,然后到头来就左手腕被划了一道
小口子。那大哥看我打架挺厉害,拉我入伙,当场就给我拍了二十万现金——要
不然我能有这钱给虎子付医药费么?」曹龙得意地说道。

  「做黑手党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龙。」汉娜修女担忧地看着曹龙说道。

  「呵呵,你懂啥?汉娜老妈,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说白了你也就是个英国娘
们,啥都不懂:这在我们国家,叫」杀人放火金腰带「!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大片刀砍人,每天日子都痛快得很!」曹龙想了想,又说道,「等虎子病好了以
后,我要把他接出来,让他今后跟我一起过。」

  「这怎么能行?龙,我不仅不能让你带走Gadrel,我还希望你能留下……」

  「可我留不下!我不属于那里,Motherhannah!我甚至不属于我主基督!」

  「不许亵渎神明!」

  「哈哈,亵渎神明?我他妈说的是事实!不然为啥到现在我连教名和戒指都
没有?因为我主基督和圣约瑟大人压根就没想留下我!」

  「那是因为你自己拒绝……」

  「那我不拒绝我能咋办呢?那我该叫啥?」Lust「、」Lazy「还是」Lucife
r「啊?」曹龙愤怒地对汉娜修女喝道,「更何况……更何况拉斐尔死的时候,我
们敬爱的伟大的基督,他在哪呢?我每次跑出去想去找到他的尸身的时候,我主
基督又在哪呢?虎子被福利院里面那帮小娘皮们欺负的时候,我主基督又在哪呢?
汉娜老妈,现在咱们的福利院,早不是当年的」圣玛丽博爱「了,我也不是当年
的我了……放过我吧,汉娜老妈,您也帮我跟我主基督说说情,求他放过我和我
弟弟吧!」

  汉娜修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很想留下曹龙,但她又明白,自己根本拦
不住他。

  没过几天的晚饭后时间,曹龙果然去福利院里收拾了所有属于曹虎的东西。
在那里,卡尔神甫跟曹龙在教堂门口见了最后一面。他俩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几分钟之后,卡尔神甫被修士们发现,他的左胸口被曹龙用匕首捅了一刀。
送去医院后经过抢救,卡尔神甫才醒了过来,他的心脏没有大碍,但是他却被扎
成了血气胸。

  自那以后,卡尔神甫一直卧床不起。两年以后,卡尔神甫在医院去世。

  汉娜修女也自此好久都没见过曹龙曹虎这一对儿兄弟;后来在卡尔神甫去世
后不久,汉娜修女成为了Y省教区的新任主教,在某天她去市中心为孩子们订做新
床架的时候,在商业街上她看到了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曹龙和曹虎——曹虎也打扮
成了曹龙当初的那副模样,并且两个人逛街的时候,曹虎紧紧地挽住了自己哥哥
的手臂,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本来就因为脸上肉瘤很扎眼的两个人,以
那样的姿势走在街上,使得路人的回头率更高,可他俩却并不在意,兄弟俩满脸
都是幸福的光辉。

  汉娜修女看一眼便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她能做的,只有站在兄弟二人的背
后默默祈祷……

  接着,便到了十年前,汉娜修女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了曹龙被夏雪平击毙的
新闻。那个时候,整个福利院和教堂里,能记住曹龙和「Gadrelcao」这两个名字
的人,已经不多了。

  在那天之后的第二个晚上,曹虎回到了仁德圣约瑟。

  「那孩子是夜里十点钟来到的教堂,恰巧那天晚上我在做打扫。他见到我后
一句话也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徒步走了一天,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又
白又皴。我连忙带他去我的房间,从厨房拿了牛奶、面包和炖的豆腐蔬菜给他,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盆菜。吃过了以后,他才对我问道:能不能让我帮他找那
个女警报仇。」汉娜修女叹了口气说道,「那一刻开始,我觉得被那个女警击毙
的,是曾经那个可爱老实的Gadrel,而在我面前的,却是用自己弟弟身躯还魂的
哥哥曹龙。」

  曹虎觉得汉娜修女是Y省教区的主教,人脉广泛,应该有这个能力——事实上,
汉娜修女如果想的话,的确可以很轻松就让夏雪平活得不自在,宗教的力量不容
小觑;

  但汉娜修女只是对曹虎说了一句:「Gadrel,我记得你并不喜欢看武侠小说
的。」

  「您什么意思?」

  「我不能答应你。宗教把人团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爱跟和平,不是为了
任何个人的仇恨!」汉娜修女义正言辞地说道。

  「可他也算是您的亲人,您的儿子!您也应该看到了他被杀的新闻了吧?当
他被那个无差别杀人的女警察打死的时候,您就不心疼吗?」

  「我当然觉得心疼;但当初我没留住你哥哥是我的错误,让他把你带走也是。
你跟他在一起,真的与他耳濡目染!你跟我四年不见,见了面开口就要我帮你报
仇杀人。Gadrel,龙的死,我也无法接受,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犯了法,
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哼,他只不过是拿回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应该被那
个女警打死吗?她代表得了法律吗?她才该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该死「的,Gad,但是人人有罪。你哥哥已经罪
孽深重,他被射杀是死于法律之下,其实对于他来说,应该算是一种报偿和救赎……


  哈哈哈!你听到你自己在说什么了吗?「Motherhannah,我日行千里来找您,
就是我觉得您跟当年Carl那老家伙不一样!可是您看看,您现在这个主教当的,
让您开始不像您了,你都学会帮着国家机器打官腔、为了个您这辈子最讨厌的警
察说话!」

  「我是厌恶警察,但我不厌恶正义。」

  「她那叫正义吗?那个女警我知道,她是前任警局局长的女儿!她自己的父
亲死了她自己找不到凶手,就到处开枪杀人以泄私愤!您难道也变得不辨是非了
么?」

  「你也不像你了,Gad。」汉娜修女说道,「吃完饭,你就走吧。」

  曹虎狞笑着,喝光了整碗牛奶:「行啊……呵呵,哥哥说的没错!这人啊,
只能靠自己!别的都他妈是假的!Motherhannah,后会无期!」

  曹虎说完,丢下了碗就离开了。

  「然后在当天夜里,福利院就发了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包括当年欺负
过Gadrel的那些女孩子……起火的原因到现在也是个谜,但我宁愿相信那不是他
干的,其实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徒增罪孽而已;当然如果真是他做的,当初我就
在想,他终将自食恶果。」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顺着情欲撒种的,必
从情欲收败坏;顺着圣灵撒种的,必从圣灵收永生。「——只是因为我自己对他
和他哥哥的某些仁慈和忽视,让我在无意中把他们俩变成了两个恶魔,这是我的
罪过,我对不起他俩,我也对不起因为他们俩而受到伤害的那些人,所以一直以
来,我自己也在忏悔……然后一直到现在,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您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修女。整个故事我听得明白,您没有什么罪过。」

  「谢谢你了,年轻的警官。」汉娜修女想了想,然后说道:「其实当时我还
有个事情没有跟Gad说明——我不会帮他找那个女警察报仇,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是因为我那个故人求过我,他在去世之前找过我,他让我答应他,保护那
个女警;当然,因为我跟他之间的嫌隙,我其实到现在也不愿意去接触一切跟他
有关的人,即便我想;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去主动跟那个女警察见过面,
即便她不止一次来过我们这里。」

  「我能问一下吗?是谁让您保护她的?」汉娜修女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问这个干嘛?」

  「实不相瞒,修女,」我说道,「我就是那个女警的儿子。」

  「Ohmygod!」汉娜修女立刻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情不自禁地用英文感叹道,
「Yeah,sure……Sure!That」Swhyyoudolooksolikehim!「她说得太快,以至
于我没听清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您刚刚说的是什
么?」

  她看着我,一时间有些喜极而泣,但又转过身抹了抹眼泪,然后对我说道:
「没什么,只是……能见到你真好!孩子,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你没必要再
问了。你属于你自己的年代,因而纠结过去对你来说只会是一种无聊的折磨。」

  我仔细想了想:难不成他说的那个「故人」是于锋?但是从年龄上来说貌似
对不上,之前我听丁精武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从老丁的语气上感觉貌似于锋应该
是跟丁精武相当;而眼前这位汉娜老大妈已然71岁,而她那位故人比她年长几岁,
不太可能是那个于锋……若再想想,我外公夏涛倒是很符合她说的一切,但问题
在于我外公似乎从来没提过这些事,外婆和舅舅也都没说过,并且信佛的外公似
乎也不大会跟天主基督教方面的人士有什么渊源。

  「Well,so……曹龙曹虎兄弟的故事我已经讲完了,年轻人,你还想听点什
么?」

  「不了,这些就够了。」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站起身,对修女礼
貌地说道:「谢谢您了,有这些故事已经对我帮助很多了。时候不早了,我想我
这次真的该走了。」

  「Excusemeforonemoment!」汉娜修女又一次叫住了我,然后对我问道,
「所以……你们现在是准备要抓捕Gadrel么?」

  「是的,修女。您还有什么指教么?」

  「没什么。」修女感慨道,「就像我说的,那是那孩子的命,Destiny。等
他被你们抓捕后,我想去看看他。」

  「嗯,没问题。为了表示对于您的感谢,到时候我会帮您安排。」

  「Alrightthen……」汉娜修女想了想,又说道,「年轻人,祝你今后一切平
安。也祝你妈妈平安。」

  「非常感谢。」

  再三道谢后,我离开了汉娜修女的房间。

  此时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花豹正单膝跪地,手捧着钻戒向胡晓芸求婚。胡
晓芸将戒指拿起,戴在手上,然后立刻被花豹搂起拥吻。

  周围的人分分鼓掌欢呼,而我满心都是沉重。

  ——该做个了断了。

  「秋岩,我们俩刚才在教堂里都吃过了:凯撒沙拉、辣椒粉炖欧芹红豆肉碎,
菠萝芒果派,还有蒜香面包和柠檬汁。你好像没吃东西是吧?」上了车以后,花
豹对我问道。

  「要不然咱们找个地方再吃点什么?刚刚他跟我求婚了!」胡晓芸兴高采烈
地说道,「正好再找个地方,我再叫几个我的朋友,咱们一起坐着聊聊,怎么样?」

  我看着这两人笑了笑,刚准备说话,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我一边掏着手
机一边想着,这俩人求完婚之后怎么显得有点不正常?刚刚明明吃了那么一堆东
西,还要吃!为了救合我,也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待我掏出手机一看,派出去的三组人都给我发来了消息,开头第一句话全都
是:「处长,查到了。」之后清一色都是语音信息。

  我不好意思地对胡晓芸和花豹笑了笑,然后从夹克口袋里拿出耳机插在手机
上,听着他们每个人给我发来的语音。

  果然,他们收获不小。在听着他们的汇报的同时,一个渐渐完整的故事线在
我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虽然还有几处盲区,但是挑出这条线,对付艾立威绰绰有
余但有一点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莫阳他们在逮到了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之后,不
知上哪找了个小旅馆,并且找了个男警员脱了衣服,然后跟Yuki一起拍了好几张
搂搂抱抱的照片,接着又把艾立威的脸用Photoshop修补到了那男警员的头上,但
若不是莫阳主动打字跟我说明,我还真看不出来照片是P的。

  「躺在Yuki旁边那个是谁啊?」我刚把这行字发送出去,便又看到庄宁给我
发来的语音信息:「那个……处长,这个月能跟财务处说说给我点精神补助么?
我为了帮着各位老大拿下艾立威……我……我今天自己出卖色相,演了一把艾立
威……」

  庄宁还说,那照片拍到最后,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似乎对他都有点动了情,
说什么也不想放开搂着庄宁的怀抱,把庄宁整个人魂都快吓没了。

  「财务处的精神补助不可能有,」我发送道,「但是我这里可以给你我们处
自己的补助。你别声张就好。」

  「我疯了我声张!又不是什么光荣事情!……谢谢您了处长。」庄宁给我发
来了一条语音。

  举着手机,我忍不住窃笑着。笑归笑,闹归闹,莫阳这种做法还是让我有些
觉得不妥,于是我又准备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然而莫阳却告
诉我,照片已经通过快递寄到省厅了,还给我发来了快递公司物流进城记录,最
新一条写着「已送达/已签收」。我放下手机,看着车窗外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又响起了了一阵嘈杂的信息提示音,我点开一看是风纪处的微信讨论组发来
的:那三个组的人大部分已经回到了局里,而不知为何,重桉一组办公室里此时
此刻居然就剩艾立威一个人。

  「处长,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抓么?」林绍文发了这么一条信息。随即,
又有五个人问了相同的问题。

  我把浮躁的心沉了沉,陷入了思考:确实,此时此刻看起来是抓捕艾立威最
佳的时机,然而艾立威不是一般人,抓捕他可不像之前抓捕市一中那两个人渣校
长那么轻松;从地形上来讲,重桉一组的办公室在二楼,算不得低但也算不得多
高,在办公室的窗子旁正好有一颗两三米高的杉树,腿脚上有点功夫的人铤而走
险,还是可以跳到树上去的;而在经过走廊后,办公室的斜对过两个洗手间窗子
正对着的位置,是楼后的花坛,那里的土壤松软,人从那里跳下,如果能及时打
个滚卸力,有至少60%的概率会一点事情都没有、可能最多也就是手腕脚踝脱臼而
已;何况楼后还是停车场,警局的轿车、冲锋车、摩托车应有尽有,而且油箱几
乎全部满仓,随便抢到一辆,只需要把火线一对,我们就算是有《水浒》里神行
太保戴宗的脚力,怕是也追不上。

  所以,选择此时在重桉一组办公室拿下艾立威,真不是一个好选择。

  「所有人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安排!」我对群里所有人说道。

  我的想法是,最好找机会能够给艾立威堵在市局大楼一层,如果所有人荷枪
实弹,只需要十个人把守住上下楼梯口,再派八个人堵住前后门,艾立威就算插
翅也难逃。

  我在心里不断盘算着自己的布置,就在我从花豹的车子上下来、跟他与胡晓
芸道别后刚上了自己的车子,夏雪平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噼头盖脸对我训斥道:
「我的计划全都被你毁了!」

  「不是……啊?怎么了?」

  「徐远刚才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他说你也在调查艾立威,我还真没放在心上。
可你的手下倒真好,演了出打草惊蛇!」夏雪平愤怒地说道,「艾立威逃了,就
在刚才!」

  「啊?」

  我瞬间觉得自己脑容量不够用:首先徐远是怎么知道我在调查艾立威的?

  其次,夏雪平的计划?她也在准备抓捕艾立威?她不是去做上面派下来的任
务去了吗?

  并且,艾立威跑了?怎么回事?

  「你现在在哪呢?」夏雪平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正准备回局里呢。」

  「你快回来吧……」夏雪平语气冰冷,又有些委屈地说道。说完,她便挂了
电话。

  我飞速赶回局里。一到办公室,但见所有人都低着头,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
等着我。

  「怎么了啊?」看着他们这群人的状态,原本已经知道结果却来不及愤怒的
我,也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艾立威从办公室跳窗户跑了……还打死了林绍文……」李晓妍厚着脸皮抬
起头,看着我说道。

  等她把话说完,办公室里不少女孩子已经泣不成声。而那些大老爷们儿,全
都只剩下叹气的份儿。

  「「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安排」——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当我这个代
理处长在跟你们过家家!「我心里十分泄气地说道。接着,我推门便去了局长办
公室,我知道夏雪平和徐远肯定在那里等着我。

  我高估了我自己所有下属的耐心:留在办公室里的老油条跃跃欲试想参与些
事情,年轻的实习学警们着急为自己的履历增光添彩,剩下那三个,与艾立威和
重桉一组积怨已久,所以他们纷纷以为,有枪、有证据、有一股子必胜的劲头就
肯定能把艾立威逮住;但他们不知道、或者忘了,艾立威是一只给自己准备了三
个窟窿的狡兔成了精:他早就算好自己可能会有事发东窗的一天,因此他在办公
室的所有窗子外面都安装了好了挂钩和看上去像是电线的绳索,关键时刻只需要
手里握着一只滑轮,就可以稳稳地降落在地上;而且他早就配了一把可以拧开局
里所有警务摩托的万能钥匙,只要是警局里配有警标和警灯的摩托车,他就能用。

  而在他飞出窗子的那一刻,还很挑衅地回过身,朝着想要抓住自己肩膀的林
绍文开了一枪,正中林绍文的眉心;在他的双脚还未踏稳的时候,林绍文的尸体
已经摔在了地上……

  从此风纪处的人们得到了教训,不可对自己过于自信,不可意气用事;可是
这教训,来得太不值得。

  自我进了徐远办公室的门后,夏雪平一直在瞪着我;徐远看了看我没予以理
会,仍旧打着手中已经发烫的电话:上午他去参加了由警检法与各个大学联合举
办的一个座谈会,之后在得知夏雪平准备对艾立威进行逮捕的时候已经及时下了
通缉令,所以很万幸,跑出F市现在对于艾立威来说,要比让他自己伪装成苍蝇还
困难。

  「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调查艾立威的?」我对徐远问道。

  「这是你该问的么?」徐远怒目圆睁,反过来对我问道。

  确实,我问这问题不应该,而且也多余:摆明了这是徐远在张霁隆身边藏的
扑克牌透露给他的。

  徐远看了我半天,最终只憋出来一句,风纪处没有及时跟上峰沟通擅自行动,
然后对我予以了严重批评,除此之外,他确实也不知道该不该对我发火,毕竟如
果不是在苏媚珍病房里,夏雪平对徐远说出了她曾在自己设置的监控录像里看到
了艾立威闯进自己房间里、端着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徐远自己怎么都不会想到
艾立威也会有问题。

  而夏雪平,从昨天晚上我给她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也就在对我说谎。实际
上她不但在叶莹的学校查到了一些东西——她跟我说的什么「上令」是她自己瞎
掰的,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我追问下去。

  在我听她带着怨气简要地对我说了她在叶莹的学校查到的事情之后,我觉得
在我脑海里的那个故事线,好多扣子都被解开了;并且,曹龙当初图谋来自地下
赌场的那笔黄金,也有了下落;而就在今天午饭之前,被经侦处羁押的陈赖棍也
终于松了口。

  本来把这些证据汇总之后,夏雪平便把重桉一组的所有人安排在了艾立威家,
对他的住处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然后她拨通了艾立威的电话,等着艾立威回家。

  「喂,小艾。」

  「雪平,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情,我突然被叫去检察院了,有公务……那个,你看到我办公桌
上有本黑色的文件夹了么?」

  「黑色文件……看到了。」

  「哦,在是吧。那就好了,没事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事情,就写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

  「哦,这样啊……那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看你这段时间挺累的,好好休
息一下吧!」

  「可以吗?但办公室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不用值班?」

  「我把他们都派出去了;等一下白浩远他们应该快回去了,你不用管别的了。
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这是命令。」

  「好吧,哈哈,没想到你能这么关心我,真是让我……你等一下,风纪处找
我……你们干什么?什么意思?抓我,我犯了什么罪啊?……呵呵,何秋岩让你
们来的吧?好吧,我配合……我当然配合!」

  ——在艾立威说完这番话后,电话里便传来了枪声,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本来我老早就想让风纪处配合工作了,」徐远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金属打火
机,看了一眼夏雪平,对我说道,「奈何,雪平从头到尾都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却没想到你自己倒打起了算盘,秋岩啊秋岩,我们可真是低估你了。」

  我能理解徐远对我阴阳怪气的讽刺,在夏雪平跟前,他是又当上司又当哥哥,
要考虑到整个市局的大局,也要照顾到夏雪平的感受,他试图一碗水端平。当然,
如果没有我、没有风纪处诸位的掺和,艾立威现在或许已经被押到局长办公室旁
边的审讯室里了。

  「我就一个问题,」我看着咬着牙低头不语的夏雪平,「夏雪平,你为什么
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扛着?」

  夏雪平抬起头,依旧瞪了我一眼,但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的波光,
接着她又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徐远的办公室。

  「你小子,说话可真让人下不来台啊!我们都没办法苛责她,秋岩。」徐远
把打火机甩得铮铮作响,「已经有一个人,从头到尾一直就没有放过她了。」

  「是谁?」

  「雪平自己。」徐远说道,「其实每次开枪杀人,她都难过得要死;她一开
始认为只要不饶过这世上每一个罪犯,这个世界就会更清净一点,距离她找到你
外公你外婆还有雪原的命桉的凶手也就更加靠近一步;可到头来,因为那一枪又
一枪,她反而看到也遭受到了太多的悲剧和痛苦,于是她把那些悲剧和痛苦都归
罪与自己。她不想伤害何劲峰,所以她选择离婚;她不想伤害你和你妹妹何美茵,
所以她选择用冷漠伪装自己。还有就是,她认为艾立威的事情,也是因为她自己
酿成的,她固执地相信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想自己一个人,在最后跟艾立威做个
了断。」

  坐在沙发上,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夏雪平出了徐远的办公室,直奔丘康健的秘密小屋,甚至本来躲在屋里捧着
一瓶Ad钙奶看着《Jojo的奇妙冒险》的丘康健本人也被夏雪平赶了出来。虽然夏
雪平给自己所在屋里,但是重桉一组那些人却仍有条不紊地开始陆续出发,我知
道,夏雪平肯定仍然在跟他们保持着联络,让他们准备去搜查艾立威的下落。

  于是我马上叫住了胡佳期和白浩远,带着他们上了三楼。

  「你们所有人听着,现在都给我配合这两位的——都给我记着!任何不听命
令的,我何秋岩保证让他在警察系统里待不下去!」

  没人敢说一个不字。风纪处今天刚死人,艾立威的手里又多了一笔血债,所
以,一直以来相互看不上眼的重桉一组和风纪处,在今天出现了短暂的联盟。

  「这帮人我暂时交给重桉一组了。您二位要是有什么发现,麻烦在告诉夏雪
平的时候,也提前告诉我一声,行吗?」我看着胡佳期和白浩远说道。

  二人都有点犹豫。

  「我知道,这不符合局里的行政规矩。只是我希望这一次,我能为夏雪平和
重桉一组分担点什么。我求求你们二位了!」

  「别说」求「字,秋岩,」白浩远说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于情于理我
欠你的。你就放心在局里等着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看着眼前办公室墙上的F市地图,我
沉思片刻,便提着一支笔走到了地图前面,然后在上面开始画着圈圈——事后丘
康健告诉我,在那天晚上,夏雪平也在他房间里同样的一张F市地图上画着圈圈,
画出的所有位置,跟我画下的位置全都相同:首先,市局和艾立威的住处肯定是
被Pass了;

  其次,那间「星闪亮」酒吧还在被莫阳带着人控制着,艾立威不见得能溷进
去,所以这里也不大可能;

  除此之外,一些他平时经常去的餐馆、书店、健身房也逐个被人排查过了,
全无他的踪迹;

  两个小时之后,各个街道分局和派出所通报,辖区内宾馆和招待所也都没发
现艾立威的踪迹;

  ……

  「所以你们现在准备去哪?」在跟胡佳期通话的时候,我对她问道。

  「雪平让我们去一趟仁德圣约瑟教堂,那里很可能是他的藏身之处。」

  「我知道了。」我说道。

  仁德圣约瑟,倒是很有可能……不过,那个福利院又不是当初J县的圣玛丽博
爱福利院,仁德圣约瑟对于他也好、他哥哥曹龙也好,都没留下什么太美好的记
忆,所以如果跑,艾立威还不如跑到圣玛丽博爱福利院的原址那个地方;但是,
他现在肯定跑不出F市去。

  ——等一下!留下美好记忆的地方……

  「老丁头,当初咱们F市是不是有一片挺有名的棚户区?」我对坐在第一排,
联系着用盲文写着报告的丁精武说道。

  「棚户区……你说的是兰山肃慎遗址附近的兰山城中村吧?」

  「对对对!兰山肃慎遗址……那个地方,现在可是兰山文化会所?」我看着
地图对丁精武问道。

  「对啊,你不知道么?七年前开始修建的,当年在那附近就是在野党光复之
后设立的F市党部,再加上现在那条路的名字,」兰「同」蓝「谐音,符合在野党
的代表颜色……」

  「您用不着跟我讲古了,老丁。」我用笔在那上面打了个叉号,然后放下笔,
看了一眼弹匣里的子弹,穿上了夹克,「我得去那边看一眼。」

  「那你可得谨慎一些,今天在野党的人在那边搞党庆活动。」

  「党庆?呵呵,他们的党庆不是11月24日号么?啥时候变成10月29号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电台节目里说的,还说什么今天是……」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是艾立威打来的:「喂,秋岩。」

  「呵呵,我还以为……」

  「嘘!嘘!嘘!秋岩,你可千万别说话——你想让夏雪平活命么?想的话,
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都不许说!」艾立威在电话那头说道,「不信的话,你往
楼下看看。」

  我将信将疑地举着电话走到了窗边,我的身子刚往出探去,但听得「轰隆」
一声巨响,楼下的一辆冲锋车立刻爆炸,瞬间浓烟滚滚,烧得只剩下一副车壳。

  「怎么了?」丁精武摸着自己的手杖站起身,走到了窗子边去,侧耳倾听楼
下的状况。

  「哈哈,看到了吧,秋岩。为了今天我准备了七年,在市局里每一处你看得
到的地方,都很有可能被我做了手脚。」艾立威得意地说道。

  「那你还敢给我打电话过来!」我怒吼道。

  「啊,我说什么来着?一个字都不让你说,你偏不听是吧!好……」

  「轰隆——」又是一阵巨响,一辆刚驶进警局大院的摩托车也瞬间爆炸了,
直接把坐在上面那名制服警员炸得飞了起来,整个人仰着撞到了大门口,而且身
上也起了火。

  看着被人前来扑火抢救的那名警员,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不敢再多说一
个字,但内心的怒火让我忍不住直捶打窗台的大理石板。

  「哈哈哈,这种感觉真舒服!还是躲在黑暗里好玩啊,秋岩!」艾立威痛快
滴地笑了起来,接着对我问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愤怒特别生气,就像你当时
在雪平的房间里看到我跟你的女神妈妈夏雪平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感觉一样?你现
在是不是特别想找到我、而且还想再揍我一顿?——话说你是不是猜到了我现在
在哪了?如果是的话,你就咳嗽两声。」

  我连着对着电话干咳了六声。

  「哈哈哈!那好,既然你猜出来我在哪里,那你就来见我吧——记住,就只
准你一个人来见我,不准告诉别人;否则,我会让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我不说,
你、夏雪平、徐远、你那两个朋友,现在所有在市局大楼里的人,你们都得死!」

  说完,艾立威便挂了电话。

  我心情沉重地挂了电话,然后默不作声地出了办公室。

  「喂,臭小子,你去哪?用不用我告诉夏雪平?臭小子你去哪!」丁精武在
我身后大声喊道。

  我没去理会他。

  可恶的艾立威……

  只准我一个人去见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行啊,我就一个人去见你,而且
我就不「告诉」别人!

  我想了想,打开了大白鹤给我安装的那个「大千之眼」软件……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了兰山文化会所。一楼和二楼是上下相通的画廊,再过
一个星期,一个久居海外、署名叫「Wanimal」的摄影大师将会到这里举办影展,
所以这两层楼都被封锁起来,进行布置;此时此刻,里面还有人在进行着装潢,
艾立威应该不会在那里——说起来,若是不看一楼的展览标题,我之前还真没听
说过这个人,我只是勉强认得出巨幅海报上那个做背景的五官精致的女人体模特,
好像名叫王竹子;

  三楼是在野党包下做宴会厅使用的会议堂,门口保卫森严,连只是路过的我
都被那些保卫特勤紧紧盯住,我猜想艾立威应该是没办法溷进去;

  而当我来到四楼之后,看到了那楼层的黑体字标注,我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
去——文化会所的四楼,叫做「宗教文化图书室」,在门口的介绍栏的说明里,
号称这里是全省最大的宗教藏书中心。应该就在这里了。

  于是,我推门走了进去。

  图书室的音响里,在播放着悠扬的怀旧歌曲,我看了一眼接待台里面,在播
放的竟是一盘黑胶唱片,在唱机旁边还胡乱地摆放着一堆碟片:美国的爵士乐,
意大利的歌剧,法国的香颂,以及昭和日本、旧沪港和伪政权时期的或者类似风
格的怀旧流行乐。

  整个楼层是空的,地上到处是被丢弃的书本、瓷杯、饮料瓶,甚至还有几只
十字架吊坠、小白帽和袈裟。图书室里,一片狼藉。

  我缓缓举着枪走了进去,在靠近最里面的一尊圣玛丽石膏塑像旁边,有一盏
仍旧亮着的绿色灯罩黄铜灯管的台灯。

  艾立威正背对着我,坐在长桌前,翻着一本书。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于是,他坐直了身子抬起头,朗声诵着:「我们
在天上的父啊:愿人们都尊祢的名为圣。

  愿祢的国度降临;

  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赐给我们今日所需的饮食。

  宽恕我们的罪,如同我们宽恕得罪我们的人。

  不要让我们遭受承担不起的考验,要救我们脱离那邪恶者的手。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都属于祢,从现在直到永远。

  ——阿门。」

  「呵呵——」宽恕你的罪,如同宽恕得罪你的人「?」我冷冷地看着他的背
影,对他讽刺道:「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
曹虎,对吧?」

  「叫我什么都无所谓。何秋岩,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聪明。」艾立威想了想,
又转过了,「只是就算你再聪明,这场游戏的最后赢家也肯定是我。」

  「游戏?你他妈的就当这是场游戏?」我恨恨地看着他,对他怒吼道,「你
让那么对无辜的生命陪你玩了一场游戏是么?你的游戏最终的关卡,就是要杀了
夏雪平,为你的哥哥报仇是么?」

  「对,你都说对了!」艾立威脸上仍然带着笑。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我看着他,用枪口点了点
他的鼻子,「为了你的」游戏「,死了太多的人——周正续、魏蜀吴、段亦澄、
冯媗、陈美瑭、聂心驰……还有好多人,对了,以及刘虹莺,她也是为你而死的——
你身上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

  艾立威在听到刘虹莺的名字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挂不稳了。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1(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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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20)

  这一切,值得么?

  当何秋岩对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在问我自己。

  「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曹虎,对吧?」

  我知道这小子讨厌我讨厌到了骨子里,我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这小子是
个愣头青,热血但过于自我、做事不计后果但同时也刚愎雄猜……但这些都不是
我讨厌他的理由;我讨厌他,单纯因为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不经意间结
结实实地戳到了我的痛处。原先我跟这小子之间明明是我的唇枪舌剑每每都能占
上风,再加上夏雪平那女人似乎确实对我产生了信任、于情于理都会帮着我说话,
因而之前的时候每次我都可以把这小子气得快要呕血;但是最近这小子的心理承
受能力似乎有了质的飞跃,仿佛从哪里练了一套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对我的话
语攻势竟表现得不痛不痒,并且这几次他竟然敢主动招我、对我挑衅,偏偏大庭
广众之下,我又没有办法还击回去……这小子当真可恶!可恶至极!

  或许他真是上帝派来折磨我的,并时时刻刻提醒我:Gadrel,你现在经受的
一切痛苦,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是啊,我活该。

  我是艾立威,也是曹虎。

  只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忘了曹虎是谁;我一直以来,原本觉得「艾立
威」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可渐渐地我也搞不懂,艾立威到底是谁;以至于我
现在也已经迷失了,看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此刻的何秋岩,依然把他的枪口对着我。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回过头看
着他愤怒得肌肉紧绷的脸,让我有些想笑:「你不累么?」

  他用着一贯恨不得扇我几个耳光的语气,磨着臼齿对我说道:「你已经是笼
中困兽了,还我累不累?你这人可真是婆婆妈妈的!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呢!」

  可他不知道,我的这个习惯性的笑,其实是一种掩饰;「这一切值得么」——
这个问题,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我正转过头,想着背对着他说一些能够刺激到他那敏感神经的话语时,这
阅览室该死的音响里,忽然传来了黑胶唱片上那支熟悉而悠扬的歌:「蝴蝶儿飞
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
/换满心哀/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天给的苦/给的灾
/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
在……」

  这是之前莺儿最喜欢的歌。

  我问过她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喜欢那部电影《阮玲玉》,或者那部电视
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么?她说,她都没看过我说的这俩东西,她也不知道阮玲
玉是谁,对于行军打仗的故事她也没兴趣;她只是单纯因为那句「他日春燕归来,
身何在」,便对这首歌爱到疯狂——对啊,我此刻才想起来,这其实是她在我第
一次拗不过她、让她跟着我来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其中一首歌;我记得那天不知
是因为什么,阅览室的管理员只找得到这么一张唱片,于是便把这张唱片循环播
放,因此,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莺儿已经学会唱这首歌了。

  后来,在我唯一一次能记住她的生日时我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对于她原
来那部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或者偷来的翻盖手机,我实在忍受不了了;而她在拿
到手机之后,便用音乐App下载了这首歌,这也是她手机里唯一的一首歌。

  她还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她不在了,我会因此伤心么?

  我当时回答她说,不知道;我现在的回答也会是不知道,只是当时她问我的
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感受会怎样,而现在……而现在我想不清楚,我对她到
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
何秋岩说道。

  「呵呵,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你是个满嘴谎话的人,跟你聊天一点意思都
没有。」

  我缄默无言地叹息着。

  《罗生门》里有句话:「撒谎,是人之本性;而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
不能对自己诚实。」

  或许有的时候,我真得连我自己也给骗了。

  「你带烟了么?我想抽两口。」我对何秋岩问道。

  结果,过了半天他也没理我,也没对我说任何话,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怀疑
他是不是转身走了;我转过头一看,这小子还在,还依旧一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
筋的表情,举着手枪看着我,于是我忍不住对他问道:「怎么?你没带烟?还是
说,你怕我趁你掏烟盒的时候从怀里掏出枪打你?哼,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好
人,但我也没那么下作。」

  「这个我知道,老天爷虐你千百遍,你依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你说你自
己不下作?呵呵,」何秋岩昂着头走到了我的右手边,「至少能想着在人家图书
室里抽烟的人,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看着眼前这小子,我何尝不想揍他呢?他妈妈是夏雪平,他爸爸是个报社副
主编、臭知识分子。我自知我的清高也好、风度也好、礼貌也好,都是以斯坦尼
斯拉夫斯基的理论为基础的按部就班,而他的意气用事、他的非黑即白、他的清
高放诞,全是真的;我听那些留在警校就职的同学提起过,这小子除了到处沾花
惹草、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的警校生男女关系混乱以外其实没什么别的缺点,而且
一有空就喜欢往图书馆里钻,甚至平时周末也会经常去K市市立图书馆或者书店里
消遣——在这小子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偏长着一颗满是书生气息的心;若不是当
初他挨了夏雪平一巴掌,跟那女人赌气来了市局,我想他现在更有可能已经去给
某个政客做秘书、或者去哪个国中高中当老师了吧。像他这样的,在人堆里本就
会特容易受人赏识,所以我也对这种人最来气,我知道他所有事情都不是装的,
但我还是想揍他一顿。

  「哎哎,弟弟,这可以抽烟!」

  我本来想对他破口大骂的,怎奈何在人前我已经习于装作有涵养,所以,等
我一开口,我只是扩大了嗓音,然后对他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如果哥哥活着,
肯定会用他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猛拍一下我的后脑勺,然后对我骂一句「装什么
蒜」,接着对我笑笑。

  何秋岩往后撤了几步,依然警觉地对着举着枪,然后侧过身看着在我右手那
侧墙上挂着的牌子,「本区域为吸烟区,但请您不要影响他人,谢谢合作。」然
后他走到了我对面,搬了桌子坐下,把手枪放在书桌上他触手可及并且不会轻易
被我抢夺到的位置——宽度为一米七的桌面,似乎就是为了今天故意设计的。然
后,他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丢在了桌上,然后先捏着烟盒的一头磕
着烟盒底一角,磕出一枝来自己叼在嘴里,点燃了之后用手指轻轻一弹,把烟盒
跟装在里面的打火机弹了我的面前。他没看到在他身前的桌膛里就有一台玻璃烟
灰缸,便随手拿了身边的一只洒了热橙汁的纸杯接着烟灰。

  「Mevius……你怎么改抽七星了?我记得你之前抽的是白盒的万宝路。」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么,抽不惯劲儿大的。之前那半盒,我那天被陈美瑭
关咱局里地下室的时候,被丁精武他们给分了。」何秋岩吸了口烟,吐出烟雾。

  我叼着香烟点了点头,转着打火机的转轮,给自己嘴里这枝也点上。一时间,
我跟他这一对儿积怨已久的仇敌,再这张桌子两边,竟然像两个前来进修的同学
一般闲聊着。

  果然这香烟的焦油口感轻得很,不过入口确实更加柔和,烟草也比其他品牌
的香烟更清香一些。

  等我抽了两口之后。何秋岩又指了指我手里的书,对我问道:「话说,你看
的是什么啊?」

  我把书皮亮给他看,这是一本宗教性质的小说。

  「呵呵,这书也能算宗教书籍?」何秋岩嘲弄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对
我背诵道——背诵着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那个桥段:「彼得大张着嘴,两眼痴呆
呆地望着前面,脸上露出惊讶而又感到欣喜和非常激动的神色,连他那根手杖也
从他的手上掉下来了;他突然跪倒在地,伸出双手,嘴里连声喊道:「基督!基
督……『他把头垂到地上,好像要吻谁的脚似的。沉默了很久,然后他便呜咽起
来,在呜咽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主啊,你往何处去……』纳扎留斯没
听见有人回答,但是在彼得的耳朵里却听到了一种悲哀而又温和的声音:「既然
你离开了我的人民,那么我就要到罗马去,让他们再一次把我钉在十字架上。
『彼得俯伏在地上,把脸埋在尘土里,既不动弹也不说话,纳扎留斯还以为他昏
过去了或者死了;可是过了一会他又站立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拿起那根云游者的
手杖,一声不响地转过身来,朝着这座城市的七个山峦的方向走去。年轻的纳扎
留斯看到这种情景、也像发出回声一样地重复了句:「主啊,你往河处去?』
『回到罗马去!』彼得低声回答说,于是他又转身往回走去……」

  「这本书你看了几遍了?」我忍不住对他问道。

  「两遍。」何秋岩毫无遮掩地迎着我的目光。不得不说,我确实很佩服这小
子的记忆力。这本书我一共看了五遍,对于剧情我的确都记得清楚,可是若是让
我几乎一字不差背下来,哪怕只是背诵我最喜欢的这一段,我仍旧做不到。

  看着书皮,我不禁苦笑了出来。

  「你又笑什么?」

  「要知道我的英文名字,当年差一点就被取成Nero……」

  「我知道。我倒是觉得『尼禄』这个名字比Gadrel适合你。」何秋岩对我讽
刺地说道,仿佛他不讽刺我就无法正常呼吸、端坐一样:「艾师兄,你可别是把
自己当成了小说里的圣彼得。圣彼得是可以逃走却不想走,你是想逃走可走不了;
而且圣彼得做的都是好事,人家是救苦救难。而你呢?你在十年和差不多我小学
五六年级的时候放了两把火,一把烧了仁德圣约瑟教堂,一把烧了我家。」

  「你居然全知道了……」我吞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清楚他应该是知道了我的
事情,但是当他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还是有点慌。

  「知道了,所以我才说Nero这个名字更适合你。至于你哥哥,在我听了他的
故事之后,我觉得路西法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贴切……」

  我心头火起,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桌板:「我不许你提他!」

  「Myapology!」他手里拿起枪,但看着我只是用拳头砸桌子之后,他又放下
了枪,对我摆摆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单纯觉得Lucifer这个名字很帅,
反正我也不信教。」

  但我看这小子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同时咬着牙,很明显,他是存心
故意戳我的痛点;看着他目中少见的杀气,我不得不担忧他是想故意激怒我,然
后找个什么茬直接开枪打死我——事情已经到了相互之间撕破脸的程度,我想,
他也肯定觉得没必要再矜持什么了;只是按照我的计划,我必须得等到夏雪平赶
到。

  于是我摆平了自己的心态,叼着卷烟看着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呈环形捏着烟卷,
一手放在手枪上的何秋岩,然后对他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很多——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以及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何秋岩看着我,丝毫没有半点遮掩地说道。他说话似乎从来不打哑谜,这是我欣
赏他的一点。

  「『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呵呵,夏雪平告诉你的对吧?」

  「还有徐远,」他说道,「以及张霁隆。」

  「呵呵,那徐远说的还不该算是夏雪平告诉你的么?局长大人的作风,说好
听点叫做用人不疑,他能让任何私德有污点、性格有污点、甚至身份有污点的人
服服帖帖地帮他做事;但是说难听点叫眼高手低,正因为他什么人都敢用、也自
信自己对什么人都操控得了,所以现在的市警察局早已千疮百孔,也因此,他是
不可能主动来调查我的;你所谓的『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还应该算成是
夏雪平主导调查的。而至于那个黑社会老大,应该是你让他帮你查的吧!」

  「正是。」

  「那你就给我讲讲吧,讲讲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把后背靠在椅背上,
抽着嘴里的半枝烟。

  「那你想听什么呢?」

  「看你想讲什么喽,随便什么都行。」

  何秋岩说着,灭掉了手里残存的三分之一的香烟,绷着脸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我就从最开始讲起吧,艾师兄。我这个人讲故事也好、听故事也罢,不习惯
拆开了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容易把我自己搞乱——所以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
道,我就从你和你哥哥曹龙的亲生父亲,以及你和你哥哥流落乡野开始讲起吧。」

  亲生父亲……

  我猛吸了一口香烟,让这团细小颗粒组成的恶魔缓缓过肺,再从鼻子里喷出
来。

  「你说吧。」我低着头看着散落在烟灰缸里的灰烬,对何秋岩说道。与此同
时,我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我,是一个总也吃不饱、还没
有桌子高的孩子;那时候的我,脸上还有一块我怎么都扯不掉的肉瘤,同龄的小
孩见了我都会哭着跑开,而比我年龄稍稍大一点的无论男女,都会围在我身边伸
出手指点着我给我取外号、编打油诗,甚至还会手持木棍或者石块砸我、捅我;
再年长的大人们,尤其是那些每每当着我家里人面前对我笑得温暖热闹的阿姨们,
则都会用一种看着刚出生幼崽畸形乳猪羊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交头接耳,用着
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和微笑的声音,说一些那时候的我跟听不懂的悄悄话。

  「这就是杂种东西哎!你看他家那儿媳妇,瞅着贼拉贤惠,背地里啊,也是
偷野骚爷们儿的主!」

  「何止偷爷们儿呢,他家那口子常年在外,我听那个谁说半夜路过他家的时
候,还能听见她跟她公公在炕头上干那个呢!」

  「那可是扒灰啊!」

  「可不是扒灰么……入洞房那天你不也去看了么?他家公公的那玩意都快赶
上二十来岁小伙儿的玩意了,又粗又硬;而他老公呢,呵呵,听说好像是个蜡头
枪……哎,大老爷们儿人长得俊有个屁用啊,还得身子骨硬实!我估计啊,准是
拜堂、泼『福气茶』那天就上了瘾了,过后想忘也忘不掉也忘不掉!」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呐?你结婚拜堂那天,不也被你公公弄得搁炕头上叫
个不停么?那给你骚的,身子一颤,奶子都跟着甩出来了,直接拍你老公公鼻梁
上了。我看你婆婆当时脸贼难堪!好几个老爷们恨不得当时就把手伸到裤裆里去
了……」

  「咋说说又说我身上来了呢!那被那么摸一通,正常娘们搁谁谁能受得了?
你结婚那天被你公公收拾的时候倒是没叫唤,一直咬着牙忍着;结果炕头整得晶
湿,你公公硬着被人抬着去换的裤衩子;我第二天去你家串门的时候还能闻见尿
骚味呢!还好意思说我骚……」

  对的,在我的家乡,Y省J县H乡,有一种很怪异的婚俗。这婚俗究竟是为了辟
邪还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我起初并不知道;可后来在我混进警校之后,
某一次假期回到J县实习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样一篇县志:大意讲的是当初在明末
清初的时候,有一个姓招的南方人在H乡的故事。这个人曾经在毛文龙的账下当过
兵,后来毛文龙被督师袁崇焕夺权杀身之后,毛文龙的部队发生过几次哗变,这
个姓招的不想打仗,便趁着其中一次兵变逃离了了部队,来到了H乡;H乡当初就
已经是锡伯人的聚居地,受到满洲入关的影响也逐渐改渔猎为耕种,并正逐步学
习和接受汉文化,正巧在这时候,这个姓招的汉人大头兵来到了这里。起初,因
为这个招姓尼堪大兵的行事作风不端,为人浮浪懒散,村子里的其他锡伯人并不
待见他;后来某一次村子里闹了土匪,因为这个招姓汉人士兵毕竟上过战场,手
上也有些功夫,一人便击退了土匪二十人,确实给对方唬住,土匪自此再不敢来
犯。于是招姓士兵变一下子成了村子里的英雄、老贝勒们的座上宾,并且那姓招
的在当地,一下子娶了十八房妻妾,全都是H乡锡伯人部落里排的上号的美人,有
不少甚至是老贝勒们帮着他从那些女人的原配丈夫手里强抢而来的,当年的小阁
老严世蕃跟其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自那以后,村里渐渐多了好多奇怪的风
俗,一直到王尔烈奉旨将锡伯人西迁的时候,锡伯人和汉人开始杂居,那些风俗
才被人们发现竟是那姓招的自己瞎编的骗局,于是渐渐改易过来。可不少风俗,
一直到现在还在坊间秘密流传,竟然也波及到了当初后迁进H乡的汉人,而这里边,
就包括这肮脏的婚俗。

  所以千百年来,H乡的人全都活在一个淫棍编织的荒谬低俗故事里,所以千百
年来,从H乡里走出去的,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下九流,谁也别瞧不起
谁。

  「行啦,拉倒吧,咱俩也别互相埋汰了……你觉着这小犊子到底能是谁的种
呢?我觉得倒有可能是是他们家老头子的。」

  「我倒觉得有可能是那大款的,但也不一定,那骚货应该在外面没少给别的
大款干过;反正我跟你说,瞅着长得漂亮的丫头片子那都是狐狸精变的!谁家要
有这么个妖精啊,你就瞅着吧,哼,还能落着好?」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哥哥曹虎,便会举着手边上能够得到的东西,从房间
里跑出来,往对方身上招呼:常见的有水杯、砖头、擀面杖,和家里后院的土坷
垃;杀伤力大的,有满是淤堵的烟灰和污唾的痰盂,以及过年的时候留下来的两
根我和哥哥谁都不敢点的双响炮。

  在我们家里,有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有个漂亮温柔的妈妈,和一个沉默寡
言的……索性就叫他爸爸吧,我知道如果理论起来,这件事复杂得很,但除了用
「爸爸」称呼那个男人以外,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甚至如果不是我后来进了
警局,我都记不得他本名应该叫什么;而「爸爸」、「爹」这样的词,又毕竟是
在家庭这个单位中他的职称。

  我小时候坚信,他们都是爱我和哥哥的,只是他们做的事情,经常会让我觉
得匪夷所思——比如到底会有哪家长辈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会把两个刚三岁大的
孩子关在门外,留下一堆的炮仗和一盒火柴呢?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年过年,
我和哥哥被关在后院一夜,望着摆在地上装在塑料袋里的二踢脚和一千响的「大
地红串鞭」和一大盒「双喜」安全火柴不知所措,然后只能坐在台阶上,靠着我
家平房的后门板,听着房间里爷爷喘着粗气和妈妈的咿咿呀呀猜测这他们在做什
么;甚至我和哥哥饿得难受,想吃饺子了,他们也并没给我和哥哥开门。

  而就在哥哥猛砸着门板,喊着妈妈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人在自家的大院里,
燃起了礼花。

  那是我和哥哥第一次看放礼花,我和哥哥看的傻了眼,也就没更多的心思去
窃听房间里哑着一股尼古丁味十足的嗓子的爷爷和听起来像哭又像笑的大叫中的
妈妈在说什么,只看着一颗有一颗的小火珠窜上夜空,然后向四周绽开,开出好
大一簇五颜六色的光芒组成的花,笼罩着大地。

  等礼花放完了,妈妈和爷爷也终于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把我和哥哥放进
了屋子里,然后爷爷便倒头就躺在炕上大睡,而妈妈却哄着我和哥哥回了自己的
房间,又给我俩一人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我家特有的饮料——妈妈从工厂里带
回来的方便面汤料。

  在看过了礼花后,喝着用热水沏开的方便面汤,被我娘搂着并听着他给我和
哥哥讲述着那个丑小鸭的故事,那算得上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之
一。

  「说起来,艾师兄,你在警院和市局的档案里,民族一栏填写的都是『汉族』,
对吧?」这个时候,可恶的何秋岩,非要把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的。」

  「您也真是够幸运,一个汉族人从小没上过满文或者锡伯文兴趣班、没念过
民族中学和民族大学,也没见平时对这方面有兴趣,却把锡伯语说得相当流利,
但是到头来全警局的人连注意都没注意到,就更别说怀疑你了。」何秋岩摸着下
巴,原本挺干净的小伙这几天竟一直忘了刮胡子。

  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我不会告诉他,其实有人怀疑过——徐远是一个,另一
个是胡敬鲂,本质相似,但是却有显著的区别:徐远只是在之前某个时候敲打过
我,呵呵,于是我自然而然地便不停地为他汇报着夏雪平跟沈量才的一举一动,
也因此他对我的好多次无故旷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聪明反被聪明误么;而胡敬
鲂,则是完全因为他的底细被我拿住了,他要是站在和珅面前,估计和珅都得感
叹一句后生可畏——有的时候我也真是奇怪这个Y省F市,在警察系统里做事的,
怎么能都这么有钱?

  「而我记得,」见我半天没说话,何秋岩用他那带着铁钩的双眼盯着我继续
说道,「那天我们在H乡遇到过的那个老爷子,马老先生,他似乎也是锡伯族。说
起来,按照法律上定义的关系,他是你的爷爷。你其实不姓曹,令堂姓曹,你其
实应该姓马。」

  「是啊,他是我的爷爷。我小时候的锡伯语都是他教我的,我和我哥哥没去
过幼儿园,父亲母亲都去做工上班,我爷爷负责带我长大,所以可以说我的母语
就是锡伯语。何秋岩,你想要说明什么呢?」

  「艾师兄,你冷静点——我只是说马老先生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又没说别
的;可是你别忘了,当时你、我、夏雪平,咱们三个一起去查沈福财的情况的那
次,你跟马老爷子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并没有相认。」何秋岩有些得意且讥嘲地
看着我,微笑着问道,「一个从三四岁就离家出走的人,分明知道自己的爷爷是
谁,却不前去相认,这不是很奇怪么?」

  我咬着牙看着何秋岩:「很简单,因为我恨他,我跟哥哥都恨他!」

  「不,比起恨他,你心里最本真的感受都被你自己给骗了!——你是怕他,
你和你哥哥都怕他。」

  「怕他……」我心中不免一颤。

  「对,你怕他。」何秋岩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我,「你确实应该恨他,
他是你一切痛苦的根源,因为作为你妈妈的公爹,他在你妈妈和你法律意义上的
父亲结婚那天,利用H乡特有且的肮脏的婚俗,把令堂带入了一个灵魂上的无底深
渊。论起来,你法律意义上那位父亲,跟令堂以及你还有以为你或许自己都不知
道的小姨,三个人是发小,青梅竹马,令堂早些年间跟他是两情相悦;却奈何,
在当初一帮县里的年轻人二十郎当岁的时候,那位村里姑娘全都一见倾心的男子
在一次械斗中,被人用锄头打碎了睾丸、打断了阴茎海绵体,成了废人;当然,
对方也没好到哪去,那人被你那个所谓的父亲用铁镐击中了后脑,彻底成了植物
人,只不过那人是当年J县警察署署长的独生子,因为他的存在,没让你一家子好
过。」

  何秋岩说的这些,我差不多都清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竟然还有一个小姨……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女人,那个曾经把我和哥哥接到她自己家,但只是
为了抢走我和哥哥戴着的那一对儿龙凤吊坠的可恶女人。愚蠢的我,那时候险些
因为她的几包拇指饼干就被她骗走。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艾师兄,你别着急,之后的故事你肯定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哦,说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你打死的林绍文查到的,他下午才把东西传给我,我也是今
天才看到。」

  「是么?我谢谢他。」

  「呵呵,你表达感谢的方式了真特别。」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眨了
一下眼睛,接着讲述着我们家的陈年丑事,「在夫妻二人结了婚后,你法律意义
上的父亲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而你母亲则跑到了J县县城与H乡之间的食品厂工
作。县城里和H乡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至今依然谣传你父亲不在家的原因是在外赌
博,酗酒,而你母亲当年是先怀了孩子放了产假,然后再回到工厂的时候,食品
厂才被当地的一个富贵老板收购——其实他们说的是不对的。你父亲酗酒是真,
但赌博却是无中生有,他在外面一直在寻找能赚快钱、大钱的活计。其实他很快
就找到了,他做的是人体器官运送——但那时候的技术不行,资源也不行,赶不
上段亦澄早年间帮人做的事情,那时候已经可以用保鲜盒放在摩托车里拉货了;
也不像后来你和段亦澄为了给段亦菲做心脏移植手术去找到的那家地下人体器官
工厂那么血腥而猎奇;他们那时候,完全靠从医院太平间偷尸体,所以你父亲除
了运尸,还得三天两头地四处逃窜,所以在他婚后,整个一年里在家待着的时间
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某一天,那位马老先生经受不住拜堂成
亲泼福气茶的那次食髓知味,趁着你母亲醉酒后熟睡,跟自己的儿媳强行发生了
关系。」

  我听着何秋岩的讲述,狠狠地咬下了嘴里叼着的滤嘴,剩下那段香烟瞬间散
开,烫到了我的手背。我忍着疼,把手上的烟灰掸到了烟灰缸里,又吐掉嘴里的
海绵滤嘴,接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点燃。

  「J县和H乡坊间还传错了一个事实:你母亲早就认识他们所说的那个大款,
也就是刘虹莺的父亲刘国发。刘国发在发迹之前,跟你母亲和小姨家是街坊,也
是你母亲学校里的学长。」何秋岩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这些都是林
绍文今天才查到的,在此之前,刘国发当初的那个铁哥们,J县通力汽车销售有限
公司的老总,从来没跟别人透露过这些事情。是他说的,刘国发早年间,真真的
喜欢你的妈妈,但那时候的这位土大款,可不像后来那样,让人起腻的情话张口
就来,那时候的刘国发人虽热心但却不善言辞,所以在少年时代,他从没敢开口
对你母亲表白自己。」

  「你接着说。」我深吸了口香烟,舔着溃疡的口腔壁,绷着嘴巴说道。他说
的这些事情,是我之前的确是不知道,而我现在特别想知道的。反正现在我也已
经跑不出这座罪恶的城市了,我莫不如把一直以来我所挂念的、困惑的事情全都
搞清楚,好跟这些过去做个了断,这便也是我故意来到这把何秋岩给叫来的原因。

  ——呵呵,说起来,就算我逃出这座城市,我还能去哪呢?天下如此之大,
却无处是我家。我的家,早就没了。

  但听得何秋岩继续说道:「再后来,你母亲是机缘巧合跟他相遇的,具体地
点,我们风纪处没查出来,当然也不重要。总之两个人是再次相遇了,那时候的
刘国发还是单身,你母亲已经结婚一年。刘国发在跟你母亲重逢之后,会经常去
你家做客,而且还给你母亲送了好多东西,同时也认识了你那个爷爷马老先生,
刘国发在当时是否对你妈妈有想法,事到如今谁也不清楚,但是当时两个人确实
没有发生什么。然而,刘国发对于你妈妈的好,全都被你爷爷看在眼里,而且刘
国发当时就已经很有钱了,有钱到只要随便一挥手,便是价值两千万新政府币的
一对儿龙凤吊坠——刘国发美其名曰是作为你母亲结婚庆祝的礼物,可是一个男
人给女人送这个东西,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因此,马老先生想到了一个主意——
一个可以一箭双雕的主意。」

  「一箭双雕?」——何秋岩你什么意思?

  「对,一箭双雕,」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既解决了你们家里因为打伤
县警署衙内带来的灾祸,又解决了你和你哥哥是如何存在的名义——我猜一直以
来,你都怀疑刘国发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不敢确定,毕竟从小你跟你哥哥曹龙
就知道你爷爷马老先生跟你母亲的苟且之私。艾师兄,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
先生,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那个所谓的爷爷,逼着让你妈妈先怀孕,再之后,
马老先生设计,让你妈妈把刘国发灌醉,之后,让他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尔后,
他生怕刘国发不认账,在刘国发醒来之后,又让你妈妈跟他实打实地来了一次——
于是,不仅你妈妈的所谓婚外情生米煮成熟饭,而且还成功地让刘国发以为,你
和你哥哥曹龙,就是他自己的骨肉。这样的话,刘国发便会对你妈妈心存愧疚和
怜惜,因此也会源源不断地接济你们家,至少每个月应该送给那个警署衙内的医
药费有了着落。」

  「你胡……你放……」我的口舌瞬间有些不听使唤,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
都让我的心在滴血。

  那个死老头子把他那根又粗又硬还满是污垢的脏东西喂进母亲的双腿间的阴
道的画面,我见过;而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慵懒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搂着母亲的头不断地用胯下的大家伙在母亲口腔和肛门里乱搅的场景,我也见过;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我搞不明白当母亲忙不迭地徘徊于这两个男人的阳具之间时,
究竟是需要强颜欢笑的痛苦,还是不得不用羞涩掩饰的快乐;而这些情境带来的
困惑,完全都是我成年之后逐渐产生的——在我越来越接近当时家里这些不为人
知的丑陋的时候,我心里也渐渐迷惘,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到底母亲是跟这两个
男人之中的哪一个先发生的龌龊事情,又是跟谁在一起后,诞生了我和哥哥……
可到最后,直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在被我的双手间的白色手机接线绞至断气之前,
他都没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所谓了,反正无论是他们俩之中的谁,他俩都该死!

  「我终于看到你眼睛里的杀气了,艾师兄。」何秋岩又把我从回忆里拉回了
现实,「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是我亲自跟你面对面的时候,看到你眼睛里的
杀气。你是伪装的高手。」

  「过奖了。」我对这小子故意得意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伪装的高手,是
因为你乳臭未干!」

  「是,我承认。」何秋岩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我镇定了片刻,对何秋岩问道。

  「还是林绍文从那个大老板那边问到的,也是刘国发生前跟他聊过的。」他
对我说着,「而刘国发自己知道整个过程,是因为那天,刘国发从头到尾根本就
没醉——马老先生和你妈妈,都低估刘国发的酒量了。」

  我咬着自己的牙齿,上下所有牙床被我自己咬得发酸。

  何秋岩见我没说话,于是接着说道:「我大概知道你想杀刘国发,是因为你
认为他破坏了你的家庭;但是你想杀你爷……你的亲生父……算了,我还是直接
叫马老爷子吧!真别扭!」

  「看见了吧,这就是乱伦的不合理性!」也终于轮到我可以对他嘲讽一下了。

  「你别打岔!」他微微怒视着我,让我哈哈大笑。他无奈地咽了口唾沫,接
着说道,「你想杀马老爷子,不是因为你跟他之间畸形的纽带,而是因为,你心
里的恐惧。」

  「那么你说说,我究竟恐惧什么呢?」我反问道。

  「艾师兄,让我一点一点说完,行么?」何秋岩气定神闲地站起身,用自己
的手枪把那盒烟往他自己那一边扒拉了一些,接着,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跟
我手中的这一枝对着火,吸了两口,又坐回了原位,「这中间关于你妈妈的风流
韵事,H乡和J县有各式各样的说法;不过我并不是为了来侮辱你、才调查这些事
情的,所以那些东西,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等到你和你哥哥大一点了,你父
亲——法律意义上的那个父亲,便也不在外面四处漂泊,因为他已经攒够了钱回
到了家。于是,你们家里开始逐渐有了争吵。」

  「没错,那段时间明明山雨欲来,但是作为一个小屁孩,我却什么都没意识
到……」

  「每一次吵架,都是你所谓的爸爸挑起来的事端吧?」他对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的。」其实就算何秋岩刚刚不给我讲清楚,我现在也基本
理解了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那个被我称作「爹」的男人,只要在家里一天就对
妈妈没有一个好脸,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吵着吵着把整张餐桌都给掀了,我被他
吓哭、妈妈抱着我哭,哥哥恨恨地从地上拾起仍旧烫手的猪肉炖粉条往他的脸上
丢,他看着哥哥气冲冲的,却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哥哥往他
的脸上丢东西,而我那个所谓的爷爷,则仿佛自己并不是这一家人一样,在一旁
抽着烟袋锅,看着电视上的二人转节目录像。那顿饭,到最后谁都没吃成。

  我那个「爸爸」,其实对我和哥哥其实是很好的,他逐渐有了钱,于是他开
始给我和哥哥一下子就买了一年都吃不完的水果,后来有不少都烂掉了、不得已
丢在了后院的泥土里;他还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多衣服,当然,没有意见比得上妈
妈从那个有钱男人那里带回来的好看;只是,当他看着我和哥哥的时候,他几乎
从来都没笑过。

  ——呵呵,这眼神后来我也从现在正在我面前给我讲着我家黑历史的何秋岩
的双眼中见到过,就在他以为我跟夏雪平那个恶心女人在一起肏了一炮之后的好
长一段时间里。所谓「当局者迷」,没想到心中有感情的人竟如此的好骗!我怎
么可能跟夏雪平上床呢?比起去肏她的屄,还他妈的不如让我去干一坨刚拉出来
的热狗屎呢!

  但是,那个被我称之为「爹」的男人,他的眼神要比何秋岩的眼神窝囊多了。

  「那是在你看来,」何秋岩突然说道,「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在你那个『父
亲』在家里稳定下来之后,每一次的冲突,全都是你妈妈挑起来的。」

  「啥?这怎么可能?」他是在编故事吗?他说的话,可跟我看到的完全矛盾。

  「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认为我讲的事情,跟你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何
秋岩冷笑着,对我问道,「艾师兄,你还记得之前慈靖医疗的事情么?那次的事
情,从最开始就是你挑起来的,我明明跟你说得清楚我妹妹有危险、慈靖医疗就
是个皮条客组织,你却硬压着我不让我出警去及时查处他们;结果到了晚上,你
却装得无辜得很,我当时也是傻,着了你的道儿,还没控制住自己揍了你一拳,
到最后弄得真的就像从头到尾就是我在找你的麻烦一样。你是此道高手专家,艾
师兄,你觉得你眼睛看到的,还一定是事实么?何况你那『父亲』就是故意要让
周围的街坊邻居听到你家里的吵架后,认为是他自己在找茬。」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骗人骗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执着地相信自己从来没有
被骗过,看来我也是个自视甚高的傻小子。

  「这个,也是林绍文查到的么?」

  「这是你那个小姨跟邢小佳说的。」

  「呵呵,你们风纪处还真都是潜力股,邢小佳那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居
然也能撬开别人的嘴巴,真挺有能力的。」我搔了搔头,对何秋岩笑道。

  「不是邢小佳有能力,」何秋岩抬起头,直直迎上我的目光,「而是因为,
今天是你这个所谓的『父亲』的生日——你怕是没记住这个吧?」

  「嗬,谁能记得那个去?」我不屑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但是你小姨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过,你父亲跟你娘、还有你小姨三人都是
青梅竹马。你父亲跟你妈妈是两情相悦,而你小姨对你那父亲,是从小就开始的
苦苦单恋;所以,当邢小佳在如今这个刁老太太面前提起你和你父亲的时候,她
多少都有些触景生情罢了,便将之前我父亲何劲峰第一次走访时,她自己所故意
遗漏的和编纂的故事,又重新讲了一遍。在她知道你妈妈跟你爷爷的私房之事以
后,你小姨就利用这件事,搭上了你那个『父亲』——你父亲是个废人,是个阉
人,可你小姨也并不嫌弃,在一个被窝里前前后后睡了一年。你父亲对你小姨说
的都是枕边话,确实是可信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此刻的语气,激动得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按照你『父亲』自己的逻辑,他是想给你妈妈创造让她跟刘国发在一起的
机会。」何秋岩严肃地说道。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可事实又是,我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那天哥哥跑出去撒野不在家,爷爷去
了别家亲戚那里串门。我蹲在家门口玩沙子,大老远看见父亲朝着家门走过来之
后跑回家里,正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头朝窗户、屁股朝门,在母亲的双腿间那个
粉嫩温热的洞穴里还有黏腻的白浊汁液在不断往外流着,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的
肉黄瓜已经像霜打过一样萎缩下来。在我进屋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赤身裸体地
激烈拥吻着,连被子也没盖。

  「娘,爹回来了。」我绷着脸看着炕上的二人,用着孱弱的声音说道。

  平时儒雅又霸气的那个男人,立刻慌了。

  「那个……虎子,你先去外头拦住你爹,让他搁外头陪你玩一会儿;娘跟你
叔正『唠嗑』呢,一会儿就过去迎你去,昂!」

  我连忙跑出屋外,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配合母亲的命令,还是自己本来见
了这场景就想逃。母亲的这个应激措施也的确拙劣了一些,那男人的奔驰就在家
门口停着,换哪个男人能不多心呢。

  可这时候,父亲已经进了屋。他的动作倒也是真快,生怕我叫出声来,一把
就搂过了我的身子、捂住了我的嘴巴;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房间里,一言不
发。

  我也顺着父亲的目光朝房间里看去,母亲光滑的身子直挺挺的,双腿跪在床
上,用她自己像菜市场上刚出锅的白花花发面馒头一样坚挺的胸部和果园里刚成
熟的香水梨一般饱满多汁的屁股,为这个肮脏又千疮百孔的家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母亲的身材和肤质,要比那些写真女星好上不止千百倍。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温柔地看着她,用着自己那件一尘不染的纯白色Ck平角
内裤擦干净了母亲的双股,折成六折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然后从里面拿
出了二十万现金,放在枕头边;接着又帮着母亲穿上了那件破烂的宽沿胸衣和高
腰裤衩,对母亲说道:「你男人回来了,我怕是又得有段日子不能见你了。这个
你收着。」

  「我觉得我现在在你这,就他妈是个卖屄的。」母亲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怎么能说脏话?」

  「我怎么不能?在街坊里道的嘴里,我已经是个婊子了。家里老的那个嘴上
没把门的,把他跟我干过的事情跟别的老头讲出溜了;你每次来的时候,这前后
院的老娘们儿装作不在意。其实全都盯着,而自从我过生日那天你带我去县城里
的那家大酒店享受、过你所谓的二人世界,在她们嘴里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一共被
四五个男人肏过的破鞋了!呵呵,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乎这些话么?」刘国发问道。

  「不在乎。」母亲半裸着,决绝地看着身旁的刘国发。

  「那就等有机会了,你去跟你男人坦白了吧。我觉得他的心思也不在你这,
否则为啥一年到尾才回来这么几天,还放任自己的老爹欺负你?到时候你搬进县
城里跟我过,我已经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你要是不愿意在J县待着,咱就往西边
走,R县、E县、L县,那也都有我的地方,到时候把小龙和虎子也接走,跟着我去
过好日子;等他俩大一大,送到省城去,治治他俩的脸……」

  「过一阵子再说吧,我现在觉得有点乏。」母亲平静地说道。

  父亲听到这,也没说什么,依旧捂着我的嘴巴,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出去
了之后又关上,抱着我坐在家门口的水泥台上坐着,拿出了自己那包当年才三块
钱一包嗅起来还有一股烧石蜡味道的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虎子,爹问你,你在这个家觉着过得苦么?」他对我问道。

  我那时候真的不懂什么叫「过得苦」,于是我只傻乎乎地对他说道:「爹,
我想吃馒头……」

  这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看着我,叹了口气,摸着我的额头无奈地笑着。

  「俺哥老厉害了,爹!他搁菜市场那旮旯,不知道咋整的,吃过一次馒头夹
腐乳,他说那玩意老好吃了!爹,你知道啥是腐乳不?就是菜市场咸菜摊儿那边,
放竹竿色坛子里那一块一块的小红的……我觉得那玩意应该是跟糖豆一个味的,
可我哥说那玩意咸,还有白酒味……」我继续说道。

  差不多这个时候,母亲和刘国发也前后脚从家门里走了出来。

  「呀,成铭回来了?」刘国发看到父亲的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嗯,刚回来的,陪着儿子聊会天。」父亲僵笑着对刘国发说道。

  「我就是路过,然后过来坐坐,顺便来看看淑惠。」刘国发解释道。而站在
他身旁,紧贴着他肩膀的母亲却一言不发。若是在外人看来,当时的母亲和刘国
发,倒更像是夫妻俩。

  「嗯,知道了,呵呵,谢谢你啊。」父亲憨厚地笑了笑。

  自那天以后,刘国发除了起初还给我家里送来一些东西吃穿之外,就再也没
来过;爷爷倒还是会找父亲不在或者熟睡的机会,把母亲拽进仓库或者厕所里,
但更多时候,父亲都是装睡,而母亲对爷爷也并没有她跟刘国发在一起时候显得
那么妩媚或是缠绵;倒是母亲有的时候会在跟他吵架之后跑出去,常常三天两头
地不回家,到最后,却还是那辆黑色奔驰给送回来的。

  何秋岩看着我,对我解释道:「你小姨说的,你父亲早就知道你母亲和你爷
爷和刘国发的事情,可你父亲不敢反抗你爷爷,实际上H乡里,像你母亲和你爷爷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男人不敢反抗上一代父权,便只好用同样的方式来蹂躏自
己的儿媳、去欺负下一代——你也算间接做了个好事:沈福财死了之后,H乡的弊
病也暴露了,于是乡村里的青年一代,和各个党派的大学生村官开始联合起来,
准备破除这种仍旧残余的封建民俗。艾师兄,你可算得上功德无量。」

  「哼,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

  「而你父亲在刘国发面前,却是实打实的抬不起头。他对你小姨说过,他觉
得你母亲曹淑惠应该跟刘国发在一起,而不是跟他;只是你父亲确实是钟意你母
亲的,他又舍不得放你母亲离开,因此只能他借着你母亲每次被你爷爷欺负之后
故意找茬就坡下驴,把你母亲气走,让你母亲去找刘国发,在他的世界里他会觉
得,是他用这种方式把你母亲从你爷爷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送到了一个可以让你
母亲觉得安全温暖的港湾。」

  「鬼逻辑……」我忍着眼泪,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分不清我是在骂何秋岩,
还是在骂我的那个「父亲」。

  「只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他就是你的爷爷,你本来的亲生父亲。」何秋岩
目光苍白,又对我有些可怜地看着我,「你父亲和你母亲每天的唇枪舌剑,你爷
爷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清楚你母亲想离开这个家,但他也不愿意放走你
母亲。并且,最要命的事情是,你父母每次的大吵大闹,全都被前后院的邻里街
坊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再喜欢添油加醋一些,继而那些风言风语,几乎让你爷爷
在周围人面前下不来台。你爷爷把你母亲当成对自己家族祖辈的出气筒、自己中
晚年的性发泄工具,但同时,他也从心里鄙视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把一个女人
逼良为娼、却仍旧轻贱她,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憎恨他。」

  哼,这话说得可真是假惺惺的!

  「紧接着,那件事就到来了。你母亲被杀了。老J县警署的案件报告上面说,
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杀死的:那天晚上你父亲喝多了,回到家里向你母亲求欢,你
母亲不从,说了一堆骂你父亲的话,你父亲气急之下,拿了一把水果刀,直接捅
进了你母亲的胸膛里——这都是根据你父亲自己留下的口供记录的。」何秋岩看
着我,吸了口烟,「但那天晚上,看到了整个过程的你,应该知道,杀了你母亲
的真凶并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而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爷爷。」

  这小子,可真是好样的,这件事都被他查出来了……

  那是我人生当中最黑暗的夜晚,即使跟后来的哥哥被夏雪平打死相比,我仍
然觉得那一夜最黑暗。

  那天一直到深夜我也没睡着,哥哥倒是早早地打了呼噜;母亲那天很少见地
没给我和哥哥讲故事、哼小曲,可我满脑子却都是母亲用她那不同于乡里其他女
人粗侉的柔美嗓音唱着的「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通常她也是让我和
哥哥搂着她的身子、摸着她的奶儿睡,等我俩睡着了她才去干别的,可那天她只
是自己躺在炕上专心地看着书,而且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好像是《英语会
话XXX句》,要么就是会计金融方面的教材,在那之前,我没在我家见到过一本书;
爷爷那天也很稀奇地一整天都没有对母亲伸出猥亵的双手,吃完了晚饭便躺在自
己的床上听着广播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关于治腰补肾的专家谈话讲座,一只听到广
播电台下班。而父亲则被昔日一起在乡里胡混的朋友们叫去钓鱼喝酒,到了差不
多十二点半以后才回来。

  一身酒气的父亲到了家之后,醉醺醺地往炕上爬去。我见了父亲喝醉的样子
觉得甚是好玩,本想让他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可他却没看到我,只是路过了我和
哥哥的小屋,直接往炕上的母亲扑了过去。

  「嘿嘿嘿……媳妇……」父亲靠在母亲的肩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母亲
的衣服下面塞,「今儿,你爷们我跟人去吃大餐了……搁饭桌上,俺们一帮人琢
磨事来着——可都是正事啊!你爷们今后要赚大钱啦……」

  「总说要赚大钱,可你三年才往家里带回来五十万……请你在说大话之前,
先看看家里的日子现在都过成什么样了,好么?一个人说的话,得对得起自己的
这张脸。」

  「我这次真不是说大话……咱们几个想开一个建筑公司,专门给人盖房子做
工程的……你爷们我这回,可是个包工头啦,而且,嘻嘻……我就是不要脸……」
父亲说着话,已经把母亲贴身的背心掀了起来,借着床上微弱的灯光,躲在自己
房间门后的我,看到了母亲粉嫩而晶莹的乳头,我只觉得脸上滚烫。

  父亲握着母亲那只奶子,刚准备下嘴,却被母亲直接用书本敲了额头一下:
「你干嘛呢?烦不烦?没看我在这看书呢么?」

  也不知道是寸劲儿还是母亲真的用了好大的力道,父亲竟捂着额头在一旁蜷
缩了身子半天,在这中间母亲也并没去管他。缓了好一会儿,烂醉的父亲才说了
一句:「怎么凭什么那个开大奔的男人连上都能上你,我就想搂着你亲亲咂儿、
摸摸屁股都不行啊?」

  听了这话,刚把衣服翻下来整理好的母亲,脸上羞红,心也软了一些,放下
书本,上前揉了揉父亲的额头:「好了好了,我错了……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看完这一章就关灯躺下,脱了衣服陪你好么?别喊了,再把
孩子弄醒……」

  可父亲却依旧不依不饶,听着母亲劝他别喊,他反倒放亮了嗓门:「也是!
人家是谁啊?马上他妈的就是J县全县首富了!人能带你去『丽华』大酒店游泳、
泡桑拿澡、吃西餐!我他妈是谁啊?一个乡里的臭混子臭流氓!游手好闲,没正
经工作!背着一身债还他妈的是个搁炕头上半点用都没有的二倚子!」

  「马成铭!你说这话有劲吗?」母亲恼羞成怒,抓着父亲的脖领跪着直起了
身子,「要不是靠人家刘国发,县里警署那大官能给咱家逼成啥样,你该不会猜
不到吧?」

  「呵呵?那我他娘的还得谢谢他?他睡了我的婆子,我还得谢谢他?」

  「你就干净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周都忘淑云那跑是干啥去了……」

  「我干啥?我能干啥?淑云比你强!至少淑云不嫌弃我!至少淑云不会主动
把身子往大款身上靠!」

  「那是我愿意的?要不是因为你爹!……算了,我他妈也不想说这些事情……」

  「不想说啥不想?曹淑惠,你今儿就得把事儿跟我嘚啵清楚!」

  于是,父亲跟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吵将起来。再接下来的具体内容我
便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被他们二人吵醒,默默地站在我身后看着吵架中的父
母一言不发。我俩在那天之前见过他们二人吵架,但却没见过吵成那种激烈程度
的,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于是我俩看得入神,以至于爷爷什么时候进去的,
我们俩都不知道。

  只记得在爷爷开口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封闭对话,是母亲做的结尾——因为
喝多了的父亲,正坐在炕沿下面哭:「我还就明告诉你了,我曹淑惠不欠你们老
马家什么玩意!我真是看错了,我他妈以为小时候你、你们这个破家挺好呢?在
这个破家,你以为我待的下去吗?我是又当仆人又当婊子!我为了养活你、为了
养活这个家、为了养活你们家老太爷,我把一个女人该付出的都付出了,不该付
出的也付出了!我在这个家受到伤害的时候你管过吗?今后也不用你管了!我跟
你离婚,马成铭,我跟你离婚!等我跟你离婚了我就去跟刘国发一起过!」

  「啪」的一声,爷爷把他那只枯槁的大手,招呼在了母亲脸颊上。

  「臭娘们儿,你给俺们家做儿媳妇的,吃着俺们家、用着俺们家的,到最后
还嫌嘘上俺们家了是吧!一天天本身没有一个、屁事一大堆!自个什么东西自个
不知道哇!就你帮这个家里带来的好,你自己是怎么赚来的你自己不清楚?不要
脸的臭娘们儿,还敢嘲我儿子!你一个娘们儿家家的,倒也有资格骑在爷们儿的
头上拉屎?」似乎从没在家里发过火的爷爷,第一次对妈妈这样怒吼。

  母亲虽被挨了一巴掌,倒也没示弱,直接抬手一巴掌打了回去:「B你个老东
西还有资格打我?我变成今天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每天在你身前身后地伺
候着、受你的欺负受你的气,让你过着你的农村老太爷生活,还被你当成便宜小
老婆干来干去,你居然反过来教训我?是,我是脏!我为这个家赚来的每一分的
好都是我用自己身体从人家刘国发那儿骗来的,但还不都是你逼我去做的?可人
家刘国发就是对我好!比你们狗爷俩加一起都对我好!」

  「真他妈是笑话!H乡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
要求甚多!你真就像那些老娘们嘴里说的一样,是个下贱货、骚狐狸!放你到谁
家去也养不熟你!」

  「呵呵,骂吧!老东西!无所谓!」母亲吼完了之后,擦着眼泪,收拾着桌
子上的书本,又拿了自己那只用棉布绣成的小钱包,「正好,我之前还在合计啥
时候从家里搬走呢,今晚我就当做打招呼了,这个破家我不伺候了!我今晚就走!」

  「你敢走?你走一个试试!」

  「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带着小龙跟虎子走!」

  「你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的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

  「来啊!往这捅!」母亲直接把自己的领子一扯,露出了自己左边的奶子,
「你要是今天不捅死我,你们老马家的就不是长着带把儿的!」

  ——在这一刻我还觉得,爷爷只是想拿刀子吓唬吓唬母亲,或许母亲暂时把
东西放下爷爷也就收了手;同时我也觉得,母亲也没真以为爷爷会动刀子,或许
两人僵持一下就会各退一步,这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所以母亲瞪了爷爷一会儿,便又把衣领整理好,拾掇着炕上小木桌上面的东
西。

  可是,随着母亲的一声惨叫,一摊鲜血从母亲的胸膛喷出,洒在了天蓬顶上、
洒在了有些发蓝的粉墙上、又洒在了地上……

  然后母亲倒下了,在她的左侧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几小时前她用来为我和哥
哥削着刘国发送来的富士苹果的水果,睁着眼睛,瞳仁朝向的方向,正好落在我
和哥哥身上……

  「啊!杀人啦——杀人啦——」

  大叫着跑出去的那个,是哥哥。从那天起,哥哥的性格开始变得更加暴戾,
只是每一次在他见到血之后,哪怕是离开福利院后在吃饭时候,见到冒菜或者毛
血旺里的猪血、鸭血,他晚上也都会发噩梦;而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彻
底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敢走开但也不敢上前……

  父亲的酒也吓醒了。

  爷爷的手开始颤抖——不,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爷爷了,他是一个
恶魔,一个奸淫了自己儿媳又把自己儿媳杀掉的恶魔!

  「说巧不巧,那天J县警署最后一任署长,也就是你父亲之前打残的那个人的
爸爸,正在H乡跟乡派出所的人喝酒打牌,在事发那个时间还没睡;你哥哥曹龙大
叫着『杀人』跑出去之后,就被四周的邻居弄到了自家院子躲着——那天晚上,
报你家这个案子的一共有七个电话。等到警察去了之后,见到了坐在你母亲尸体
身边的你父亲,和瘫坐在地上的那个马老先生之后,不由分说直接带走了你父亲——
J县的那个老署长,问也没问,甚至连后来的现场勘查都被他给拦下了,因为他巴
不得你父亲出点什么事,他想让你父亲死;与此同时你父亲竟也对自己杀了你母
亲的事情供认不讳,我想,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万念俱灰了。唯独马老
爷子,从自己儿子被带走开始,到凌晨的时候刘国发闻讯而来,找殡葬服务公司
给你母亲的尸身抬走,他至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想通,
他跑去J县警署自首,却被当时得值班警察当成他自己要为儿子顶罪;并且,就在
前后五分钟左右的功夫,你那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在看守所里乘人不备,上吊
自杀了。那段时间,你和你哥哥在你小姨家里住了半年,半年之后还是跑了出去,
满H乡地睡明渠、睡谷垛,直到遇到了仁德圣约瑟的汉娜修女。」

  心里的五味瓶就这样被眼前这小子打翻了,我咬着牙看着他,忍着气冷冷地
回了一句:「真是个好故事。」

  「呵呵,艾师兄这话说的,倒是有点让人感觉这不是在你身上发生事情一样。」
何秋岩对我讽刺道。

  「这个故事跟我后面做的什么事情有关系么?」

  「刘虹莺利用陈美瑭要挟我父亲,让他在你杀了那些警察前后的时间段内出
现在现场附近,以至于所有看了监控录像的人都以为是我父亲杀了那些警察——
但其实那些警察全都是你杀掉的,你是先还把监控录像设备给黑了——这跟你之
前刚来市局的时候,在老风纪处借着帮着夏雪平拿东西的引子,偷走了丁精武他
们的行动计划和卧底人员名单简直如出一辙。在监控录像里看,屋子里是空的,
而当时你却正在杀人、偷东西、干着其他龌龊的事情。」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老风纪处必须得毁掉,有他们在,我怕是早就暴露
了——你看看,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拉着一帮杂牌军,这才几天,就把
我查了个底掉呢?何秋岩,我话放在这,今后在局里,恨你、恨风纪处的,将会
浩浩荡荡、大有来者!」

  「后面的日子我管不了,艾师兄,我何秋岩跟你只争朝夕。」他平静地说道,
「话又扯远了,说回你杀的那些警察——你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这些所有被你
杀死的人,都在改制成警局之前的老J县警署工作的、多多少少跟当初你父亲这个
案子有关;被你杀死的人还包括你母亲原先工作的食品厂的现任厂长,这是因为
你在探听你母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他对你母亲出言不逊,你一怒之下激情杀人。
像这样被你在你自己调查时候因为对你妈妈出言不逊的而被害的,前后加一起总
共十五人。同时,还有马老爷子——在同样的屋子里、同样的土炕前,你本想用
匕首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他,奈何你面对那样的一个老人你实在下不去手,最后只
能改用手机接线勒死他。」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看着我,对我问道,
「怎么,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么?」

  「哼,我可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是想抵赖我找你过来干什么?」我
故意气着何秋岩。

  「艾师兄啊,你的这张嘴可真不是嘴,简直是个万花筒!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到现在了,还敢说这句话;你不敢当的有很多,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当了的也
有很多!」何秋岩对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很明显,他给自己嘴里留了半句话。

  「你是说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吧?你跟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我跟夏雪平
发生了一夜情。」我微笑着注视着他。

  「而你明明是个同性恋!」他说着,又咽下去半截话,狠狠地往桌板上捶了
一拳,「你从在福利院里被那个比你大的女生欺负那天开始,你就距离女生越走
越远了,哪怕你见了形状异样的花瓣你都会发疯!而后你跟你哥哥在一起之后,
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从那以后你算是对自己出柜了;更何况,你
在那间叫做『星闪亮』的同性恋酒吧里还有个叫Yuki的相好——你这也好意思叫
『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居然敢拿我这件事开刀!行啊,那就互相伤害呗:「那你为什么对你妈妈
夏雪平的男女私事这么在意呢,何大处长?不只是我,当初段亦澄跟夏雪平在一
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哦对了!我记得你亲口跟我说过,就在夏雪平
家楼下、她的那辆SUV旁边说的,你说什么就算是你跟夏雪平你俩之间母……」

  「你别打岔……继续说你的事情!」何秋岩说着,把手往自己的胯骨旁边裤
兜的位置上一捂,又连忙把手松开,尴尬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掩口笑着。

  按我对这小子的了解,我说让他不告诉别人我在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看
了刚刚我在警局内搞得两起遥控爆炸,他肯定也不敢去马上跟别人说什么,这小
子真是担心死夏雪平的安危了。于是,我想他一定是带了什么对讲设备、或者是
给手机开了定位功能——没关系,我不怕,我已经在这里安装了四台信号干扰设
备,这还是苏媚珍那个骚女人之前送给我的,这会儿正好可以用上。我估计现在
徐远和夏雪平在局里的网监处,正听着从何秋岩那口袋里的手机或什么东西录下
的对话,然后因为就是找不到我和这小子的定位而急得团团转,那画面只是想想
就令人开心。

  也正因此,何秋岩才会害怕我说破他对夏雪平的乱伦情愫——这要是让市局
里的人听见了,今后他和夏雪平在局里、甚至在整个F市,可都不用混了。所以他
要是觉景的,接下来也别聊我喜欢男人的事情,我便也不会提他上过自己妈妈的
事情。

  何秋岩憋了半天,也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对我问道:「你当年是喜欢那个
叫小梅的女孩子吧?」

  「你怎么还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没忍住,气得用巴掌拍了一下桌子——
到现在我已经有点心疼这张桌子了,遇到了我和何秋岩,怕是过不了这一夜就得
塌。

  「你别误会,曹虎。我对同性恋不歧视,事实上,在警专当初我就有一对最
要好的朋友,他们俩也是Gay,何况Lgbt人士,咱们局里的、整个警队的也不少。」
何秋岩顿了顿,说道,「我就想搞清楚一件事:你对叶莹到底是什么感情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喜欢八卦,这点事情你也想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真心觉得无聊,但又很警觉他是不是故意想给我下什么逻辑上的陷阱。

  「你误会了,艾师兄,我就单纯想知道你对叶莹那姑娘的感觉——呵呵,抱
歉了,我管她叫『叶莹』这个名字叫习惯了……说起来你们这个『桴鼓鸣』还真
是有趣:你有俩名字,她有俩名字,段亦澄有俩名字,我那个后妈陈月芳有俩名
字——哦,对了,她跟你做的整容手术还都是在普希金大街忽必烈汗大厦,找那
个『海力布』做的,为了排斥术后不良反应,你们俩身上注射的都是同一种药水,
里面所含有一种阿尔法胶质半乳糖,于是你们俩都同样的吃不来任何海鲜、肉类、
以及辛辣的东西还有酒精;你们这帮人里面唯独没有第二个名字的,就只有周正
续,我听叶莹说,好像除了段亦澄,你们所有剩下的人似乎还都有点不待见他;
在你们这一伙里,是不是必须得有俩名字,才能跟你们这帮人合得来?」

  我刚要说些什么,何秋岩又继续说着:「也不能这么说,你跟他合不来,还
在他杀了卢老二和那个叫江若晨的女学生之后,特地帮他清理了现场——你我第
一次见面那天,你是故意没接夏雪平的电话、又故意去晚的,我没猜错的话你徒
步走了几公里,又打了几辆的士,故意绕了好几圈;你安排他在时事传媒大厦对
面刺杀夏雪平的时候,你其实也从另一个门冲到了楼里,为的就是帮着周正续打
掩护——我和夏雪平当时以为楼上打下来的好几枪是周正续开的,其实根本就是
你开的,周正续刚露头,就被夏雪平打中了侧腹部了,并且他逃走的路线、从楼
上飞下去时候用的绳索也都是你安排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夏雪平从楼里出来的
时候,你会突然闪现的原因,你都快成了Moba游戏里的英雄了——而且,现场的
干净程度这还真符合你有洁癖的气质,我记得那件弃用的办公室里的所有灰尘,
全被你打扫擦干净了!」

  何秋岩说的这番话,让我有些心虚,我本以为他现在来找我,好多事情依然
是不清不楚、不着边际的,过去的方言讲叫做「画魂儿」,没想到他竟然全都查
到了,而且能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好样的,何秋岩,那你还知道写什么,一
起说说吧,我听听你说的到底对不对?你若是说得对了,我就告诉你,我跟刘虹
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还是按时间顺序吧:起初,你去了趟仁德圣约瑟,去找过Motherhann
ah,看看她能不能帮你想办法,她拒绝了你,于是你就烧了整座福利院,等你烧
得性起了,又去烧了我家。然后,你决定自己策划复仇,你拿着用你哥曹龙的命
换来的那笔钱,找了全国闻名的四大杀手——夏雪平杀掉的那四大杀手全是你招
揽的,可你当初那些钱已经花了一半了,却发现四大杀手居然被夏雪平以一己之
力给团灭了。打那以后,你再也信不过所谓的『专业杀手』,你决定自己想辙:
你想了两套计划,你花钱整容,通过各种渠道为你搞了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假身
份——实际上在这段时间里,你也确实在补习各种知识,参加了好几期的高考补
习速成班,你也真是厉害,上了五个补习班之后就考上了警官学院。你决定混进
警局,最好是能混到夏雪平手下,然后你利用了与警局对立、或者正在被警局重
案一组调查的黑社会或者暴力团伙,想借他们的手杀了夏雪平。可以说夏雪平身
上的那些伤,没有一处不是被因为你设计而留下的。这只是你的计划之一,而你
的另一套计划就是『桴鼓鸣』网站,你把你哥的那笔钱,拿出了好大一部分砸到
了服务器的维护上——你也真够有意思的,桴鼓鸣的服务器所在地,居然在圣赫
勒拿岛上。」何秋岩喘了口气,看着我问道:「艾师兄,我说的都对吧。」

  「不错,都对。」我蔑视地笑了笑,对何秋岩说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
跟刘虹莺的关系——那就是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没有。你刚刚已经澄清了,刘国发不是我的亲生父亲,那这么一来我可不
就跟刘虹莺没有关系了么?」我轻松地说道。

  「那么,刘虹莺小姐姐,还真是可怜的女孩。」何秋岩看着我,继续说道:
「艾师兄,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暴露你自己的身份么?」

  「为什么?因为你何求岩大处长、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聪明伶俐、年轻有为
呗!」我故意用他自己的醉话臊他的面子。

  他的面色变得有点凝重,对我说道:「是因为你不相信感情。你缺乏感情到
令人发指。」

  「对!我是不相信感情!感情在我这,就是王八蛋!」我狠狠地骂着,又对
他问道:「只是这个,跟我身份暴露有什么关系呢?」

  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前两天刚复查了一遍之前几个案子的
报告,发现了一个事情:刚才我只是说了你帮着周正续做事的事实,而实际上,
其他的案子你都参与了:段亦澄杀死封小明之前,是你把封小明约出来,然后趁
机让段亦澄绑走他的,过后用来捅死封小明的刀、以及其他可以让他留下所有可
以识别出他身份的证据;同样的事情你也帮着我后妈陈月芳做过,没让她在沈福
财家里留下任何痕迹,你帮着陈月芳擦了指纹、砸了沈福财的相机并且埋到了野
外;但唯独,在高澜夫妇死的现场,你却基本没做什么打扫,还留下了刘虹莺身
上的那段红绳。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让我想起了审讯周正续。」

  「呵呵,那杯奶茶是我下的毒!我当时害怕周正续供出我来,而魏蜀吴,他
那时候已经发现了我好多身份破绽,而你的存在那时候对我来说甚是碍眼;我来
不及把那三杯奶茶全都下毒,所以只够毒死你们仨其中一个的,但是毒死一个是
一个,我也算赚了。」

  「啥叫不打自招啊,艾师兄。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但你这也算自己承认了。
我说的是,周正续自杀之前,夏雪平跟徐远沈量才俩人对周正续的审讯,」何秋
岩看着我的眼神,竟有些不耐烦,他的眼睛仿佛在吐槽我的自以为是,「周正续
曾经表示自己想跟警方合作,于是徐远只让沈量才和夏雪平参与了,除了我以外,
局里其他人是完全不知道的,结果没想到局长大人搞得煞有介事,最后周正续却
只跟徐远、沈量才和夏雪平交待了刘虹莺的事情;我当时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
的事情不坦白,你这个X先生的事情不坦白,偏偏要去质控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
着的一个妓女;再后来我去了香青苑,见到仲秋娅的时候,她居然也用把刘虹莺
出卖为条件,跟我提能不能让我保住她们茶楼,结果当天晚上香青苑就被血洗了,
根本没轮到我们风纪处动手;一直到我在医院里,跟我那后妈相互试探的时候,
她也在那刘虹莺说事——结合刚才我说的,在高澜的车里你完全没有给刘虹莺做
任何的证据清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艾师兄你整个计划——你利用他们
所有人的仇恨,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打乱,你让其中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的仇家,
然后再让第三个人把这个人的仇家干掉,于是一张看似复杂却轻易可以破解的犯
罪网络被你布置下来了。但你清楚地知道,只要结开其中的两个扣——就像现实
中得这样,抓了周正续又毙了段亦澄之后——整张网就会展露在警方面前,于是,
你找了头替罪羊,一头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就是刘虹莺。甚
至在圣赫勒拿岛的那家网络公司,服务器所有人一栏里,填写的都是『Hongying
liu』,而在K市西边那家教授网络设计的专科学院,注册的时候你是派刘虹莺去
的,平时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组织校内晚会的时候也是她,可是平时上课却完
全是你在替她上,并且因为你那时候已经在警官学院学习了,所以你给她选的课
都是晚课或者暑期课——你一开始就想让刘虹莺去死,你想让她在被警察抓捕之
后顶替你成为X先生。所以,除了跟着段亦澄去人体器官工厂找心脏源的那个是你
本人以外,往报社和电台、电视台打电话刊登广告的,是她;把夏雪平的情况、
以及段亦菲小说草稿、加上你杀人计划透露给陈赖棍的,是她;给时事传媒大厦
送炸弹的还是她。在其他三人事发或者快要事发的时候,你给他们都启用了你早
就安排好的后路:周正续可以逃到釜山,段亦澄段亦菲可以去北海道,陈美瑭可
以去新加坡,可是刘虹莺确实一条后路都没有,她可以去的只有阴曹地府三途川——
艾师兄,你的这个计划还真是巧妙绝伦!」

  「这你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何秋岩,你别欺人太甚!你是故
意用我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来臊我的,是吧?」看着我面前的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子,
我真他妈想咬死他!

  「你这么做是想报复刘国发,对吧?」

  「对!没错!」

  ——我真便宜了刘国发,让他早早地就被高澜给算计死:我也真便宜了老J县
警署的那对儿狗爷俩,一个早在八年以前就病死了,另一个死得更早,那个植物
人在我从J县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搬到仁德圣约瑟福利院的时候就得了肝炎去世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刘国发的这个女儿,正好在我的计划里,我需要一个可以为我
做所有事情的傀儡,于是,我便让她去了香青苑,又让她上学,让她跟我同居,
我就是要让她对我死心塌地,然后再去死,让她在死了的时候,还在觉得,普天
之下只有我对她最好!她若是要恨,那就只能恨她自己是刘国发的女儿!

  「那你知道叶莹究竟是怎么死的么?」何秋岩对我问道,「她现在的死法,
可是完全脱离你最初的计划的,对吧?」

  「我确实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觉得有些冷,我的牙齿
在打战。

  「她是为了你而死的!」

  什么意思?

  「那不正好么!」我双手合在一起拍了一巴掌,对何秋岩说道,「我的目的
达到了、她的使命也完成了!她的命就是用来为我献祭的,这不是很好么?」

  「你就一点都不心痛么?」

  「我不心痛!」

  何秋岩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对我指控道:「曹虎,一个姑娘对你死心塌地、
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却仍将她的性命视若草芥,你真不配做个人!她
是为了帮你除掉苏媚珍而死的!」

  于是接下来,何秋岩给我讲了个故事。

  ——在之前我黑进市局的网络系统、植入病毒,想对夏雪平造成心理攻势,
却没想到被苏媚珍给发现了,于是再之后,当我破解进警局内部一层比较保密的
数据库的时候,我被苏媚珍追踪了。自那以后苏媚珍那个肥硕的骚女人就像一个
阴影一样缠着我,只要得了空,她就会找我的茬。

  按照她的意思,似乎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更庞大的地下组织,她说她想拉我入
伙,他们需要一个能力很强的技术支持;对于这样的认可,我表示荣幸,但入伙
的请求,我再三婉拒,因为自从哥哥死后,我就再也没相信过其他人。都说夏雪
平是冷血孤狼,我其实也不适合群居。

  可当我以为就这样可以跟苏媚珍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她反倒对我的
纠缠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要求我帮她进行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压着何秋岩不
让他去扫荡那家叫做「慈靖医疗」的淫窝,一方面似乎可以保住苏媚珍背后那股
势力的潜在资金来源,另一方面,夏雪平女儿的沦陷可以让夏雪平痛不欲生;再
比如,配合原溯和那个姓刘的权贵把夏雪平灌醉、下药,然后轮奸再录成录像……
我不明白,恨一个人的话直接杀了就得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丑陋的事情?这跟
我那个可恶的爷爷当年逼迫我娘钻进刘国发的被窝有有什么区别?

  原溯那天给我准备的,全都是矿泉水和无酒精啤酒,看着我演绎的艰难地往
自己嘴里灌酒,夏雪平似乎有点心疼了,因此,一切按照苏媚珍的计划按部就班
地进行着。我看不下去,于是我借口自己闹肚子走开了——那天晚上,我竟然对
夏雪平产生了痛苦的感觉。好吧,无所谓了,如果那时候夏雪平就被他们轮流玷
污了,那就在她不省人事的时候我亲手给她一发子弹,这样一来我报了仇,也让
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名节尽失而痛苦,也算死的
体面。

  我却没想到,那个令我讨厌、我却说什么都得罪不起的黑帮老大张霁隆跟着
在野党党部的一帮人也在那个酒店,并且还及时地把何秋岩叫了过来。那天何秋
岩揍我那几下,其实打得我心里好舒服——夏雪平没被那帮人渣给强奸,我不知
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为了这件事竟然很高兴。

  可该杀还是要杀的。

  因此等着事先被那个高中老师下药的何秋岩和夏雪平这一对儿母子俩,过完
一夜春宵之后,我提着手枪走进了夏雪平的房间,我准备给她来个痛快,却不想
苏媚珍竟早早地在对面的屋顶上等着我——那么远,我甚至看不到那里用狙击枪
等着我是不是苏媚珍本人。

  「除非你能拿到夏涛存在海外的一千五百万美金,告诉我那些钱的下落,或
者哪怕是只交给我一半也好;否则,杀了夏雪平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做成!」

  ——去他妈的!前一天晚上刚被他要挟着干了那么肮脏的事情,现在又被她
拖进一个什么一千五百万美金的深渊里……她是真把我当成她的马仔了吗?如果
拥有一千五百万美金,我倒是真心想自己拿钱把这个窟窿堵上。

  于是我恶心着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我跟夏雪平之间的狗血戏码,然后希望
能通过这个,来完成她硬塞给我的任务;可正在我挠头的时候,苏媚珍居然被徐
远自己送进了医院,我相信这算得上是老天助我。

  而何秋岩现在告诉我,助我的不是老天,而是刘虹莺。

  何秋岩对我说着:「她也早就注意到了,你被苏媚珍苦苦要挟、紧紧相逼的
事情,所以,她背着你跟苏媚珍进行了联系。她应该是跟说,她可以代替你帮着
苏媚珍做事。而因为你和刘虹莺的同居关系,再加上她还利用自己跟陈美瑭的关
系,说服陈美瑭给苏媚珍做帮手,苏媚珍很轻易地就信服了,所以在这段日子里,
苏媚珍几乎再没找过你麻烦——这是她计划的第一层目的。所以在那段时间,她
配合着苏媚珍绑架我妹妹,你是完全不知情的,因此,在重案一组看到苏媚珍传
来的录像那天,你才会表现得也是十分惊讶,你当时就看出来,在画面上被绑架
的那个『何美茵』其实是她。」然后,表面上看起来,包括苏媚珍自己也以为,
你和刘虹莺正在全力寻找着我外公那无中生有的一千五百万美金,但实际上,她
是在给苏媚珍下一个更大的圈套:她顶着被经侦处和警察系统之外的机构调查的
危险,引诱了一堆贪官污吏、土豪权贵,往自己新申请的银行账户里进行汇款,
并且她也利用了你教给她的黑进账户所在银行数据库的手段,不停地盗取那些人
账户里的所有资金,直到把自己的账户吸得饱饱的,吸到可以达到足够一千五百
万美金的钱——实际上,她也很快被司法调查局的人盯上了,要不是司法调查局
和沈副局长那边想用她作为诱饵、钓更多的鱼,她早就被司法调查局给抓了,而
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一步:如果有任何的机关单位来抓捕她,她就把所有的锅
都忘苏媚珍身上扣,然后,我想她会选择在审讯室里、看守所里或者其他关押她
的地方自杀——实际上,刘虹莺一开始就是清楚自己是为了当替罪羊而存在的。

  「但是没想到香青苑被人血洗了。她慌了,她看到了参与血洗香青苑的人里
面,带头的人就是这个一直骚扰你纠缠你的苏媚珍,她不知道香青苑的人究竟得
罪了谁,她也不知道苏媚珍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他们是恐怖分子,
是比你这个城市幽灵更可怕的东西,如果这帮人反过来对付你的话,即使神出鬼
没如你『桴鼓鸣』,也对付不了他们,所以她把她后续的计划加工得更加极端:
于是,她主动来联系我,说是要帮我挖出X先生,一切的什么背叛X先生的理由也
好、提的交换条件也好,听起来都像真事似的;然后她很刻意地,把你的形象特
征全部都改成了我父亲,让我一度以为我的父亲真的就是X先生,她意图让我跟我
父亲之间自相残杀,并且最后她也的的确确跑出来准备对我补刀——这是她计划
的第二层目的。当然,虽然那天她跟我交谈里指向的目标是假的,但是她跟我叙
述的那些关于她与X先生之间的事情,十有六七倒是真的。并且,最真实的一件事
情是,她爱你,艾师兄,她爱你爱得死心塌地。」

  「这我知道……这……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我
说起话来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何秋岩没接我的话,只是继续说道:「于是夏雪平死了,自然不会按时出现
在苏媚珍向她指定的环球广场,因此我妹妹也会被苏媚珍杀掉,也算帮你绝了后;
陈美瑭藏在警局里,虽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她想逃走可没那
么容易;况且她对美茵也产生了感情,所以若是苏媚珍对美茵有什么伤害,她也
会跟苏媚珍拼命,于是陈美瑭也死了——这样一来,除了苏媚珍,在这个世上所
有知道你是X先生的人就都被抹除了。而在她策划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即便
一切都按照她第二层目的进行且实现了,我和我父亲都成功地被她算计、两败俱
伤甚至同归于尽,夏雪平也被何劲峰因刘虹莺所逼迫开枪打死,再后来跟进调查
这件事的警察们搞不好并不会吃这一套、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何劲峰是X先生,
因为冷静下来想想,想杀夏雪平的竟然是她的前夫,这确实太生硬了;警察们肯
定会按部就班地调查那天在那家龙庭宾馆里,她所用过的电脑,然后再检查一下
Oraclesql的Log记录,就会查到她给苏媚珍汇款的事情;并且,再结合苏媚珍莫
名其妙想置夏雪平于死地,这样的话,苏媚珍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X先生,她以为
周围一个个自己想除掉的人都被除掉了,实际上她在渐渐地把自己逼近死角——
让苏媚珍代替你去死,要比让刘虹莺自己代替你去死拥有更好的效果、更具有说
服力。艾师兄,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其他人其实都不用死,只死一个刘虹莺就够
了;而在刘虹莺为你做的加强版补丁修复计划里,除了你不用死以外,其他人都
得死,包括她自己。所以,她早就写好了遗书,放在了自己的胸罩里。警局里所
有人都以为我中了刘虹莺的美人计,跟她发生了什么,所以那句话她是写给我的;
其实那句话,她是写给你的。」

  「我不难受!我不心疼!我……她死不死……她死不死对我无所谓!」

  我很想装作麻木不仁,可我装不下去了……我真的装不下去了……

  在那天看到莺儿的尸体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魂从此没了;我本应该觉得这
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我从未对一个女生如此心痛过。

  的确,最开始我只是简单地想要利用她,她对我来说,是破坏我家庭和睦幸
福的仇人的女儿;我千方百计把她从她上一个色情会所中找到,我很想看看那个
当初趾高气昂用一摞又一摞新政府币破坏我的家庭的那个人的女儿,在如今是多
么的下贱,可当我真正第一次见到她时,看着她被那些恩客和会所负责人,像欺
负着一直牲畜一样所凌虐的样子,我的心里,竟有滴血的感觉。

  我按照计划把她买了下来,带回我的住处,让她洗了个澡、换上我给她买的
衣服,又让她躺在我给她准备的那张床上、枕着新枕头、睡着新被罩新床单——
我深刻地记着我第一次给她买的那件短袖衫窄了,而她的胸罩却似乎大了好几个
罩杯;没办法,那是我硬着头皮红着脸在内衣专柜随手挑的,结果我却没想到她
竟激动地哭了。她告诉我,那时候她已经将近三年都是睡在冰冷的、可以嗅到金
属的苦味地砖上,并且还没有衣服穿。

  某一次,她偏偏要我帮她搓背;在我给莺儿洗干净身子后,我觉得她特别的
美。她看着双目直勾勾的我,像对付她之前店里其他男人的那样,打开了她的双
腿……

  我知道我心里有毛病,但我每次总是记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打开了大
腿之后,在她那外部发黑里面却粉嫩依旧的阴穴里,我看到的是一片血红色:血
红色的乳房、血红色的屁股、血红色的阴道、血红色的月经黏液、血红色的血液、
血红色的钞票和手枪还有子弹、血红色的刀子、血红色的手、血红色的狂笑着的
或者痛苦的脸……一股脑地冲我的双眼涌过来,它们想吃了我的灵魂、占据我的
躯体!

  「哥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这呢!乖!我在这呢……别怕、别怕……」

  莺儿用着自己温热而湿漉漉的身体,搂着意识混乱、身体不受自己支配而手
舞足蹈中的我——我似乎还用拳头打中了她的眼眶,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开我;
她跟我脸贴着脸,还不停地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嘴巴……

  我疯狂地哭着流着泪,她也跟着流着泪,然后我俩的眼泪汇聚在一块,黏住
了她的头发,让我的面部肌肤和她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然后,我第一次,在她身边勃起了。

  于是我兽性大发,把自己的那件东西塞进了她的那个能让我发疯的温暖洞穴
里,我粗暴地抽插着莺儿瘦弱的身体,每一次抽插都加重一点力量,而每一次抽
插,我都很难以把持地在她的身体里泄出一次……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也会
像男人被触及到前列腺的时候泄阳一样泄出阴道汁液,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
跟女孩子做爱竟然是这样的让人快活。

  那天晚上我在她身上发泄了十几次,平均每次插入后十几秒就射精,时间加
一起远不够跟我哥一次来得持久;结果,我倒是一下在床上躺了两天。那两天完
全是她在照顾我,为了面子,我跟她说我发烧了起不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
笑,给我端水、买饭、剪指甲、擦身子。那是我从小到大,有人对我好到细致入
微,而我那时候,却固执地将她对我的好,当成是一个婊子对恩客的理所当然,
我告诉自己她之前被人强制训练的就是去服侍男人的,我不能太迷恋。

  结果我一下子,就对她的这种体贴上了瘾。尔后我才知道,其他的妓女再被
人包养后,普遍都是去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姑奶奶的生活的,哪怕是做性
奴的,除了被凌虐的时候,也是被所谓的「主人」像照顾宠物一样照顾的——所
以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只有我,是给我自己找了连屎尿都给端得了的
丫鬟。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男人的,在我用自己的直肠和肛门为哥哥充当性玩具将
近四年时间之后;而在之后很久,我遇到了那个暴露狂夏雪平,可当我每每见到
她的裸体的时候,我除了觉得恶心、以及琢磨着在她身体那个部位把子弹打进去
会让她更痛苦、流的血更多之外,我对她却也完全硬不起来;只有当我跟莺儿在
一起的时候,我的下体才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在遇到她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
已经是个废人了,就像我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样。

  渐渐地,我抽插她的时候,时间越来越长,一分钟变成五分钟,再变成十分
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我吸吮她的舌头的时候,力度也越来越
粗暴、我渴望她的亲吻……我也开始渐渐嫉妒别的男人,在她被其他那些金主或
者香青苑里那些鸨母们叫走的时候,我会愤怒和失落一整天,我后来才明白,这
是一种叫做「吃醋」的感觉,而「吃醋」的感觉会像酿醋一样,时间越长,心里
越酸。

  ——所以,何秋岩说错了一件事,很可能所有的警察都不会发现,其实高澜
夫妇,是我杀的。他们夫妇二人把莺儿当成禁脔,让我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
夺的愤恨,就算莺儿是个玩具而已,但也只能是我的玩具;而他们对于莺儿变态
的调教,让我替莺儿觉得屈辱。莺儿其实胆子很小,让她去送个炸弹这种事倒无
所谓了,但她却连一直麻雀都不敢打,所以我教她开枪的时候,只能靠丢苹果这
种方法;而当我一刀一刀捅进高澜身体里之后,莺儿哭了——并不是被吓得,而
是因为她觉得,在高澜身边那种人不像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为了洗掉高澜夫妇的血,我跟莺儿泡在浴缸里坐了很久。在浴缸里,莺儿问
了我一个问题:「哥,咱能不报仇了么?」

  莺儿说,她在遇到我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不知道什么叫爱;她在遇到
我之后,第一次觉得踏实。

  我没说话。

  ——爱、踏实、廉耻,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是奢望,更是能造成我堕落和慢性
自杀的毒药。

  「哥,咱走吧,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咱们去釜山,找个唐人街的
店铺开个麻将馆或者拉面店;或者去北海道,种地或者大鱼;再不就去新加坡玩
上几天,然后你去给人运货、开车、当保安,我去端盘子、或者做咖啡做饮料,
咱俩就这样默默无闻、踏踏实实过好一辈子。行吗?」

  我还是没说话,但我扇了她一耳光。

  莺儿哭了。

  我站起身,光着屁股拿着自己的浴巾进了自己房间,狠狠地把房门砸上。

  ——当有一天,一个你已经离不开的人告诉你,让你放下毕生为之奋斗的一
切,去过一个的确安稳,但是平淡的日子,你应该怎么做?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我都没想过,我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自打那天之后,莺儿就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只是有一天,在国庆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被何秋岩打歪了我这只假体鼻子
的那段时间,莺儿突然跟我说,她想跟一起在F市逛一整天。之前一直为了我的计
划,我从来没跟她一起出双入对过,连她在钱包里私藏的某张我跟她在一起时候
的自拍,被我发现了之后,我都逼着她把我的那半部分裁掉。转念一想,她从未
跟我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对我的话听之任之,她表现得也不错,我答应了。于
是在10月6号那天出来逛街的人,会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高个子
男人,身边跟着一个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妩媚性感的小女生走街串巷,去逛大帅府、
去看大汗陵、去溜进Y省大学的礼堂看文艺汇演、去买衣服、去看电影、去坐上游
览观光公交线路看街景。

  「哥,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不在你身边了,就像从没出现在你的生活
里面一样,你会伤心不?」那天夜里,当我在被窝里搂着她温热的肉体的时候,
她对我这样问道。

  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学着电视剧里、还有她之前在夜店里看到的、遇到的、
认识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女生撒娇罢了。

  可是,在我于夏雪平家里留宿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大致知道她
在陈美瑭那里,但是具体怎么了,陈美瑭说莺儿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也没问;我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香青苑被血洗了。莺儿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是送一个
三四十来岁的女人离开,我送了那个女人去了釜山。再之后,陈美瑭进了医院,
莺儿也就此跟我断了联系。

  何秋岩说的没错,当后来我从苏媚珍传来的可视通讯里看到了装扮成何美茵
的莺儿的时候,我整个人是傻的——为什么她会不跟我商量就去招惹苏媚珍还帮
她做事?我困惑,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我却也不敢去问苏媚珍。

  我只能等着,等着她自己给我一个交代。

  然后,我等来了,在破旧的自然研究所楼后,在她那件我没见过的内衣罩杯
里:谢谢你,你来过,陪过;我感动过、沉迷过、我爱过;从明天起,我们都要
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是想自己帮我跟我的心结做个了断,夏雪平也好、何秋岩也好、苏媚珍也
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她把该做的都替我做完;然后让我自己放下一切,告
别过去,告别恩仇,重新开始;只是,莺儿,没了你,又叫我如何重新开始?真
是个不听话的傻丫头……

  蝴蝶飞去,心已不再;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艾师兄,你哭了。」

  何秋岩嗑着自己口腔壁上的薄膜,大睁着眼睛注视着我。

  我抽了下鼻子,摸着眼泪,调节这自己的呼吸,可泪水扔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是在嘲笑我么?」我咬着牙抽啜着问道。

  「肏,随你怎么想……」何秋岩不屑地转过头,看着窗外说道,「我他妈头
一次见你哭。刘虹莺小姐姐泉下有知,应该觉得欣慰了。」

  不知道何时起,窗外下起了雨,沙沙的雨滴洗刷着蒙上一层尘土的玻璃,让
带着寒意的空气一层接着一层侵袭进这件阅览室里。或许这会是最后一场秋雨,
再过不了多长时间,F市就该下雪了。

  莺儿很喜欢雪,哥哥也很喜欢,我没记错的话,母亲也很喜欢。

  Motherhannah很早以前讲过,人活着,正因为有那些爱他的人存在,人生才
会有意义;而现在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看雪,还有什么意思。

  「我刚刚发现,艾师兄,你是个认不清自己的人。」何秋岩转过头,对我说
道。

  「我认不清自己什么?」

  「很多,比如你对感情这种东西的迷惘,比如你对刘虹莺的感觉,」他顿了
顿,又说道,「再加上我刚刚顿悟的一件事:比如你对夏雪平的感情。」

  「哼,真他妈是讲笑话!你自己刚刚说的,你是被我骗了的,居然又说我对
夏雪平有感情……」

  「我说的不是男女爱情,曹虎先生,」何秋岩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注视着我
的眼睛,「刚刚我在想,你在夏雪平身边蛰伏了七年,这七年里你机关算尽、用
了一路十三招,各种找人在夏雪平身后开冷枪、放冷箭,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动
手么?夏雪平过去是个酒鬼,你要杀她虽不是易如反掌,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情,你难道连试都没试过?况且,我还在想,夏雪平不是一个会去轻易相信别人
的人,她怎么就能把你当做自己最忠实的下属,甚至连接送上下班这件事都交给
你,还常年让你掌握她的车钥匙和公寓门锁密码呢?就在你掉眼泪的一瞬间,我
想通了:因为其实本质上,夏雪平并不是你的敌人。何况,夏雪平也爱喝方便面
汤。」

  「何秋岩,你真能放屁!夏雪平杀了我的哥哥,她不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敌
人?就因为她喜欢喝我小时候一直在喝的那种难喝的东西,她他妈的就不是我的
敌人啦?」我愤怒地对何秋岩问道。

  「虚荣和欲望,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爷子的虚荣和他对你母亲畸形变态
的欲望;嫉妒和诽谤,你H乡老家前后院街坊邻居对你母亲美貌的嫉妒和诽谤;贪
婪和愤怒,老J县警署署长、坑你和你哥哥的那个黑帮老大,他们的贪婪和愤怒;
以及其他一切的罪恶,诸如肆意玩弄女孩的纨绔子弟卢紘、因为不喜欢被管束就
把自己老师变成校领导性奴的江若晨、为了赚钱吸血把自己同乡的所有女性贩卖
到色情会所的沈福财全家、贩卖毒品折磨女性的封小明、还有贪污行贿杀人越货
的高澜夫妇。或者说,这个社会、这人世间的一些丑陋的东西,才是你的敌人。」

  「嗬,你知道你现在这套辞令,特别像那帮政客在电视上的夸夸其谈么?别
跟我整这些虚伪的……」

  何秋岩打断了我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唱主旋律,事实就是如此。你之所以
认为你还是个虔诚的教徒,是因为你确实经受过这一切原罪的折磨,你不喜欢这
些。夏雪平也不喜欢这些,所以她面对那些不法分子的时候,才会屡屡开枪,而
并不是为了因为我外公被人无故杀害之后的泄愤!你也发现了这件事不是么?在
你跟着夏雪平身边查案的时候,在你跟着她出生入死、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把无辜
的人质从匪徒手中救下来的时候,你也逐渐被她身上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所感染了,
不是么?她应该是你的伙伴、是你对付那些你憎恶的这个社会上的肮脏的战友,
难道不是么?所以你才会配合夏雪平的工作,甚至自己独自破了好些重案要案,
在这个过程中你慢慢发现,其实你一直执着于为其报仇的哥哥,也不是什么罪过
都没有,曹龙不是无辜的,不是么?在你一次又一次在犯罪现场留下那张字条的
时候,你也在不停地拷问着自己——谁才是不公平的那一个,不是么?你也应该
想过,如果早点遇到夏雪平、如果这世界多几个夏雪平,你是不是就不会经历你
现在的痛苦,不是么?」

  何秋岩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我确实如坐针毡。从我建立「桴鼓鸣」这个网
站开始,我只是在调动其他人的猎奇和反叛心理,但我后来慢慢地发现我开始失
去了我自认为很伟大的名义,所以,就连那个唯利是图的陈赖棍,居然都成了我
的伙伴。

  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何秋岩说的是对的,夏雪平做的那些
也都是对的。

  「哥,好像那帮条子们准备围捕豪哥他们……他们就要完蛋了,咱们还是等
警察行动之后,去警局申诉,让警察帮着把该属于咱们的钱拿回来吧?我听说现
在有法规和政策……」

  「什么狗屁法规和政策?你他妈懂个屁!那帮警察都是眼睛长脑门儿上的主
儿,就咱俩这样的人家能帮咱们吗?再说了,那儿有那么多钱,咱正好趁着他们
那帮王八犊子对付条子的时候大捞上一笔,强他娘的就完事了!那些黄金换成钞
票,够咱俩加一起八辈子花的!这正是咱哥俩的机会!你他妈干不干?你要是怂
了我就自己去!」

  「那我跟你去……」

  ——其实从这一刻,一切就都错了。

  「之前在龙庭宾馆,我对刘虹莺问过一个问题:我说你和她有没有想过,在
杀了夏雪平之后要怎么做?当时刘虹莺没能给我一个答案,她被我驳得哑口无言。
艾师兄,我现在还要跟你再问一遍:你想过杀了夏雪平之后,你要怎么收场吗?」
何秋岩对我问道。

  我确实没想过。复仇的人向来都只会把目光放在眼下,却似乎鲜有人去考虑
将来。

  很早之前,在哥哥刚刚被击毙的时候我,在夏雪平家门口放那么一把火,真
的让我痛快。可仅仅过了几秒钟之后,我却并不开心,并不是因为我看到那个时
候的小崽子何秋岩,背着他的那个小妹妹从火场里近乎毫发无损地跑出来,但我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我当时只是以为,或许自己的报仇还并不到
位,或者,我本不应该拿夏雪平的子女开刀,孩子本来是无辜的。

  我觉得没意思。

  于是,后来夏雪平离婚了,我又从暗网上招徕了所谓的四大杀手,可没想到,
当我把佣金打过去之后那一秒,我就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了,我同样说不清楚为
什么,直至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被夏雪平反杀,我才把这种不快,归结为那帮徒有
虚名的废柴们的不中用;然后我开始策划自己的复仇计划,可每一次当夏雪平更
接近死亡一步的时候,我反而都会开始为她觉得担心,而每一次她从死亡的威胁
中逃离,我又开始对她觉得侥幸;在医院里看着面色苍白的她,我会为她觉得心
酸;在她家举起手枪,用枪口对着她的额头那一刻,其实若不是苏媚珍打来电话,
我也不见得能真正下定决心对她开枪,因为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真的习惯把自
己当成她的手下而不是仇敌。我其实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警察,但我已经习惯于
像一个警察一样去工作、去生活、去思考问题、甚至是去破案——在我自己独立
破了第一个案子,被受害人家属跪着道谢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些幸福;我开始
习惯于重案一组那些人的扯皮和龌龊的谈话,以及他们投入工作时候的认真状态;
我习惯于每天开着那辆黑色日产奇骏,接那个女人一起去上班,然后下了班后载
着她和苏媚珍、或者那个经常喜欢讨论奇怪话题笑点很怪的丘康健、或者那个看
谁都不顺眼的沈量才,听着他们几个人一起开玩笑或是吵架斗嘴,然后在那间叫
做「敦盛」的小酒馆喝上两杯,接着再带着醉醺醺的、一喝多就念叨「小混蛋、
小混蛋」或者「美茵、美茵」的酒蒙子恶女夏雪平回到家,看着她毫不遮拦地把
自己身上除了大衣之外的衣服脱个精光,之后随便把那些衣服踢到一边,光着屁
股、抱着手枪钻进被窝……

  是他们每个人让这个戴着面具的我感觉我不是孤独的,所以我很害怕,在我
一开枪之后,这些都会消失。

  「我输了,何秋岩。」我不甘心地承认道,「我不是输给你,我也不是输给
夏雪平,我是输给了我自己。」

  「能认输就好。你是个体面人,艾师兄,能认输的话,这样在你我之间,多
少也算体面点。」

  就在这个当口,窗外响起了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他们来的不早不晚,跟
我预想的时间正好。

  这时,何秋岩也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副手铐,丢到了我的面前:「艾师兄,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叫『艾师兄』,咱俩谁也别为难谁,你自己戴上吧。」

  我看着面前的手铐,又抬起头看着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你
一直在发问,那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何秋岩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立刻从我身前的桌膛里掏出我的那把手枪,凭着手感对他
放着手枪的地方开了一枪,直接把他那把「大威力」打飞,我又连忙把枪口对准
了他的脑门,对他问道:「一个握不住自己手枪的警察,是如何这么有自信觉得
自己已经把我控制住了呢?」

  何秋岩气馁地咬着牙怒视着我,一言不发。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
会用自己刚才摸枪的那只手去摸自己的手铐,而不至于在他那么帅气地把手铐丢
给我之后把手的位置都没放对,或者,他选择自己举着手枪走到我身后把我拷上,
而不是让我把自己给自己拷上,或者他应该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我的桌膛里除了
那只玻璃烟灰缸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这小子现在还嫩了太多,但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警察。我这样做,算
是为他将来上的最后一课,他应该一辈子都感谢我。

  听着楼下刺耳的警笛,看着双目中喷着不甘心的怒火的何秋岩,我对他得意
一笑。

  我计划中的最后一步,终于开始了。

  ——并且,是时候,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Chapter 5 ending,poppies in the rainto be continued……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2(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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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初雨后的夜空(01)

  豪雨沙沙,冲刷在平滑的玻璃和坑洼的地面上,声音像悲鸣和哀嚎,又像在
大声地嘲笑着我的疏忽大意。

  仅仅是毫厘之差,我便被艾立威找到了一个破绽,于是他迅速地从我的盲区
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枪,只用了精准的一枪便将我的那把勃朗宁Mk-III打飞,顷刻
间我右手抓风……

  所以我现在,就只剩下赤手空拳。

  看着艾立威得意的笑,我真是对自己的过于自负痛恨到要死!

  说起来,这可是我从拿起枪来第二次被人夺取了手枪,第一次是被一个女人
在身后打了闷棍,第二次却是自己正直面对方、以为我已经控制住对方的时候被
对方一枪解除武装,这可真是莫大的屈辱。

  ——但是,艾师兄,你尽管笑吧!你就算控制住了我,今天也依旧会是你的
终场谢幕!

  「瞧你这表情,刚才的骄傲自满都哪去了?你现在至于气性这么大么?」艾
立威举着枪对我笑着,然后用枪顶着我的脑门,对我说道,「七年前我刚入行的
时候,也像你现在一样——但你比我那次幸运多了,那帮人不知道是谁一枪打中
了我的腕表,那是哥哥给我留下的『西铁城』表,子弹擦过手腕不说、水晶表蒙
碎了之后扎得我满手都是,握着的手枪自然是脱了手。你刚才说我勾结与警局对
立的团伙,你说对了,但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那样,也有不买账的,也有半路
杀出来的程咬金。那次是我第三次出警,我那次差点就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结
果最后还是靠着夏雪平才救了我。」接着,他平静地对我命令道:「站起来。」

  「就算你反过来控制住我,艾师兄,你也逃不出这栋楼的,就更别说你想逃
出F市了;你听听,这会馆四面八方都已经被咱们市局的人围住了;贯穿东西的兰
山街肯定被封了路,再往南是燕江,往北是肃慎遗址博物馆的高墙和一马平川的
荒草地,你逃不掉的。」

  「呵呵,何秋岩啊,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小子还在对我进行心理攻势?你可
以的。」艾立威有些轻蔑地看着我,微微挥了挥手中的枪身,对我说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我总算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艾立威又笑笑:「在你手机里,有一个叫做什么『大千之眼2.0』的软件吧?
是你那个网监处叫白铁心的朋友给你做的,是不是?名字起得可真糟糕。」

  「你怎么知道的?」

  「那小子我原来还真小瞧了,他跟踪过我的数据和IP。苏媚珍或许没跟别人
说过,就在你被我气跑的、国庆前后那段时间里,那个姓白的小子,跟我和刘虹
莺在警务系统数据库里大战了三天两夜:我和莺儿两台电脑在数据库里不停种植
病毒、破坏源文件和防火墙,跟攻城战似的;他则自己一个人迅速编程、删除病
毒数据和文件、为数据库防火墙Debug,一个人『守城』,而且趁我俩不备,还利
用自己的私人数据库作为警务系统数据库的『出城』,反过来黑了莺儿的电脑。
可他也暴露了自己的私人数据库,于是我在他盯着我的时候,把他的私人数据库
光临了个遍,从他自己设计的一百多个小程序,到他跟他女朋友的私房秘密写真
照片全被我和莺儿看了个遍;但跟那些艳照相比,我更看重的就是这个所谓的
『大千之眼』软件。我跟苏媚珍提过,务必控制好这个人,但是现在看来,苏媚
珍还是小看了他……他的这个监控软件做的,确实可以用『杰出』来形容,只是
如果他是我的同伙的话,我肯定会把他软件里的系统优化一下,加入神经网络编
程和Ai系统,引入一下图像和声音识别辨析功能;啧……可惜了。」艾立威舒了
口气,又说道「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我不让你跟别人说我在哪的
要求,你肯定利用他这个软件通知了网监处,又让网监处把夏雪平、徐远和沈量
才他们叫到了他电脑旁边对吧?但是,何秋岩,谁跟你说我要逃走的?我只是让
你站起来而已。」

  「你不逃走那你要干嘛啊?你还能干嘛啊?」其实我这时候才隐隐觉得有些
害怕,因为我突然猜想到,艾立威如果不急着跑路,总该不会是要跟我同归于尽
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艾立威把手指紧紧地抵在了手枪扳机上,用枪口指着我的
额头对我说道:「我就让你站起来,你就非得这么多话?我现在可没那么多耐心
了,秋岩,你要是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我咽了口唾沫,依旧咬着牙眯着眼睛看着艾立威。

  「想光荣牺牲啊?你就真愿意留夏雪平一个人在世上受苦?」艾立威依旧不
紧不慢地说道。

  听了他这话,我只好连忙站起了身,忍不住在他心里骂了句娘。我估计此时
此刻他也一样,即使他已经掌控住了我。我跟他一直在用着彼此的弱点互相伤害,
然而,他的那些能被我作为弱点的人都不在人世了,而我能被他拿来威胁的,全
都活着,同时,我也不想死,我还想跟她以及他们在一起。

  我站起身后,艾立威便走到了我的背后,用手枪顶着我的颈椎示意我往前走,
我便只能受他驱使出了图书室,被他逼着走到了楼梯口。这时候,我才又想起来,
楼下正好是在野党Y省党部的人正在那里搞党庆活动。

  「我说艾师兄,你该不会想着带着我混进人家在野党的活动现场,再趁乱逃
走吧?」我对艾立威问道,我虽然这样问,但我同时却也盘算着等待会儿下了楼,
守在宴会厅门口、走廊和安全通道的在野党Y省党部特情保卫处那帮人能帮我一把。

  「呵呵,我疯了?你就看看你我这样的,咱俩哪一个像政治家?秋岩,你是
不是两党和解之前拍的那些谍战片看多了,还以为他们在野党那帮人特别好糊弄?」
艾立威说着逼着我把我身上的夹克衫脱了,然后套在了自己持枪的胳膊上,才继
续用枪顶着我的腰肌,继续让我往下走。

  ——呵呵,我心说艾师兄,就这一件夹克你就以为不会引起在野党党部特保
处那些特勤怀疑了?人家毕竟大部分也都是之前在野党在南岛时代,在他们总统
官邸服过役、受过训的,再不济也都是准「大内高手」级别保全水平,可能对付
你艾立威,对于人家来说,也就是相当于活动一下手腕脚踝、做个课间操之类的。

  于是,我一边往下走着,一边等着那些特勤冲我和艾立威扑过来,我寻思着,
等一下哪怕把我跟艾立威一起摁在地上,那也是极好的。

  可哪知道,我跟艾立威眼看着都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那帮特勤一个个
都只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我俩路过,别说拔出手枪叫住我和艾立威了,他们
所有人连一个喷嚏都没打,全都跟橱窗里的木制模特似的。

  我憋了半天,我跟艾立威马上都要下了楼,却看着那帮特勤还没反应,于是
只好喊了一嗓子:「有刺客!」

  到了这个时候,那班特勤才从身上纷纷拔枪,距离我和艾立威最近的六个把
枪口对准了我和艾立威,而剩下的则抬手对着手心里的对讲发布命令,沿着整层
楼到处巡查。

  「刺客?在哪?」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对我问道。

  「我身后这位就是!」我大声说道。这个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艾立威的手有些
抖了,但我打赌他肯定不敢开枪,因为他只要一开枪,不管我死不死,我保证这
班特勤的子弹将会全部招呼在他身上。

  「你们别听他瞎喊!」艾立威待我话音一落,连忙喊道,持枪的那只右手仍
旧在发抖,「诸位弟兄,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刑警,这个人是我正在追查的
一名逃犯,我正准备带他回局里……」

  「你可真能瞎扯,艾师兄!都这样了你还在颠倒黑白!你说我是逃犯?哼哼,
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刚刚上来的时候,我可是给他们看过我的警官证了!你才是
咱们局里通缉的逃犯!」接着我转过头对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四十多岁国字脸谢顶
特勤问道,「对吧,这位老哥儿?刚才我给你看过我的证件的,你是不是可以给
我证明?」

  眼前的这位刚刚问过我身份的大哥一脸刚正不阿,却不曾想此时此刻却一个
字都不说。

  「那既然你俩都不是刺客杀手,」领头的那位特勤很警惕地看了看我和艾立
威,接着,他居然带头把枪放下了,「那你俩都在这瞎嚷嚷啥?赶紧的,都走吧!」

  他这一句话,给我和艾立威都弄愣住了。

  「不是,我说这位在野党特保处的同仁?我身后这位真的是我们局的通缉嫌
犯,他叫艾立威,本名叫曹虎,29岁!你们诸位谁有手机或者其他通讯设备的,
查一下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们的责任是保卫在野党党部骨干和党员安全的,对你们警察系
统的事情不感兴趣!里面现在正在进行在野党党庆活动,请不要在此喧哗打扰!」
那个领头的特勤说道。

  艾立威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领头特勤,接着说道:「呵呵,
谢谢了,兄弟。打扰了……那要真没事,我真走了?」

  这个时候那个领头的又把手枪冲着艾立威端了起来,我心里刚见了点光亮,
却听见他对艾立威说道:「还啰嗦什么?要是再不走我们可真开枪了!」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艾立威连忙点头哈腰道。

  我愤懑地低着头叹了口气,用不着艾立威用枪戳我的腰或者颈椎,我便有些
气馁地往二楼走去。我这下也真算开了眼,想起之前国中时期有不少亲在野党的
同学吹嘘在野党的特勤如何像漫威或者DC漫画里面的超级英雄一般,想起之前在
家里看那几个被在野党把控的国家级电视频道里总播放的宣扬在野党特勤保卫处
是如何心系社会和老百姓安危的纪录片,再把这些结合我在这一刻的遭遇,我着
实有些无语凝噎。

  艾立威走到二楼缓步台后,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三楼,脸上得意地笑着,但
笑得又确实有些僵,得意却又尴尬地轻叹了几句:「我操!这帮人也他妈的太……
啧!」

  我愤恨地回过头白了艾立威一眼,我嘴上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止不住
地咒骂。

  「怎么着,机灵鬼?呵呵,你也没想到他们这帮人会这么样吧?」艾立威看
了看我的眼睛,又说道,「你现在的眼神可真像夏雪平。」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问道:「马上到一楼了,你接着想怎么着?」

  「正门,出去。你跟我之间的距离可别超过我一个拳头。」艾立威说着,用
枪抵着我的后颈,把我那件夹克重新给我穿在了身上。

  「正门?」我还是没明白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因为按照警笛鸣啸的声音方向
判断,正门处警力最多,而四周最稀疏;倘若我是他的话,手里又有自己仇人儿
子这么一个最好的人质,我肯定会选择从侧门或者后门找机会突破。可他偏偏选
择从正门出去跟警力最集中的地方硬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不,依照艾立威的
狡诈多端,从正门突破绝对有他自己的道理……但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真心摸不着
头绪,只能等下随机应变了。

  那天晚上堪称熟人聚会,大头和牛牛的派出所距离这条街道不算远,因此被
派来协勤维安;而在我前女友之一的贾雨蓉带着小伊和小戚全副武装,正以特警
战术姿势准备悄悄突进文化会所的大门时候,后腰被一把手枪顶着的我,缓缓将
会所敦实的铁门推开。

  若不是感受到冷风的温度,好像就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其实是脆弱的。
在我打开门后,从外面除了射进来的探照灯光、和警员们焦急和警惕的目光投射
进会所的大厅,还有带着浓重湿冷气息的东北风,顺着衣领和袖口灌进衣服里,
不禁令人发抖,就连用我挡在自己身前的艾立威也忍不住搓搓自己握枪的手背;
以及密密麻麻显得雾气蒙蒙的豪雨,似乎一落地就可以在地面上结住薄薄一层冰。

  「秋岩……」小伊忍不住惊声叹道。我推测她们女子特警中队出任务之前,
按照惯例和纪律,她们的教官肯定没有告诉她们在兰山文化会所被劫持的那个市
局同事的名字,因此,在这一刻她看到我的时候,不但双目发直,而且端着自动
步枪的手也跟着放下了。

  我心里瞬间一惊——本来此刻雨量大得就让人睁不开眼,她这一走神,不仅
仅对她自己、对于她身边一起执行任务的其他特警们来说,也都是致命的。

  直接跟我面对面的小贾的心思也乱了,紧急提醒了一句:「伊倩宁!」并握
紧了手枪,对着我这边瞄准着;几乎是与此同时,艾立威原先抵在我身上的枪也
往后松了一下,并且他还拽住了我的后脖领,在我有所感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
己的手枪枪柄垫到了我的右肩膀。现在这阵势,即便在我面前有九个特警使得艾
立威寡不敌众,他们手里还都端着杀伤力足够大的95式突击步枪,但问题在于有
我这么个一米八七的活掩体在前面挡着,平均身高大约一米六七的这九个特警,
根本打不到我身后一米八二左右的艾立威,而在我和艾立威头上,还有一块长四
米宽两米多的水泥雨搭,远处也没什么制高点,想找一个有效的狙击位置是根本
不可能的。

  「艾师兄!」我连忙喝止了他,「你的恩怨跟别人无关,别再伤及无辜了行
吗?」

  「何秋岩,你小子的人脉可真广,『猛虎』特警大队你都有红颜知己啊!」
艾立威笑了笑,又狠狠地说道,「那不如咱们测验一下你小子的社交能力:你让
他们全都退下,你看看他们能不能听你的。我只想跟夏雪平对话。」

  「雨蓉,你跟你们教官申请一下,让你们特警队的人都撤了吧……」我吸了
口气,看着面前的小贾说道。

  「可是何秋岩……」小贾担心地看着我。

  「没有『可是』,你们继续在这淋雨也帮不上忙,而且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
杂。你申请撤退吧。」我很坚持地对小贾说道。

  小贾犹豫片刻,端着枪后退几步,其他八名特警立刻将包围圈紧闭。只见小
贾神色焦虑不安地扶着自己左耳的耳机,对着对讲机的麦克说了几句,然后又重
新端起自动步枪尽力地指着我身后的艾立威,接着又对队友打了几句战术手语,
于是九名特警按照三人一组的方式分别缓缓向四处后退,直至撤退到市局派来的
警车后面。

  「艾立威!」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的一辆冲锋车上,俩把伞挡住一半后面
的探照灯,只见一个人影站到了车顶,身旁另一个人在毕恭毕敬的帮他握着一柄
麦克风,于是不一会儿,四处冲锋车车顶上安置的扩音音响里,传来了沈量才义
正言辞的呵斥:「你已经被包围了!你让我和省厅全体领导失望!别再做无谓的
抵抗了!你……」

  未等沈量才把话说完,我耳旁立刻响起了一声「啪」的枪声……紧接着,我
感觉我的右耳暂时失聪;而对面,那辆冲锋车的车顶上弹出了清脆敲击金属的
「咚——嘀哟」的声音,并就在沈量才的脚下闪出一条火花。

  「闭嘴吧,沈副局长!」艾立威在我身后朗声大喊道,「我只跟夏雪平一个
人对话!」

  沈量才愤怒地把手往前一推,摔掉了自己身旁那位保卫处干事手中的话筒,
接着自己一个人愤怒地淋着暴雨回到了车上。

  两分钟以后,夏雪平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表
情冷酷地走到了我和艾立威面前。接着,她果断将左手上那把雨伞丢到了一旁,
端正了右手一直握着的枪。

  「你好,夏雪平。」艾立威说道。

  「你好,曹虎。」夏雪平的语气,依旧是像平时一样的波澜不惊。她看了我
一眼,接着说道:「你放了秋岩,你的血债是我欠下的,跟他无关,你放了他。」

  「不,你我之间的血债,恰恰少不了他。」艾立威说道。

  在艾立威和夏雪平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开场白的时候,我正琢磨着怎么帮着夏
雪平找一个最佳的射击角度——我很想复制一把徐远那天收拾苏媚珍的那一招,
奈何因为我要比艾立威高一点,我根本没办法用自己的头砸他的头的办法;但若
是用其他肢体,却又有一定距离,不见得打到也不见得打准。

  谁知正在这个时候,艾立威居然一脚冲着我的腿窝踏了一下,而且力道还不
小,于是我半个身子栽了下去,被踢中的那条腿狠狠地半跪在冰冷的大理石砖地
面上,我的膝盖在地上还没支撑稳当,艾立威的那把枪便已经戳中了我的后脑勺。

  ——夏雪平的最佳射击角度全都彻底地暴露了出来,如果夏雪平身后的同仁
里面有狙击手,或者换成小贾他们任何一个特警爬到冲锋车车顶上面,都可以对
艾立威进行瞄准;可问题是我依旧在艾立威的枪口之下,而挡在艾立威身前的,
这次换成了夏雪平,并且雨居然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如果她身后的谁
贸然开枪,会不会误伤到夏雪平,这很难说。

  于是现在能够结果艾立威的,就只有夏雪平一个人了。

  「夏雪平,开枪。」我侧过头斜着眼睛看着夏雪平,对她说道。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若是让秋岩走了,哈哈,恐怕他还不愿意呢!」
艾立威对夏雪平笑着说道。

  「你放他走。就你我两个,我放了他,可以跟你好好谈谈。」在风雨里,夏
雪平依旧对艾立威说道。

  「夏雪平你别管我!你打死他!」我愤怒且迅速地说道,「十年前你杀了他
哥哥,他待会儿要是杀了我,你也用不着为我伤心!你在把他打死,怎么的你也
赚了!」

  「你闭嘴!」

  夏雪平竟和艾立威同时对我喊道。

  艾立威见夏雪平也对我喊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搓了搓握着枪的手,
对夏雪平故作不屑地问道:「你想谈什么呢?我可知道你的话术,夏雪平。之前
陈美瑭也是这么跟你站着,你跟她中间隔着的也是你儿子何秋岩,没想到陈美瑭
那个女人的心理防线那么的脆弱,居然就被你说动了,放下了枪。呵呵,雪平,
她老公是死在高澜手里头的,我弟弟可是死在你手里头的,你以为我是陈美瑭么?」

  「我知道你不是陈美瑭,但我还是想试试让你放下手枪,让你主动戴上手铐,
主动跟我回局里。」夏雪平咬了咬牙,对艾立威说道。

  「哈!谁给你的自信啊夏雪平?你真就是像段亦澄说的那样——你太自信了,
自信到欠揍的程度:你怎么就能觉得我一定会被你说得放下枪呢?」艾立威咬牙
切齿地说道。

  「可你毕竟在我手下,跟了我七年。」夏雪平说完,仍然端着枪瞄准着艾立
威。

  从她这一秒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纠结和心痛。

  在这一刻,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夏雪平其实对艾立威是有感情的。

  只是这种感情并不是我一直以来所猜忌的、嫉妒的和用来折磨自己与夏雪平
的我以为的浪漫油腻的男女之情,或者肮脏淫秽、令我作呕并心碎的情欲;而是
人与人相处已久后一种天然的对对方的认同、共存、归属和依赖,亦可称之为友
情,但依旧包含一种上下级的身份悬殊;夏雪平仅仅把艾立威当成自己的下属,
但也确实真的把艾立威当成了她的下属。在夏雪平的心里面,的确从未对艾立威
有过什么爱欲的倾向;可若是说,她从未把艾立威当做朋友、当做自己身边的一
个重要的人看待,我是不信的。这就好比一个人在野外见到了一只幼年鬣狗,然
后决定让这只鬣狗做自己的宠物,在它的成长过程中教它捕猎、教它撕咬、教它
嗅息、教它追飞盘或是网球,教它各种本领,日积月累,在主人眼里这只鬣狗也
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助手;可是结果某一天,这只鬣狗给那位主人咬了一口还挠了
一爪子,然后那个主人终于发现,这只鬣狗在它还是幼崽的时候、从被领进家门
的那一天起,就是准备吃了自己的。

  面对这样的艾立威,夏雪平心里能不难受么?

  而面对这样的夏雪平,艾立威倒也真能下的去自己的锐爪利齿。

  「那又如何?十年前你杀了我哥哥,十年后我杀了你儿子,我觉得这笔账挺
划算的!」艾立威故作刚毅地对夏雪平反问了一句,可我确实听得出来,在他的
声音里已经开始颤抖了。

  「我认为人是会改变的——我认为你已经不再会是七八年前那个心中只有杀
戮、一心只知道为了自己那个暴戾残忍的哥哥报仇的曹虎了。你应该懂得并且学
会怜悯了。」夏雪平说道,在听起来一成不变的冰冷中,我听到了苦口婆心。

  「呵呵,可是你学会怜悯了吗,雪平?」艾立威说着,又把手枪紧紧地往我
的头上戳了一下,「自从你父亲夏涛死了之后,在这十几年间,死在你手里的人
何其多,你也配跟我提『怜悯』?你当年怎么就没想过『怜悯』一下我哥哥?你
怎么就没想过说服他让他放下手中的枪?」

  夏雪平依旧看着艾立威,没说话,但她握着枪的双手似乎越握越紧。

  「操,当时电视直播我可看了:夏雪平上去与曹龙对峙之前又不是没人劝他,
而且夏雪平开枪之前也跟他说了……」我在艾立威的枪口下,对他咬着后槽牙咬
到我脸上抽出。

  「你闭嘴!」艾立威对我大喝道,还从他嘴里喷出几滴唾沫,喷进了我的后
衣领。

  我分明觉得艾立威的手还在抖,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冻得。在这一刻我确实想
起来那个故意被那些受害人、无良媒体、以及诸如陈赖棍这种以所谓维权为渔利
的民间组织所刻意忽视的关键细节:夏雪平在十年前击毙曹龙的时候,的确并不
是一出现就对着曹龙抬手一枪的,而是给他下达了最后的劝诫,可曹龙却仍做出
欲开枪状;而在夏雪平跟曹龙对峙以前,派出所的干警跟当时还是重案一组组长
的沈量才确实用扩音器对着曹龙劝了半天。

  时过境迁,当年可以完整展现出夏雪平和曹龙对峙的整个过程的视频,已经
根本找不到,取而代之的全是经过剪辑的,只播放夏雪平出现、然后抬手击毙曹
龙、接着确认人质身份是个十恶不赦地下赌场老板的短视频;我想就在这一刻,
当我在艾立威枪口下半跪着的时候,网络上还依旧有不少人猫在屏幕前键盘上,
一边大骂着夏雪平八辈子祖宗,一边捏造着夏雪平跟当年那个其实好多人都记不
住名字的黑社会头目之间的桃色谣言;而媒体们,在制造了夏雪平这位全民公敌
之后,可以继续利用她的名字和所谓「劣迹」博人眼球,提高视听率,并同时赚
着赞助商的广告费,以及海外政治团体的献金资助。没人再关注正确与黑白,就
好像死在夏雪平枪下的那些人只剩下令人怜悯的悲苦,而他们的十恶不赦的罪过,
似乎从来没发生过一般,这样的情况倒也持续了十年。

  于是,就连像我这样的夏雪平身边的人,以及原本应该了解一切的艾立威,
都被这个看似越来越清澈的世界蒙蔽了双眼,然后被催眠,接着将真相所混淆,
再遗忘。

  所以艾立威不想让我把话说下去不是因为嫌我烦,而是因为,他害怕清醒。

  「现在这一幕,在你眼里一定很熟悉吧:十多年以来,像这样面对着你的罪
犯不计其数,你从他们的手中也成功地救下了无数的人质——除了段亦澄那个兼
任后妈的老婆;夏雪平,你承不承认这是一场赌博?——每一次都是在用人质的
命、你自己的命和罪犯的命进行的一场豪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在你身边给
你当助手当了七年的我,而被挟持的这个,是你的儿子。夏雪平,你还会选择开
枪么?」艾立威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无法转过头,但我听得出来即便他脸上没流
泪,在心里也哭了,「夏雪平,现在被你我踩在脚下这个地方,正是我和哥哥十
年前住过的那片简陋的城中村,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灵魂,我觉得哥哥现在应该回
来了——我当着哥哥的魂魄问你一句: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十年
前我的哥哥,你还会选择开枪么?」

  「会!」夏雪平简明扼要地回答道,眼神里越来越纠结,但是脸上的表情却
更加冷峻了。

  艾立威语塞了。

  在他提了一口气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夏雪平却抢先开了口:「因为你哥哥当
时挟持并且准备杀掉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黑道分子,所以他杀了那个人应该算
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而我在那种情况下击毙了曹龙,于情于理,我都是在助
纣为虐、草菅人命——你是想跟我说这样的话,对吧?」

  「你猜的没错,跟你相处七年,你果然很懂我,」艾立威深呼吸着,又问道,
「既然你都明白我要说什么,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觉得呢?」

  「看来我真的看错你了,艾立威。我以为聪敏如你,把该明白的东西早就悟
到了……也是,你要是真的明白了,也就不会在这七年间,都一直想着为你哥哥
曹龙那种人复仇这样的蠢事了。」夏雪平失望地看着艾立威。

  「你别污辱我哥!」艾立威咬牙嘶吼着。

  夏雪平没搭他的话茬,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刚到市局、沈量才把你发配
到我身边那时候,一开始我总让你去第三医院照顾的那个老人么?」

  「那个得了肾功能衰竭的老太太,我当然记得。那个大姨人不错,在她生命
的最后时刻我照顾了她三周,你当时告诉我这是我唯一的任务。」艾立威说道。

  「你可知道,那老太太曾有个儿子?」

  「知道,老太太跟我说过,她儿子是生产瓷砖的工厂老板,」艾立威很无所
谓而淡然地说道,「老太太还有个儿媳和小孙女,差不多在十一年前,我哥哥曹
龙准备杀掉的那个黑帮头子跟他儿子抢生意,派自己的小弟灭了她儿子一家三口。
你跟我提这个干什么?这不正好证明了那人该杀……」

  「这个活本来应该是帮派里一个叫许三儿的接下的,但是最后却是你哥曹龙
去杀的人,是他自己主动请缨上的。」夏雪平说道。

  「你……你胡说!我哥……我哥他怎么可能……他跟我说他从来没有做过任
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只不过是他跟你说的而已。在许三儿招供之前,我们从没往你哥身上联
系过,但是鉴定课确实在现场发现了曹龙的指纹和与被害人打斗过后留下的血迹。
你哥杀了这一家三口,拿到了十五万块钱报酬。而且那不是你哥第一次作案,单
单就我自己参与过查的案子,在凶案现场发现过你哥指纹和其他痕迹的,还有三
起。」

  艾立威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哼,你就想证明我哥是该杀的,
对吗?」

  「并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哥哥曹龙并不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他自
己就是个祸害,只是你把他想像得高大又高尚罢了——但我想说的,可不只有这
个。」夏雪平说道,「你还记得当时他们那个团伙的人,后来在法庭上,集体被
判处死行么?剩下有几个边缘小弟,也基本是被判处了无期徒刑,这些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只是看着他们那堆渣滓被判刑,实在是没有自己亲自报仇
亲手杀了他们来得更痛快。」

  「对,你能杀了他们。十年前的你确实是先天相貌有缺陷,但是你毕竟有灵
活的手脚和灵光的大脑,还有从那家地下赌场盗出来的黄金,你想杀了谁对于十
年前的你来说轻而易举——当然,除了我以外,十年来你一次都没能杀成。」夏
雪平问道,「但是对于像那个老太太那样的人呢?十一年前,她被确诊肾衰竭之
后,就已经卧床不起了,每天都需要进行无休无止的吃药和透析,她儿子在活着
的时候就要承担巨额的医药费,她儿子全家离世了,只能拿着保险金和警局的资
助勉强维持;你也是照顾过那样的她的人,你告诉我,你要让她如何为自己的儿
子全家复仇?你知道当她得知我解救了当初那个黑老大的时候,那个老太太跟我
说了什么吗?她很感谢我,她说我给了她一次让她儿子得到公平的机会,她说她
要让人记得,那个黑老大的死刑的判决原因里面,有一条就是她儿子全家的血债!
艾立威,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却是在剥夺其他人
得到公平的权利?」

  艾立威似乎愣住了,呼吸浑浊,半天也没回夏雪平一句话——在那半秒钟不
到的时间,我其实已经准备好拽过他的手腕、回身踢一脚他的膝盖把他制住,而
半秒钟以后,我听着他呼吸的节奏、咳嗽的声音和握枪那只手上的力道,我知道
他居然又回过了神,于是我只好作罢。

  「你……我……我只知道你枪法可以,竟没想到你还善于诡辩!夏雪平,你
说的那些……你说的那些……」可即便他回过了神,对于夏雪平说的话,他也反
驳得支支吾吾。

  「不得不说,你的网站名字起得倒是真有意境:桴鼓鸣——『桴鼓不鸣董少
平』,艾立威,倒真是谢谢你拿历史上『强项令』的美名来赞誉我。桴鼓一鸣,
必有冤情,是,从周正续,到段亦澄、陈美瑭、刘虹莺,再到你和你哥哥,你们
全是含冤之人,但是你们又有哪一个尝试过去击响那只鼓的?周正续因为老婆被
拐卖跟你合作,他却为什么不选择报警?乡派出所不作为、县警局不作为,还有
市局和省厅!陈美瑭别说当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忘了申请追查那起交通事故,
若是她改头换面之后跟我提一句,我也会帮着她翻案!刘虹莺父母死于非命、自
己被封小明折磨,她却在遇到你之前连主动反抗都没想过,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
为什么!依照她陷害何劲峰的手段和脑子,我不相信她一切都要靠着你!而确实
跟我有怨仇的段亦澄和你,你们尝试过来市局检举我、起诉我、跟我打官司,想
过用正常的法律手段把我送进监狱吗!」

  「我没尝试过,因为我知道法律也拿你没办法!」

  「如果这些都未曾做过,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法律帮不了你们,那么你们所
有人,都根本没资格自称『桴鼓鸣』!」

  「可这就是这样的社会、这就是这样的世界、这就是这样的我们!旧社会是
这样,新政府也是这样;两党和解前是这样、两党和解以后还是这样!过去是这
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会是这样!——夏雪平,我说不过你,可你就是没有私
心的么?你难道就不是为了公报私仇?我倒是要问问你,如果在之后的某一天,
杀你父亲的那个人像我这样今天站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是依然会我行我素地对那
个人开枪吗!」

  「没错,我会的。」夏雪平冷冷地看着艾立威,「但在对他开枪之前,我会
尽我全力去搜集证据、谨慎论证、一步一步地按照规矩调查他——如果他不是,
我绝对不会冤枉他;如果他是,我绝对会给他送进监狱;如果他拒绝束手就擒,
那对不起,我一定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无关正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
事情,我一定会让他死在我的枪下!」

  艾立威大概是舒了口气,微微一笑,对着夏雪平换了一副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懂了……雪平,谢谢你为我解惑了,我以我自己的身份和想法,在你身边跟
你并肩战斗了七年;呵呵,在这七年时间里我想杀你却一直都没成功,如今看来,
这七年总算也不亏了——夏组长,死去的人,请夏雪平警官永远记住,您自己刚
才对我所说的那些话。」

  ——说完,艾立威微笑着,毫无征兆地对我扣动了扳机。

  「艾立威!」夏雪平喊破了嗓音大叫了一声。

  「砰——」子弹射出枪口的声音,响彻了整栋大楼……

  一枪响起,我却还活着。

  夏雪平手里的那把Qsz的枪口在冒烟,射出的子弹,很果断地正中艾立威的眉
心;而额头的弹孔开始往外不住地冒着献血的艾立威,微笑着看着夏雪平,举起
了自己手里的那把手枪——滑膛盖呈挂机状态、里面的枪管前半边裸露在外,被
探照灯的光芒照射着,闪烁在我和夏雪平、还有众人的眼里。

  ——他的手枪里,除了刚才打在沈量才脚边示威的的那一枪之外,根本没有
一发子弹。

  于是夏雪平疯狂地跑过去,抱着已经躺在地上逐渐闭上眼睛的艾立威的头,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放声呜咽着,大喊着艾立威的名字甚至去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

  ——不,这一幕只是我在这一刻,从内心深处的黑暗面投射在我脑海里的一
种自虐式的臆想。

  夏雪平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艾立威扬着手里的那支没有子弹的手枪倒下、闭上
眼睛,她自己便无力地甩掉了端着枪的那只胳膊,就像北风吹断的树干一样,接
着她侧过了身,一言不发,急促而不规律地呼吸着。然后,她默默地转身而去,
走进暴雨里,都忘了去捡起刚才自己丢在一边的那把雨伞,任由冰凉刺骨的雨水
在她的长发和衣服上浸湿。市局和特警队的同事不断地往文化会馆的大门口围过
来,夏雪平则在人丛里踏出了一条小路,接着,她步伐机械地走进了一辆空无一
人的冲锋车,落寞地坐在了座椅上,连车门都忘了关上。

  在这几分钟里,守在艾立威身旁、看着血液从他被子弹贯穿的伤口里渗出一
地嫣红鲜血的,却只有我这个从进了警局就开始跟他事事针锋相对的假想敌,而
平时跟他关系很不错的胡佳期、白浩远、王楚惠,以及其他重案一组大部分的警
员,全都只是默默地在大老远用着复杂的目光观望着已经死去的这具躯体,一时
间谁也不敢率先上前一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诙谐或是讽刺;而他的枪里竟
出乎意料地,竟然只有用来鸣枪示威的一颗子弹,在那之后,他完全是在举着一
把废铁与夏雪平对峙着,而他明明在三个多小时之前才杀过人,任谁也不敢往这
方面去想,而我现在才事后诸葛亮般地终于明白,其实他应该是一早就想好了死、
而且要利用我死在夏雪平的手里——他什么都没了,他确实没什么必要再逃走了,
他剩下的未来只有死去,并且他成功了,于是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算是对
活着的人诛心,还是对自己的还愿。

  这场大雨下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结束。而我心里的大雨,好像在
那天晚上终于放晴了。

  只是我总觉得,乌云还在。

  我跟着局里的其他警员简单地对文化会所进行了一下检查,然后拾起了自己
的那把手枪,接着问周围设卡维安的派出所干警要了一条干净毛巾,走进了夏雪
平坐着的那辆冲锋车。在我帮着她擦着已经被雨水浸湿之后黏成一团的头发的时
候,我才看到她竟还在握着自己的手枪,于是我轻轻地取下了手枪,从滑膛盖里
退出了子弹,然后又帮她把枪别在了她皮带上的枪套里。在我做这一切的同时,
她只是默默地把头别向窗外,右手撑着下巴,而且像往常一样咬啮着自己的食指,
在返回局里的路上一言不发。

  哪知道,在回到局里之后,夏雪平刚一下车,我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伞柄攥
稳,她就在市局大院门口晕倒了。我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居然如烧开了水一般的
滚烫。

  于是,我直接横抱着夏雪平的身体,把她放到了我房间的床上,后面重案一
组和风纪处的同事在关切地跟着,并且还叫来了薛警医。

  「淋雨了吧?唉,拼命三娘啊……」

  检查了一下之后,薛警医迅速地帮着夏雪平输青霉素滴液。

  ——这一输液,就是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夏雪平根本没醒来一次,除了青霉素,只能靠着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补充营养;有了上一次她中枪的经验,在她刚被放在我床上之后,我便立刻让邢
小佳和许彤晨去寝室楼附近的小商店买了吸水护理垫,等所有人都走了,我便把
夏雪平的外衣脱掉、裤子脱下,把护理垫垫在了夏雪平的屁股下面。然而三天加
一起,夏雪平排尿的量,可能也就只有正常规格饮料瓶三个瓶盖那么多,三天内
的体温,都在三十八度五以上。

  好在第三天晚上她终于退了烧,第四天早上,她虽然没睁眼,但也知道了问
我要水喝,紧接着却又睡过去了。我那天跟胡师姐问起来,才知道原来自从美茵
进了警务医院之后,夏雪平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就这样,她又在我的房间里睡了
两天。

  夏雪平病倒了,可是局里的工作却依然马不停蹄,我只好又一次拜托小C,外
加许彤晨和邢小佳两个女孩子在白天帮忙照顾夏雪平。艾立威刚死,第二天一大
早,胡敬鲂便出了三辆车,前呼后拥十二个人来到了市局,而且第一站就直奔风
纪处,点名说要见我。

  「那个艾立威在外面保养男公关的事情,你们风纪处知道么?」在风纪处门
口,胡敬鲂开门见山问的,竟是这么个问题——艾立威人都死了,他最关心的却
是这么个问题。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正襟危坐,全都眼睁睁地盯着胡敬鲂,也说不
准他是不是在那些匿名举报信和合成照片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不知道。」我回答道。

  「真不知道?」胡敬鲂又问了一句。

  「那个……胡副厅座,这种隐私事情,咱们风纪处应该知道么?」

  我都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居然给胡敬鲂憋住了。

  我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而且,副厅座,艾立威这个人,昨天已经被击
毙了,他这个人现在在咱们局里被重点关注调查的事情,远比他豢养男妓的事情
严重的多;您要不要去了解一下?」

  胡敬鲂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低着头连看都没看我,招呼着自己的一班随从,
下楼直奔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等他转身下楼我才反应过来,我这两句无心之问,简直是在往他这个做上峰
领导的脸上抽巴掌。可实际上,自从我在丁精武那儿知道他曾意欲对夏雪平做过
什么之后,我确实想抽他几巴掌。

  中午吃过饭,又回寝室去看了一眼夏雪平,给小C和邢小佳送了两笼鸡油灌汤
包和火腿莼菜汤。在我给夏雪平擦了擦脸之后,我回到了办公室。

  结果,我是真的被人抽了巴掌。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扇我的,是林绍文的妈妈。

  阿姨的手劲确实不小,一巴掌之后,我的牙齿直接把我左腮里面的口腔内壁
嗑破了,咸咸的血液不断地从伤口处往外渗着。她这一巴掌,谁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等她在我脸上抽了第二个嘴巴,周围的人才一齐拥上,把林绍文的母亲拉开。

  「我儿子才多大?你就让他死了!他本来安安稳稳在你们警官学院上完学毕
业了,是要回家继承咱家的公司的!结果你们偏偏把他招募过来!不是说好了只
是查查资料、到各处酒店宾馆走一走看一看的吗?怎么就挨了子弹啦!就你这样
的还是个什么处长?你赔我儿子的命!」

  我确实不太擅长处理灾祸和危机之类的事情,而林绍文这样的事情,又确实
是我到目前为止生命中的头一遭,因此,在林妈妈一直在办公室里闹得翻天覆地
的时候,我全程都没有说话——实际上,在那我对林绍文的死的确怀有歉意,但
是面对他的母亲,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我记不得最后,林妈妈是怎么离开的,但她那句「就你这样的还是个什么处
长」,却比我脸上的两只巴掌印,还要让我觉得疼痛不已。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处长。

  在第二天早上,在许彤晨和庄宁的组织下,风纪处在礼堂为林绍文举办了一
场简单的追悼会,一场没有遗体告别的追悼会——林绍文的妈妈在闹完一通回家
之后,便立刻病倒了;林爸爸虽然比林妈妈要冷静一些,但是也说什么不想让自
己的儿子再继续在市局留着,甚至也不愿意出席那天的追悼会,只有林绍文的姐
姐象征性地在追悼会开始之前露了个面。于是这个对风纪处二十几人来来说庄严
肃穆的追悼会,一下子成了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站在林绍文穿着警服的黑白照前,我沉默了二十多分钟,最后只好对他敬了
个礼,接着,我一个人站在礼堂门口,独自抽了两个小时的烟。

  中午我吃不下饭,在给小C、邢小佳和前来看望夏雪平的白铁心买了三份「敦
盛」居酒屋做的蒲烧鳗鱼饭之后,我一个人沿着警局门前的那条路走着,完全没
有一点胃口,只是路过了一家小卖店之后,买了一瓶瓶装的粤式凉茶。

  沿着那条路我走出了好远,看了一时间之后又折返回来。我想反思一下自己
一直以来的过错,但是细数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我发现似乎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还都做成了;但是把这些事情在仔仔细细于心中重播一遍,我发现,大多数的被
做成的事情其实都不说我做的,而我做的那些,除了在闯祸以外,只是拿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于是我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想不通。从那天起,我就把办公室和
保险箱的钥匙都交给了李晓妍,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是风纪处的处长。

  我满腹忧郁地回到了办公楼,一进大门,但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西装、黑色衬
衫、带着墨镜、耳边还打了耳钉的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里。

  「您找哪……」我话还没说完,那人便转过了身、摘了墨镜,对我鞠了一躬。
这男人正是那天在「星闪亮」酒吧包房里,跟艾立威灵肉缠绵的那个男公关Yuki。
「您好,这位警官,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长井雪集。」Yuki对我说道,又对我伸
出了手。

  「我知道你是谁,我叫何秋岩,风纪处代理处长。」我严肃地看着他说道。

  Yuki在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脸色就不对了,看起来艾立威应该在之前跟他
说过我的事情;而当他听到我是风纪处负责人的时候,脸色难堪得很,并且也收
回了自己手。不过倒也是有趣,艾立威没和他透露自己的身份,他对「星闪亮」
里的人捏造自己是某建筑公司的建筑设计师,却依旧在他人面前提到过我是谁,
并似乎没说过我什么好话——呵呵,那看来艾立威厌恶我,也真是到了骨子里。

  「有幸见到您。」他想了想,对我鞠了个三十度的躬,违着自己的本心对我
礼貌地说道。我看着他这幅样子,于是只好说道:「对不住了,长井先生。之前
我下属对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并且很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在此,
我向你郑重道歉。」话是这么说,但我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并没用身体或者肢体
进行什么表示。他听我这么说,倒是眼睛睁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开口说了
句:「いいえ……」接着又马上改了口,「哦……我是说,没关系的,您不用这
样……遇见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你是日本人?」在听到了那句习惯性的日文之后,我不禁对Yuki问道。

  他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算得上是归化民第四代,太爷爷太奶奶都是闽
田人。我现在这里是持绿卡的。」怪不得,刚才他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
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长井」这个复姓,原来不是复姓,而是是日本苗字。

  「那既然你是外籍,就算是绿卡持有者,我也得奉劝你一句:别再做你现在
的工作了,而且『星闪亮』已经被暂时关门查处了,你也别再回去了。依照法律,
你这样是要在被刑事拘留之后,被遣返日本的;我们国家自从新政府建立之后,
绿卡就一直很难拿,即便到现在两党和解以后也是如此,你知道的吧?」

  「我当然懂。」

  「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重案一组还是咱们的人想对你问话?」

  「不是的。何警官……我想为艾立威先生和刘虹莺女士收尸入殓。」长井雪
集说道。

  我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可以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公关,心里一股复杂
的情绪涌遍全身。一方面我很感慨,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可艾立威生命中遇
到了两个「婊子」,一个在他活着的时候为了他而死,一个在他死了之后准备帮
他料理后事,能遇到这样的两个「婊子」,确实真是老天爷对艾立威仍怀有一丝
怜悯和眷顾;可另一方面,我却心生无比的愤怒,从我来到市局之前,这天杀的
艾立威就在不断算计着夏雪平,在我来了之后,他表面上看着谨慎持重、实则对
夏雪平更是变本加厉,而且我自己几次都毁在他手里,就他这种人死了,也配有
人帮他收尸入殓么?

  但是看着面前目光游离胆怯、言语诚恳的长井雪集,我又不得不深吸了几口
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甘情愿地对他说道:「你跟我
来吧,我先带你去鉴定课问问情况,然后去看他一眼。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他们
把艾立威的尸体抬到了实验室里采集更详细的生理信息,毕竟他身上还背着在咱
们省警察厅和J县的几桩疑案——只是你不能接触尸体,不能让你身上的生理数据
沾到他身上,懂么?」

  「我懂,警官。」

  「接着我再带你到局长办公室里问问情况。我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想必
你也应该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所以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按照我们警察系统的规
矩,嫌疑犯被击毙后,一般情况下,我们局对犯人尸体拥有至少24到72小时的调
查权,这个时间限度可以无限制往上追加,所以即便你今天来了,也并不见得能
把他带走;而且,就算你被允许对他料理后事了,也需要由一名刑警、两名鉴定
课的法医和三到五名所属我局的制服警员进行监督,有必要时会进行搜查——这
一切都是受到国家和地方法律法规保护的行为和权力,如果我们警察的行为引起
你的任何不适或怀疑,你可以到省厅、检察院或者安全保卫局进行投诉提告,你
清楚么?」我把所有的相关细则都告知了长井雪集,我这么做也算得上讲究得有
里有面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何警官。您怎么安排,我都听从。」

  「嗯,那是最好,跟我上楼吧。」

  说着,我便带着长井雪集前往了二楼鉴定课的实验室。我按了实验室的门铃,
跟正在值班的丘康健说明了情况,丘康健三思之后,最终只允许我和长井站在实
验室里靠外一层的门廊,隔着实验室的玻璃看一眼里面正在被进行搜集体征信息
的艾立威的遗体。

  我跟长井换上了衣服、戴上了卫生帽、口罩、橡胶手套和消毒鞋套,简单地
做了无菌化处理,终于来到了我之前都不曾来过的、长井祈盼已久的玻璃窗前。
一面玻璃之隔,艾立威的尸身被摆放在实验操作台上。听丘康健说,昨晚的雨实
在太大,后来气温也一度下降至零下二摄氏度,这样的气候变化,让艾立威的尸
体显现出灰白的颜色;最多再过三天,就必须要火化,否则尸体会迅速腐烂、滋
生细菌,现做冷冻都来不及。

  在玻璃窗前站了仅仅五秒,长井雪集便忍受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捂着头蹲
下嚎啕大哭,接着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实验室——我能清楚他其实很盼望见艾立威
最后一眼,但是真正见到了,却又无法接受现实。

  「我有点后悔让他进来了。」丘康健端着倒了半杯牛奶的烧杯,走到我的身
边,看着长井雪集从我和他的目光里消失时,不由得说道。

  「怎么了呢?」

  「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平时就看不得别人掉眼泪,女孩子掉眼泪我都受
不了,男人掉眼泪,给人感觉更肉麻,更麻烦。」

  我长吁口气,看着这位在重案一组里努力伪装自己,让自己当了六七年刑警、
在同事中颇有个人魅力和威望的艾立威,在这一刻,正任由鉴定课的鉴识官们摆
弄:鉴识官们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口腔内壁上刮下皮肤薄膜、从牙龈上取下一颗臼
齿、从下巴和鼻子周围用注射器吸走部分填充物、从额头、腋窝、胸口、会阴取
走毛发样本,然后与数据库里原本记录的曹虎的数据进行着比照——尽管鉴识官
们的动作专业得很,但是对我这样一个被牙医用电钻钻牙洞都觉得是一种耻辱的
人来说,在死后被人用这种方式对待尸体,简直是一种对死后剩余人格的践踏,
我甚至没有语言能力来去形容我此刻所看到的这一幕给我的直观的心理不适。

  「他是该死的。」丘康健指着艾立威,对我感慨地说道,「一个人无论是活
着还是死了,都让人不得安宁,对于他来说,还是死了好。对他自己、对别人来
说,都是一种解脱。」

  我微微点了点头,但对于艾立威的死,我不想做过多评述:「丘叔,您先忙,
我出去看一下这个长井雪集的情况,待会儿还得带他去局长办公室找徐远。」

  「你等一下,秋岩!」丘康健在我背后叫住了我,他想了想,盯着自己手里
的那杯牛奶,接着又对我摆了摆手,「算了,今天你时间太紧……改天吧,改天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随口一问。

  「关于你跟雪平的事。」

  我听了这话,还是不免一愣,但紧接着又突然想起我在大白鹤的电脑上看到
了丘康健拿走了夏雪平的那条蕾丝内裤帮她做了DNA精斑鉴定,于是我坦荡地对他
点了点头,应答了一声:「好。」

  「嗯,那你先去忙吧,这几天好好照顾她。」丘康健皱着眉头,真诚地望着
我,就像自己对我有什么莫大的期许一样。

  ——他该不会是之前真的一直在暗恋夏雪平吧?不是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
友谊么?他居然能在夏雪平身边待了二十年还保持单身?

  我这样想着,但马上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象这样的捕风捉影的事
情。

  我带着长井雪集进了徐远的办公室,一进门,正看到徐远的办公桌上摆着两
盏白瓷茶杯,茶杯里的水冒着热气,依旧有干茶叶漂浮在水面上,想必这茶水是
刚沏泡的。徐远坐在老板椅上,沈量才侧着身子坐在徐远面前的沙发上,二人都
低着头沉默不语,事实上在我敲门进屋之前,我仔细听了一下,根本没听到办公
室里的动静,可他俩的表情,全都像是刚吵了一架一样。

  我帮着对二人介绍着长井的身份,并说明了他的请求,而且把刚刚从丘康健
那里了解的情况也跟二人说明了。长井伤心的一句话也没办法主动说出口,只是
在一边默默地掉着眼泪。

  在听我说完这一切之后,徐远和沈量才分别又对长井与艾立威之间的事情进
行了象征性的审问:长井坦白了自己是因为与家人不睦脱离了关系,之后在歌舞
伎町做男公关时得罪了极道组织份子,于是只能外逃,辗转从釜山来到了F市,但
他最初并没有合法身份,他在这里的永久居住权,都是靠艾立威帮忙拿到的——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所以长井雪集对艾立威才如此死心塌地。

  ——听完这些,我倒是更同情刘虹莺了。艾立威对刘虹莺确实很好,对刘虹
莺有再造之恩,可这一切,都是以刘虹莺在此后必须献祭自己的性命为前提的;
而长井雪集,他需要支付的只有自己的肛门、阳具、精液和体力,然后艾立威就
帮他弄到了一张绿卡,还总没有其他额外条件地拿钱给他花。

  好在长井雪集是有良心的,他专门在自己手机备忘录里,记录了每一个光顾
他的客人给了他多少钱——其中确实是艾立威给了他最多。徐远同意三天之后,
按照规矩派人监督,并由局里联系殡仪馆和入殓师,帮着艾立威和刘虹莺做了入
殓火化。长井雪集主动将艾立威和刘虹莺的骨灰混在了一起,然后装满了两只骨
灰盒,然后拿出与艾立威给过自己同等数目的钱,在墓园代理商那里为那二人购
置了一块风水位,在墓碑上,长井执意要让墓园方面镌刻上:万古长青——夫,
艾立威;妻,刘虹莺。

  「抱歉了,Yuki,『万古长青』四个字,他真配不上,而且『艾立威』三个
字,也不是他的本名。」我想了想,对长井说道,「改刻『永世长存』吧。」

  「嗯,夫妻永世长存,确实这个更好一些。」长井雪集点了点头,又含泪会
心一笑,「名字还是些艾立威吧,他叫做以前那名字的时候,过得实在太苦了。
我不想哥哥他在另一个世界,还要背着那份痛苦。」

  半个月之后,墓园的工作人员把电话打到了风纪处,通知说艾立威和刘虹莺
的墓碑已经刻好,但是联系不上家属,不知道该不该下葬。当时的电话是伍育明
接的,他擅自做了主,同意让墓园方面自行安排,接着又紧急告知了徐远。可其
实在那个时候,已经没人能联系上长井雪集,他似乎离开了F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而在长井雪集来局里的那天,等长井离开之后,我却又被徐远和沈量才留在
了办公室里。

  「明天上午10点在省厅有一个媒体招待会,我准备让你、量才和我,我们仨
出席。」徐远对我说道。

  「什么媒体招待会?」在这一刻,我的嗅觉突然变得灵敏异常,「该不会是
『桴鼓鸣』一案的说明吧?」

  「没错。明天全省的五十多家媒体、外省的七十多家网络和电视媒体记者都
会到场。你今年二十一岁,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也真是有福。」沈量才说道。
这种势利的话确实像他该说的,但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甚至有些痛苦,
这让我觉得他貌似是在讽刺我。

  「不是……那我参加这个媒体招待会,我应该说什么啊?」

  徐远看着我,又看了看沈量才,对他使了个眼神。接着沈量才拿出自己的手
机,给我发了一个Pdf文件:一打开文件之后,一股火便从我心中窜上了天灵盖。

  「招待会由我主持,量才负责代表省厅和局里发言,你就按照着念就可以了。」
徐远补充道。

  「我去他妈……这……」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咬了咬牙,「这跟之前
周正续自杀死在局里的时候,省厅的处罚判定可真是如出一辙!就不能等夏雪平
醒了之后再开这个媒体招待会么?」

  「你嚷什么嚷!你以为我不想啊!」徐远瞪着我,对我呵斥道,接着他又长
叹了一口气,「昨天胡副厅长从咱们局里回去之后,就把所有事情都定下了,这
事情连聂厅长都说不知道,但依然全权交给胡副厅长来处理。明天全国的媒体都
来了,你让人家媒体界怎么等啊?」

  「这个稿子,也是胡副局长的秘书团队今天在我办公室现写出来的,上面还
放了胡敬鲂本人的印章。」沈量才说道,「能指定你本人,让你读这个发言稿,
你小子就知足吧!」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如果有媒体拍到了前天晚上的……」

  「没人拍得到!前天晚上我们提前封了路,你和夏雪平跟艾立威对峙的时候,
就只有我们自己人在,就是为了杜绝有媒体的介入!」沈量才说道。

  我一激动,索性也不客气了:「我说句不该说的,沈副局长,依照您平时跟
夏雪平的关系,您这么主张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可是徐局长,你居然……」

  「话说完了么?就你有心气儿?」徐远瞪着我,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愠不
火地对我说道,「你真以为在这个体制内,在这个社会上,一个人是怎么想的就
一定可以怎么做?行了,我也不想再听你啰嗦,明天你不愿意去,我就让量才派
保卫处的干事把你绑去!」

  「可是……」

  「出去吧。今天也够你累的了,你回寝室好好休息吧,我和量才还有要事商
量。风纪处那边如果有事的话,我让李晓妍去办。」

  说完,徐远和沈量才就把我赶出了办公室,让我下了班。

  我打发走了小C和许彤晨,一个人面对着昏睡不醒的夏雪平,我近乎一夜没睡,
手机上一直开着那份Pdf文件的界面。

  这份发言稿上的内容是这样的:上面以我自己的口吻简单叙述了我通过警局
同事的技术支持与配合,找到了艾立威藏身在「在野党活动举办地——兰山文化
会所」——发言稿的后文中还多次强调了「在野党活动举办地」、「在野党党庆
宴会厅楼上」这样的词组,并没有说明艾立威早在那里设置了信号屏蔽仪器,也
并没有提到那里是一个宗教图书藏书阅览室,但这些对我来说只是换一种描述事
实的方式,我无所谓;最让我忿忿不平的,却是后面的说法:在我找到了艾立威
的藏身之处后,我与艾立威在「在野党党庆活动楼上」戳破了他所有的阴谋和秘
密,又在那里,我与艾立威发生了打斗和激烈枪战,并在艾立威意欲夺路而逃的
时候,成功将其射杀。

  ——没错,在胡敬鲂亲批的发言稿里,击杀艾立威的那个人成了我,我成了
007、成了红剑阁主段亦菲笔下的「神捕圣手」李玄衣,但是通篇稿件里,连夏雪
平的名字提都没提。

  看着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夏雪平的身上,我默默地流出了眼泪。我以为我在市
局着两个月以来,一直靠的是自己的能力;今天我终于醒了,我其实一直是在捡
漏而已。我靠着捡漏,打断了周正续用来逃走的绳索、吸引了段亦澄的目光然后
让夏雪平将其击毙、稀里糊涂地成了「风纪股三犬」的领导又让自己和他们摇身
一变成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风纪处……或许我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可这一次,却要我剥夺夏雪平的功劳,为自己脸上贴金,我做不到。她是我
的爱人,我的女神,我的上司,还是我的妈妈,所以我做不到;就算不因为这些,
假设夏雪平跟我之间没有以上的那些关系,却仍要我扭曲现实,然后去抹杀一个
被世人误会已久的女人的功劳,我更加做不到。

  但我现在看到的这份发言稿,却是不折不扣的长官意志。

  「就你这样的还是个什么处长?」——林绍文妈妈的那句话,又在我的耳边
响起;但说到底,我的初心,只是想要在夏雪平身边做一个永远被她骂一句「你
是白痴么」的普通刑警。

  天亮以后,保卫处果然派了十个人来敲我的门,我其实早就换好了警服,但
我依然死硬撑到了小C和大白鹤到了我寝室之后才戴上了大檐帽,跟着他们离开了
房间上了车。待我踏着齐步、站着正姿、敬标准礼出现在媒体招待会的现场时,
百十台相机的闪光灯差一点就把我的双眼晃成了另一个丁精武,而在相机前面的
第一排,聂仕明与胡敬鲂,以及省厅的其他大佬,全在那里坐着,用着赞赏的目
光注视着我,我在所有人的眼里,俨然成为了警界新星。

  徐远先做了对媒体欢迎发言,接着沈量才按照事先打印出来的发言稿,读了
三十多分钟的省厅和市局对「桴鼓鸣连环杀人案」的案件总结。

  接着又轮到我。轮到我的时候,省厅的上峰,我身旁的徐远和沈量才见我对
着话筒足足沉默了四十秒还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或者稿件,脸上都紧张得很;直
至我硬着头皮、昧着良心一字不差地把胡敬鲂让沈量才发给我的稿子很自然地背
了下来,他们才全都松了口气,并且,台下还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干得漂亮!」

  「好样的何警官!」

  「年轻有为啊,21岁才……」

  「从新政府建立,就没遇到过这样优秀的!真厉害!」

  「全国要是多几个像何警官这样优秀的警察,那这个国家才真的有希望了!」

  那些举着话筒、录音笔和摄像机照相机的记者们,用赞许和羡慕的目光看着
我,七嘴八舌地交头接耳道。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唯独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这个声音来自我自己的心里。

  「且等一下,各位。」我握着话筒,平静地说道。

  「何警官,请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何警官,你还有什么更具体的细节要补充吗?」

  「何警官,作为一个新人警察,您当时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的?您紧张吗?」

  ……

  「各位……」我不加犹豫地说道,「对不起,各位,刚才我说了谎——我为
了我自己的一些个人原因说了谎:实际上,击毙嫌犯艾立威的不是我,而是被民
间、网络和各个自媒体形容为『冷血孤狼』的夏雪平警官。」

  一语既出,四座哗然。

  「对,你们没听错,击毙嫌犯艾立威的,是重案一组的组长夏雪平警官;我
当时确实在场,但是在前往兰山文化馆之后不久,我便因为我的疏忽,被嫌犯艾
立威所劫持。是夏雪平警官在与艾立威对峙斡旋之后,找到机会将其击毙,就地
正法——我对我刚才的谎言,向在场的媒体及大众道歉,并且在此呼吁:所有人
都应该为夏雪平警官正名,她才是你们的英雄!」我咬着牙,看着眼前不断闪烁
的镁光说道。

  在我身旁的徐远低下了头,松了口气;我正对着的胡敬鲂愤怒地站起了身,
将自己的警帽夹在腋下,转身而去;他旁边坐着的那些省厅大佬一个个面红耳赤,
充满怨念地看着我;唯独另一边的厅长聂仕明,低着头,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就非要捅这个篓子,是吧?」沈量才直挺挺地坐着,对我低语道。

  「没错。」

  「你小子有种,我真没看错人。」却没想到,沈量才接着竟会这样说。

  可是,事情并没这么结束:「何秋岩警官,那作为被劫持的人质,您对女恶
警夏雪平打死艾立威一事怎么看?」在一片安静中,一个女记者率先问道。

  「不好意思,『女恶警』?」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我刚刚已经说了,
夏雪平需要被你们正名,她才是你们的英雄。她那样做是为了……」

  还没等我说完,另一边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不好
意思,何警官,据刚刚沈量才副局长的汇报称,艾立威系七年前被夏雪平击毙的
罪犯曹龙的孪生弟弟曹虎,对吧?七年间夏雪平竟击杀了曹氏兄弟二人,这是巧
合,还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请问何警官,您能给我们透露一下么?」

  「不好意思,曹龙曹虎兄弟都是凶杀案以及其他案件的杀人犯,破案是身为
刑警的职责所在——您指的阴谋是什么?」我有些愤怒地反驳道。

  紧接着,在角落里一个我看不到身影的女记者对我问道:「据说艾立威其人
有同性恋情节,请问何警官,就您所知道的,夏雪平个人是否对Lgbt群体有什么
歧视、偏见或者负面看法?」

  徐远听了那人的问题,马上开了口:「不好意思,请媒体朋友对案件相关问
题进行提……」

  可连徐远都没把话说完,第一个对我提问的那个女记者再次发难:「请问何
秋岩警官:您刚刚说自己之前的发言是谎言,那么请问你之后所声称的『夏雪平
才是击毙艾立威的刽子手』……」

  「对不起,这位女士,我没说夏雪平是『刽子手』!」我大声对那女记者澄
清道。

  可她并未理会我,仍旧自说自话般地对我问道:「……尔后,您又说了不少
为夏雪平『正名』的话,请问这些话是不是夏雪平本人要求您说的?您是不是受
到了夏雪平的威胁?请问夏雪平平时在警局内部的行为作风是否过霸道、飞扬跋
扈?是否经常藐视上司、欺凌下属?」

  「你这是在血口喷……」

  说巧不巧,我还没把「人」字说出口,我面前的话筒,以及徐远和沈量才面
前的话筒指示灯,竟一下子都灭了……

  而面前的这些自我标榜态度公正客观的媒体工作者,却依旧不管不顾也不知
疲惫地,问着各式各样主观抹黑夏雪平的问题。

  在这个故事里,明明是同样的时间地点、同样的子弹打在同一个人身上,几
分钟之前,按照官方文书,射杀艾立威的是我,我在他们眼里嘴里心里,都是所
谓的杰出青年警员;几分钟之后,射杀艾立威的被我澄清是夏雪平,可在他们的
字里行间,夏雪平却依旧是凶神恶煞的形象。

  我茫然无力地,看着面前这些一张张丑陋且饥渴的面孔。

  混乱维持了八分钟左右,最后在聂仕明的命令下,省厅得制服警察和保卫部
便衣护送着徐远、沈量才和我离开了会场。在车上,我们三人一句话也没说。

  我打开了微博和推特,「#女恶警夏雪平再添血债#」的话题,分别上了两家
社交平台的热搜第一,所有言论一边倒地咒骂着夏雪平,甚至言论要比之前陈赖
棍运营的几个「起义军」组织管理的论坛上的言论更不堪入目;偶有几个提到我
名字的,竟然没有抨击我的撒谎行为,反倒是一个劲地怀疑我是不是受到了夏雪
平的胁迫才突然改了口。

  我愤怒地删光了手机里,除了平时需要使用与他人发信息交流之外的所有Sn
s应用。我总觉得我这么做是一叶障目,但这个世界上故意遮住自己双眼的,又何
止我一个。

  今天的阳光特别充足,坐在这两玻璃贴着防紫外线薄膜的车里,我都觉得周
围的一切甚是刺眼。只是我总觉得,乌云还在。

  我回到了办公室,看着许彤晨庄宁等一帮实习学警围在一张桌子上,好奇地
摆弄着什么东西。

  「干什么呢?」

  「哟,处长。」庄宁把那只四四方方的塑料盒状物递给了我,「这是什么玩
意啊?」

  「复读机,没见过么?」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那是一台样式老旧的复读机。以前外婆家还有三台,都是舅舅夏雪原和夏雪
平上小学时候用来学英语用的,只是舅舅普遍用那东西来听笑话节目广播、并拿
去录各种搞怪的录音,而夏雪平则只拿那玩意听流行歌曲,其中一台还早早地被
舅舅玩坏了。

  没想到曾经家喻户晓的这样一个物件,庄宁和许彤晨这几个比我小不了几岁
的年轻人,居然都不认识。

  「这哪来的?」我问道。

  「修大哥今天带人协助重案一组去查艾立威的家,后来说这玩意与案件无关,
修大哥觉得这已经算是稀罕物件了,于是就自己拿回来玩了。」邢小佳对我说道。

  庄宁接着问着:「这怎么玩的啊?处长,你会鼓捣这东西么?」

  我看了一眼电池槽,里面的四节五号电池都在,于是我点了点头:「会。」
我摁下了磁带卡,发现里面还有一盒被用铅笔画了颗心的无标题磁带在里面,接
着,我合上了磁带槽,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录着一首歌曲,听起来,是刘虹莺自己找的配乐自己唱的。

  周围的这几个人,瞬间入了迷。

  我这才知道,刘虹莺唱歌,竟如此动听:「咳咳……把这首歌,献给我最亲
爱的,希望我以后每天都可以陪着他;希望他以后,每天都可以开心、幸福……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
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4(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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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02)

  「阿勒巴图—葛伊隼—博—般集步末—阿拉穆比。」

  ——这是一句满文和锡伯语里的俚语,当然,我实在记不得究竟是之前几次
和张霁隆喝酒时他说的,还是某次在办公室里重案一组一帮师姐们缠着艾立威秀
锡伯语时候他说的。所谓「阿勒巴图」是「粗鄙的、通俗的」,「葛伊隼」是
「谚语」的意思,「般集步末—阿拉穆比」是指「杜撰」的行为。

  整句话连起来,其中深意就是:人们日常总会提到的习以为常、信以为真的
东西,最初都是由别有用心的人所捏造的。

  夏雪平刚醒过来的第一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在小C和大白鹤轮番强硬劝说
下,倒是终于喝了一些清水和苹果汁;等我应付完省厅交待下来的风纪处工作报
告和规划、以及我个人对昨天媒体招待会的思想检查之后,我赶忙回到了宿舍,
我买了些牛肉胡萝卜蒸饺和南瓜粥准备喂给夏雪平,结果她刚吃了半只蒸饺半口
南瓜粥,就跑到了洗手间里,把整整一天的吃喝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见夏雪平这样子,小C和大白鹤也都有点不放心,于是我便留了小C在沙发上
睡,让一边帮着照顾夏雪平一边做程序的累了一天的大白鹤回家休息,我自己则
睡在了夏雪平身边。

  这一夜我几次都没管住自己的手脚,或是用自己的胳膊搂住夏雪平的身子、
或是用自己健硕的腿压住夏雪平的腿,因为在过去我早已习惯了搂着什么才能睡
得安稳——要么是搂着女人,要么是搂着枕头;但是当我把自己的上下两肢搭到
夏雪平身上后,我自己又立刻惊醒,可能是我怕打扰夏雪平的睡眠,也可能是自
打在大白鹤家看了我跟夏雪平做爱过后的监控录像,得知了她已经清楚我对她做
了什么之后,我自己反倒对此觉得莫名羞愧。

  我几次默默收回手脚,然后缓缓把身子叹过去看着夏雪平侧过去的娇颜,每
次都看到她双目紧闭,胸部起伏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我总觉得她醒着。

  而客厅里的小C也在翻来覆去的,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我默默地转过身去,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可现在这种情况,我总不能腆着
脸跑到客厅去,去搂着小C睡——对我灵魂深处的炽热淫心来说,这间屋子躺着夏
雪平,我再跑去小客厅里奸淫小C,确实别有情趣;但是夏雪平看到了、听到了,
我估计她可能会更加伤心。于是我只好默默闭上双眼,迷迷糊糊进入了什么都不
知道的精神境地。

  第二天一清早,我是被外面的嘈杂叫喊声,和小C忍无可忍的骂街声给吵醒的:
「烦不烦啊?真是的……这他妈才几点啊!一帮傻逼混蛋!……他们要权利、要
席位,我们还要命呢!……妈的,就算拿枪逼着我,这次本姑娘也不给他们投票
了!」

  小C隔几分钟就这么骂一句。

  而我一睁眼,却看见在我右手旁夏雪平早就醒了,抱着双腿低着头,一动不
动地在枕头前坐着。

  「这就醒了?」

  我对夏雪平问了一句。

  夏雪平冷着脸,用着我从未在她嘴里听到过的孱弱语气,只回答了一个字
「吵。」

  我只好揉着眼睛起了身,走到窗前扒拉着百叶窗往外看去:呵呵,果不其然,
八个地方党团联盟的议员,正两两一组站在四辆SUV上,通过天窗探出半个身子,
人手一个话筒,通过SUV后备厢载着的低音炮音响,在慷慨激昂地喊着宣传口号;
在他们四辆国产SUV的前后两边,还都有四辆国产电动摩托,也是两两一组,进行
着选举预前拜票活动,拉起代表地方党团联盟的柠檬黄色宣传标语条幅,在街上
缓缓前行。

  然而,除了大早上出门遛弯的六七十岁老爷爷老奶奶们,偶尔用着一脸茫然
的表情看着这些打了鸡血的议员们之外,他们并没有收到来自街头两旁热烈的响
应。

  ——毕竟,现在才早上六点半。

  除了时辰上足够「预先」,拜票宣传活动的日期搞得也很「预先」,今天才
11月2日,而全国的地方选举一般要等到明年一月下旬才开始。

  可是,自两党和解、国体变革之后,全国各地的地方党团联盟每年都是这么
做的,于是他们这些自诩「代表一方百姓民生」的政治家们,每年在选举期都会
搞得怨声载道,继而,算上南港、澳角和南岛,全国35个省级行政区域,从来没
见哪个地方的省长、副省长是地方党团的成员靠着选举上位的——普遍都是得胜
参选人为了发扬风格,最后拉地方党团的领袖们一把,给相关人员一个挂名的
「副省长」职位,以拉拢当地支持地方党团的选民和中间派老百姓。

  「你刚退烧,又好不容易多休息一下,再睡一会儿吧。」

  我走到夏雪平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又掀开被子示意她躺下,而她却只是紧缩
着身体,依旧保持着姿势然后抱紧着自己。见她无动于衷,我只好扯过被子,把
刚刚在我身上盖过的还暖和的那边裹在她身上。

  我又想了想,终究是不能冷落小C的,一来过去这几年,我们之间一直相互戏
称「小老婆」、「二老公」,实际上在我心里,虽然小C跟我算得上是一种畸形的
情感和肉体关系——她是我最好朋友的而不是我的女友,但肯定我与她的内心里
存在着一种不能被众人接受的情愫,但这情愫也算不得纯粹的爱情,二来她这几
天为了帮我照顾夏雪平,基本就没去实验室里上班,我这几天在局里忙得两眼冒
金星,而小C为了照顾夏雪平也是一刻都不得闲——尽管我还安排了邢小佳和许彤
晨帮忙,但是给夏雪平喂水、擦身子、换护理垫这种事情,都是她抢着做的,许
彤晨和邢小佳也都是女孩,可这两个小姑娘跟这位学姐比起来确实手脚笨拙不少,
而其他时候需要去叫薛警医、需要去买点什么东西这种跑腿的活,也都是小C在主
动包揽。

  于是,我又出了里间来到外厅,一见躺在沙发上的小C,我瞬间有些傻眼,而
且脸也发烫。

  ——这姑娘正光着自己的屁股闭着眼睛自慰着,插进自己湿哒哒肉穴的双指
上套着一件深蓝色混纺平角内裤,而左手正握着卷成一团的浅灰色内裤,放在自
己的鼻翼下和嘴巴里,贪婪地嗅着、咬着、舔着……

  为了不让姑娘们——主要是邢小佳和许彤晨觉得尴尬,我明明把洗衣篓藏到
了床下,而且我觉得藏得已经够隐蔽了,却还是被小C给翻了出来,而且她对我的
贴身衣物竟然如此迷恋,这让我有些想不到。

  「秋……秋岩……」

  在看到我之后,小C轻声唤了我一下,缓缓吐出嘴里正含着的平时兜着我阴囊
肉袋的布料,眼神迷离又渴望地向后仰着头盯着我,对我露出了一个欢快的笑脸,
猛吸了一口我内裤上的气息,就像那上面有香醇美酒似的,让她的脸颊更红了;
然后,她轻轻地抬起自己的腰部,把屁股高抬着,双腿张开,朝着半空劈开了一
字马,继续剧烈地用我的内裤在她分开的肉瓣中间摩擦着,用自己体内流出的带
着迷人气味的液体把我的内裤浸湿一小半,又对着我用舌头舔着自己的上嘴唇。

  ——我知道小C是个痴女类型的女生,但认识她这么长时间,我可从未见过她
如此放纵又淫荡的样子;如若是平常,我一准会把她从头到尾都吃个干净,可是
夏雪平现在就在距离我左侧十四步之遥的地方。

  「你……你睡在这不凉吧?你也被肏……被吵醒了是吧?」

  面对小C一边对我不出声地媚笑,一边用手扒开着阴唇、让我清晰地看到她阴
道伸出子宫颈口的颜色,我的舌头都打结了,「你稍等一会儿,他们外头那帮人
的车开走就好了,然后那个什么……你也多睡一会儿吧?」

  小C一见我根本不接招,眼睛瞬间睁大,皱着眉头微微噘着嘴唇,对我摆着唇
语道出两个字:「老公……」并且还大胆地试探着轻哼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从心里到脸上都在发烫,粗略地算起来,从刘虹莺被夏雪平击毙那天起,
我就已经没碰女孩的身子了,而且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因为劳累和情绪低迷连手
淫都没做过,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快两周时间,我的性欲神经就像一堆带着温度的
碳火,而小C此刻,正不断用自己双腿间那只蜜穴,往我的身上敲击着零星火花;
但是想着夏雪平就在我身边,我非常不确定自己若是被小C点燃后会不会被夏雪平
发现——按照她平常的能力,她可是长着顺风耳的,我也非常不确定夏雪平若是
发现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她的性子、她现在的情绪和身体状况,在看到我
和小C肏穴之后她也难以克制地加入进来,这种没边沿的可能性估计也就只能出现
在日本Sod社成人片式的意淫中了。

  因此,我还是咬着牙克制住自己的情欲,然后毅然决然地对着小C摇了摇头。

  可是,我万没想到我这一个摇头之后,小C愣了两秒,接着从她双眼里,竟然
流出两股清泪来。刚刚满眼欲望的小C,这一刻却在用忧郁又失落的目光难过地盯
着我。

  然而,她套着我内裤在自己阴穴中摩擦的那只右手却一刻也没停止,并且手
上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于是在她目含哀怨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咬住了自己的下
嘴唇……

  很快,「呲——呲——呲」短促地三声,一股温热的尿液从她阴道前端上部
的骚眼中喷出,在半空中划出三条美丽的抛物线,分别喷洒在她屁股下方的沙发
上、她手中我的内裤上、以及自己棱角分明、满是肉筋的肚皮上。潮喷之后,她
流着泪微微眯着眼睛,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喘着气;可接着她又惊恐地睁大了
眼睛,一把抓过了早被她踹落在地上的毯子,挡在了自己的下体处,红着脸看着
我身后。

  我一回头,夏雪平竟就站在我半掌有余的地方,我瞬间被吓得叫出了声:
「呀!」可紧接着,我的脸上更加滚烫。

  夏雪平侧着脸瞄了小C一眼,什么都没说,冷着脸低着头走进了卫生间,轻轻
地关上了门。

  小C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战战兢兢地坐了起来,用毯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我
也叹了口气,走到了小C对面,直接席地而坐。

  「秋岩……我是不是惹祸了?」

  小C怯生生地对我问道。

  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这是明知故问,从她刚才流出眼泪的时候,我就知
道她此刻是什么心思了。可我能怎么说呢?我没有说辞,也没那么狠心。

  我只是从茶几上拿起了香烟,敲着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枝来叼在嘴里,刚准备
去找打火机,转念一想,夏雪平在,并且尽管她刚退烧,可是她似乎还有点感冒,
而面前的小C虽然不讨厌烟味,但在女生面前抽烟也不是一件很讲礼貌的事情,于
是我把香烟在嘴里叼了一会儿,便将烟头倒转过来,重新插回了烟盒里。

  「我……秋岩,那什么,我看夏警官的身体恢复一些了,可能这里也用不着
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小C站起了身,默默地用身上的毯子把飞溅在身上的潮吹尿液擦干净,
然后从沙发垫和靠背夹角里摸出自己的那件面值运动内裤,抽着鼻子迅速地把内
裤穿好,之后她弯着腰看了我两眼,缓缓地把自己那件浅蓝色牛仔裤穿在身上,
又把自己的那条皮带故意摆弄了半天。而我全程只是坐在地上低着头,时不时地
还望向洗手间的门。

  「那我走了,秋岩,」小C在彻底穿好衣服之后,对我说道;接着,有很小声
地,像是对我提问似的说道:「——我真的走啦。」

  我对她微笑了一下,果决地点了点头。

  她咬着下嘴唇对我笑着,接着拿起了刚才她自慰时候用的那两条我的没洗过
的内裤,紧紧抓在手里对我甩了甩,又放在自己的鼻子之下,深情地对着我嗅了
一下,接着团成一团,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又顽皮地对我笑了笑。

  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叫住了她:「喂!」

  「还有什么事啊?」

  「最近谢谢你了,小C,那个……对,还有老白。改天我请你们俩吃饭,吃大
餐。」

  我说道。

  小C回过头,恬美地眯着眼睛冲我笑着,然后迅速地打开门,转过身瞥了一眼
洗手间的门,接着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离开了。

  等吴小曦走了,夏雪平也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她的手上、脸上、嘴角、头
发上都没水珠或者湿气,刚刚洗手间里,也并没有水龙头或者蓬头打开或是马桶
冲水的声音。

  此刻,该死的地方党团的车队也早已没了动静。

  夏雪平从洗手间里出来后,半分钟之内便背对着我打起了声音响亮的呼噜,
还有磨牙的声音;紧接着一分钟以后,我从她那边听到了几句迷迷糊糊的呓语:
「不要……别走……别走……艾立威别走!」

  这真让我哭笑不得。

  ——因为夏雪平虽然睡觉也会打鼾,但她的鼾声向来听起来都是似有似无的,
从我小时候缠着她跟她一起睡觉时就是这样,她从来不会鼾声如雷;她磨牙倒是
会有的,但并不像刚才那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牙床硌碎了,听着就像用细
金属管在玻璃黑板上划过的感觉;并且,她打呼也好,磨牙也罢,普遍情况下都
要等她闭眼之后的半个小时才会如此;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似乎也觉得这样做十分的无趣,便似乎短促地「哼」了
一声,又长长叹了口气,重新给自己调整了一下睡姿,接着又安静了下来。

  她这会儿故意拿艾立威来气我,是因为小C么?

  无论是不是因为我被她看见我正瞧着小C自渎的景象,她才这样,我此时都有
点不敢近前;等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那似有似无的鼾声终于响起,我这个
时候才敢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帮她重新掖了掖被子。

  接下来,她睡得也很香甜,而且并没有说梦话。

  我想了想,拿起了手机,给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庄宁告诉我今天处里没什
么大事,我又联系了胡师姐,重案一组目前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所以这一上
午我都在陪着夏雪平。

  经过了早上这一出短剧,我实在没有吃早餐的胃口,只是削了个白浩远王楚
惠等人之前给夏雪平买的苹果,然后我搬了把椅子,默默地守在了夏雪平身边。

  一上午夏雪平除了睡醒了以后喝了几口水之外,完全没有给吃一口东西,连
一口苹果都未进;我用佟德达找人帮着抬过来的微波炉帮她热了一杯燕麦牛奶,
她连看都没看,只是喝了水,去了卫生间,然后倒头又睡——过了几天我才知道,
牛奶也好,营养燕麦也好,都是小C买的。

  再后来我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中午的时候,我的房门被人敲了半天,醒来
之后,我发现我身上竟披着我自己的夹克;而背对着我的夏雪平,看起来纹丝不
动。

  敲门的人,是穿着一件棉质连帽衫,胸前还印着脚踩滑板的江户川柯南的丘
康健。他笑吟吟地背着个快有他半个身子长的大背包,手里还拎着两袋子东西。

  「丘叔,您这是要去哪啊?」

  我真心以为丘康健这是要准备去野营、逃难,或者准备参军。

  「什么去哪?快搭把手……就去你这屋里!」

  丘康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什么都准备了,又在食堂待了大半天,我容易
吗我!」

  于是我接过了丘康健的一个袋子——瞬间,我手上仿佛多了一座山。

  「小丘,」夏雪平一听见是丘康健来了,于是也坐了起来,看着丘康健身上
的大背包,以及在我手里的和已经放在她身边地上的大袋子,也是一脸迷惑,
「你这是做什么?」

  「先没工夫跟你说话,你先等我下——秋岩,你过来。」

  丘康健气喘吁吁地放下了背包,对我和夏雪平命令着,紧接着他打开了三个
包的拉链,看得我和夏雪平都傻眼了:首先,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组床上用
折叠桌,一共六张,六张拼在一起摆放在双人床上,拼成了一张打餐桌的配置,
并且在每两只小桌拼在一起的缝隙处,他还用一种特制对我硅胶夹子牢牢夹在了
一起,完全不会散开;接着在同一个袋子里,他又拿出一只气垫式的东西,用一
台电动仪器插上电后,气垫瞬间撑开,变成了一只可以紧贴着床头板放着的一直
到夏雪平脖子那里都可以进行按摩的靠背,等充满空气之后,丘康健让我帮着托
住夏雪平的腰,帮着把气垫垫在了夏雪平身后。

  「垫得舒服么,雪平?」

  丘康健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点了点头,对他微笑着——这真是我这几天见到的夏雪平唯一的笑容。

  「秋岩,你可不能总让雪平倚着枕头坐着,这样对颈椎不好。」

  丘康健对我说道,「你等下那手机,我给你下几个购物App,并且我告诉你有
什么东西需要买的,以后雪平可就靠着你来保护了,不少事你可得上点心,知不
知道?」

  一听丘康健这话,我内心里一股神圣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在我身边坐着的夏
雪平则侧过头,盯着面前的小桌板,脸颊上却似乎有些红了。

  紧接着,他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好几样东西:三只小空碗、三副匙箸、一
台可以充电插电的便携电磁炉,以及一口直径差不多三四十厘米的小锅。

  「秋岩,喝的水有吗?」

  我点了点头,连忙端过了自己的滤水壶。丘康健先往锅里倒了一些水,然后
又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掏出一只保温杯来,从里面倒出了热气腾腾的、色白味鲜的
浓汤,里面还加了枸杞、葱段、蒜瓣,还有西洋参片。一边摆弄东西,一边还唱
着歌:「别看我是一只狼——味道会变得更香——吃了我就不想吃羊——丘叔叔
做菜最棒——喜羊羊、美羊羊……」

  「呼,味道真足啊……猪骨汤?」

  嗅着浓汤的味道,我对丘康健问道。

  「嗯,秋岩是懂行的!」

  丘康健满意地看着我,对我笑赞道。

  等倒好了汤,用勺子搅和均匀,丘康健便开启了电磁炉。

  紧接着,丘康健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堆密封盒,里面不少的拌菜、熟食,
然后还有用密封塑料瓶盛的自制的饮料。

  这还不算完,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才轮到我刚刚拎着的袋子——这是一个保温
袋,里面的东西应该事先都放在冰箱保鲜层里的,那里面,全都是片成薄片的生
肉、各种各样洗干净切好的菌菇和蔬菜,也都用密封盒盛着还有两只小罐子,一
个里面装满了看起来应该是用虾油、蚝油和浓口酱油泡着洋葱碎与小米辣椒的蘸
汁,另一个小罐子里则是红红的泥浆状的酱料。

  「小丘,你是不是把市局食堂拆了?」

  夏雪平惊异地看着丘康健问道。

  「这叫什么话……我这是『警局小当家』!『丘昴星』复出烹饪江湖、准备
重新称霸F市饮食界,懂吗?今天中午就在秋岩这吃了——秋岩你也不用去食堂了,
咱得把这东西吃了,要不然再过一段时间,大家要是都忘了,放不住不说,在我
那儿放着还占地方。」

  「这些都您做的?」

  我对丘康健问道,早上只吃了一颗苹果的我,看见这一桌美食早已两眼放光,
「这都什么啊?」

  「狼肉啊。」

  丘康健说道。

  夏雪平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我看了一眼夏雪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丘康健却依然兴奋地说着:「嘿嘿,大前天的时候,那个胡副厅长不是来
了么,徐远突然想起来在我房间里还有两头这畜生,就让我把其中一整只送给了
胡副厅长,还把另一只——就现在桌上咱们准备吃的这只,把它的皮给剥了,一
并送给了胡敬鲂。

  可是这剥了皮的这只,徐远说他不要,沈量才不爱吃野味,实验室里一帮小
丫头还不敢吃,我寻思着那就剩咱们仨了。

  我不知道秋岩爱吃什么,所以这些都是按照雪平喜欢吃的口味、加上能给风
寒初愈的人吃的口味,在食堂后厨做的:狼腿我是用香茅熏的,熟了之后拆肉,
抹上甜面酱和姜蒜蓉,包在锡箔纸里又烘了一遍;狼肚也是先拿香茅熏,之后晾
凉了,跟香菜罗勒和生豆芽放在一起,用甜醋汁凉拌;狼百叶本来我想跟小米辣
清蒸的,可是上回你杀完了,那子弹并没取出来,在里面都生了锈味,我就没处
理,但是狼心不错,跟狼舌头一起考了之后,撒了洋葱粒、精盐、孜然、辣椒面,
不过雪平你最好少吃点,上火,秋岩多吃点不错;还有这狼排骨,我用卤酱肉的
办法烧的,又拿食堂的高压锅压了两个小时,绝对入味了;剩下的还有这些嫩肉,
我都剔下来片成薄片,用猪骨汤当锅底,涮着吃,蘸着这个我特调的海鲜汁和苹
果草莓生姜打的泥,再配上你丘叔叔的秘制足斤足两、清爽酸甜的甘草山楂桂花
酸梅汤,保证好吃!」

  我在一旁光是听着丘康健的讲解,就已然食指大动,但是夏雪平却仍然低着
头,默然无声。

  「怎、怎么了……雪平,难道我做的这些东西不符合你口味?那要不我去
『敦盛』订点口味清淡的……」

  「不用了,小丘,」夏雪平犹豫了半天,才问道,「我病倒这几天,苏苏判
了么?」

  童心未泯的丘康健,在这一刻也终于不再继续嬉皮笑脸。夏雪平一心最希望
共享狼肉的那个人,现在却在警务医院的隔离病房里躺着。

  「还没。」

  丘康健绷起脸,低着头用筷子摆弄着那只开始沸腾的小锅,对夏雪平说道:
「艾立威的事情,省厅和检察院、安保局已经在今早就给定性了,过两天,你前
夫何先生也能无罪释放了;但是苏苏那边,徐远一直压着,没让那三方任何一个
接手,我听说司法调查局也嗅着气味来了,但老狐狸依旧摁死了都不把苏苏的资
料交出去——关于苏媚珍所有的资料现在都藏在我那屋,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昨晚
就这么着急把这两头狼处理掉,为的就是给苏苏那些东西腾出地方;依照老狐狸
平时的脾气,我估计他是在着苏苏醒过来,以一己之力劝说苏苏主动跟咱们局里
自己配合吧……真能成功的话,苏苏也就不用遭多大罪了,顶多就是多坐几年牢。」

  夏雪平低着头,看着面前已经煮开的汤底,看着我帮她倒满的那杯酸梅汤,
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行吧……从今以后,能陪我一起吃东西的,就又少两个
了。」

  「啧啧,说什么呢!雪平,在好菜跟前咱不能说丧气话啊,」丘康健嘴上显
得轻松,自己却也是愁眉紧皱,眼中不胜伤感,想了片刻才又说道:「那个……
秋岩不是来陪你了么,而且你跟咱们那儿的小C,以前苏苏手下的那个小白相处得
不都挺好的么;而且……而且我估计要是苏苏能……能按照徐老狐狸说的做,她
呀,估计最多也就是十年八年……就可以……哎别说了,锅开了,下肉吃吧!秋
岩,你也吃,多吃!」

  说着说着,丘康健自己难免有些哽咽,但他又怕影响到夏雪平的情绪,只好
多咳嗽了两声打了掩饰。

  这一顿饭,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夏雪平最不顾吃相的一次,也不管咸淡,一
个劲儿地往自己那只小碗里舀着酱料,然后也不管什么东西都直接往自己碗里夹、
往酱料上垫:那些早就被加工熟透的到无所谓了,她竟然连生肉也一个劲儿往碗
里夹,被我眼疾手快,全都抢了出来,毕竟这狼肉是野生的,不汆烫熟了万一有
寄生虫什么的,身体会出大问题的,所以我果断地把小锅子推得离她远了一些,
然后把涮好的肉片放在自己碗里,端到她的面前。

  夏雪平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把肉往嘴里送,塞得满嘴都是肉,别说
嚼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甚至险些把狼排骨的骨头也跟着一并咽下去。

  「你这是要干嘛啊夏雪平?」

  看着她把自己的两腮都撑得难受,我心里也跟着难受到了极点,所以我干脆
把筷子往桌板上一拍,「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别管我。」

  满嘴是肉的夏雪平低着头,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

  「行,那我不管你!反正你要是把自己噎死了,那我就开枪把自己崩了陪你!」

  ——这话说完之后我自己都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过脑子,这句话从嘴
里直接溜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股闷火直接从我的胸腔烧到了喉咙,眼看着火苗
顺着颈部动脉就能窜上脑门,于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夏雪平这时候才终于停下了不断往自己嘴里塞狼肉的筷子,把刚刚塞进去的,
根本连舌头、牙齿和唾液都没沾到肉一点点用筷子钳出了几片,把正在嚼着或者
咀嚼了一半的肉含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细嚼慢咽起来。

  见她不再折磨自己,我也放下心来,除了肉片之外还帮她涮了些菌菇和茼蒿
菜,又帮她拆着酱排骨上的段骨,又帮她倒了一杯酸梅汤——见她这样恢复正常
吃喝之前,我还稍稍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我那句话被激
怒,反而开始绝食。

  没想到吃着吃着,竟然给夏雪平吃困了。

  我跟丘康健正看着面前的一桌子骨头聊着美食,聊着聊着,夏雪平竟靠着考
点搂着枕头,又轻轻地打起了似有似无的小鼾声。

  为了不吵醒她,我和丘康健便像做贼似的一点点把汤底和骨头用丘康健带来
的塑料垃圾袋清理干净,端着碗拿了洗洁精关上了洗手间门刷洗干净,之后又蹑
手蹑脚地拆了小折叠桌。

  眼见着丘康健拿了太多东西,我便穿上衣服,带了钥匙,帮着夏雪平盖好被
子,接着跟随丘康健下了楼帮他丢垃圾拎东西。

  等我把那装着各种玻璃密封盒的大袋子放到丘康健的电脑桌旁边时,他正好
把门关好闩上,又从自己那台冰箱里拿出一只烧杯和一纸桶牛奶,也没问我喝不
喝就帮我倒上了,我想他是要跟我把之前那天没聊成的话聊开了。于是,我也二
话不说,走到沙发边上坐好,等着他把牛奶给我端过来。

  「喝吧。」

  丘康健递给我一杯,自己握着一杯坐到了电脑桌前的转椅上。

  「丘叔,有啥话说吧。」

  「嗯?我有啥话啊?」

  「就长井雪集来问能不能帮艾立威刘虹莺收尸那天,你说有些关于夏雪平的
话,你要跟我聊聊。」

  「关于雪平……聊关于雪平的什么……」

  丘康健似提问也似重复,没头没脑地念叨着,但是嘴上念叨的同时眼睛也在
盯着我——他竟然跟我装起傻来。

  行吧,我跟他之间总得有个做明白人的不是,要不然这天没办法往下聊,我
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宿舍照顾她:「丘叔,其实我能想到你要说什么——我跟夏雪
平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怀疑起苏阿姨了,所以能说说心里话的,就只
有你了,并且,你还拿了她的贴身内裤和被单床罩,帮她做过精斑的DNA检测了,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了,对吧?」

  丘康健直勾勾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既然咱爷俩都是明白人,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想跟我谈点关于夏雪
平的什么?」

  我对丘康健问道。

  丘康健听了,没直奔话题,而是先问了我一个问题:「秋岩,你爱夏雪平么?—
—不是母子,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你爱她吗?」

  他这眼神、这语气,让我不免心中有点慌,我咧嘴一笑,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反过来对他又问道——问出了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和潜在的恐惧:「丘叔,您
该不会是喜欢夏雪平吧?」

  丘康健听了我的话,也没回答,摘下眼镜单手揉着太阳穴,对我微微一笑。

  我看着脸上毫无波澜的丘康健,继续说道:「您说您从认识夏雪平到现在,
一直就没结过婚,也没听说您交过女朋友。

  这一个男的总在一个女的屁股后面跟着,还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单身,您要是
不喜欢夏雪平吧,这也没别的解释了。

  怎么着,您今天是想跟我摊牌?

  这都说夏雪平有男人缘,就她那脾气说实话我还真不信,虽然我已经把不该
发生的也跟她发生了,今天这么一看,呵呵,还真是——这段亦澄挂了吧,艾立
威冒出来了;艾立威挂了,结果您冒出来了……」

  「我是喜欢夏雪平。」

  丘康健看着我,接着戴上眼镜后又对我说道:「——朋友之间的喜欢。」

  ——「丘羊羊」你可真行,吓得我心脏都差点骤停!

  丘康健接着说道:「这整个市局,目前除了徐远,哦,也除了你以外,也就
剩我很她的关系很亲了。徐远因为跟你舅舅的交情,把她当成自己妹妹;我则是
把雪平当成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姐姐。男女之情,我是绝对不会对她产生的。」

  听了这话,我总算放下心来:「呵呵,那瞧您这语气,搞得像想拆散我和她
的关系似的。」

  「我确实想拆散你俩的。」

  丘康健对我坦诚地说道。

  我抿了一口牛奶,看着丘康健问道:「是因为我和夏雪平……」

  「是因为你俩是母子。」

  丘康健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雪平的情况你也知道:十年前从她对着艾立
威他哥哥曹龙开的那一枪开始,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现在桴鼓鸣那个案子算是
进入尾声了,艾立威死了,姓陈的那个网络流氓也因为协助艾立威他们马上就要
被判刑入狱了,但是,看不惯雪平的人全国都是,还不算海外那帮特别愿意拿雪
平做整个国家警察生态的文章的,而且这件事还会在社会上留下很多后遗症,整
个社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雪平。

  雪平还喜欢得罪人,咱们局里,沈量才那一派系的:重案二组、保卫处、档
案股,不少人对雪平都有意见,省厅里更不用说了。

  两个人之间感情的事情,秋岩,你再小心也是瞒不住的,早晚会有被所有人
都知道的那么一天,而且流言恶语这种东西,传播得永远比病毒都要快,到那天
一来,你猜猜会有多少人对夏雪平出言中伤?

  到时候,你可以不管不顾,夏雪平好不容易做到了重案一组的组长,她有权
力才有权限,才能腾出时间去查你舅舅和你外公的死,你受得了那些言语攻击,
你觉得雪平受得了么?」

  以前我一直觉得,感觉到了就喜欢了,爱了,我还纳闷并且很憎恶人为什么
活着一定要看其他人的脸色;今天被丘康健这么一说,我才茅塞顿开,但想通了
之后,也不禁开始知道了什么是畏惧。

  见我半天没应声,丘康健话锋一转,又对我问道:「怎么了?被我几句话就
吓得怂了?你就不想,再坚持一下你自己,坚持一下想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想法?」

  我无奈地看着丘康健,说不出话来。

  ——嘿,他又说要拆散我和夏雪平,又问我要不要坚持一下,他到底什么意
思呢?

  「秋岩,你看着我:我再问你一遍,你爱夏雪平么?」

  我咬了咬牙:「爱。」

  「那我就当做我刚刚问你的问题,是你第一次面对,你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
怎么回答了;假如之后再有人问你类似的问题,你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么?」

  「我知道了,并且我当然愿意坚持跟夏雪平在一起。」

  这一次我坚定地说道。

  「光是说的还不行,你还要做:你有信心在从今往后的日子里,为夏雪平遮
风挡雨、让她不收半点伤害么?」

  面对这个问题,我仔细思考片刻,才对丘康健说道:「丘叔,遮风挡雨我是
肯定会的,但是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这个大话我是真的不敢说——过去这俩月,
桴鼓鸣这档子事,彻底让我认清自己了:我才21岁,表面上大家都看我是警专出
身直升警院,毕了业之后直接进了市局,没当制服警员直接进去重案一组当了刑
警,然后稀里糊涂还升任风纪处的处长,我以为我自己很能耐;可当我真正面对
这么一帮罪犯的时候,我自己不想受伤都难:回过头想想,要不是靠着夏雪平,
靠着重案一组和风纪处的其他所有人,靠着局里的诸位,桴鼓鸣这五个人,随便
一个都可以轻轻松松要了我的命。

  我何秋岩的本事真的没那么大,所以我更没资格说什么『不让夏雪平受伤』
这种事情,我跟夏雪平的能力,就是小土堆和喜马拉雅山的差距。

  可我能保证的是,如果有子弹打来,我肯定会跳起来帮她挡着,并且在我倒
下去之前给对方一枪;如果有脏水泼过来,我替她去淋着,然后在我浑身发臭的
一刹那,我会先在对方脸上吐口痰。

  我肯定会跟夏雪平一样遍体鳞伤,但是我会努力,让她身上受到的伤害比我
少。」

  「嗯,那我就放心了。」

  丘康健听了我的话,沉吟片刻,如是说道。

  他放心了?

  我看着表情不再那么沉重但并未完全释然的丘康健,胸腔里像是被他铺满了
蒺藜——他对夏雪平的感觉不是爱情、不是暧昧,却对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又十分
关心,那是怎么回事?纵使作为一个密友,他的关心也有些过度了吧?

  ——天啊,难不成?

  「丘叔……」我忐忑地试探着,「您……您是不是经历过我和夏雪平这样的
事情?」

  丘康健戴好了眼镜,对我苦笑着:「你这小子,果然很聪明。」

  我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拿出了自己那只镌刻着《蜡笔小新》的钱夹。在他钱夹中,有两
个透明夹层,其中一个放着的是他自己的工作证,另一个里面,是自己、夏雪平、
苏媚珍、徐远、冯媗在「敦盛」居酒屋的合照。他把手指探向那张合照的后面,
用手指肚抵着钱夹一点点搓着,从里面取出了另一张照片,接着递给了我。

  「她叫水芷茹,我的妈妈,也是我永远的爱侣。」

  丘康健语气平常地说道,但是这种平常里,又带着十足的自豪和伤感。

  我看了一眼照片,又抬头看了一眼丘康健,半开玩笑地说道:「丘叔,你不
是拿你和天海祐希的合照来骗我吧?」

  丘康健听了,竟有些幸福地笑了笑:「长得确实很像,是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照片上这个叫水芷茹的女人,简直是天海祐希的翻版,同样的高鼻梁、丹凤
眼、宽嘴巴、丰嘴唇,但是她的眼睛要比天海祐希的大,鼻头要更小巧一些,并
且下巴稍稍短一些但是更纤细小巧,没有「海哥」那等「女身男相」的感觉,只
不过她的法令纹要略深,而且在她的眉间还有一颗痣;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低胸
晚礼服,身板看上去如同「天海女王」一般挺拔高挑,但她的身材稍稍丰腴,因
此锁骨并没有天海祐希的明显,但上围着实丰满,不过看起来似乎有些外八字,
而且看起来下垂得厉害。

  总的来说,这是个美丽的女人。

  而坐在她身边的丘康健,留着寸头穿着礼服正装,打着黑色领结,也并没有
戴眼镜,皮肤比现在白皙又光滑许多。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碟咖喱烤鸡
腿配蔬菜沙拉和炸薯条,还有一整盘T骨牛排,配上一份浓汤、一份鲜虾芒果沙拉
和一份土豆泥。两个人坐在一个满是外国人的西餐厅里,手里各端着一杯白葡萄
酒,而所有菜品旁边的那束精心扎起的用满天星点缀的白玫瑰,看起来甚是耀眼
夺目。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这气质看起来太青涩了。」

  通过这张照片,我也感受到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我那时候比你现在小,才十九岁,我妈妈四十四岁。母子之间的感情就是
这样的,一旦发生越界关系,再之后就都难以对其他人产生感情。」

  丘康健微笑着说道,说完,他便收起了笑容。

  「十九岁,你跟夏雪平同岁……那是我出生的那年。」

  丘康健点了点头,又说道:「确切地说,这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也是我跟
我妈之间七周年纪念日,我和妈妈在新西兰惠灵顿……呼,当然也是我和她一起
度过的最后一个纪念日。」

  七周年——哇!看来丘康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跟她妈妈开始的禁忌乱伦关
系的,而且也是在生日!他们母子俩第一次开始那时候,他的妈妈应该是三十七
岁,应该也是很好的年华……等一下,这是他们俩最后的一个纪念日……

  「那之后呢?你们的关系结束了?」

  我好奇地问道。

  「嗯,结束了。」

  丘康健看着地面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

  「因为她过世了,」丘康健无力地叹了口气,「自杀,跳楼了。」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除了我一时间难以接受丘康健的答案,我还
莫名其妙地把这件事联想到了夏雪平身上——跳楼、自杀,我瞬间想到了精神和
心理疾病,而据我所知,自杀率最高的精神和心理疾病,就是抑郁症,警务医院
的骆护士之前就跟我说过,她判断夏雪平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

  抑郁症、母子乱伦、自杀……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汇,在此刻于我脑海
中,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诡异联系。

  「水姥姥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按辈分我确实应该管水芷茹叫一声「姥姥」、「外婆」,可看着照片上这个
漂亮女人,我总感觉自己叫得有些别扭。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丘康健长叹一口气,对我问道,「这个故事,我不是自吹自擂,确实很伤感,
而且因为你现在对雪平的情愫,这个故事可能会对你有一些影响吧。你真的想听?」

  我迟疑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丘康健喝了口牛奶,然后缓缓说道:「那就得从我小时候讲起来了,我的妈
妈水芷茹是……」

  接着他突然把电脑打开了,对我说道:「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想放一首歌。
秋岩你稍等……」

  他放的那首歌标题写的是一长串日文假名:「黒色すみれ—ラピスラズリ」,
除了中间那个连字符以外,我就认识头两个汉字。他给我解释道,歌名翻译过来
叫《青金石》,是一个叫做「黑色三叶草」的日本组合——歌名和歌手,我确实
都没听说过。我尴尬地看着丘康健,我从小到大在别人那里听过无数个故事,而
丘康健是唯一一个在自己讲故事的时候,还要摆弄电脑放歌伴奏的,而且放的也
是一首很陌生的歌曲。

  在歌曲循环下,我听完了丘康健的故事,然后我哭了。我说不清楚,最后我
是因为听着这首我完全听不懂但却的确在一直抓着我心脏的歌曲,还是因为丘康
健的故事。

  丘康健的性启蒙开始于十一岁,他对男女的差异以及对女性身体的好奇,来
自于一部叫做《花宵道中》的日本电影。

  那部碟片是他的妈妈藏在她自己枕头下的,那天丘康健因为重感冒,自己一
个人在家,喝了早上妈妈水芷茹出门前为她做的可乐煮姜后舒服了很多,但是闲
的无事,就在家到处乱翻乱找。

  于是,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那部碟片,然后在电影里,他看到了小时候在
《同一屋檐下》里就视为女神的安达祐实,不停地被留着月代头的男人扒掉和服,
露出活蹦乱跳的双乳、之后又被人不断地把手摸进双腿之间。

  丘康健是喝牛奶长大的,跟我一样,也没吃过母乳,他又是个独生子,从小
家里似乎也没去过什么女性亲戚或者父母的女性挚友留宿,于是在亲眼见到自己
妈妈的乳房之前,安达祐实那一对娇小玲珑的乳果和咖啡色的肉珠,便是他那时
唯一见过的女性乳房。

  从那天起,丘康健开始对妈妈那一对乳肉产生莫名的好奇。

  他开始注意妈妈胸罩的颜色、样式,他在妈妈订阅的日刊时装杂志上,会故
意帮妈妈把带有内衣和比基尼的广告或介绍部分在页脚折上一褶;他开始在妈妈
在家的时候,不放过妈妈穿着宽大居家连衣裙或者睡衣的时候任何一个低头弯腰
或者蹲下的瞬间,他也会在夜里自己熄灯后妈妈走进洗手间时,观察着毛玻璃门
上显露出来的母亲肉体的轮廓,有的时候还会去偷偷潜入妈妈的卧室,捧着她穿
了一天带着汗味的胸罩嗅上一嗅;似乎每次嗅过了妈妈还带着余温的罩杯之后,
他都会睡得特别踏实。

  在梦里,顺其自然地,安达祐实那张可爱又哀怨的脸被他的潜意识,换成了
水芷茹那张庄重严肃,可是不是又透露着些许妩媚的脸,而乳房却还是那对乳房。

  在那段日子里,丘康健每天想着的都是妈妈的身体,可那时候他能得到的,
除了电影和潜意识投射形象的结合,能得到的最多,就是妈妈洗澡时在卫生间门
处毛玻璃上的轮廓,水芷茹成熟曼妙的女体对于那时候的丘康健来说,就像是童
话里的魔法水晶球,或是冒险小说里某个传奇人物藏匿在某处的宝藏,存在,但
是根本不着边际;可越是碰不到,那一对儿挺拔的春盎双峰越是在脑子里占据着
且挥之不去。

  因此,当年丘康健升入精英班的升学考试,丘康健发挥失常落榜了。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在升学考试中数学科目的最后一道题,是要求利用画多
个圆进行论证勾股定理的题目;丘康健在自己画出两只紧贴在一起的同样大小的
圆形之后,他的几何思维一下子转变成了朦胧的生理诱惑,于是他在那两只圆的
中间,又各自画了两个很小的同心圆。

  他盯着这两个按照自己脑海中想象的女性平躺后的抽象俯视图,觉得心中蕴
含莫名的激动;他抬头盯着胖胖的监考老师的胸部,感觉脸上在烧,然而监考老
师的乳房看起来更多的是肥油,并不如妈妈的美观;他只觉得自己想去洗手间,
可站起身的时候,却觉得裤子那里撑得难受。

  放榜的那天,丘康健回到家后,变被一路上都咬牙皱眉、脸色灰暗的水芷茹
骂哭了,骂着骂着,水芷茹自己也哭了。

  水芷茹平素的性格便是高傲得很,并且因为不少人说过她与天海祐希长得极
其相像,于是她的打扮也会故意贴近天海,要么就是那种禁欲犯十足的高领收腰
衬衫配上西装外套和过膝盖的连衣裙,要么就是灰色外套白衬衫打底、或是白色
外套灰衬衫打底配深褐色休闲西裤的霸气外露,常人看一眼便觉得难以接近。

  水芷茹在三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是Y省国有石油公司供应与贸易部下属办公
室的负责本地供应链的课长,可谓年轻有为。

  丈夫丘博雅是个工业设备销售经理,需要常年跑去外地和国外,夫妻二人的
收入超过同龄的百分之七十的人,但因为工作的缘故,自己与丈夫每一两个月才
能见面一次,惨过不少所谓的「周末夫妻」,因此,水芷茹便将自己工作之余的
精力,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对家庭的维护和对孩子的教育上——当初为了让丘康健
上那所名牌贵族式小学,水芷茹又是上下打点、又是请客吃饭,花掉了自己大半
年的积蓄;她一直认为儿子丘康健和自己年纪轻轻得来的重要职位,是自己最重
要最完美的两部作品。

  在自己正满心盼望着谁都认可的儿子升入同样让人眼红的国际名师精英班的
时候,儿子居然落榜了。升入精英班的名额,是与Y省教育局合作办学的英国人定
下的,只要升入精英班,国中接受的就是英国私立学校的教育,高中就可以直接
去英国念,水芷茹对于丘康健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去英国牛津或者剑桥学医;
一旦落榜,将来升入国中部的可能性便不存在了,水芷茹的愿望就再无力回天,
即便跟校方花多少钱也都没用。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了让你上这个学校,为了让你接受在这个国家里都是
一等一的最好教育,花了多大功夫?可是你自己居然不努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子,今后的人生就毁了啊?」

  水芷茹痛哭流涕地说道。

  「我上不了名师精英班、进不去国中部,我不是在将来还能上得了省重点国
中么?就算我不去英国,我去首都、去沪港、去南港也可以学医当医生啊!……
而且谁说我上贵族学校,人生就一定不会毁了的!」

  被妈妈骂了将近一个多钟头、也早就饥肠辘辘的丘康健,也被逼的有点急了,
从小到大一直没反抗过自己妈妈的丘康健第一次还了嘴。

  「你个小崽子!

  你……你不是个物的你!

  别的不学好,你居然学会顶嘴了!

  你跟谁学的?

  ——来,你看看你自己考的这玩意:英语没拿满分,『Milk』这个单词你竟
然把K写成F,这单词啥意思啊?

  是个英文单词吗!

  因为这个你被扣了一分你说冤不冤?

  国文你居然还写错别字,也只得了99分!

  马虎啊!

  你平时不是挺认真的吗!

  数学更是离谱,你只得了七十分!

  七十分!

  你从上学之后你什么时候得过这么低的分数?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不都和你按照我给你制定的复习提纲轱辘了好几遍吗?

  怎么才考这点分!

  丘康健,我真想把你脑袋拧下来,看看你脑子里都合计什么呢?

  嗯?

  我就看看你每天心不在焉那个样子,就没好好在想着学习的事情!

  你都想什么呢?

  啊?

  你告诉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想什么呢!」

  「我在想妈妈的乳房!」

  丘康健憋红了脸,被妈妈骂的心里不痛快,索性也不编别的谎言了,硬着头
皮、厚着脸皮直接说道。

  「啊……你……你个……你个小东西、小畜生,你……你说什么?」

  水芷茹瞠目结舌地看着才十一岁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满脑子都是妈妈的乳房!我从小到大都没摸过一次!别的同学喝
过妈妈的奶、搂着妈妈的奶子睡、还被妈妈带进过女公共浴室去洗澡,都见过女
人的身体了,我连妈妈的乳房碰都没碰过!我……我是想吃妈妈的奶才变成这样
的!」

  「你……你个小畜生!

  你说什么呢你!

  胡说八道!」

  水芷茹恼羞成怒,立刻给了丘康健一巴掌。

  不过丘康健说,他分明记得妈妈在打自己的时候目光是呆滞的,虽然那一巴
掌打得火辣辣的,但他仍能感觉到水芷茹的手臂在接触到自己脸颊的时候又收了
一半力道,而且打完了,水芷茹面对印了巴掌印的丘康健的脸,满脸的担心,想
伸手揉揉却碍于作为一个妈妈的尊严又不敢——可是事后,丘康健在多次向水芷
茹求证的时候,水芷茹都笑骂着搪塞几句,从来没承认过。

  「那么,那天晚上,水姥姥给丘叔您……咳咳,换个说法吧,让您如愿以偿
了么?」

  我问道。

  「以我妈妈那么高傲的人,她思想其实又很保守,怎么可能呢?

  我之后就被就被推进我自己房间里,让我进行了深刻反思,并且照以往惯例,
我做错了事情是要被罚写八百字到一千字检讨的——不会写的字不能用拼音代替,
必须得查字典。

  写完了检讨给她看,合格了我才能吃饭……唉,我连『以后绝对不会对妈妈
身体、对妈妈的乳房胡思乱想』这种话都写了出来,因为我当时真的快饿死了。

  妈妈看了一遍,脸红着让我去吃饭,实际上我当时在饭桌上看着妈妈脸红的
样子,真的好可爱,呵呵,我心里也是有些期待的……『丘康健羞涩地笑了笑,
又正经地说道,」但是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跟妈妈经历了两天之内,相互之
间说话没超过一百个字的记录。

  并且从那天开始,妈妈对我的防备反倒更严了——在她心里,我已经从一个
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转变为一个正在成长的男孩……

  「从那天起,水芷茹每天晚上去洗澡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房门锁上,带着
房间钥匙进卫生间;第二天还在洗手间的毛玻璃处安了两只大力胶挂钩,洗澡的
时候直接在那里挂了两条毛巾,后来干脆找装修工人给卫生间贴了一面玻璃隔间,
外面安上了金属伸缩横梁,挂上了拉帘;平时换衣服、洗衣服,也开始规避丘康
健,并且让丘康健自己去洗自己的衣服,在家的时候水芷茹也会穿着那些板板整
整的高领衬衫,风纪扣系得死死的,不给留下半点走光的机会。

  只是在那个暑假,水芷茹某天在家看着丘康健预习新一年级习题的时候突然
被公司叫去加班,一着急竟然把所有钥匙都忘在了茶几上,丘康健这才得空打开
了妈妈的卧室门。搜寻了一圈,妈妈居然把自己所有的贴身衣物全都藏在了带有
密码锁的行李箱里,可丘康健还是在房间的电脑主机箱上,又发现了一张租赁来
的电影碟片。

  那是韩国电影《爱的色放》,讲述的,是一个男孩偷窥常年独身的人妻,最
终发展成偷情的故事。从那部影片开始,丘康健把自己对于女人的想象,从胸部
拓展到了阴部和屁股,以及全身上下其他地方,并且通过这部电影,他学会了男
生的手淫、女生的自摸、敏感区的寻找,以及性爱时候的基本抽插动作。

  「爸爸每天都不在家,妈妈晚上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看着电影时,或许也
会像片子里的少妇熙岚这样,自己摸自己吧?」

  ——对着影片上的交合场面,丘康健学着,把手套在自己的男根上套弄着,
然后他迎来了生命里第一次射精。

  从那天起,他晚上开始会做春梦、也开始在梦中遗精;一有时间,他便开始
手淫,在手淫的时候,他想着的也都是自己的妈妈——他幻想着自己某一天把妈
妈弄得又恼又羞,脸上带着可爱的红晕,然后自己再去安慰她、和她相拥而眠。

  于是他发现自己愈发地对母亲离不开了,班上有女孩子给自己写情书、在Sn
s工具上给自己发暧昧的情话,但丘康健对她们的嗜好全都无动于衷。

  他开始恢复努力地学习,他不想伤妈妈的心,可同时,他每天又期盼着看见
妈妈又恼又羞的样子。

  而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丘康健一生的事情。

  在那年,全国上下的地方民政部门与国企,开始大范围裁撤专职司机和专车,
在这项政策落实之后,如果有员工需要用车的,需要自己买车,公司报销一定公
里数的汽油花销,或者去自行联系租车公司进行自驾,租车的费用公司全额报销。

  那个时候驾照是驾照,身份证是身份证,大部分的公务员和国企职员都不会
开车,这条政策实施之后,那些汽车驾驶学校便迎来了商机,小规模的驾校开始
联合,与大国企进行沟通,拉拢学员;为了响应国家政策,全国的企事业单位也
开始强制自己的公务员和职工进行驾驶培训,未持有驾照的员工如果缺席驾驶课,
是要被扣除一半的每月出勤的。

  于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丘康健放了学只能自己回家,水芷茹需要在那段时
间去皇城路驾校学习开车。

  然而刚这样没几节课,丘康健在某天放学回家之后,却发现妈妈早早地回了
家。平时基本上没人串门做客的家里,居然还多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客厅里摆了
水果和热茶,妈妈却在和另一个女人躲在房间里半掩着门说话。

  「茹姐,真的,听我一句劝吧!」

  「不听……不可能的!」

  水芷茹语气严肃地说道,「而且我还想劝你呢,你都是马上结婚的人了,你
怎么能干这种事!不羞啊?」

  「唉……姐,平时我跟你在公司关系最好,我就实话跟你说吧——羽泽他那
玩意不行……而且跟康教练试过才知道,羽泽跟别的男人差的远着呢!」

  「差啥啊?羽泽家世殷实、又是海归高材生,对你还不错;那个康教练有啥
好的?长得像个人似的,也就会油腔滑调……」

  「我说的不是这个,姐!

  哎呀……羽泽那儿太短了,勃起了以后才十二厘米,跟我每次都只有三分钟,
我还没进入状态呢他就先结束了;你知道康教练那东西多大么?

  18厘米哦!

  跟刚出生小婴儿胳膊似的一样粗!

  第一次被你看见那回,也是我跟他之间的第一回,多长时间你可记得清楚吧?

  不瞒你说,茹姐,我真的!

  第一次因为做这事情爽晕过去了!

  哎哟,那滋味真是越做越想做!

  并且康教练你看着像个大老粗似的,他其实可会了——我一仰头伸脖子,他
就知道把奶头含住;我一皱眉头,他就知道在胸上和双腿当间的地方揉的时候轻
一点;我一哼唧几声,他就知道在我身体里抽插的时候大力一点、再大力一点……
哎呀,说着说着我都想要了!

  ——哪像羽泽那家伙啊,每次就知道问三句话:大不大?

  爽不爽?

  叫不叫爸爸?」

  在门口偷听的丘康健听着这个大姐姐的话,心里痒痒的;水芷茹坐在床头摆
弄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

  那个大姐姐看着水芷茹,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茹姐,你现在是不是湿了,
也有点想要了?要不要看一眼康教练的大粗鸡巴?」

  「不知道羞!谁要看那东西!思琪,这话题到此结束吧!你今后愿意跟那个
姓康的怎么样、跟你们家羽泽怎么样,我是不会再多问一句了!你好自为之吧!」

  丘康健从妈妈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片又恼又羞的可爱红云。

  那个叫做思琪的大姐姐收起了笑容,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水芷茹的后背,可
当她走到了水芷茹身边坐下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哎呀,好姐姐,
生气啦?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你看看,这还生气,一天天气得出了皱纹就不
漂亮啦!我这不是也为了你好么:康教练老早就说了,咱们这帮女学员,有一个
算一个,要是不给他肚脐眼下面那小兄弟照顾舒服了,科目二谁都别想过!」

  「他真这么说的?那就应该去投诉他!」

  「你投诉谁哟!人家康教练的表哥是安保局的特务,警察、检察都得让人家
三分你去哪告人家?并且你想想,康教练可是咱们肖总的拜把子哥们儿,你之后
要是想提总监,你不还得靠着肖总么?肖总那人平时刚正不阿,可他最好面子你
又不是不知道;你折了他把兄弟的面子,他能给你好脸么?唉,这帮男人都这样!」

  「那……那大不了,这驾照我不考了!我看着那男人我就觉得脏、觉得恶心!
祝思琪,你也别劝我了,我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公司愿意扣考勤就扣,不就是罚
我一半的月薪么?没什么了不起的!」

  「哎哟我的茹姐!

  你为了这点事,一个月少挣二十万你值不值得啊?

  你知不知道公司里有多少人眼红你的待遇,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祝思琪抿了抿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芷茹姐,公司里多
少女人,有对象的没对象的,被康教练和他手下的其他教练分别睡过的,已经差
不多一大半了,从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到四五十岁的全都有,有不少的上瘾的,
回头还主动去找那些教练们多睡几次呢,知道为什么吗?

  为的是对得起咱们女人自己!

  你也是结了婚的女人,芷茹姐,你觉得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
咱们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

  吃惯了家常菜,偶尔还吃一顿肯德基麦当劳呢!

  何况你芷茹姐,天天在家守着个半大儿子,啥都没得吃!

  我问你,姐夫是不是有俩月没回家了,而且也没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了吧?

  姐夫在外地甚至在外国,都怎么回事,你能说得清么?」

  水芷茹被问住了。

  「就这么跟你说吧,」祝思琪乘胜追击说道,「羽泽看着够老实吧?他最近
也背着我跟他高中时候的女同桌聊上了,尺度很大的!我能从了康教练,一来为
了拿驾照,二来也是心里气不过才这样的——这有好处又能解渴的事情,不做白
不做!」

  水芷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啦,话说道这份儿上了……我也真是多嘴呀!芷茹姐,时候不早了,我
先走了。别忘了,明天的课还照常呢!」

  祝思琪说着站起了身,出了水芷茹的房间。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丘康健,
祝思琪还笑着摸了摸丘康健的脑瓜。丘康健还很礼貌地跟祝思琪道了别——因为
那时候的他,对妈妈和祝思琪之间的话仍旧似懂非懂。

  水芷茹问自己是不是偷听道什么了,丘康健说不清楚,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妈妈看着天真又听话的儿子,无奈地笑着,然后围上了围裙,进了厨房做着晚饭。

  ——听到这里,我不禁在心中感慨:人为什么可以这样的坏?

  曾经的江若晨因为孙筱怜多余的关心,让一中校长陈旺骗奸了孙筱怜;王楚
惠因为觉得好玩有趣、缺一个可以跟自己一起满足小鲜肉后辈白浩远、聂心驰的
玩伴,给胡佳期和她儿子一步步挖了好多坑;而现在我又听到,这个祝思琪因为
水芷茹见到自己和驾校的康教练偷欢、搞桃色潜规则,于是又要拉着水芷茹下水。
总有人在自己脏了之后,还要把其他干净的人一起弄得更脏。

  「那……」我实在忍不住,对丘康健急切地问道,「芷茹姥姥……后来从了
那个康教练了么?」

  「以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

  丘康健叹了口气,又说道,「但是,对这个肮脏的世界一点妥协都没有,也
是完全不可能的……」

  第二天丘康健照常去学校上课、放学,妈妈也去了驾校学车。那天放学后,
丘康健很累,回家之后便先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又梦到《花宵道中》
里面的场景:安达祐实弹奏着三味线,一个猥琐的留着月代头的江户武士从其背
后直接拽下后胸领,一对儿乳房直接跳脱而出——只是在梦里,安达祐实彻底变
成了自己妈妈,而那个月代头武士,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麻坑的男人。

  丘康健惊醒,发现自己只睡了二十分钟。之后,却听见一墙之隔的浴室里有
冲水的声音,并且,妈妈正在里面一边洗澡一边的哭。丘康健正觉得有些不对劲
的时候,妈妈的手机连着发来了四条信息。

  他很早就知道,妈妈的手机密码是自己生日,便解了锁一探究竟,只见一个
备注为「驾校康人渣」的人给妈妈的微信里发来了三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从
这些照片和视频上,丘康健才第一次看到妈妈的乳房——硕大,圆润,肌肤白得
像奶油一般,依旧有些粉嫩的乳头和乳晕,上面还有几颗白色的小疙瘩……

  「停一下,丘叔……你说得有点太多了,用不着讲得这么详细……」

  丘康健对于自己妈妈乳房的描述,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听下去。

  「啊……啊!

  抱歉啊……」

  丘康健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继续讲述下去:照片上母亲水芷茹坐在教练车
的后座上,平时扣子系得紧实的衬衫,被一只粗糙的手从领口处解开一直解到了
肚脐处,胸前的黑色前开口别卡胸罩,也四敞大开起来;母亲的双峰被那只粗糙
的手左右轮番揉捏,乳头也被拨弄得挺立起来;第一张照片上的母亲,脸上带着
一副视死如归的轻蔑,第二张的脸上已经开始红了,并且显现出那又恼又羞的颜
色,眼神中透露着绝望之外,还闪烁着求饶的光芒,第三张那不情愿的表情,更
是丘康健平常无法从高傲霸气、雷厉风行的母亲脸上看到的;而最过分的是那短
小视频:一开头,一个光头的刀条脸男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后,便摁着水芷茹
的后背,张开了嘴,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水芷茹的乳头,并且,他把自己的手伸进
了自己的裤裆里——丘康健很生气,自己从小都没吸过的母亲的乳头,却被这个
陌生男人给含住了,口水沾得到处都是。

  「呵……嗯……差不多行了……」

  视频里的水芷茹厌恶地推开了康教练的头,又狠狠地往对方身上捶了两拳。

  康教练嘿嘿笑着,这才松开嘴,依旧揉捏着水芷茹的双乳,捏得简直变了形
状,并且捏过之后甚至有些发青,然后左手依旧在裤子里一上一下地活动着。

  整个视频的长度三分钟,而大概在四分之三的地方,那个康教练突然「啊——
啊呀——嘶——呼——呼——哦哦」怪叫了一阵,接着,从裤裆里拿出了那只满
是发黄黏液的左手,拿到了水芷茹面前足以可以令其嗅到气味的距离,让她看着
上面那些浓厚的精液。

  「你真恶心……」水芷茹红着脸把头别过去,一时间脑子也乱了,竟忘了先
把胸罩扣上,而从下至上开始系着衬衫扣子。

  「恶心么?呵呵……」

  康教练说了一句之后,用那只沾满精污的手,抹向水芷茹胸前的乳肉。

  「你……得寸进尺!」

  水芷茹气得反手扇了康教练一巴掌,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揪着胸前
的布料直接匆匆下了车。

  「嘿嘿,这次感受不错,下次继续!」

  康教练打开了车窗,对着水芷茹的背景录着视频。

  「没下次了!」水芷茹气冲冲地回过头叫了一声。

  听着浴室里母亲在哭泣,看着那三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丘康健心理很不是
滋味。

  「妈,你在哭么?」

  丘康健试探着问道。

  「我……我没事!我没有!怎么了儿子?」

  水芷茹说道。丘康健听着水芷茹虽然这样说,但是声音里带着哽咽。

  「妈?你……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丘康健继续问道。

  「没有……儿子,妈没事!就是工作累的……妈没事的。」

  水芷茹为了安慰丘康健,依旧逞强着说道。

  丘康健留了个心眼,把那些照片和视频全都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并且还
保留了一下那个康教练的微信号。视频里妈妈亲口说的「没下次了」,所以如果
那个康教练再来缠着妈妈,自己就准备拿着这些东西报警——丘康健天真地这样
想着。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从这天一直心神不定的妈妈的房间里,穿来了
一阵阵如同猫叫一样的哼唧声音,丘康健试探着拧动母亲房间的门,发现妈妈居
然粗心地忘了锁门。

  躺在床上的水芷茹,连被子都没盖,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下身光溜溜的,
正闭着眼睛、双腿打开,用一只手在自己双腿间那条缝隙处上下摩挲,而且当丘
康健打开一条门缝没多久后,水芷茹竟往我地从吊带背心的领子上,翻出了自己
的乳房——她捧着那只被康教练抹上了精液的乳房、对准了那颗被吸了半天的乳
头,努力地朝让拨弄着,然后含到了自己嘴里;她一边这样做,嘴里还发出迷人
的愉悦的呻吟,一边用手指在两腿间给予自己无比的快乐,一边从双眼中流出委
屈的泪水。

  那是丘康健第一次对着母亲撸射,也射在了自己的内裤里。等母亲朝天空挺
直了腰板,急促地呼吸着,然后上下疯狂地扭动了一阵腰身和屁股之后,丘康健
赶忙逃进了在自己的房间。

  他兴奋,又害怕;羞涩,也觉得屈辱。他之前从未见过妈妈这样,但妈妈这
样令自己着迷的一面,却是另一个男人所开启的。

  没过一会儿,水芷茹果然进了丘康健的房间。丘康健装睡着,水芷茹没怀疑,
而是搂着丘康健的头,帮他盖好了被子,便又离开了。

  丘康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事实是,一切都只是开始。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时间放学,到家后差不多同样二十分钟左右,妈妈也回来
了,脱了一身衣服直接进了洗手间冲淋浴,只是这一天,妈妈洗澡的时候没有哭。

  丘康健正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那个姓康的又发来了一组信息:五张
照片,和一段视频。前三张依旧是康教练揉水芷茹胸部的动作伴随着水芷茹尴尬
害羞的表情特写,而第四张开始,康教练居然扒下了水芷茹的深褐色西裤,露出
了里面那件黑色徕卡三角裤;面对这种无耻的进犯,水芷茹虽然脸上涨红,但依
然半推半就。

  而视频里康教练的行为更加气人:他竟然把自己的老二掏出,抵在了水芷茹
的内裤上;一手抓着水芷茹的乳房,仍用嘴巴将另一只的乳头含住,沾上可以拉
出细丝的口水,而有那么几秒钟,水芷茹竟有些忘情地闭上了眼睛,也发出了几
声前一天晚上,丘康健在水芷茹房间里听到的那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康教练大概用自己拿其实不满十五厘米但确实很粗的阴茎,在水芷茹紧贴自
己阴道口的内裤上磨了几十下之后,便一股脑地射在了水芷茹的肚皮上,甚至连
乳沟上和脖子上也沾到了几滴焦黄色的精液。

  教练射完之后,身子瘫软着看着水芷茹,他趁着水芷茹从自豪身上撤下的一
刹那,斜着把手从水芷茹的屁股伸进了内裤。

  「我操,这么湿啊,课长大人!没想到这才第二次,闷骚啊!」

  「滚!」

  水芷茹虽然依旧憋红了脸骂了一句,但这一次,她却在教练车里擦完了自己
身上的精液,然后不紧不慢地穿好了内衣和裤子、衬衫,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康教
练的那条肉棒上瞟。

  「啧……味道不错!」

  康教练把刚刚触碰到水芷茹私处的那只手指在嘴里舔干净,又说道,「今天
我实在没劲儿了,而且你也放不开玩……要不然,就凭我这舌头,能给你舔上天!
这周末你好好酝酿酝酿,下周我让你体会一下……你老公给你用舌头伺候过么?」

  「不要脸……」水芷茹仍倔强地说道。

  「呵呵,我不要脸……你其实也很喜欢对吧?

  思琪都跟我说了,她给你讲完我上次给她舔尿之后,你马上跑到厕所抠自己
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哈哈,你们这些女白领啊,压力都大,家务多、公务多,还得照顾老公和孩
子;遇到老公不在家、在家也不懂情趣的,日子更难过不是?

  在我这,咱俩这样来一次玩玩,也是给你一种精神放松,对不对?

  哎呀,只是明天周末了,驾校人多,等周一的吧,你再克服一下自己,咱俩
再晚点刺激的——你这样挺好的,我喜欢矜持的女人,咱俩循序渐进,给相互一
个接受对方的过程,挺有感觉、有情调的。

  下周见了。」

  水芷茹的脸更加红了,但这一次,她却没再对康教练骂些什么,穿好衣服后,
乖乖走人了。

  那天晚上,水芷茹又激烈地自慰了起来,而且在丘康健当晚十二点钟终于撑
不住回到房间睡觉的时候,水芷茹的手指仍忙不迭地在她自己的股间忙活着,嘴
里也依旧在毫不厌倦地发出呢喃。

  ——听到这,我也好,当时还没过十二岁生日的丘康健也好,都明白了一件
事:水芷茹对这种违背道德的刺激已经开始上瘾了。无论水芷茹平时多么高傲多
么难以靠近,她向康教练举手投降、彻底主动脱衣服再脱掉内裤、撅着屁股等待
康教练的挺进,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马上是周末,水芷茹不会去见康教练。于是,丘康健在自己心里酝酿了
一个,他到现在也觉得是自己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听了丘康健的操作,我不
禁感叹:千万不能欺负老实人。

  丘康健趁着水芷茹洗澡的时候,拿着水芷茹的手机,依旧转发了那些视频和
照片。接着,他给自己的微信换了个头像,然后加了康教练的号。

  「您好,康教练么?我想跟您学车。」

  ——在验证的时候,丘康健这样说道。

  「学车?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的?」

  对方问道。

  「朋友介绍的。」

  「朋友……你多大?」

  「刚满十九。我过一阵子就出国上学了,我准备现在国内练练。我朋友介绍
说您技术挺好的,所以我就想跟您学一下。」

  丘康健编着谎发送着信息。

  「你身份证有么?拍个照片发来。」

  「不好意思,康教练,那个我身份证被学校拿去做备案了,我最近在学校参
加了一个数学竞赛,国家级的,需要用身份证注册,所以确实没在手边。」

  过了一会儿,康教练才说道:「我看你朋友圈,咋的,石油公司的那个水芷
茹课长是你朋友啊?」

  丘康健瞬间有点慌,他冷静了片刻后说道:「哦,水阿姨啊,她是我爸爸的
学生。我爸爸是Y省大学EMBA项目的老师,水芷茹阿姨在那上过课。就是她跟我
推荐的您。」

  丘康健说完这些,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朋友圈,好在自己从来没发过自己的
照片,更别说和水芷茹的合照了,倒是水芷茹给自己点过赞,却也没有留言;最
唬人的是,丘康健从小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林志炫的歌曲,所以朋友圈里全都是
林志炫的代表作的分享——但一般说一个才12岁不到的小男生喜欢林志炫这样「古
老」的歌手,很多人是不相信的。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5(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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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那既然是她介绍的,周六下午咱俩见个面吧。你来驾校还是我去找你
啊?」

  普遍驾校教练会让学员选择在驾校内学习,或者在住所附近联系。

  「您能找我最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于是,丘康健便发过去了一个地址,七星山脚下靠富人区的一个路口,正好
就在仁德圣约瑟教堂附近。

  「小老弟,你这地址有点远啊……那你先交两百块定金吧!」

  「好。」

  丘康健现从水芷茹的手机里转出两百,然后自己又发给了康教练。

  那天晚上,听着水芷茹自慰高潮后的呻吟,丘康健没再跟着手淫,他越想越
恨,越恨就越能下定决心。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丘康健趁水芷茹不备,从家里藏着现金的沙发背后,偷
了五百块钞票,以出门跟同学做作业为理由出了门,接着,他在小卖部买了只二
十块钱的金属打火机,又在加油站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塑料桶汽油。然后压着
时间,搭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着他这么个孩子提着一桶汽油,也没多想。到了
富人区,他从某家的花坛里拾起了一块坚硬的石板搂在怀里,然后等着康教练出
现。

  果然,康教练出现以后,等了五分钟,给丘康健打电话,丘康健不接,康教
练自然很不耐烦。

  「您再等会儿,我这边有事,您先抽颗烟歇一会儿,我马上到。」

  丘康健回复道。

  康教练不耐烦地甩甩头,下了车,点上了一根烟。——他不知道的是,丘康
健就在他背后的灌木丛里躲了半天。

  于是,丘康健趁着那康教练不备,跑到他身后,双手握着那块石板就往康教
练后脑砸去。

  但丘康健当时的身高才一米六多,康教练足有一米七五的身高,所以第一下,
丘康健并没砸到那康教练的头上,而是砸到了他后背上,但他也被那块石板砸得
生疼,捂着后背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么回事;于是,丘康健冲着康教练的脑门砸了
第二下,这时候康教练才有点发晕的意思,但一抬头也看清了,暗算自己的是个
半大的孩子,康教练瞬间一脚抬起,踢中了丘康健的肚子,把丘康健踢倒;可这
一脚过后,康教练自己也因为后背剧痛加头晕倒地不起。

  于是,丘康健最后一次举起石板,奋力地朝着康教练的后脑勺拍去:「叫你
欺负我妈!」

  康教练应声倒地,石板断了,康教练的脑袋成了一个血葫芦瓢。

  接着,丘康健拿出了那桶汽油,往那辆罪恶的、不知道康教练在里面玷污过
多少女人的教练车上倾倒了满满一桶;然后,丘康健模仿着电影里的姿势,把那
只打火机,往车上一丢。

  「我真喜欢车子爆炸的声音,真的。比鞭炮礼花,以及任何的爆炸声,让人
心里踏实多了。」

  丘康健说道。看着叙述着自己小时候制造的一起爆炸的时候,就像是在讲述
一个温馨童话的丘康健,我心中不寒而栗。

  「但好在你没烧死那个驾校教练……」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会的。但从那年开始,未成年人杀人就已经需要偿命
了。」

  丘康健遗憾地说道。

  而就在那些天里,全国的女公务员和国企女职员被各个驾校教练性侵的案件
被不断爆料,虽然当时还并不是两党和解的政体,但在野党当时在全国也拥有了
一定话语权,而且全国上下对黑驾校的声讨日臻强势,执政党政府无法抵抗民众
舆论,便下发了任何企事业单位不得强制职员、公务员学习驾驶的禁令,并敦促
全国各县市的风纪部门对所辖范围内的所有驾校进行严格排查。于是,水芷茹再
也不用去驾校学车了。

  水芷茹起初,竟然表现得有些怅然若失,而过了两天后,她又恢复了以往高
傲冷酷的气场。只是每个晚上,水芷茹还是会躺在床上,疯狂地自慰着。

  又过了半个月,某一天放学的时候,水芷茹的脸色就十分地难看,一路上也
一反常态地没和丘康健搭话聊天,丘康健看得出是出了什么事,心里便也有所准
备。

  果然,一进家门,水芷茹很正式地坐到了沙发上,让丘康健在自己面前立正
站好:「小健你说,两周之前那个周六下午,你去哪了?」

  「这么久远,我上哪记得……」

  丘康健说道,但他当然清楚水芷茹说的是哪天。

  「你说你去跟同学做作业,但你是跑到七星山那边去了,对不对?」

  水芷茹生气地问道。

  「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康政醒了,就是那个驾校教练。他把你那天的事情都跟我说了。」

  水芷茹严厉地说道。

  康教练虽然没被烧,但是汽车爆炸也让他毁了容,而且那块石板三下重击,
让他昏迷了半个月,醒来之后因为头部神经受伤,被确诊半身不遂,也就是说从
那天起,康教练不能不能开车了,而且连走路都是个问题,大小便也会日常性失
禁。

  但他脑子是灵活的——他清晰地记得那天袭击自己的那个孩子口中说着「叫
你欺负我妈」,巧合的是,在康教练性侵过的女人里,只有水芷茹一个人有儿子,
并且自己还是在约了「水芷茹的老师的儿子」出的事,于是他便找了水芷茹的上
司肖总讨要说法。

  水芷茹一步步为康教练猥亵,也一步步被康教练掌握了把柄,在公司领导、
肖总、康教练面前百口莫辩,所以她只能选择先回家询问丘康健——她其实也觉
得难以相信自己还不满十二岁的儿子能打得过那个四十多岁的老牌流氓,可同时,
她自己也是心虚。

  「没错,妈妈,是我打伤他的,而且也是我烧毁了他的车。这又能怎么样呢?」

  丘康健故意对水芷茹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要赔人家多少钱?而且你这样子还是要去少年犯管
教所的!」

  「但这些跟保全妈妈你的贞洁、不让他继续欺负你,不让他继续抓你的胸部、
用尿尿的地方刺激你,根本不算什么,不是吗?」

  丘康健说,当时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心想的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轮到水芷茹装傻了:「你……小健你说什么?」

  于是,丘康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那两段视频和八张照片。在播放着
视频的时候,他对水芷茹质问道:「这些东西,妈妈难道也想否认么?是不是下
一个视频和下一组艳照的内容,就是妈妈要把那个男人的鸡巴放进自己屄里?」

  「不、不是的!你……你怎么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污言秽语,这么难
听!不许再说了!」

  水芷茹惊慌失色地说着。

  「不,我就是要说!」

  现在回想起来,丘康健都不知道一时间自己的脸皮为什么可以变得厚了起来,
而且自己从头到脚充满了一股力量,仿佛是刹那间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妈妈是
爱上了那个男人,才会跟允许他那么做的么?

  我之前只是想看看妈妈的乳房,就被妈妈打了一巴掌,而且两天没跟我好好
说话,还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防着你自己的儿子!

  但是一个陌生的又丑又老的男人就可以对妈妈的奶子又吸又舔,还在上面抹
下了看起来那么脏的精液!

  你还允许他用自己的鸡巴隔着你的内裤蹭着自己的花穴,还允许他录了像!

  妈妈以为每次你被他吃了豆腐、晚上都要摸自己,我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吗?

  妈妈被这样欺负居然真的没有报警,然后到现在竟然还来像审犯人一样质问
我!

  还说要给我送进少管所……我明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妈妈!

  结果妈妈还是要骂我……呜呜……妈妈你是爱那个陌生男人不爱我了吗?」

  丘康健说着说着就哭了。

  水芷茹看着丘康健声泪俱下,自己也哭了。她一把抱住了儿子,安慰道:
「不是的……妈妈没有……妈妈是爱小健的!小健是好样的!妈妈之前说小健是
担心小健的学习……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也讨厌那个男人,但是妈妈没能力……
小健乖……我不是个好妈妈……妈妈太软弱了……」

  水芷茹其实不是太软弱,而是她太愿意争强好胜、太功利了。

  两党和解之前,执政党党委的权力大过天,又有安保局和警察局风纪处这样
的铁腕部门,要对付一个或者几个像康教练,还有比如肖总这样与康教练搞勾结
的人,只要用对方式方法,可以说轻而易举;然而,人最怕就是两种心态,一个
是息事宁人怕麻烦,另一个,就是觉得,这件事我做了我会保住自己现有的、说
不定还会有所得,但是我如果不做我就会失去很多,以至于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翻
盘的患得患失心态。

  而这样的心态,正会给诸如康教练这样的人创造更多的机会。

  被水芷茹搂着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丘康健,做出了一个自己在心中早计划好
的大胆行为:他搂着水芷茹,稳住了她的嘴唇,而且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水芷茹
只道是儿子心疼她,要跟她亲昵而已,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结果等再回过来神
的时候,却觉得胸前突然一亮——眼看着自己的高领衬衫和胸罩,全被儿子解开
了。

  「小健!小健……别这样……小健你这是要干嘛?」

  水芷茹突然有些慌张,她连忙握住自己儿子正准对自己双乳摸下去的双手。

  「妈妈的乳房本身是属于儿子的,可是在咱们家,别的男人可以,偏偏我不
可以这样,是么,妈妈?」

  丘康健思路清晰地对水芷茹问道。

  「唉……那……那你摸吧……但是要轻点……啊……妈妈这里很敏感……而
且,只可以摸胸部,不可以做别的……啊……而且……仅此一次……啊……你把
妈妈弄得好痒……」

  水芷茹放开了丘康健的双手,放弃了对儿子的控制。丘康健如愿以偿,触碰
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母亲的双乳。妈妈告诫儿子仅此一次,儿子也这样答应了;
可明明之前自己被康教练占便宜的时候,水芷茹也说过「没下次了」,第二天明
知道康教练会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或者做些更出格的事情,她还是去坐上了康
教练的车子。

  所以在丘康健解开水芷茹的皮带、为她分别脱下休闲西裤和内裤的时候,水
芷茹只是把丘康健抱得更紧,紧得让丘康健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而已,但他顺着
妈妈躲避的双腿一拽,再往相反的方向一用力,水芷茹的内裤,便很轻松地被自
己脱了下来。水芷茹很害羞地夹紧了双腿,但看着自己儿子到处乱盯却不下手,
水芷茹的心也乱了,突然打开双腿让儿子把自己的阴部看得一清二楚,等丘康健
把脸凑近了,水芷茹却又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把下面那里挡上。

  丘康健当然觉得不过瘾,他灵机一动,对水芷茹问道:「妈妈,你把手放在
这里,是要表演自慰给我看么?」

  「小畜生、坏孩子!你也会拿妈妈开玩笑了呀?」

  水芷茹哭笑不得地地说道,「妈妈才不会这样呢!这样把整个身体露给你看
已经够难为情的了!」

  「那妈妈非要捂着被坏叔叔用肉玩具蹭过的地方,不自慰那要干嘛啊?」

  丘康健机灵地问道。他故意用着自慰的行为和康教练臊着自己的妈妈,以至
于水芷茹一着急,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因此,水芷茹索性抬起了双手,还分开了自己的阴唇瓣,对丘康健说道:
「那……好吧……看了就看了吧,反正你也是从妈妈这里出来的,就让你看看,
当做性教育了,妈妈让你认识认识女人的构造,但是小健,你不可以用手摸哦!」

  「哇,妈妈,好棒!」

  于是,丘康健趁机把自己的脸凑得距离妈妈的阴穴更近了。

  「嘿嘿,坏小子……儿子看好了,这里叫阴毛,男生会有,女生也有。你还
没长大,但是应该已经在长了,对吧?」

  「对的妈妈。」

  「这里叫外阴唇,像妈妈之前给你买的马卡龙派,对吧?

  也叫大阴唇,保护女人阴部不受到别的地方摩擦的;里面这一层,叫做小阴
唇,妈妈的这里想不想一对儿蝴蝶的翅膀?

  这是帮着女性挡住外面的灰尘、并帮助身体内保持温度的;这上面夹着的这
一颗小球球,叫做阴蒂,刺激这里,女生的身体会觉得舒服,酥酥麻麻对我,身
体里会因此里会流出液体,就跟你们男孩子会流出精液和前列腺液一样;这里就
是阴道,也就是男人想插入女人的地方……跟你说这些好羞啊……男人插入女人
这里,也会让女人舒服,也会让女人怀孕;之前……之前那个姓康的就想用他尿
尿的地方插入妈妈的这里,妈妈其实很讨厌他,但是他隔着内裤刺激到了妈妈的
阴蒂,妈妈确实有些把持不……啊!」

  水芷茹平躺着,又因为在说着一系列羞耻的话,不好意思盯着自己儿子看,
却没想到突然间,一条湿漉漉热乎乎的东西,直接探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并且儿
子的小鼻子正顶在阴蒂上,不停地用鼻翼拨弄着已经坚硬发红的那颗玛瑙。

  水芷茹连忙制止道:「小健!坏儿子,妈妈不是说不许碰妈妈那里么?快停
下啊!」

  「妈妈只是说不许『用手碰』,我用的舌头,没用手啊!」

  「别这样啊!小健!妈妈尿尿也是用这个地方的……这里脏啊!」

  「妈妈不脏!主要是妈妈身上的都不脏!而且妈妈不是也喜欢被舔么?那天
那个祝阿姨被那个坏男人舔了之后,妈妈不也是受不了吗?妈妈也是喜欢的,对
不对!」

  「我不是喜欢啊,小健……我只是想要……哎呀我在说什么哟……」

  「那妈妈被儿子舔,总好过被别的男人舔弄,对吧?」

  「哎哟哟……你怎么又提这个……那……那好吧……那里多骚多臭啊……」

  「妈妈的不骚,妈妈的很香!有股妈妈身上特有的体香味道,我好喜欢!」

  「啊……啊呀……好……好吧……你喜欢就舔吧……轻点……小健轻点啊……
妈妈一下子受不了……」

  于是,水芷茹彻底迷失了。

  丘康健第一次舔女人的阴穴,其实他一点技巧都不会,后来在跟妈妈相处的
那几年里,他查找过无数性学方面的书籍和视频才逐渐锻炼起来的,而在第一次,
他只知道要用舌头把外部自己舔几遍,然后适时地把舌头插进阴道,在里面舔弄
几下再吸回来,弄得自己最后舌头都僵了,害得水芷茹事后以为自己莫不是得了
什么妇科病,传染到了儿子嘴里;而水芷茹在此之前的三十多年,从未被人舔过
下面——虽然她后来坦诚自己在大学期间交过一个男朋友,并让那个男人破了自
己的处,并且与丘康健的父亲比起来,那男人很持久也很会用力道,但是他对于
用嘴巴和女性的阴部接触,也是有种天然的排斥——所以经过儿子几番尽管很生
涩的舔舐,自己一下子经历了一次重叠高潮,并且一股尿液忍不住从自己的膀胱
里倾泻而出,全都灌进了丘康健的嘴里。

  「啊,小健!妈妈不好……妈妈尿进小健嘴里了是么?快去厕所吐出来漱漱
口!」

  水芷茹高潮余韵未尽,连忙焦急地摸着丘康健的头;但出乎她的意料,「咕
嘟」一声,丘康健把那潮喷液体直接喝进了肚子里,幸福地跟水芷茹说道,「好
开心,我终于可以喝到妈妈的尿了!」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别这样好么?妈妈对不起你……」

  「不,妈妈,我爱你!我想这样!好喝的!」

  丘康健说,他真的觉得好喝,即便那是尿液,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水芷茹太注
重保养,还是因为自己的心理作用,他竟然觉得,而且是每次都觉得,妈妈的潮
水要比世界上任何一口山泉都甘甜清冽。

  ——他的这种感觉我懂。

  于是,水芷茹也不管不顾,搂着儿子,对着儿子刚刚喝下自己尿水的嘴巴,
亲吻了上去,主动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母子二人浑身滚烫,在妈妈的帮助下,丘
康健也脱掉了一身的衣服,挺着自己还在发育的阴茎,由妈妈扶着,顶到了阴道
口——后来水芷茹跟儿子承认过,丘康健自己的阴茎,要比那个康教练的、比他
爸爸的、以及水芷茹那个初恋男友的都大得多。

  就在母子二人要成就鸾凤之美的时候,那什么都未经历过的龟头一触碰到湿
润弹软的小阴唇的时候,丘康健就在水芷茹的手里射了精。

  水芷茹会心一笑,看着满手的带着儿子体温的纯白精液,信念一动,把自己
的手舔了个干净——这算是对儿子喝下自己尿水的精神回报。

  在发泄过后,赤裸相拥的母子都清醒了许多,丘康健认为自己确实太冲动了,
他还是想做那个对水芷茹一切命令都听话的儿子,他觉得那样才踏实,安心;而
水芷茹也觉得自己不能没了做母亲的尊严。

  于是,母亲当时就对儿子约定:水芷茹保证,自己不会再给任何男人机会,
等父亲主动与水芷茹联系的时候,水芷茹会选择跟父亲离婚,带着丘康健一起生
活——反正母子俩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晚上母子可以同床,但是在丘康健
发育成熟之前,不可以让儿子插入自己的阴道;而且在学校有期中期末考试的时
候,不可以做这种事情,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学习。

  ——在十二岁生日之前的日子里,母子二人真的一丝不苟地按照这些内容遵
守了。可是欲望这东西,完全就是拦截洪浪的闸门一般,一旦打开,便再没有回
旋的余地。

  在两个人保持这种亲密关系一个月后,为了奖励丘康健听话、并且在当年的
期中考试考进了年组前二十,水芷茹按照学习了好久的视频,为丘康健进行了口
交,后来在二人的夜生活中,口交和69互舔成为了日常节目——但真的是因人而
异吧,丘康健本身反倒觉得口交对他的刺激不如手淫舒服,舌头对他来说没那么
大魅力,而牙齿的存在反倒是个麻烦;自那以后,母子俩还经常会一起学习各种
除了本身都没办法接受的肛交和约定好不做的阴道性交之外的可以相互取悦的技
巧;偶尔水芷茹也会主动玩玩小情趣,跟着儿子一起洗澡、在儿子面前表演自摸,
为儿子进行乳交,和儿子相互手淫。

  时间长了,母子二人其实都很想进行实质的阴道交合的,但是两个人谁都不
愿意触碰到底线,有的时候,丘康健和水芷茹两个还会玩一个游戏:母子二人故
意相互试探,看谁先忍不住想要让阴茎插入阴穴的,谁就要给对方交五十块钱的
罚金,并接受格尺打五下手板的惩罚——丘康健默默地在心里统计着,他们母子
俩被打手板的次数,都是两百次。

  两个人就这么忍着,互相试探又互相让对方打消念头,欲望越积越旺盛;但
最后摧毁彼此理性的不是欲望本身,而是一封在丘康健12岁生日前一天,庆皖警
方寄来的丘博雅的死亡通知书——并不像祝思琪之前为了引诱水芷茹时候所猜测
的那样,丘博雅不联系水芷茹是因为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实际上丘博雅在两个月
之前就已经被杀。

  杀人犯倒是个女人,而且是参与当地技术峰会暨商业竞价的另一家工业设备
公司的销售经理,当时这个女人和丘博雅的公司都在争取庆皖地区某三线城市的、
预算为三个亿资金的改制稀土采炼工厂设备供应。

  起初丘博雅了解到,自己公司和对手公司各有优劣,而且从系统工作原理上
讲功能互补,因此跟那个女人提出了合作;可那个女人之前在南方就是业界销售
冠军,根本看不上来自东北的这个销售公司和产品,不过她倒是对丘博雅颇感兴
趣:「睡了我,然后放弃这个单子」——这是那女人对丘博雅的开价。

  可是那女人误判了丘博雅对她的兴趣,丘康健说,若说父亲常年在外奔波,
没有一两个红颜相伴他是不信的,但是在看到了那个女杀人犯的照片之后,丘康
健自己觉得,父亲肯定不会对那种女人感兴趣,她的气质和长相都比不过水芷茹;
况且,三个亿的单子与一夜情相比,孰轻孰重,丘博雅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结果,在无法保证自己的商品处于绝对竞争优势的情况下,同时自己的姿色
第一次受到轻视,那女人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中砸碎了酒杯,直接用碎玻璃给丘
博雅割了喉——丘博雅不是第一个被那女人杀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以等丘博
雅被害两个月时候,南方的警察才找到了他的尸身。

  「说实话,在得知父亲被杀的那一刻,我的心理竟然产生了一种一劳永逸的
感觉……我竟觉得,真是个很好的生日礼物。

  我想的很简单:因为从那天开始,水芷茹便只属于丘康健一个人了。」

  ——丘康健说着,然后半低着头对着自己微笑着。

  在这一秒,他眼神里的那种笃定、那种决绝、那种肃杀,让我浑身上下起了
一层鸡皮疙瘩。

  拥有伊底帕斯情节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我说不清楚,虽然我也是。

  夏雪平早就跟父亲离婚了,所以我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而丘康健之前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充满反差萌点的技术宅和长不大的孩
子的形象……我从未见过这样让人觉得可怕的丘叔。

  丘康健这样觉得,但是水芷茹却哭得肝肠寸断,毕竟十几年的夫妻,并不是
因为身边多了个儿子情人就可以将其抵消的。结果,本来早已答应好应允儿子的
各种安排和生日礼物,随着这一纸死亡通知书全都泡了汤,乃至一个最基本的生
日蛋糕和肯德基的汉堡炸鸡水芷茹都忘了买。母子二人各怀心事,于是向来懂事
听话的丘康健,在生日那天跟妈妈大吵了一架。

  「我埋怨妈妈没给我准备一个令我满意的生日,妈妈控诉我不懂事、毕竟是
父亲死了,还质疑我为什么不难过——可我想的是,父亲已经遇害很久了,又不
是在当时的近几天才去世的,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生日这一天难过……我跟妈妈就
这样,又吵到不说话了。那时候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现在想想,我确实是
太任性了。」

  丘康健说到这,眼神中还是透露出浓烈的悔恨来。

  他说当时年龄小,觉得只想永远自私地享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可是历经沧
桑后,一转身发现自己却是孑然一身,于是他便后悔,当时没对自己身边的每一
个人都多关心一些。

  说着说着,丘康健感叹,他突然想念父亲了。

  可当时那个少年,就是任性到见不得心爱的妈妈为已故的父亲流眼泪。

  所以那天他自己拿了手机和零花钱出了门便泡上了街,任性地丢自己的水芷
茹一个人在家——可刚跑出没多远,又有些后悔,于是就近在一条街之隔的超市
里买了一只蛋糕,让糕点师用果冻酱写上了一句:「妈妈,别伤心了,我陪你。」

  然后在附近的小菜馆点了一份溜肉段,一份鱼香茄子——这些都是水芷茹平
时爱吃的菜;又在街边一家很普通是炸鸡店买了两对炸鸡翅和一份汉堡回了家。

  到家以后,丘康健见到水芷茹还趴在床上哭,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并且
一想到母亲是在为父亲哭,自己仍旧嫉妒,于是丘康健把蛋糕和那两盒炒菜放下
之后,就早早地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直到半夜,妈妈不停地敲着自己的房门,丘康健开门一看,妈妈正拎着那瓶
父亲和妈妈当年结婚时候藏的一瓶红酒,站在自己门口流泪;水芷茹手里的那瓶
酒,就剩下差不多两三口的量了。

  水芷茹一边哭着,一边醉醺醺地问道:「小健……你会离开妈妈么?」

  「不会的,妈妈……我今天只是因为妈妈说好的给我过生日,你却没给我……」

  「小健,妈妈是不是很差劲?你心里是不是很嫌弃妈妈啊?……妈妈之前被
人占便宜……妈妈没事就总说你不优秀、总骂你不努力……你是不是恨妈妈?」

  丘康健懵了,他从未见过水芷茹如此脆弱。

  「妈妈不好……从小到大就不好!妈妈的爸爸妈妈就嫌弃我……总是我自己
的弟弟比我出色……他们从来就没把我当做自家的女儿看待……妈妈努力工作……
却还是被自己的周围人排挤……呜呜呜……甚至之前的朋友也都背叛了妈妈……
妈妈只能强硬……所以也没办法对小健温柔……小健原谅我好不好?」

  「妈……妈你这说什么呢?小健喜欢妈妈,小健不需要妈妈对小健温柔!小
健喜欢妈妈说小健不中用!妈妈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骂小健吧!妈妈别这样好么?」

  丘康健跟着也哭了。

  水芷茹搂着丘康健,泪眼婆娑地问道:「小健以后会不会不要妈妈?会不会
像你爸爸一样抛下妈妈不管?」

  「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妈妈的!从今往后,生,我跟妈妈一起生,
死,我跟妈妈一起死。」

  水芷茹呆呆地看着丘康健,接着她举起瓶子把剩下的红酒灌进自己嘴里,然
后捧着丘康健的脸颊,嘴对着嘴,往12岁的丘康健嘴里送出了半口酒——那是丘
康健第一次喝酒,他很快就醉了。

  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妈妈摁着丘康健,三下五除二就把丘康健剥了个精光,
然后一甩她的长发,也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光了:「想要么……想要妈妈
的身体么?」

  「想。」

  于是水芷茹吻住了丘康健的嘴巴,抬起屁股,扶着丘康健半勃起的阴茎,用
小龟头对准了湿漉漉的阴道口,直接痛快地坐了下去。在那一霎那,丘康健感动
得流出了热泪,他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地方,要比自己妈妈的阴道更温暖更柔
软……

  「我……我是不是讲得又有点多了,秋岩?」

  我听得早就入了迷,想象着那时候的小丘康健和水芷茹在一间狭小的卧室里,
在床上裸身相拥,水芷茹把丘康健的头部搂到自己的双峰之间,用那硕大爆满的
臀肉撞击着丘康健的阴囊——然后这画面周围,飘满了桃红色的雾气和亮晶晶星
光,那场面应该是既淫靡又唯美的。

  我很想让丘康健继续讲下去,但转头一看,丘康健的脸上通红,他竟像少女
一般低头不语,却满脸回味,我便也不好意思让他继续描绘他和自己妈妈的性爱
场景,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

  「还好吧……那个……于是从那天起,水姥姥就跟您,开始了七年的母子之
恋吧。」

  「是的,开始了长达七年的『白天是母子,夜晚是夫妻』没羞没臊的生活。
作为过来人,我想说这种生活确实很美好。」

  说完,丘康健看着我,对我点点头笑了笑。

  我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想了想,又说道:「呵呵,话是这么说,而且我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
我和妈妈每天也都在做情侣夫妻之间做的事情:我们一起去约会、去影院的情侣
座看电影、一起去以男女朋友的名义旅行,可我们却从来都没向对方以『夫妻』
相称——连一句『亲爱的』都没叫过。

  其实,随着我慢慢长大,我也总幻想过,妈妈可以说一句『我爱你』,管我
叫一生『小老公』,希望妈妈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小虚荣心;可实际上,她连一次
都没有这样过——从我刚跟她睡在一起的时候就那样,在我跟她发生实质的插入
之后也是那样。

  妈妈永远是妈妈,她或许在心里把儿子当成一个可以排解孤寂的小男人,但
是她依旧会保持自己的某种尊严和底线;母子之间的肉体关系乱了,可是精神上
和心理上的地位结构还是不能乱的。

  每次在我跟她在床上做爱的时候,哪怕快到高潮的时候,妈妈嘴上说的却还
都是『小健要好好学习哦』、『要记得努力读书知道吗』这样的话。」

  ——照这么说,我跟夏雪平第一次隔着内裤产生性接触的时候,她嘴里那些
迷乱的呢喃,堪称「魔幻」二字了;我似乎还得感谢当时那些没在她身体里被透
析掉的生死果咯?

  可我无论从心理,还是接触上,我真的很少把夏雪平当做妈妈看待了,「妈
妈」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一种关系对象,而是一个职称,我总觉得我管夏雪平叫
「组长」也好、「夏警官」也好,跟管她叫「妈妈」,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但同
时,我又确定我很渴望,我能够回到我小时候跟她相处的那种状态。

  「欸,对了丘叔:那么最后那个姓康的,你和水姥姥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我突然想起这一茬,便对丘康健问道。

  原本有些兴奋、回味又羞涩的丘康健,在这一刻情绪突然无比低落,他缓缓
说道:「当时,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和妈妈觉得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我
对人家做出了伤害,这是事实;二来也是我跟妈妈一起去警告一下、震慑一下这
个人,少利用自己认识那个肖总就对妈妈耍手段。

  于是我们就去了。

  在病房里,我和妈妈都表示,如果他再骚扰我们家,我们就拿着那些照片和
视频报警——照片和视频我现在还存着,当然就不给你看了……我还拿你外公夏
涛的名号吓唬他来着,当时我已经认识雪平了,我也是虹光中学的,但是当时我
和雪平算临班,刚认识、说过话,但还不算熟。

  一听你外公的名号,那人确实怂了,也不提他那个安保局的表哥了——后来
我才知道他那表哥,是安保局后勤处,也不是什么能人……」

  说到这,丘康健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但就是这么个人……嘶……我现在
真后悔我对他太仁慈了!唉……其实也怨我和妈妈,我俩都应该守住秘密好的——
秋岩你记住,如果你以后跟雪平发生了什么,知道你们的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可我当时,真就应该把他一起跟车子浇上汽油烧死的!」

  结合水芷茹的结局,我似乎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水芷茹在丘康健上初中的时候,某一次跟同事聚餐,回家的时候对另一个女
同事把自己和丘康健的关系说漏了嘴,于是很快,水芷茹和自己儿子的事情,便
在石油公司一部分女职工之间传开了,自然而然也就传到了祝思琪的耳朵里。

  谁都没想到,当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四五年,祝思琪还在跟已经坐在轮椅上、
大小便不都能自理的康教练保持着性关系;而上了高中之后,丘康健便被一个女
孩不断地追求,那个女孩品学兼优,为人善良文静,很受班里男同学的欢迎,可
唯独自己心仪的丘康健就是不用正眼看自己。

  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丘康健一激动也说漏了嘴,但他说得很含蓄:「我这
辈子只跟我妈妈过,康婷芮,你就别在我这耽误了。

  你如果觉得可以,我们俩还是做朋友吧。」

  ——「丘叔,你等会:追你的那个女生,姓……康?」

  「是吧,你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丘康健含泪摇了摇头。

  丘康健高中时候同班的班花康婷芮,正是那个被自己弄得毁容又半身不遂的
康教练的女儿。

  「这么说,夏雪平也是认识这个康婷芮的?」

  「不止认识,当初她一个、雪平、苏苏、小媗,号称我们高中『四大美人』,
后来高中毕业,虽然雪平和苏苏去了警院,小媗跟着那个外国佬跑到欧洲去,我
和康婷芮一起去了Y大,但是除了小媗,那时候我们几个还经常在一起玩的——呵
呵,我妈妈当时的评价是:她认为雪平将来还是会做家庭主妇、或者去做阔太太,
警察的苦不是雪平这种漂亮女孩吃得了的;苏苏肯定没办法减肥,而且胖乎乎的
一看就没什么心眼;小媗看着最老实、最有心机,将来一定是我们几个朋友里活
得最好的;而康婷芮跟自己最投缘,她都想过认康婷芮当干女儿。

  现在想想我妈当时的这段话,可真是绝了。」

  丘康健痛苦地自嘲道。

  「那……那她知道她爸爸那么坏么?她是不是故意接近你的?夏雪平和苏媚
珍她们,都不知道康婷芮她家的事情么?」

  「她从来没跟雪平苏苏她们说过自己家的事情——不过这些重要么,秋岩?」

  丘康健面如死灰地说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论康婷芮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是一开始就被自己那个邪恶爸爸唆
使,还是因爱生恨,康婷芮还是做了一件永远都让丘康健痛苦的事情:从高中起,
她便总借着让丘康健为她辅导物理化学习题的由头去丘康健家里,有的时候还会
把夏雪平和苏媚珍等人一起往丘康健的家里招;面对那么一个知书达礼的姑娘,
水芷茹也没对康婷芮产生怀疑,每次还都留康婷芮在家吃饭,一来二去的,水芷
茹还挺喜欢这个姑娘。

  某一天,夏雪平、苏媚珍、康婷芮三个在丘康健家重聚。等聚会结束后,康
婷芮竟然把自己的一个放着零钱、证件和化妆品的小背包落在了丘康健的卧室里,
说巧不巧,那天水芷茹和丘康健又是在丘康健自己的卧室里睡的:母子二人照惯
例做了两次性爱,聊了几句学习和工作生活,便相拥而眠。

  「妈妈的奶子真美!」

  「去……又笑话妈妈!妈妈都快五十了,年老色衰了……」

  「谁说的?妈妈明明被我保养的越来越年轻了不是么?」

  「臭小子!被你搂着身子、身子里还往外淌着你的东西呢,结果你嘴上占妈
妈便宜呀!行了,快睡吧,明早还要上课呢!上了大学,也不可以懈怠哦!别忘
了把小包还给人家婷芮去。」

  「我知道了,头两节课我跟她同一门,我会给她带过去的。」

  一切似乎很正常。

  可是三天之后,石油公司的总经理、人事处处长和肖总,便把水芷茹叫到了
办公室去——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封里除了一只保存了水芷茹
和儿子性交的录音之外,还有一封检举书:举报水芷茹乱搞男女关系、与儿子乱
伦。检举人要求石油公司开除水芷茹,否则就把相关录音放到网上去,同时也把
水芷茹在公司里的相关信息全部公开。

  公司的几个大佬觉得,这事情本身是水芷茹的事情,他们本不该多嘴;但是
现在有人要以你水芷茹的事情来抹黑公司,他们就不得不下狠心。念在水芷茹之
前为公司拼死拼活创造了不少业绩,多给水芷茹留了一个月交接期,让她带带公
司准备提拔的新课长,并给她足够时间让她换工作。

  从那天起,水芷茹的情绪就已经跌进冰冷的深海之中了,但是面对着马上就
要进行省考的丘康健,水芷茹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笑脸,并且每晚继续跟丘康
健享受着母子间的性爱。

  被提拔的新课长,正是那个祝思琪。而在那一个月里,公司里近乎所有人都
知道了水芷茹和自己儿子的事情,甚至当面就对水芷茹毫不避讳地指指点点;这
倒无所谓了,毕竟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可是水芷茹很快发现,在自己准备找下
家的时候,自己往哪家公司投简历,那家公司就会收到自己和儿子的性爱录音,
对方会明确说明此事,并表示自己公司绝对不会录用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

  ——而当时,丘康健对着一切的一切都不清楚。

  在那个月最后一天晚上,水芷茹突然发了疯:在丘康健放学回家之后,水芷
茹就一反常态地开始诱惑着儿子跟自己性交,那一晚上母子二人在家里做什么都
是赤身裸体的,便做着别的事情,便进行着阴道内的抽插:母子一起洗了鸳鸯浴,
做饭的时候水芷茹让丘康健在自己身后扶着屁股,插着自己,吃饭的时候,水芷
茹用女上位上下套弄着,端着盘子和饭碗喂着丘康健,连漱口刷牙的时候,水芷
茹都是直接在丘康健的阴茎上挤了牙膏,用儿子的肉棒代替了牙刷,之后又让儿
子在嘴里口爆了三次;临上床前,水芷茹又给儿子喂了一颗小蓝片——那是水芷
茹唯一一次给儿子买伟哥吃……

  第二天,两个人居然都很早地起了床,照常去上班上学。那天丘康健拿到了
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居然是全校第三名,于是丘康健在放学的时候兴高采烈
地跑到妈妈的公司,想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成绩分享给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爱的女人——
可结果自己在还没走到石油公司大门前的时候,就看见从楼顶处,有什么东西掉
了下来。

  那好像是个人。

  还是个女人。

  那女人的正装上,还别着胸签——胸签上的名字,居然是自己最熟悉的三个
字。

  「人总是喜欢假惺惺地,在自己平时不停给予敌意的那个人死去之后,才对
其怀有无比的善意和怜悯。妈妈生前的一个同事,在医院的太平间里看着当时已
经魂飞魄散的我,心中有愧,便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她向我忏悔,明明在妈妈
跳楼之前,跟她道别的时候,她还在用我和妈妈的事情讽刺妈妈……都说死神可
怕,呵呵,祂可怕么?祂就是个妓女,谁都能上一下,以体现出自己是个追求美
德的人!」

  丘康健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丘康健掉下了眼泪,我给他递了张纸巾,他忍着哭泣讲述着:「我后来又去
找了康婷芮,她听说妈妈死了,也哭着承认了那天那个包,她是故意落在我房间
的——我和妈妈的录音,就是藏在包里那只录音笔录下的……她还好意思说,
『既然水阿姨死了,往后的日子就由我来照顾你』这样的话!

  ……呵呵,我也是在那天,第一次看到那个坐着轮椅、满脸烧伤的姓康的男
人跟那个祝思琪在一起,往康婷芮家走……我当天晚上就跑到雪平家里去了,雪
平当时已经怀了你,我其实不想麻烦她的,但是你外公外婆、你舅舅舅妈还是收
留了我……」

  「诶?等会儿,丘叔,夏雪平怀我的时候,她不在自己家,跑回我外公家安
胎?」

  我疑惑地看着丘康健问道。

  丘康健抹了抹眼泪,抽了下鼻子,眼珠一转对我说道:「哦……你父亲当年
在海外……在中东吧?做记者呢,不在家;雪平一个人在家多麻烦?当时接雪平
去你外公家,我和苏苏,当然还有康婷芮,我们还去帮忙了呢……」

  「哦。」

  我恍然大悟,父亲似乎那几年倒是总往叙利亚和伊朗那些乱地方跑。

  丘康健接着说道:「我把事情偷偷给雪平说了,雪平和苏苏都知道我和妈妈
的事情,她们俩没嫌弃过我,所以我一直跟她们是朋友;当天晚上,苏苏和雪平
就表示跟康婷芮决裂了,后来我听说她去了南方结婚了,我也不晓得了……我其
实也特感谢你外公、老局长夏涛,我后边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你外公替我交的;
而且他是警察局长,知道我的事情,也是轻而易举,他帮着我,找机会把那个姓
康的男人和祝思琪分别拘留了四五个月,又派人在一年里严查石油公司查了五十
多次——因为当时国情部的探员、安保局的特务、警察局的警员,大都是你外公
的门生,也算是为了我报了仇。」

  「然后作为交换条件,丘叔就放弃了当医生,成为了一名法医鉴识官,对吧。」

  丘康健双眼发直,想了想,对我点了点头。

  「那之后,您又见过康教练和那个祝思琪么?」

  「见过。」

  丘康健沉吟不语。

  「他们就没遇到什么报应?」

  「不是所有坏人,都会受到惩罚的,秋岩。」

  丘康健想了想说道,「我当鉴识官的第三年,F市到D港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
一起恶性交通事故,我当时被派去勘察现场和尸体,被撞毁的是一辆黑色奔驰,
死了三个男人,车后座上是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头被追尾的大货车上面砸下来的
钢板切了之后飞出去了。我按照痕迹寻找到了人头,那人头正是那个康教练的。」

  「他死了也算活该了。」

  「但是那个祝思琪还好好的,现在改名了,叫祝唯华。」

  「肏!省资源管理局能源办公室的主任?在野党蔡副省长的幕僚?」

  「就是她。我昨晚还在电视上看见她了。她改头换面,踏入了政界,但我忘
不了当时她撩拨妈妈时候,那一脸的风骚狐媚模样。」

  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观——我在警院的时候,地方党团就由议员在省行政议会
上控诉祝唯华乱搞男女关系,并质疑其是否滥用职权;祝唯华当场慷慨陈词,信
誓旦旦地说自己行的正、坐得端;第二天就在省高法起诉了那名议员,而且最后
还胜诉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夸赞,祝唯华真是咱们Y省的撒切尔夫人。谁都没想
到,这样一个当世本地铁娘子,真的拥有如此肮脏的过去。

  「行了,秋岩,我跟你说的太多了。

  说了这么多,我是希望你对待雪平的时候,一定要多细心一些,雪平本身很
脆弱的,所以其实一开始我知道你和雪平发生过肉体关系之后,我很希望雪平能
对你们的关系进行冷处理;可我又亲身经历过、体验过母子之间这种关系,的确
美好,所以看到你之前为雪平心痛的一幕幕,我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这种感情,
比起世间其他情感,确实要更加脆弱。

  秋岩,我真的不想看到我身上的悲剧,发生在你的身上——因为作为一个过
来人,作为一个曾经拥有过这种美好的人,秋岩,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会有同样
的人因为同样的事情遭受同样的痛苦!

  秋岩,要好好对待雪平,要好好的跟雪平在一起啊!

  秋岩,拜托了!」

  丘康健说着,充满仪式感地一把握着我的手,热泪纵横。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和丘康健,如同把自己扔进沙漠里的两个旅人,去寻找
穿越沙漠后那片美丽的天堂。丘康健自己再也无法见到那片天堂了,于是他希望
我坚持下去,待着他曾经的憧憬和信念。

  我从丘康健房间离开的时候,小屋子里面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已然泣不成
声。

  我刚准备回宿舍看看夏雪平,半路上遇到徐远,结果被他叫住了:「我真想
去找你小子呢!去趟我办公室吧!」

  到了办公室,徐远一个字没多说,递给了我两张准假证明:一份是我的,一
份是夏雪平的,上面还都有局里的盖章和徐远沈量才的签字,都是为期一个月的
假期。

  「夏雪平过两天感冒就好了,我也没请假啊。」

  「呵呵,你昨天在省厅捅了那么大篓子,今天就要给你放假你还不明白啥意
思么?」

  徐远冷笑着看着我。

  一说起昨天我就头疼。

  「那按道理,不是该给我开除么?」

  我厚着脸皮低着头问道。

  徐远说,我最应该感谢的是老天爷,因为老天爷的存在,我才没把事情搞大。

  并且,还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我,点开了微博给我看:我本以为,这次被我搞
砸了的媒体招待会,又会引起大批的暴民站在我寝室楼的门口、市局大院门口、
夏雪平公寓门口搞一些示威活动,毕竟这一次所谓的「起义军」首脑陈赖棍先生
还被以「协助破坏社会安定、连环杀人案从犯」的罪名逮捕待审;结果,现实社
会又跟所有人顽皮地喊了一句「Bazinga」——徐远跟我讲,夏雪平的名字在网络
上,从她本人醒过来后的第一天开始发酵,但也就发酵了一天、甚至一天不到就
结束了,各大网站和平面媒体纷纷把带有对夏雪平击毙艾立威的抨击倾向的新闻
撤换,轮番在自家页面的「C位」刷新三条热点消息:首先第一条:新晋女子摇滚
团体「朝露晨光」成员Jessicalin在自己的个人主业公布,已与亚洲人气偶像组
合人气担当、「国民男友」熊文相恋——于是一时间,全国各地舆论原本留给夏
雪平的「第一恶女」的帽子,瞬间被扣到了Jessicalin的头上,举国上下的女孩
子对Jessicalin的厌恶程度,已经盖过了当年的关晓彤,直追工藤静香;而在那
些女孩子们正编辑着各种花式咒骂Jessicalin的朋友圈、推特、微博的时候,第
二条新闻变被刷到了头条:在荧幕上火了十年的恩爱的韩国夫妻河秀俊与卢爱雅,
在昨晚公布了离婚信息,所以那些还没来得及咒骂Jessicalin的女生,开始纷纷
贴出了一张张「爱河夫妇」一起合作过的影视剧的截图,然后开始怀疑爱情与人
生;这还没完呢,快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某狗仔队娱记爆料了一个惊人消息:影
帝荊岳影后北堂美婷夫妇,在某高端商业社交活动之后,与影视局副局长、在野
党籍行政议会议员钟莉仁夫妇,在希尔顿国际酒店进行换妻游戏——一条消息同
时引爆了娱乐圈和时政话题,无疑成为昨天社交网络里,网虫们吃到的最大的瓜。

  ——跟着这些劲爆的消息比起来,夏雪平这件事,也就是一个警察击毙了一
个罪犯,确实显得太普通了一些,甚至有人在讨论夏雪平的事情的时候,不少人
都在询问:「一个某城市的小女警,在这个时候出来跟着蹭什么热度」;三条新
闻一浪接一浪,徐远说他到最后都以为,是不是有谁在刻意地帮着夏雪平挡住舆
论的枪林弹雨。

  一考虑到这些因素,省厅觉得事态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便准备对我从轻发
落。

  「你以为胡副厅长不想开除你小子呢?

  开讨论会的时候,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徐远坐了下来,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说道,「而你现在的状态,是聂厅长跟我
和量才定下的。

  夏雪平是带病休息,你小子是停止性质的休假,对于雪平来说算是奖励,对
于你算是惩罚;你的风纪处处长职权,暂时得交出来了,不过你的警衔保留。

  后面的情况,等你休假之后,再做决定,所以暂时没有什么文书,不过你小
子得有点心理准备:你这回,可是同时被胡副厅长和聂厅长给盯上了,知道吗?」

  「聂厅长?」

  我又想起昨天在我公布夏雪平才是击毙艾立威的那名警察之后,当胡敬鲂愤
怒离去时,聂仕明脸上的那个诡异的笑。「徐局,咱们聂厅座,是不是跟胡副厅
座之间……」

  「这是你应该瞎打听的么?」

  徐远看着我,对我拍桌子反问道。

  我立刻闭了嘴。

  「你啊,就好好陪夏雪平休假吧。等过两天雪平的身体好些了,你还得跟她
帮我到处跑呢。」

  「到处跑?去哪?」

  「嘿嘿,公款度假,愿意么?具体的事情,过几天具体再跟你们俩说。」

  「那好吧……」我想了想,对徐远说道,「局长,我还有个事——本来早就
想跟你申请的。」

  「什么啊?」

  「你得再给我多开三张准假证明。」

  「啥玩意?」

  ——在徐远听了我的详细要求之后,捏着打火机,差点就往我的头上砸来。

  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行吧,你早先跟人家的承诺,我也不能让你失信于
人、我也不好在这唱黑脸使绊子不是?从今晚开始你就跟雪平好好修养吧。」

  我带着那两张准假证明回了宿舍,夏雪平正好刚刚洗完澡,还找了一件我之
前洗干净的正装衬衫,反着衣领穿到了自身上。我把昨天的情况和徐远对我和她
的安排大致跟她说了一遍,可她却是一副不太想理睬我的样子,对于整件事一个
字都没评价,只跟我说自己饿了。于是我带着她来到了那家我常去吃冒菜吃小笼
包的店,点了两份鸭血粉丝汤和四份小笼包。看着夏雪平吃得香汗淋漓,把自己
的那两份包子和那碗老鸭粉一扫而光,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吃完了饭,给夏雪平送回家后,我又给张霁隆打了个电话,电话被自动转接
到了宋金金的工作电话上。我跟宋金金表示急需见张霁隆一面,她便安排我直接
来隆达集团总裁办公室。

  于是我开着夏雪平的车,到了隆达集团上了楼,宋金金让我直接进屋。我以
为张霁隆只是单独约见我一个,可一进办公室,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

  定睛一看张霁隆的办公室里,多了两张超大号的办工桌,办公室里此刻除了
他在,杨小姐也在,而且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三个平均年龄都在五十五岁左右的男
人;而在我跟前,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背对着我坐在张霁隆和杨昭兰中间;而门
口的矮桌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坐在那里姿态优雅地喝着茶。

  等我一进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我差一点忘了怎么呼吸。

  「哟,秋岩来了。」

  张霁隆和杨昭兰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张霁隆示意我在门口附近的榻榻米上先
坐一下,又接着让背对着我坐着的那个男人说着话。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那个喝着茶的女人对面,十分恭敬地对那个女人鞠了一
躬。

  那个女人没说话,只是温婉地冲我笑了笑。

  看着张霁隆办公室里的这几位,我全身上下都是汗:这几位我可全都认识,
而且至少说生活在Y省的人应该全都认识。

  正对着张霁隆的那个满脸褶皱、又高又瘦的光头,是执政党Y省党部宣传部长
米铭洋,他左手边那个留着板寸头戴眼镜的胖子叫虞孟覃,Y省新闻局的副局长,
执政党议员;而米铭洋右手边的那位梳着中分发型的眉清目秀的男人,是F市商会
的副秘书长、凯莱国际的董事长魏喆,往年执政党在Y省的选举经费,其中三分之
一都是由凯莱国际出资——他们仨的集体出现,基本可以代表执政党在Y省的话语
权了。

  而那位背对着我的留着二八分短发,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来头更大了——
他正是之前张霁隆跟我提到过的自己曾经老大陆锡麟的堂兄,Y省大学经济学荣誉
教授陆冬青。

  说他来头大,首先是因为他是陆家唯一继承自己家学的人:陆家祖父陆平是
当年Y省经济学学术界泰斗,英国诺丁汉大学的教授,当初国家以教育部和外交部
名义共同特邀陆平回国任教,后来聘用其为Y大校长;陆平的四个儿子,老二是工
厂的技术总总工程师,老三是曾经的省行政议会副委员长——也是后来因为参与
政变,被自己侄子陆锡麟和张霁隆扳倒的那一个,老四是著名房地产商;但只有
老大,也是陆冬青的父亲,继续在Y大任教,当了商学院的院长,也是Y省著名学
者,但是当年因为跟自己师兄弟争夺Y大校长的职位,陆冬青的父亲积怨成疾,最
终郁郁而故;陆冬青早年也是在海外留学,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的本科经济与社
会科学双学位,多伦多大学的经济学硕士,在著名券商Ec金融工作过七年,其中
加拿大本地一年,新加坡三年,之后又被派回F市成为Ec金融分区的融资部总监。

  在那场政变中,陆冬青发现Ec金融在帮助政变集团洗钱,毅然决然将其揭发
并果断从Ec辞职,并且也协助陆锡麟和国情部扳倒了自己的叔叔。

  再后来,Y省大学聘用其为经济学教授,因为自己父亲和叔叔的缘故,陆冬青
恪守一个原则:只授课、不做行政、不参与政治。

  然而,伴随着陆冬青在学术界的名声越来越大,他本人也成为了三个党派争
相拉拢的对象,大部分人看重的是他的学术水平,小部分人看中的是他在学术界
的影响力。可面对三个党派的衮衮诸君,陆冬青向来敬而远之,就算再令人眼红
的高官厚禄,无论是来自首都的还是Y省的或其他地方的,他都不闻不问,一心只
是上课教书。

  ——可这一次,他居然出现在了张霁隆的办公室里,还跟那三位政客坐在一
起,难不成他这次要打破自己的原则了么?

  坐在我身旁这位喝着茶、穿着深蓝色休闲西装的优雅熟女,是他的老婆,同
是也是布莱德公关公司的高级副总裁黄韵歆,她出名纯粹是因为本地的不少大型
娱乐和商业活动都出自她的手笔,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十四年前和三年前的两届
F市国际奢侈品嘉年华。一个专攻娱乐商业的公关人士,竟然也参与到了政治活动
中。

  面对这些大人物,我真心有点不敢喘气。宋金金看着我如履薄冰的样子,在
一旁忍不住发笑。

  当宋金金刚把茶水端上来的时候,只听陆冬青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当初
我在加拿大生活的时候。

  每天都有一个问题在困扰我——如果西方世界的普世价值真的有这么好,那
么为什么同样是生活在多伦多湾街CBD,每天从证券交易所和皇家银行、满地可银
行里出来的那些人,全都是西装革履、披金戴银,而那些人蹲在这三家窗沿下的
找着避风角落、拿着Timhortons咖啡杯索要钢镚的人会衣不蔽体、风餐露宿,偶
尔还要被警察拿着警棍驱赶?

  为什么这些人在这里,会被称为『社会蛀虫』,而在国内,我们却把这类人
成为『扶助对象』?

  而为什么即便这样,在国内依然有人不高兴,而当他们走出国门、来到这里
之后,看到那些每天都饿死、被冻死在联合汽车站的人,却选择视而不见,然后
依旧去称颂金钱至上的美好?

  抛开我所学的那些东西,只用自己的心去感受,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国家
已经是两党和解了,三个党派参与竞争,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不满足、不高兴,
在国外原来是怎么骂这个国家的人现在还在继续那么骂。

  所以我要问问你们三位,作为混迹地方政坛已久的政客,你们认为,民主的
是什么?

  ——一点点提示:一个英文单词,字母『C』开头。」

  「C?你是说『操作』吗?」

  米铭洋问道。这里他年龄最大,估计英文水平也最不好。他一开口,我身旁
的黄韵歆便低头忍俊不禁。

  「我说的是『英文单词』,米部长,不是罗马化汉语拼音。」

  虞孟覃想了想,对陆冬青问道:「Communication(交流)?」

  陆冬青摇了摇头。

  「Confidence(信任)?」

  魏喆也说道。

  「Wrong。」陆冬青果断说道。

  「Construction(建设)?」

  魏喆又问道。

  「一点不贴边。」

  「Cooperation(合作)?Compromise(妥协)?」

  虞孟覃连给出了两个单词。

  「Waytofar——您给了俩答案,每一个沾边的。」

  「那是什么?你快说吧!搞得跟在新东方和疯狂英语上课似的。」

  米铭洋有些不耐烦。

  只见陆冬青拿着手里的白纸,用粗记号笔在上面写了五个大写英文字母:
「C h a o S。」

  「『混沌』?陆教授,您认真的么?」

  「我要是不认真,我今天干嘛领着拙荆过来?」

  陆冬青说着,伸出食指点了点张霁隆,「你们真以为,就凭这姓张的小子的
面子能够打动我?在你们眼里他是个宝,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给我弟弟锡麟跑跑
腿、开开车的罢了。」

  面对如此无礼的形容,张霁隆没生气,在一旁反倒哈哈大笑。陆冬青一席话
没把张霁隆惹生气,倒是给那三位执政党幕僚搞得异常尴尬。

  「恕我直言,陆教授,您为什么说『民主』就是『混沌』?我很不理解。」

  魏喆对陆冬青问道。

  「很政治不正确,对吧。

  我只是揭露了一个事实。

  多么美好的词汇,可事实上是在当下这个环境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识形
态,意识形态相似或者相同的人才会报团,而相互包容理解反而更少了。

  表达越自由,社会越不和谐。」

  陆冬青斜眼看着米虞魏三人,待着傲慢讽刺道:「我没记错,执政党从建立
新政府到冷战时期的学生运动,到后来开放国门后经历的几次和平演变,一直是
不相信西方人这一套的,不是一直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假大空』么?

  怎么两党一和解,你们反倒相信这一套了呢?」

  米虞魏三人脸上不胜尴尬,刚要反驳,陆冬青便便摆了摆手:「政治主义的
事情我是没兴趣探讨的。

  我想说的是,我说的这件事情,在野党和地方党团也一定是认可的。

  在野党在南岛跟本岛党派斗争了几十年,他们早把选举这一套玩得滚瓜烂熟,
因此也最会蛊惑人心;地方党团更不用说,频繁地国际交流,频繁地从其他国家
和政治掮客那里取经,这一套他们也早玩得滚瓜烂熟,只是他们太过于依赖教材,
所以反而水土不服。

  可是,『越混乱,就对选举越有利』,这句话,我相信他们那两个党派其实
早就心中清明了。」

  「然而您错了,教授!」

  虞孟覃朗声对陆冬青反驳道,「这个社会很稳定、很和谐!失业率水平下降、
教育率上升,犯罪率趋势也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嗯,但你说的这些是政绩,是结果。

  我来这是来讨论起源的。

  这些数字对于你们的选举有什么用?」

  米虞二人刚要开口,陆冬青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们知道
媒体对于人群的影响力么?

  你们有相关指标么?

  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比率的同时,你们能猜想到你们所面临的样本对象内
心的真实想法么?

  当你看到一个把自己捯饬的干净的工薪族的时候,你能想到晚上回家之后、
他是坐在电脑屏目前是什么样么?

  依旧美丽还是丑陋?」

  陆冬青说着,扫了我一眼又说道,「你们觉得犯罪率可控,可是前几天桴鼓
鸣这个案子才刚刚结束。

  桴鼓鸣的案子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啊?

  为什么那个开枪的女人,就凭记者们的几句提问,就变成了人民公敌、而不
是人民公仆呢?

  ——怎么,人们现在开始不分正邪了么?」

  一旁的虞孟覃压着火喘着气,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在屏
幕上摁了几下,然后拿给了陆冬青看:「不好意思,陆教授,您说的这些跟我们
选举也没有关系,那只是你个人刻意关注的事情,代表不了整个社会。」

  一旁的米铭洋赞赏地看着虞孟覃,又转过头得意地蔑视着陆冬青。看着虞孟
覃,在一旁的魏喆也很欣慰,又用厌恶的目光盯着陆冬青。

  「这是什么?」

  陆冬青把平板电脑举起,我大概看得到,那上面全是一幅幅柱状图和扇形图。

  「一共五万份调查问卷,上个月开始我们在Y省内五大城市进行的……」

  米铭洋对虞孟覃摆了摆手,然后微笑着,一副准备看陆冬青吃瘪的表情对陆
冬青说道,「而且这些数据,是经过与Y省总人口进行过精妙的假设检验,匹配验
证过的。陆教授,您是学术界人杰,但是Y省又不是您一个人懂大数据,而且您似
乎真的不太懂政治。」

  奚落完陆冬青,米铭洋又对虞孟覃挥了挥手。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在听到米铭洋第一句话的时候,陆冬青就已经放下了那
台平板电脑,并且再没看那上面的表格一眼。

  虞孟覃却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对于这五万人的样本,我们给他们发放的
调查问卷上一共有二十道题,四道题为一部分,每一部分分别对Y省过去的发展、
执政党政府政策、杨省长个人印象和对执政党大选中展望进行了调……」

  可这个时候,陆冬青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开口打断了虞孟覃:「你们知道假
设检验也会出现很严重的误差么?」

  「嗯?」

  陆冬青双手拄着桌子,十指交叉相握,侧过头看着那三位说道:「你的预期
城门楼子,假设检验的结果是肩膀头子,实际情况是胯骨轴子,在经济学、统计
学和社会科学中,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而且五万份调查问卷很多么?

  去年统计数据,Y省总人口四千三百万万,你们做的调查中的五大城市加一起
一共两千七百多万人,五万人在这里,就是整块烧饼上的一颗芝麻粒!

  我真不知道您三位是怎么好意思就凭一个芝麻粒,就能得出这块烧饼是甜是
咸?

  你们就凭这五万人就好意思说社会舆论依旧稳定?」

  「陆冬青教授,请您尊重我们的政治专业性!」

  魏喆有些坐不住了。

  「我一直在尊重你们的政治专业性,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我就事论事,拿这五万份调查跟你们三位说道说道:你们看似做了一个很完
美的问卷,可是你们难道是化妆品公司的市场调查员么?

  没错,这些问题是好的,但是在设计这些问题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记得你们
是杨省长的竞选团队?

  ——二十多道题,里面才有几道题是告诉人们『这届大选一定要选杨君实、
一定要』的?

  并且,看看这些图上横轴上面的变量多可笑吧——『非常不满意、不满意、
轻微不满意……』哈哈哈,你们谁给我说说,『不满意』和『轻微不满意』之间
的区别是什么?

  有一个量化标准么?」

  三人均是哑口无言。

  陆冬青接着又拿起那台平板电脑,对虞孟覃问道:「谢谢你们做了无用功——
我会在课堂上用它做反例给学生们讲的。」

  「那您陆大教授有何高见呢?」

  魏喆心气爆棚地对陆冬青质问道。

  「很简单,把这五万份垃圾丢进废纸篓里。我不需要调查问卷。」

  说着,陆冬青又对张霁隆招了招手,杨昭兰刚要起身,张霁隆拍了拍杨昭兰
的大腿,自己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了一摞打印纸。陆冬青接过打印纸之后,在
整张纸上直接画了个给一张纸等分成四份的十字,举着那张纸说道,「这就是我
扇形图。」

  「可你这上,什么都没有呢。」

  虞孟覃不忿地说道。

  「您别急啊,这就有了。」

  接着他边画便说道,「我就把Y省的选民分成四份:你们三个党派,在Y省这
张白纸上各占其三;还有1/4的选民,叫做『选票关我毛事、我是出来打酱油的』。」

  「这就完了?这么简单。」

  米铭洋质问道。身旁两位低着头鄙夷地笑着。

  「简单么?」

  陆冬青对米铭洋反问道,「你们从现在开始到明年一月底地方大选结束,除
了要打破了头守住属于你们红党的1/4,而且还要想办法把这黑色的对政治和投票
不感兴趣的1/4争取过来,你们觉得这件事简单么?」

  「那您要采取什么手段呢?」

  「很简单,我已经联系了一家数据分析公司,我、姓张的这小子、还有数据
公司,并且联系国际大公司在本地的企业、比如可乐公司、比如珠宝商,搞一些
简单的问卷加抽奖活动,尽可能搜集全省所有人的详细信息,并且在社交网站上,
通过云计算大量投放广告……」

  米铭洋也跟着其他两人嘲弄地笑了。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张霁隆开了口:「冬青哥,您是想复制英国脱欧模
式,对吧?」

  「没错,知我者,霁隆也。」

  陆冬青对张霁隆欣赏地点点头。

  「但是您这么做,这可不道德。」

  「道德是什么?能吃么?」

  他说着又看着杨昭兰说道,「对于有抱负有才干的政治家而言,道德标准就
一条:成功……」

  「陆教授,我算看明白了:以前有人说您不参与任何政治派系、不参加任何
政治和社会活动,是因为您清高;现在一看,您是真业余!」

  魏喆打断了陆冬青的话。

  「没错,你根本不了解政治。您把一切说的都太绝对了,您认为我们是片面
的,可您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片面之处么?您说不搞问卷,但是跟可乐公司和珠宝
商搞调查问卷就可以?而且您认为在社交网站上投放广告就能达到目的么?说我
们是化妆品公司的调查员,我看您也不过是一个街头发传单的!」

  虞孟覃也说道。

  米铭洋咳嗽了几声,虞魏两人都安静了。米铭洋喝了口水,接着说道:「陆
教授,你应该忘了,五年前正是因为我们的运作,杨君实同志才当选为我们Y省的
省长。时隔五年,我们仍旧有信心复制当年的成功。我们不需要您对我们策略说
三道四。」

  陆冬青看着米虞魏三人,十分冷静地笑了笑,又点了点头:「那你们三位从
一开始就让霁隆去找我老婆,又让我老婆撺掇我来跟你们见面,非让我做这个竞
选顾问是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您有个国际知名社会学家的虚名么?」

  虞孟覃不屑地说着,「您对『顾问』二字看来是有所误解:我们需要的是能
够认可我们的策略的顾问,而不是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如果您三位足够自信,又为何需要别人来认可?

  直接去做不就完事了么?

  是因为你们对自己的策略根本就没有信心不是么?」

  陆冬青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农工和广大群众里诞生的执政党变成这
样了——任用一个人,却又不相信他?

  你说你们有信心,好,我给你们看看——「说着,陆冬青摁了下面前那台平
板电脑的Home键,打开了浏览器,快速地输入了一个网址,拿给米虞魏三人看:
「这是两个月前与我合作的那家数据公司做的对三个党派支持度的民意调查——
三千万的样本。

  你们自己看看吧:在野党47.8,地方党团36.4,而你们只有31.9——执政党
现在的支持度连地方党团都比不过,试问你们拿什么跟在野党争呢?

  何况杨君实上位真的是靠你们么?

  杨君实在主政F市期间,就已经有很高的声望了,在五年前的选举之前又已经
做了八年的副省长,自己本身拥有一定的政治积累,而且在当年执政党的支持率
一直是在野党的两倍,杨君实当不上省长那才有鬼了——你们怎么有脸口口声声
说杨省长当选是靠着你们?

  你么也不过是炒菜里的洋葱而已,调味品罢了。

  就你们几位的水平,想让我认可,抱歉,我是不可能对我不欣赏的东西进行
认可的;呵呵,还好意思说什么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若是执政党的人都像你们
这样一意孤行,不出八年你们就会解散!「魏喆面红耳赤又瞠目结舌,虞孟覃气
得拍了桌子,张口就要对陆冬青开骂;倒是米铭洋最老练也最有涵养,摁住了两
人的肩膀,对陆冬青说道:「陆教授,谢谢您今天的专程赶来,您请回吧。我们
确实不需要您了。」

  坐在我身旁的黄韵歆脸色铁青,放下了茶杯看着米虞魏三人。陆冬青无奈地
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张霁隆:「霁隆,我说什么来着?就这样了。」

  「送客吧。」

  张霁隆拍了拍杨昭兰的手背,杨昭兰站起了身,于是我身旁的黄韵歆也站起
了身拿了外套准备走。却没想到杨昭兰站起身后,却走向了米虞魏三人:「米叔
叔,虞大哥,魏先生,你们请回吧。」

  米虞魏三人立刻慌了。

  「杨儿,你这是……我说的是送陆教授离开。」

  米铭洋皱着眉对杨昭兰和张霁隆说道。

  「但我是想送你们三位离开。也恕我直言,您三位如此顽固不化,我对您三
位也很失望。」

  张霁隆冷着脸说道,「找冬青哥过来,你们应该知道是杨省长本人的意思。
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可……可是这个人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霁隆,他就是个明朝沈惟敬式的
骗子!你可不能让杨省长受到这个人的蛊惑,否则杨省长连任绝对不会成功……」

  魏喆激动地对张霁隆说道。

  「可我怎么觉得按照你们设计了路走,老爷子才不会成功呢?本身是竞选方
法论战,您三位却如此的搞得像私人恩怨一样,是因为冬青哥无情又客观地揭露
了你们三位的无能——人的一切愤怒都来源于自己的无能,这句话真到位。」

  「张总裁,看来您也收到了这个人的蛊惑了!」

  虞孟覃指控道。

  「是的。我是受到他的指控了,虞副局长想怎么样呢?」

  张霁隆想了想,当机立断地说道,「这么说吧,如果三位不能支持陆教授的
策略,我张霁隆也退出杨君实同志的选举阵营,我不玩了。」

  身为杨君实的女儿,杨昭兰的表情十分淡定;可米虞魏三人突然慌了。

  「这……你怎么能……张霁隆,以你跟昭兰的关系,你怎么可以退出?」

  米铭洋声音颤抖地问道。

  「因为我输不起,我是不会跟着必输的队友一起玩的。要么赢,要么放弃,
这是我的人生准则。」

  张霁隆说道,「十四年前我选择进监狱、出卖自己身边的江湖兄弟是如此,
我不想跟不支持冬青哥的你们三位一起玩也是如此。」

  适时地,杨昭兰也说道:「米叔叔,霁隆做什么,我从来都无所谓。我跟他
的关系,与我父亲做什么无关。还希望你们对我俩的关系,别指手画脚。」

  「行了,霁隆、杨小姐,你们也别费心了。我想好了——我还是会支持杨省
长连任的,但是我不想看任何人的脸色;只要杨省长本人支持我就够了,至于这
三位也好,执政党的其他人也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

  陆冬青说完转过头,把那台平板电脑推回了虞孟覃面前,「所以你们记住,
不是你们三个连自己都骗的家伙炒了我,而是我炒了你们三位。」

  「同意。」

  张霁隆说道。

  「我也同意。」

  杨昭兰也说道。

  米虞魏三人各自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那再联系吧,霁隆。」

  米铭洋垂头丧气地对张霁隆说道。

  「杨儿,去送送吧。」

  张霁隆对杨昭兰说道。接着,杨昭兰便跟着米虞魏三人乘电梯下了楼。等杨
昭兰带着米虞魏三人彻底下了楼,张霁隆当即抚掌大笑:「精彩,冬青哥,精彩
绝伦!」

  「从明天起,下午四点以后,我需要在你的大厦找一层写字间,作为我的战
略指挥室。」

  陆冬青说道。

  「您具体需要什么,可以说说么?」

  陆冬青转身看了看我,对张霁隆说道:「我们的事情等下细聊,你可别让你
的小朋友久等了。」

  「哦,对!聊得兴奋了,把这孩子给忘了,哈哈!」

  张霁隆说着,把我拉到了陆冬青面前,「我来介绍一下……」

  「F市警界的新秀,何秋岩警官是吧?」

  陆冬青站起身,很正式地跟我握了握手,「我在报纸上关注过你的报道,主
要是因为我对社会各种热点新闻的传播感兴趣。」

  「我认识陆教授,很荣幸见到您……」

  我很战战兢兢地和陆冬青握了握手。刚要说几句逢迎的话,陆冬青却又放下
了手,走到了自己妻子黄韵歆身边,转身对张霁隆说道:「你们先聊,我先带着
拙荆去你们大厦三楼的茶吧坐一坐。」

  「冬青哥自便。韵歆姐,明天您和您公司的人也开始受累了。有什么需要,
尽管跟我公司的说。」

  「霁隆客气了。」

  黄韵歆客气地说道,跟陆冬青手挽着手,进入了电梯。

  于是办公室里就剩下我和张霁隆。

  「刚才他们之间的谈话,你听懂多少?」

  张霁隆让我坐到了他自己的办公桌前。

  「懵懵懂懂。」

  我如实说道。那些什么数据、调查之类的东西,给我弄得云里雾里。

  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问道:「这么急着找我干什么啊?夏警官身体好些了
么?」

  「好些了。」

  我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我和夏雪平要离开市局一个月。」

  「嗯?怎么回事?」

  张霁隆疑惑地看着我。

  于是,我把昨天在省厅新闻招待会上捅了娄子、得罪了胡敬鲂,然后徐远让
我休假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

  张霁隆叼着电子烟斗,皱着眉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看他凝重的表情,我也不
好问什么。

  他安静了一阵,转过身看着我认真地询问:「你确定你和夏雪平的休假,是
聂仕明安排的么?」

  「徐局长是这么跟我说的。」

  张霁隆歪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看来他也是想出奇招……
他说是,那就是吧。你安心和夏雪平休假,过一阵子好好去外地旅旅游,散散心。
你也不用太着急我这边,丁精武的眼睛和头发、李晓妍的吸脂手术和莫阳的耳朵
和嗓子,都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就会安排人去接他们去咱们F市最好的医疗机构。」

  「那我有什么需要帮你做的么?我觉得一直以来都是您在帮我,我却什么都
没帮您做过的说。挺不好意思。」

  我感谢地说道。

  「那就帮我做一件事——外出旅游的时候,把当天你和夏雪平去过的所有地
方告诉我就好了。这个忙简单吧?」

  简单归简单,但是张霁隆为什么会对我提这么古怪的要求,我有些想不通。

  「好吧,没问题。」

  既然张霁隆已经帮了我这么多,这点小忙还是不成问题的。

  「谢谢,秋岩。祝你和夏雪平假期愉快。」

  说罢,张霁隆靠在了自己的老板椅背上,一脸胜券在握,高枕无忧。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6(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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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03)

   「两个可恶的混账东西!真他妈受不了!」

  电梯门一打开,我便听到魏喆这样骂道。

  在这当口,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刚得到通知,听说我确实要帮他们改
头换面,陆续给我发来信息表示感谢,并且又关切地询问了我被停职放假的事情。
我正回复着信息,告诉他们三个,我的事别操心,只管专心治疗就好。

  刚在讨论组里点了发送键,就又听见魏喆站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跟虞孟覃
脸对脸,说得亢奋激昂,似乎完全没顾及站在一旁的杨昭兰的感受;但这魏喆虽
然言语辛辣、难以入耳,可他说话的同时也有所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别人在大
老远就听到他的满腹气愤:「呵呵,一个学术流氓、一个本身就是个流氓头子!
人模人样的……平时在商会里给他点面子,他真以为自己能骑到咱们的头上拉屎?」

  「可不是么!那俩人算什么东西啊?以为自己很明白是么?咱们祖辈翻雪山、
穿草地、打鬼子、平天下的时候,咱们父辈几个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咱们几个
年轻时搞政治俱乐部的时候,他们俩和他们自己的家里人都在干什么呢?一个倒
是能好一点,可也就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并且家里还出了个意
图搞分裂活动的政治犯——省行政议会副委员长搞政变,呵呵!另一个呢!另一
个他……」虞孟覃用着同样的音量说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因为全F市也没
几个知道张霁隆家里原本是干什么的,很多人不相信张霁隆早年间上过大学还拿
过硕士学位,同样也不相信当初张霁隆穷到从小没喝过可乐;

  到最后,虞孟覃把脸憋得通红,只好说道,「……另一个,他也就是个鞑子!」

  「对!狗鞑子!还他娘的以为,现在是大清朝和伪政权的时候呐!还以为旗
人开口说什么,哦,咱们就得听什么?」魏喆又说道。

  听到这套骂人嗑,我其实有点想笑:这新政府都建立多少个十年了,两党都
和解了,身为商会会长的魏喆竟还拿满清来说事儿;

  转身我却又想起来,这魏喆貌似也是本地汉服研究会的会长,光自己名下就
有两家汉服成衣铺,还不算他入股或者品牌下属的分社;他做的汉服,平均每件
的价位,都在两千块左右——对于一般工薪阶层来说,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

  国中的时候美茵挺想入坑来着,我倒是没什么感觉,父亲却实在负担不起,
认为那玩意就是在浪费钱:「就那些衣服那些价格,你放到古代哪怕是汉人天下,
汉家老百姓有几个穿得起的?明天多给你买两件连衣裙就挺好了。」因为父亲这
态度,美茵那时候还总跟父亲吵架。

  等到再后来,自打我去过一次香青苑之后,我就总拿香青苑里面的「小姐姐
们」来故意臊美茵,美茵也就算了入坑汉服、成为「同袍」的念头——对了,传
说香青苑里的汉服也都是魏喆提供的,可惜香青苑的资料被盗、刘虹莺也入土为
安了,否则我还真想查查这个魏喆和香青苑是什么关系。

  而在一旁的米铭洋,则跟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腩上,抿着
嘴不说话。

  站在米虞魏三人面前的杨昭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虞孟
覃和魏喆的愤怒情绪上进行斡旋,只能客气地应和着,等虞孟覃和魏喆两个人宣
泄得差不多了,杨小姐才说道:「几位别见怪,陆教授恃才傲物,有心气还不是
很正常的事情么;至于霁隆,他就是那么一人,说话直,您三位平时总跟他打交
道也应该知道的。何况这次是我父亲知道霁隆跟陆教授有那么一层关系,亲自点
名让霁隆去找的陆冬青,所以为了我父亲明年一月份这件大事,还得多仰仗您几
位担待着点呢,希望三位别介意。」

  听着杨小姐这么一说,眼见着自己幕后大老板的千金开了尊口,原本越说着
对口越怒不可遏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终于住了口,唯唯诺诺地对着杨小姐点了点头:
「行……相互理解吧!」

  虞孟覃和魏喆已经不说话了,站在一旁的米铭洋却突然笑了笑,反应慢似的
对虞魏二人说道:「我说两位老弟,少说两句吧,这毕竟是在人家张氏的地方——
戳在这儿也不亮堂,你们就敢这么嚼人家的舌根子?人家张老板跟陆教授沆瀣一
气那是当然的:陆教授的堂弟陆锡麟算是F市警察局派过去的,可等到当年陆冬青
从加拿大回国、江湖上有咱张老板这号人物的时候,陆锡麟都在『老宏光』霸子
穆森宏手底下浸淫五六年了,人二位什么交情你们也不想想?还都在这瞎吃什么
醋啊!」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今天我算领教了。

  也不知道正在这会儿,霁隆哥在办公室里、陆冬青教授在茶吧里,是不是分
别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想杨小姐也必然听出来米铭洋的话外之音,因为她的笑都变得没那么自然
了;但是面对这位鞍前马后跟从自己父亲的叔叔人物,她只能硬着头皮就坡下驴:
「米叔叔能理解,那再好不过;大家都是想要执政党好,都是为我父亲努力,我
这个做女儿的,当然希望围在父亲身边的人能和和睦睦的……」

  「哦?昭兰,张霁隆现在也能算得上你父亲身边的人了么?」

  一言既出,杨小姐的表情立刻变了,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作反应。

  在我认识张霁隆之后我逐渐了解到,外界对于杨昭兰跟张霁隆之间的关系颇
为诟病,在张霁隆入狱之前还好,而在张霁隆这几年间迅速发迹之后,对于张霁
隆和杨昭兰的关系,坊间风闻也是各种各样、越来越乱,杨昭兰父亲杨君实省长
在党内的竞争者、党外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在野党议员和喜欢大做文章的地方党团
成员更是喜欢用他女儿去主动给黑社会头子做小老婆的事情大肆攻击他;

  对此杨君实的态度就是绝不容忍,曾经把杨昭兰软禁在乡下三个月,并故意
让周围人到处宣扬,自己也经常在媒体前强调「自己的家人不会与社会上来路不
正的成员或势力交往」,之后,在一些娱乐杂志上,还可以看到杨昭兰与一些一
二线演员的绯闻——一时间全东北的主流消息都知道,杨君实对张霁隆拐走自己
女儿的事情十分痛恨;

  可实际上谁都清楚,日子越久,张霁隆需要政府部门经手审查的生意越做越
好做,别人做不成、做不长的生意在张霁隆这里根本算不得问题;而在F市的江湖
人士对执政党的支持度越来越高,虽然执政党坚决倡导扫黑。

  问题在于张霁隆给外界的感觉谦逊又低调,真的不像一个典型的黑社会大哥,
而且也从没有明显迹象表面,从张霁隆刑满释放,执政党有哪件事情是隆达集团
或者其他黑道人士参与的,从政党到社会评论家们再到媒体,没有任何人能抓住
这其中任何一枚把柄。

  不过,张霁隆和杨昭兰之间的关系,在执政党内部仍然属于一处溃疡,碰上
一下就会钻心的疼;硬要说让这些政客跟张霁隆同伍,那他们更不愿意了。

  看着米铭洋装傻充愣的眼神,还有站在米铭洋身后虞孟覃和魏喆戏谑的笑,
杨小姐的牙龈似乎都快咬碎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挂着与生俱来的得体的礼貌
微笑说道:「米叔叔,我的意思只是说,大家现在都在为了我父亲的省长连任一
起出力,现在我的头等大事是父亲,我也希望您各位把父亲的事业放在前头,有
些事该精明精明、该含糊的含糊,咱们该拧成一股绳的就必须拧成一股绳。知道
您在父亲那里也得是头一号的功臣,我这就是一种说法而已,您可别太多心。」

  「好啊,既然公主殿下能解释透彻了,咱们这帮老臣也就心里踏实了!」米
铭洋咧嘴笑道,「拧成一股绳是肯定的,为了老杨,咱们广大同志也定当尽心尽
力。米叔我也不是倚老卖老,但咱们同志的心声就是: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可以
跟咱们同志『肩膀齐、为兄弟』。昭兰,你是老杨的女儿,他可能在有些事情上
宠着你、惯着你,我这个当叔叔的可得多几句嘴:大姑娘家的条件不差,有的是
人追,干嘛非得腻歪在一棵树上?指不定这姓张的小子哪天还得进去,于你父亲
于你自己都不是好事!首都党委邹副主任的三公子一直对你有兴趣,过两天他跟
他父亲可能会来F市……」

  一听这话,杨小姐有点急,但刚要打断米铭洋的话,米铭洋却也立刻改了口:
「我这话点到为止。姑娘,有些话不中听,有些事咱可得咂摸明白咯!行啦,我
们几个还都有公事,昭兰,你也已经到处忙活了一天了,就不用送了,好好休息
吧!」

  说完,米铭洋就率先转身走了,站在他一左一右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给杨昭
兰留下了一个很挑衅的眼神,分别转过身跟上米铭洋。

  到米虞魏三人出门之前,杨昭兰的脸上还挂着十分礼仪性质的微笑,电动门
一开,透过落地窗看见他们所有人分别上了各自的轿车,向同一个方向驶离之后,
杨昭兰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煞白、表情异常地愤怒,整个人跌在合成瓷砖墙壁
上,急促地喘着气。

  「昭兰姐,」我见状立刻跑到杨昭兰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没事吧?」

  在我身后的几个前台接待处的姑娘和保安部的几个西装革履、挂着对讲耳机
的的男人,也早早都躲在一旁观望着,奈何米虞魏三人全都是达官显贵,谁也不
敢上前。等他们三个走了,眼见着杨小姐脸色变得煞白,才争先恐后地拿着矿泉
水跑到杨小姐和我的身边,给杨小姐地上水瓶。

  「我没事……都不用管我……」杨小姐喘着气咬着牙,给自己猛灌了半瓶的
矿泉水,情绪似乎才顺畅过来,平静地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真没事,
散了吧。」

  听着杨昭兰的话,周围那些前台招待和保安早都熟识了她的脾气,向四下散
去。看着杨昭兰那么大反应,我确实有些不放心,于是我又问了一句:「您真没
事?不用我送您会霁隆哥的办公室?」

  「不用了,秋岩。」杨昭兰看着我,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妈妈夏警官
这几天身体不好,你赶快回去照顾她吧。你妹妹美茵还一直吵着要找妈妈呢。」

  ——对,我这才终于想起来,美茵已经在张霁隆家快两周多了。

  「那个……昭兰姐,美茵这几天,没给您添麻烦吧?」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不好意思并不是因为真心觉得美茵给人家一夫二妻添了麻烦,而是我突然觉得
自己因为照顾夏雪平而冷落了小坏丫头美茵已久,虽说她跟我又跟父亲之间有那
么一层龌龊,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心头肉。

  「那倒是没有,平时麻烦也是麻烦韩橙,在霁隆身边普遍韩橙主内、我主外。
你妹妹跟韩琦琦那小丫头俩人都可够淘气的,总能让韩橙忙活得团团转。」说到
韩琦琦,杨昭兰的眼神又有些落寞得发直,接着又笑了笑,「这段时间霁隆总在
公司,下班了以后是我和韩橙在家。美茵挺开朗的,跟我也聊得来,什么话题都
能聊也会聊天;也多亏了你妹妹,我们四个女的在家里也总算有得热闹有得乐呵,
我还真挺喜欢你妹妹的呢。」

  「哦,那就好……一直没时间去看她,我其实还挺担心她的。」听到杨昭兰
对美茵的评价是「开朗」二字,那就说明苏媚珍和陈美瑭监禁她而在她心里留下
的阴影也已经消弭了。

  「那就让她在我这多住几天吧,夏警官身体刚恢复,正好你父亲还没出来呢。
你自己一个人哪腾得出手来再来照顾你妹妹?」杨昭兰说道,「对了,司法部门
方面的人,我已经想办法替你找好了,只不过还有点手续之类的事情比较麻烦,
法律程序你比我清楚,因此还得委屈何副主编在里面多待几天;但是你别担心,
霁隆已经安排了好几个人进去保护你父亲了,估计何副主编在里面,也应该可以
过得舒服一点。」

  杨昭兰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据我所知,第二看守所在这段时间内都快成了
隆达集团的分舵了。那些张霁隆手下的门徒刚进去的时候,就教训了几个牢头狱
霸,没出三天便把整个看守所里所有的犯人都归拢了,无论是小偷、贪官、性骚
扰,还是杀人、抢劫、强奸犯,整个第二看守所被隆达集团派过去的人管理得被
那帮狱警都严,但凡有在里面不守规矩的,管教狱警还没下达命令呢,就先被张
霁隆的门徒们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在那之后却也没生什么事端。可遇到这几尊
罗汉菩萨,裴所长胆小,实在是不敢伺候,便不停派人找我来求救;只不过这段
期间我又是在搜集艾立威的资料,又是帮重案一组做些案件善后,又是应付省厅
一招接一招的幺蛾子,又是要照顾生病中的夏雪平,所以也并没有闲工夫搭理姓
裴的。

  不过我同时也在担忧:张霁隆越是这么不计报酬的对我好,我越是不知道在
将来他到底会让我做什么。张霁隆是个非主流黑道分子,本质上讲,他是个满身
狼性的、不走寻常路的落魄大学毕业生,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商界奸雄;既然是
商人,就没有不计较投资回报率和收益最大化的。

  只听杨昭兰又说道:「哦,至于你在派出所那两个男同朋友的事情,我一个
做律师的朋友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明天就去联系他们;费用的事情你别担心,
直接走隆达集团的账。」

  「哟,那真是谢谢昭兰姐了,再替我跟橙姐问声好。等我这边有时间了,夏
雪平的身体好一点、或者我父亲出来了,我就去接美茵。」

  我琢磨不透张霁隆和杨昭兰的用心,所以莫不如现在先好好享受这些恩惠再
说。

  「不着急,你就放心照顾夏警官吧。我先上楼了。」

  看着杨昭兰进了电梯,我这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对于米铭洋刚才的话,杨昭
兰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坊间传说杨昭兰的前男友秦少爷,跟首都那个很有名
的邹三太子是拜把子兄弟,这件事在F市无人不知,并且都认准了这所谓的兄弟交
情,来自于三件共同爱好:吸K份、飙跑车,换女人玩。还有传言说秦少爷的某个
「相好」曾经去医院打过胎,一打竟然还是两个胎儿,但这两个胎儿没有一个是
秦少爷的种,普遍的说法说是邹三太子种下的;有意思的是秦少爷竟然大闹医院,
不是因为那女孩怀上了别人的娃娃,而是他因为女孩来堕胎生气的,他非逼着那
个女孩生下来——但当时无论秦少爷也好、邹三太子也好、传说中那个女孩也好,
都刚满十六周岁。

  至于那女孩是不是刚刚走进电梯间的杨昭兰,这个倒是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不过最广泛的说法是,秦少爷为了跟他人交好,经常把杨昭兰送到对方床上让对
方白干,包括张霁隆当年也是如此跟秦少爷搭上的线——但这就跟另一种说法矛
盾了:另一种说法明明说的是杨昭兰曾经在张霁隆朋友开的火锅店包间被人下了
春药,差点被对方强暴,呼救的时候被张霁隆发现,张霁隆打抱不平还砍伤了对
方才把杨昭兰救下来,并且他知道杨昭兰是谁,于是当时为了不让杨昭兰因药效
发作乱性了并被人占便宜,他用麻绳将杨昭兰手脚捆紧了关在包间里,派了自己
的两个女打手在包间里守着,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当时还是市
长的杨君实亲自把折腾一晚上、已经虚脱了的杨昭兰接回了家,事后秦少爷还亲
自去「宏光公司」感谢了张霁隆,并到处跟人说张霁隆如何爷们儿如何仗义。

  可伍育明还给我讲过一个事情:他之前在酒吧街附近做派出所民警的时候接
过一个案子,那是差不多在十二三年前,某天晚上所里接到报案,说在「欧凡迪」
酒吧有人寻衅滋事打架,他们几个民警就立刻赶去了。去了之后就发现了杨昭兰
和秦少爷当街对扇着对方嘴巴子,当时秦少爷很明显是嗑了药的,全身上下就一
件灰色的Ck的小内裤,眼睛时不时翻白、双腿不停打摆子,整个人像几百年没睡
过觉似的;而杨昭兰衣领处的扣子早被人扯烂了,米色的罩杯早被周围人看光了
好几遍,脸上的烟熏妆早哭花了,而黑色的热裤上,有三道不知道谁弄上去的白
色精污。

  等民警们去了之后,两人还在互扇巴掌,杨昭兰的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按
你说的做了、乖乖听你的话了!让他们亲也让他们摸了!为什么一个普通的陪酒
女在你眼里都要比我重要……」

  当时伍育明等人都只道秦少爷和杨小姐二人撒酒疯,便把他们俩和那天陪他
们去喝酒的一帮人带回了炮儿局,中间去铐秦少爷和另外一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
男孩的时候,一个民警还被打伤了,可都知道秦少爷是当时副省长的衙内,谁也
不敢多说什么——后来,他们果真得知跟秦少爷一起把民警打伤的另一个人,就
是从京城来的邹三太子。

  在派出所里,杨昭兰还要多报个案子:她指认邹三太子对自己强奸未遂。可
他们这些官家子女的事情,派出所的民警哪里敢管?于是只好安排几个女民警把
杨昭兰和其他女孩跟那几个男孩隔离开。

  再后来秦少爷酒醒了,还是联系的张霁隆,请张霁隆把他们所有人保出的派
出所。伍育明说,见谁都不服的秦少爷给张霁隆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可不谓
「恭敬」二字。

  一见张霁隆,当时才十七岁左右的杨小姐直接扑进当时才二十五六岁的张霁
隆怀里。张霁隆绷着脸把杨小姐一交到了另一个女孩手里,然后交了罚款和对那
个受伤民警的赔偿;见了张霁隆,邹三太子的目光竟然充满崇拜,而秦少爷一身
的戾气也消却了不少——用伍育明的话说,他觉得张霁隆这黑社会当得真有点憋
屈,感觉比一般的幼儿园阿姨还累。

  ——那既然杨小姐跟邹三太子之间有这么多龌龊,米铭洋还故意跟自己主君
的千金小姐提这一茬干什么呢?他就不怕杨省长对他怪罪下来?

  算了,反正这些名媛和公子哥之间的旧闻、杨君实和米虞魏三人的关系、什
么乱七八糟的选战、又是什么假设检验大数据之类的我听不懂的名词、还有张霁
隆和那个陆冬青所说的什么「脱欧模式」之类的东西,那都是他们那些当官的、
或者参与政治的人们的事情,终究跟我无关。

  我现在想得很单纯,我只是想好好地回去陪陪夏雪平。

  感冒发烧痊愈后的人,很容易会在刚刚病愈之后的那几天突然胃口大开;又
因为她那几天生病的时候几乎没吃东西,所以我生怕夏雪平这时候又会饿肚子,
所以在我开车路过御法寺广场的时候,特意去本地远近闻名的「李家烤鸭」片了
两只鸭子——她不太喜欢首都福聚德、适宜居那种无论是焖炉也好挂炉也好,本
身就肥腻还要单纯配上甜面酱卷着可怜的葱白黄瓜丝的吃法,也不喜欢粤州邺陵
南岛那边的蜜汁烘烤、又配上苏梅酱或是「一鸭三吃」的料理,法式那种油封鸭
腿或者炙烤后配橙子酱的就更别提了,那并不符合她的舌头——想来那次为了配
合段亦澄演戏去的「金梦香榭丽」也真是难为她了,平常吃鸭肉也只能吃点真空
食品包装的,但是那东西解馋可以,却不是佳肴。「李家烤鸭」的鸭子在烘烤之
前会用滚水焯烫、凉水冲泡,然后上炉,肥油撇净了,瘦肉却也不柴,晾凉了当
零食也不觉得腻;虽然也是包荷叶薄饼的吃法,但是他家的酱汁却是用剁碎的葱
姜蒜泡上用九层塔和薄荷叶熬的水,配一份甜面酱、一份蚝油、半份的料酒半份
的生抽混制的。之前我跟大白鹤小C他俩总去这家,一人两份鸭肉都不嫌多。

  我拎着两盒鸭肉、两份熟薄饼进了房间后,却发现她已然躺在床上睡着了。
嘴里打着轻柔的鼾声,耳朵里却还戴着一副耳机,一床鸭绒被却只盖到了她的脚
踝。

  最要命的是,现在她又是全身赤裸。

  从门厅和灶台上方投射来的灯光照在夏雪平的裸体上,那柔中带刚又不乏骨
感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烧伤疤痕,还有几处玲珑的枪疤让我心绪不宁;她左臂
自然地垂到床垫上,握着那件灰白热裤的右手被她夹在左腋下,这让她原本就不
小的双乳聚拢在一起,于是更显挺拔;她的左腿与右腿交叉着,腰部微微向床垫
那边扭去,上翘的健硕桃尻让我不由得连连吞咽口水,而她的阴阜正好处在一个
恰巧含羞半露的状态,并且那贝壳形状的外阴唇微张,里面的蚝肉随着她的呼吸
和轻鼾似乎也在一张一合,而熟睡中的女人,阴核与阴道内部的神经括约肌最容
易充血,雌激素最会在受到刺激那一刻迅速分泌,于是也最容易湿……

  ——夏雪平,你现在这样子简直是在犯规你知道吗?

  我倒不觉得她是故意不想穿衣服,因为在她枕头边分明摆着一件叠好的短袖
衫,她的手里还紧攥着那件熟悉的纯棉热裤;在旁边还摆了一床薄棉被和一只软
枕头,她也必然认定我会回来的。但她就是攥着那件纯棉热裤睡着了,两个多月
以来的高强度工作,应该让她早已身心俱疲。

  所以,她绝不是故意要诱我犯罪。

  ——何秋岩,你到底在想什么美事?

  可在我的心脏不停颤动的同时,我又担心她刚退烧第二天,别再一次着凉,
于是我立刻先把鸭肉放进冰箱里,然后轻轻帮她盖好了被子,轻轻除去了耳机,
然后关掉了她的那部小巧的Ipodshuffle,取下来那条热裤。接着,我又赶紧低下
头拾着地上的衣物:我的正装衬衫和那一件黑色西裤加上她自己的黑色袜子被脱
掉后踢得满地都是,而毕竟她的房间好长时间没有打扫,于是那套纯黑色徕卡胸
罩和内裤被她甩到墙角之后,已然满是灰绒和成团的乌黑长发。我把衣服拿到洗
手间里,对准了马桶掸了掸,然后全都放进洗衣机里等明早再洗。

  我拿着簸箕和扫帚简单把房间里扫了扫,又拿了抹布去准备去擦窗台。走近
窗台旁夏雪平的床头一看,睡梦中夏雪平的口水和泪水,竟同时浸湿了枕头。

  她这一次仍然确实没说梦话,可是,对于艾立威的死,她的心里还是很难受
的吧?而且不只有艾立威,还有医院里那个昏迷不醒的苏媚珍,还有被段亦澄推
下山崖后血肉模糊、全身粉碎性骨折的冯媗。艾立威在七年里想杀掉夏雪平,确
实一次都没成功,但是这七年里,「桴鼓鸣」的事情,实在是让夏雪平输掉了太
多。

  我帮夏雪平把鸭绒被盖好,然后自己打开了晚饭后一起带过来的一个旅行箱,
拿出了轻便的短袖衬衫和速干短裤、还有一个整洁的洗衣袋,我进了卫生间,脱
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夹克衫外套和牛仔裤搭在洗衣机上,又把臭袜子和内裤
卷成一团丢进洗衣袋上扎紧,一起放在了洗衣机里。然后我又拿了毛巾和牙具盒
刷牙,取了自己那瓶沐浴液和洗发露进了淋浴间——这瓶威露士的沐浴液确实同
时具有青草芬芳、柑橘基调和麝香古龙水的味道,宣传的是可以催情……但我在
这一刻一看到沐浴液上的成分说明,想着刚刚在夏雪平枕头上看到的泪水痕迹,
我的大脑又突然断了片,不知道自己偏偏拿这瓶一直没打开过的沐浴液的用意何
在。

  说起来我自己也好久没有洗澡,在这一刻我异常贪恋热水冲刷在自己身上的
感觉。于是我又坐了下来,触摸着在淋浴间砖角那堆带有余温的积水,任由热气
腾腾的水柱在我的额头上冲刷,就像我那次看完孙筱怜是怎样被江若晨一步步摧
残之后的感觉一样。

  我莫名的伤感,同时又很踏实;我知道我将迎来很多美好的事物,又知道自
己应该跟某些难断难离的东西说再见。

  洗完了澡,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了床上,此时夏雪平的身子又往后枕了
一些,她的身体被我刚刚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她略朝向我的那片朱唇,在
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剔透晶莹,她并没有使用任何的口红或者润唇膏,但是看
上去,却像光滑的果冻一般,而且看起来还是樱桃或者草莓味的那种。

  很久之前那个出口就是金句的学长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喜欢的女
人长着两片随时随地都令这个男人垂涎的双唇,那么这个男人危险了,他将一辈
子都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可我现在真心不忍去碰夏雪平,因为她难得地睡得这么踏实。于是我只好默
默躺下盖上自己的被子,拿出了手机连上了夏雪平的Wifi,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软
件安装了回来,准备随便看看,看困了也早早睡了,毕竟在与艾立威对决带夏雪
平生病这段日子里,我一直以来也处于缺乏睡眠的状态;

  但全世界就像在捉弄我似的,满屏幕都是极具挑逗的内容:微博上、推特上,
以及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铺天盖地的都是我大Y省出身的国际超模罗佳蔓被人爆出
了性爱录像,并刊登了那录像的打码截图,而Instagram上我关注的几个健身女神
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更新了自己的裸照,或是浴室更衣室里的自拍,
或是专门拍摄的充满魅惑的人体写真;这些肉照看得我脸红心跳,我立刻关了,
打开了抖音准备看看某些搞笑犯二视频,哪曾想推送上来的,竟然是影视剧里那
些女演员走光或者男主和女主滚床单的锦集;我绷着嘴巴切换到知乎上,准备看
看枪械科普和历史话题,哪怕是只看中医无脑黑和中医脑残粉之间的撕逼也总归
是有趣的,结果一页话题广场,上面的问题全都是什么「小时候对异性做过什么
沙雕事情」、「你有哪些特别奇特的生理反应」、「拥有一副令人羡慕的好身材
是怎样的体验」这种擦边球话题,而最令人发指的是一道「女人到了50岁以上还
有性生活吗」的提问,一群匿名用户分别提供的不知道是否为虚构的简简单单十
几字,一下让我的全身血液躁动不安。

  我放下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一翻身,夏雪平身上独特的迷人幽香传入侵
袭着我的嗅觉神经,想着她温暖被衾下的完美躯体,我的某个部位立刻变得滚烫,
且不受笼驯。

  如果我说我此时是觉得害怕夏雪平冷,想要抱抱她,那我肯定是在给自己找
一个道貌岸然的理由,可我此刻想的,确实是想和她抱着取暖,并且我预想的是,
她早就知道了我对她做过什么,但她却在这期间并没疏远我,所以如果我我现在
对她做些什么,她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她不喜欢,出于对她的钟意和爱护,
我停手就是了。

  于是我把被子掀开了一些,把手探进去,刚出碰到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她胳
膊上还是她后背上的肌肤……

  「咔哒——」

  「哎别别别别别别别!——是我!」我放声大叫了一嗓子,而且一股脑地说
了七个「别」字。

  夏雪平双眼瞪着我,又很艰难地想被梦魇住了一样松了口气。

  在这一刻我和夏雪平虽然没发生什么,但却四目相对,除了都各自喘着粗气,
身上也都流出一股接一股的汗水。

  现在想想,就在我刚刚掀开被子的时候,她微弱的鼾声实际上就已经停止了,
而在我的手指尖刚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她的左手已经伸到了枕头下面,掏出
了那把用来防卫的手枪,用光速把枪口顶到了我的脑门上,并且还用大拇指扳下
了撞锤,要不是在我大喊的同时她也反应过来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我估计一幕母
杀亲子的戏码已经上演了。我赫然想起电视剧里丁海峰版的武松夜半熟睡,王思
懿饰演的潘金莲借着给武松盖被子的由头趁机抚摸武松的胸肌,哪成想武都头直
接揽过枕木下的戒刀,迅速横在了潘金莲的脖子上。当初第一次看我还在嘲笑潘
金莲的欲壑难填和丑态百出,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你干什么?」夏雪平依旧喘着粗气,拉开了她床头的台灯后瞪大了眼
睛,用着微微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对我质问道。

  「我……」我踌躇片刻,心想撒什么谎都是虚伪,于是我厚着脸皮说道,
「我想搂着你睡觉……」

  夏雪平看着我,撇撇嘴不说话,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状态,即使比最
开始惊醒的时候放松了一些。

  我也抿了抿嘴,看着那冰冷的枪口我说道:「那个,咱先把枪放下再说话行
吧……」

  夏雪平声音颤抖,却仍旧十分凌厉地对我警告道:「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
碰我!」

  她说完,眼神里也对我充满了十足的委屈和埋怨。

  听着这句话,我立刻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什么心跳、这么欲火,全都
烟消云散。「不是……我还没对你怎样呢,夏雪平!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么?又
是拿枪、又是吼我、又是给我下通牒的?」

  夏雪平看着我,深呼吸着放下了枪,然后微微低下了头;她接着才意识到自
己身上除了这床已经退到了自己腰际的被子,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对着我挺着一双
饱满椒乳,便立刻把被子往身上裹着,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从容地
退了弹匣,拉着滑膛盖把枪膛上的子弹推了出来,然后重新摆弄着弹匣把那颗子
弹摁到里面——全程低着头,没看我一眼,也没有对刚刚用手枪抵着我的脑袋道
歉,哪怕是说上一句软和话都没有。

  于是我立刻也是一肚子的火,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然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站起了身:「行啦,我以后绝对不在你睡着之后碰你一下了……也用不着你拿枪
吓唬我、也用不着你向对艾立威那样把我从床上踹下去,我不跟你一躺一起了行
不行?反正我这人,一没脑子、二没品行、三没节操,但是就这点脸,我还是有
的!」接着,我把那床薄棉被往地上一铺,把枕头往上面一垫,又去洗手间和门
厅里,拿了自己今天穿过的皮夹克和本来明天要穿的加绒帽衫卫衣,往自己身上
一盖,从床上抄过了手机往身上一盖,转过身背对着夏雪平。

  「你不凉么……」夏雪平这才终于用着缓和下来的温柔语气对我问道。

  「你也接着睡吧,我困了。」我鼓着腮帮子,所问非所答地说道。

  「你不凉么?」夏雪平又问了一声。

  这次我压根就没回应,放下手机直接闭上了眼睛。

  要说不凉是假的,这都十一月份了,但还没到供暖期,夏雪平家虽然铺了一
层化纤地毯,可这点厚度却并不顶用;但这程度的寒凉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
碍。

  夏雪平想了想,也没再继续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追问,她抬手拉开了自己身边
的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她书桌上方那部空调便开了暖风。

  她开了空调之后,便默默地继续背对着我躺下抬手关了床头灯。她这样做,
一下子让我觉得自己刚才做的似乎更是不妥,我一时深感自己像一个在未遂所愿
之后气急败坏的色中饿鬼一样滑稽。和煦温暖的热流从排风口吹出,拂过我的身
体,而风速也很轻柔,空调也基本没什么噪音。其实刚才我也很想开空调的,但
我不知道她的空调工作的时候居然可以这么安静,我实在是怕空调噪音太大,干
扰到夏雪平休息,万一她睡得不踏实、神经衰弱,那么开空调对夏雪平来说便恰
如一种精神刑罚……

  哦,对啊,神经衰弱……

  「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碰我!」——我刚以为她说这句话是因为讨厌我的
行为、或者讨厌我本人,我却忘了在此之前差不多十年时间里,夏雪平为了保命
为了生存,在睡觉的时候几乎都得睁着眼睛。再仔细回想一下刚刚她的反应,她
一定是在睡熟后彻底忘了身边本来就该有个我,或者睡得没了时间概念,以为我
还在外面没回来,于是把我当成了陌生的杀手歹徒……我想我真是错怪她了。

  那我该回到床上么?回吧,但我的狠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我这被子也已经
在地上铺过滚过了,肯定会把她的床弄脏;不回吧,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欲望,
想跟她依偎在一起的心情一点都没衰减。

  我纠结了,然后翻过了身,把手搭到了床沿上,准备……

  可再一睁眼,太阳都升起来了。看来我昨天在地铺上躺下之后,实在是困到
没了知觉。

  我眨了眨眼,发现身上暖意溶溶。低头一看,盖在我身上那两件外套已然不
见,取而代之的竟是昨晚盖在夏雪平身上的鸭绒被,捧起来一嗅,我整个人都舒
服得瘫软了,在被子上面满是夏雪平的诱人味道,等我嗅了两三分钟后回过神来,
我的脸上居然在挂着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幸福的笑容;而我用胳膊撑着坐起身后,
发现昨晚夏雪平躺着那一侧,却是一件她平时放在衣柜里的一件黑色毛呢大衣。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自己昨晚轻率的所作所为都实在有些过分。
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7:07。

  卫生间里的冲水声停了,只剩下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嘈杂。没过一会儿,夏雪
平趿拉着带水的拖鞋、披着一件短浴袍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看了我
一眼,平静地对我说了一句:「醒了?」没等我回话,又换了双干燥的拖鞋,捧
着一堆衣服回到了卫生间里。

  我猜测,在这个时间夏雪平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昨晚买来的鸭肉肯定不能
大早上就当早餐吃,就算那鸭肉不油腻,夏雪平早上刚醒就吃,肯定也会觉得嘴
里不舒服。于是我打开冰箱一看,除了那两盒鸭肉,除了一堆被夏雪平放在冰箱
里的洋酒,居然还剩下上一次我跟她一起去超市买的一盒生鸡蛋,一大包面包片
和一小瓶色拉油——我从碗柜里拿了只上次一起买完之后连价签都没撕掉的瓷碗,
洗干净后打了枚鸡蛋,闻了闻后发现竟然还没坏,面包片却早就生了密密麻麻的
霉斑,而这瓶色拉油我明明是放在碗柜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瓶「摩根船
长」朗姆酒摆在一起。

  我取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丢了面包,然后拿平底锅倒了些油,这个时候夏雪平
已经换好了西裤和衬衫。

  「你去哪啊?」我疑惑道。

  「上班啊。」夏雪平也疑惑地看着我,「都这个点了你还点火……」

  「你上什么班?咱俩现在都是『被放假』状态啊,你忘了么?」

  夏雪平听了,方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停下了正系着扣子双手,有些沮丧
地低下了头,无力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你需要多休息一阵子,不能太劳累,知道么?组里的事情有胡佳期、王楚
惠、白浩远看着,他们仨再不着调,三个臭裨将也能得上一个诸葛亮,你就别担
心了。」我很无厘头地补充了两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夏
雪平能够被我安慰;可夏雪平对我这句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候油锅也烧热
了,于是我便专心致志地煎着鸡蛋。

  溏心蛋、不油腻,配上一点酱油或者番茄酱鲜嫩可口,我的煎蛋绝对是大餐
级别的——可我会做的「美味佳肴」,就仅此而已了。我是个准老饕,但却是只
知道吃不懂得做的那种,这点上我就比不过张霁隆,我第一次见张霁隆那回跟他
在包间里聊天就聊到了吃饭,他也是个爱吃主,但他吃一口,就能按照步骤和配
料说出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他说的对不对我不清楚,但只是听他讲述做菜的
过程,都引人对着空气垂涎。

  怎么办呢……我知道尝试着拿出几片鸭肉,分别放在锅里煎了差不多十几秒
就叨出,尝上一口还很酥脆,我又用微波炉热了薄饼,端着每盘十二片鸭肉、一
勺酱料、一沓薄饼和两个鸡蛋走到了书桌前,对着夏雪平欢欣地笑道:「来,先
吃早餐吧!」

  夏雪平仍旧低着头,叹了口气后走到了书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一样东西夹
了一口,然后拿着纸巾擦了擦嘴巴,又坐回到了床上——字面意义上的屁股还没
把椅子坐热乎就走。

  「你……这就吃完了啊?」我尴尬地看着夏雪平——难不成不好吃?

  夏雪平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也没背着我,直接脱掉了自己的衬衫,露
出了里面的白色蕾丝胸罩,接着背过身去脱了胸罩、随手一丢,从放衣服的箱子
里拣出一件白色短袖衫套在身上,又踹掉了那件黑色西裤,直接穿着白色蕾丝三
角裤,披着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沉默着躺下了。

  我尝了一口鸡蛋,感觉味道还行,但是可能对她来说不好吃吧。

  可能她大病初愈,胃口还是不好,而且容易犯困,想睡就睡吧。

  于是这一上午,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收起了地上的铺盖,把床罩和洗衣
机里的衣物都洗好后烘干,又用扫地机器人清理了两遍地毯。中午的时候,夏雪
平没吃东西,只是拿了播放器听着歌,接着又睡下了;晚上的时候我热了一遍鸭
肉,夏雪平又只吃了两口就躺下了。

  这一晚上我躺在她的身边,对她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有些发愁,这一天我和
她都没出门,我下楼丢垃圾袋肯定不能算。

  第二天的情况也是一样,我提议夏雪平跟我一起去超市买点水果饮料,她一
开始还摇了摇头,后来就是装睡。我生怕她再一枪顶我脑门上,虽说虎毒不食子,
但我的胆量可经不起那样的折腾。我只好一个人开着车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
夏雪平又戴着耳机睡着了。

  这一天她除了早上吃了一整只煎蛋,中午和晚上只喝了两杯混合胡萝卜橙汁
之外,没吃任何别的东西,连清水都没喝几口。我订了第一次来她这里住时点过
的西北美食:葵花籽蒸莜面、羊杂汤、拌凉皮,但她看都没看一眼。对于某些白
领、模特、女演员来说,和可能是一种日常习惯,但对于夏雪平来说这几乎是一
种对自己身体的折磨。

  正巧晚上徐远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想来看看,我开门跑到屋外打着电话,毫
无隐藏地把夏雪平的状况都跟徐远说了。

  于是这开始放假的第三天下午,徐远带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心理医师来到了
夏雪平家。这女心理师额头饱满、下巴方圆,鼻梁和颧骨巨是高挺,相貌甚是眉
清目秀,身材苗条娇小,让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待我转过头,夏雪平却正
微微棱着眼睛,有些气鼓鼓地看着我,把我看得十分慌张。

  「雪平,这位是罗茜医生,省厅聂厅长为咱们市局聘请的心理咨询师,哈佛
大学毕业的博士,在国内都很著名的催眠大师。」

  「博士,很不简单。」夏雪平说着,跟罗茜握了握手。

  罗茜听着,不禁莞尔,礼貌地说道:「再不简单也不如您夏警官,我之前一
直在首都工作,在首都那边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夏雪平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在一旁的徐远却斜着眼看了一下罗茜,但随即又
释然地冲着一旁的空气挑了挑眉毛——他要是没这举动我还不会多心,一对自己
做鬼脸,我倒是想起之前局里很多人说过的,聂仕明虽然为人没有胡敬鲂那么张
狂,但是为人还是有些好色的,普遍警察系统里不知道他这套作风是因为他从不
对女警察下手,最喜欢交往的女人是有一定资历的空乘、最好还是结了婚的人妻,
其次是女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再然后是律师,并且聂仕明最喜欢的就是到处
给自己的那些外遇女友们找工作。

  这个罗茜,说不定也是聂仕明背后芸芸众女子中的一个。

  徐远又对夏雪平说道:「雪平,昨晚听秋岩说,你最近有点不太适应假期生
活是吧?」

  「对,徐远,我没搞明白,为什么要给我放假?」夏雪平直率地对徐远问道。

  徐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说是省厅强制让你放假的呢?你想想,从
你当交警的时候到现在,你休过一天假么?」

  「我不想休假。」夏雪平绷着脸说道。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情,但厅里下了文件、局里签了字,这就是命令。你就
算明天去上班我也不会让你工作的:先是苏媚珍要杀你,后来你那个跟班曹虎被
你亲手击毙,你想带着这些心理负担去工作、想用查案子磨灭自己心里的痛苦?
在我这门都没有。」徐远说道。

  夏雪平瞪着徐远,一脸的不忿:「苏苏在医院里躺着,她勾结艾立威和第三
势力在局里卧底,你心里不也不舒服么?」

  「我是不舒服,但我没心理负担。情感和压力在心理学里是属于分开的,对
吧罗医生?」徐远对罗茜问道。

  「您说的对。」罗茜微笑着回答道。

  夏雪平刚要说些什么,徐远马上抢话道:「并且我是局长,我让你休假你就
得休假;你要是想不休假、不受人管,等你当上局长之后再说吧。」

  夏雪平低下头,气冲冲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徐远忍不住笑了笑,凑到我身边对我耳语道:「瞧见没?还是她小时候那样。」

  我也跟着笑了笑。

  徐远把罗茜带过来,就是想试试给夏雪平进行一下催眠疗法,让她放轻松舒
缓心情,顺便也想让罗茜看看夏雪平抑郁倾向的程度,帮我看看要不要送夏雪平
去心理诊所、或者是大医院的精神科进行一下系统治疗。听说夏雪平不愿意出门,
罗茜反倒觉得这样倒是更有助于催眠,其实很多人在自己家里,要比在诊所放松。

  首先,罗茜让我帮忙把枕头垫得稍微高了一些,又让夏雪平躺好,用自己的
手机播放了一个十分欢快的配着鸟鸣声的乐曲,又一边为闭了眼色夏雪平描绘了
一幅和美的大自然场景:「放下你手中的枪和心中的琐碎,以及脑海里一切的:
在你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洒在森林里,你走在森
林的小路上,小路旁是郁郁葱葱的白桦树,树下还生长着绮丽馥郁的花朵……你
听到在你耳畔,还有潺潺溪流,溪流中有鱼儿游过,还有小动物在溪流旁饮用着
清冽甘甜的水……此刻,你一个人走在这样的美丽的森林里,你觉得此刻,你最
需要的是什么?」

  「我最需要的是从森林里出来。」夏雪平说着睁开了眼,不带任何戏谑地冷
静地说道,「而且罗医生,您说的这个森林绝对是有人经常出没的,所以才会踩
出一条路;您说的树是白桦树,这种树一般生长在北方,因此那些饮水的小动物
里很可能有东北虎、棕熊和野狼——您一上来就让我把枪放下,罗医生,那我在
这片『美丽』的森林里,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罗茜怔住了。罗茜从31岁开始帮人进行催眠治疗,在遇到夏雪平之前,她只
遇到过三例催眠失败的病人,头两个是因为那时候罗茜经验尚浅,第三个是躁郁
症;三十五岁之后的罗茜在催眠方面从无败绩,而这一次,她的催眠那套竟不起
作用了。

  「唉……我刚刚跟着一起听罗医生的描绘,我都要睡着了,」徐远说道,
「罗医生,咱们夏警官是个优秀的女警察,也正因为她有十分理性而冷静的思维
方式,所以她才这么优秀。要不然,您换一种方式吧?」

  「嗯,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说着,罗茜又借来了徐远的打火机,然
后让我和徐远保持绝对安静的状态,接着罗茜拨动了转轮,火苗噌噌地烧着,放
到了距离夏雪平双目前十五厘米的位置。我在心里跟着计时,大约在夏雪平盯了
四十秒钟后,罗茜用着轻柔的声音说道:「好,下面,想着你的生命当中到现在
最开心的事,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结果,夏雪平把头一转,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气说道:「谢谢您了罗医生,
我舒服多了。」

  罗茜一脸无奈,她又破功了。

  我全程都盯着夏雪平的反应,已经发现夏雪平其实一直都很配合罗茜的催眠
手法,但她就是完完全全主观地无法跟从罗茜的节奏。徐远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了,我也很想对罗茜叫停。

  而罗茜却并没放弃,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只「大杀器」——辅助钢琴、
小提琴等学员进行打拍子的节拍器,取下外面那层外壳之后,便可看到节拍器的
摆坠上面,还被贴上了红色的贴纸。

  「夏警官,请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个摆坠。」罗茜信心十足地说道。

  夏雪平果断按照罗茜说的做了,于是当罗茜把手指一松,节拍器上的摆坠开
始按照1/2节拍左右摆动,响起了缓慢且持续的「哒——哒——」的声音,夏雪平
的双瞳也跟着左右运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夏雪平果真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罗茜成功了——只是似乎成功了。

  「夏雪平,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如果能的话,请你告诉我——」

  罗茜对夏雪平轻声问道。

  夏雪平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对于罗茜的话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立刻慌了——在我看到过的书里,上面对于催眠术这种东西描述得玄之又
玄,因此我依旧对这种心理治疗处于一种很懵懂的状态,我在一旁站着,本身也
是想跟罗茜学几招的;却没想到现在夏雪平被催眠了,但对催眠师没有一点回应,
那接下来夏雪平会怎样?她不会一直都这么睡下去吧!

  罗茜此刻也慌了,她又问了一句:「夏雪平警官,请问你能听到我的说话么?
如果能,请回答『是』——」

  夏雪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徐远焦急地看着罗茜,对罗茜劝到:「要不然停下吧,给雪平叫醒。」

  「不行,不能直接叫醒——因为被催眠的人很有可能不是能直接被叫醒的,
跟梦游同理;只能循序渐进……我慢慢来吧。」于是,罗茜按住了节拍器的摆坠,
把摆动杆按回了硬卡里。

  而就在这一刻,夏雪平突然呼吸急促、挣扎着自己身体,接着表情极其痛苦
扭曲,又在一霎那间从枕头下面拔出了自己那把手枪对着罗茜的脑门,大喝了一
句:「——给我住手!」

  「夏雪平!」徐远也彻底慌了,一个箭步上前移动到了夏雪平左侧,用自己
的双手分别猛拍了一下夏雪平的胳膊、又扣住她的手腕,接着把她的小臂往下一
压,很轻易地就把手枪夺了过去。被夺了手枪的夏雪平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床垫
上,冒着一身冷汗弯着腰大口喘着气,几乎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膝处。

  「你没事吧……」我立刻坐下,抚摸着夏雪平的后背。徐远见了,直接把手
枪丟还给了我。

  夏雪平艰难地直起身子,对我摆了摆手,又亏欠地看着罗茜说道:「对不起
了,罗医生,我……我不是……」

  「没……没事的。」罗茜此时脸色苍白,我猜她应该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

  短暂地聊了些有的没的,徐远和罗茜也准备告别了,夏雪平出于对罗茜的歉
意,还吩咐我去送送。

  「算是确定了:「下了楼后,罗茜对我说道,「夏警官确实有很严重得抑郁
症的症状,但并不是医学意义上的抑郁症——如果是抑郁症,我第一次的催眠尝
试就应该成功了。她只是压力过大,再加上有很牢不可破的心结:她刚刚进入短
暂被催眠状态之后,应该是看到了让她觉得紧急的场面,所以才会举枪的——
『给我住手』,她这么说一定是想阻止一些事情的;所以才会显现出所有的比如
神经衰弱、厌世、自闭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不少警检法从业人员身上都会有;只
是夏警官,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严重的,作为她的身边人,小何警官,你确实应
该上点心。」

  我想罗医生说的是对的,夏雪平想制止的事情太多了,而她最希望的,就是
能挽救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以及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那她用吃些药物进行治疗么?」

  「不用了,她房间里那些药瓶子我都看过了,那些药已经够她受的了;而且,
你最好在适当的情况下帮助她减少药物服用量,药物对于神经和心理症状会有一
定效果,但并不是绝对,有的时候过量了反倒是对身体是一种摧残。」

  「但我很担心啊!算上今天,她已经三天没出门了,而且吃的东西一直很少——
您要知道,她中午就吃了朝鲜冷面里的半口鸡蛋、两根荞麦面条!我担心这样的
话,她的身体会垮掉。」

  「那这个就得看你了,你现在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应该帮助她进行劝慰,
并疏通她内心的压力,帮她找一下情绪发泄口,让她把自己的内心全部释放出来——
如果能做到这些,她的状况至少会好一半。」

  「那谢谢您了,罗医生。」我对罗茜说道。

  「客气了。我也是遇到对手了……冷血孤狼,果然不同凡响。」罗茜说着,
抬头望了望夏雪平的房门。

  心结,压力,情绪宣泄——我该怎么做呢?

  我回到房间里,又听到了熟悉的轻鼾。就这么一会,夏雪平又睡着了。

  而且,她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她在听什么,但是Ipodshuffle这么古老的东西当初就没设
计屏幕,所以趁她熟睡,我便取了她的耳机给自己耳朵里塞上,按下了播放:
「我的天呕……」——这是谁唱的这么难听的歌!

  歌者的嗓音简直难听到一种境界,全程带着一种令人难过且窒息的哭声,而
且口水音和叹气声还极多;明明我小时候跟她一起观看过一次街边的朋克歌手演
出,面对同样的嗓音,夏雪平全程都是「冷漠脸」听完这首歌的。就这样的歌曲,
怎么可能被她下载到自己的iPod中?我又调了一下快进,却发现整只iPod里只有
这么一首歌。

  行吧,我只好忍受着心里不适,认真听着这首歌,我想听听看女人唱的到底
是什么……

  ——多听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这个唱歌全程带着哭腔的女人,竟是我最喜
欢的日本歌姬中岛美嘉;而这首歌,是她自己于后来再次翻录的所谓「Piano&Vo
icestyle」版本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
有海猫在码头悲鸣:随着浪花起伏消殁,叼啄着往昔飞离不见了;曾经我也想过
一了百了,只因生日那天杏花开放:若是在那洒下的阳光里打盹,能否与飞虫的
尸骸同归尘土呢?」

  「薄荷糖、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和丢弃的自行车;木造车站的暖炉前,
有无处可去的心灵;今天与昨天如此相像,我也想过改变明天就必须改变今天——
我知道啦!我都知道!可是啊!」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心中早已空无一物:若是因感到空虚而痛哭
流涕,那一定是渴望得到内心的充实吧?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总被人说
成是冷血:若是因想要被爱而痛哭流涕,那一定是曾经尝到过人间的温暖吧?曾
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看到有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若是一心一意在考虑着想
要去死的事情,那一定是因为太过认真地活过吧……」

  配上这样的歌词,配着中岛美嘉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看着躺在我面前熟睡
的夏雪平,我的眼睛里居然也湿润了。

  我这时才知道,在她的内心里竟是如此之痛苦。

  而且,其实她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爱她,她希望自己被呵护;她希望自己
能有个家——而这一切,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一时心血来潮,我想为夏雪平自己做菜吃:我觉得亲自做菜给她吃,便是
我最能表达对她的呵护、并给她家的温暖的方式——属于一个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的家的温暖。我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下了楼,直奔超市的蔬菜和肉类区买了一大
堆东西,当然还有一个电饭煲和一袋子大米。回来之后,我又把夏雪平放在冰箱
里的那些酒瓶全都收纳到了一个储物箱里,重新用各种蔬菜和肉类把冰箱填满。

  结果整理完这一切,我却才发现,我脑子里对晚饭要做什么菜一点概念都没
有。

  好在网上有各种菜谱,我仔细查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冰箱,再看一眼餐具,
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这一打响指,给夏雪平吵醒了。

  「没事,你接着睡!」我兴高采烈地说道,「今天晚饭咱们自己做,你多休
息一会,等着吃大餐吧。」

  夏雪平没说一个字,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些,但随之翻了个
身,重新把耳机戴好,接着缓缓睡去。

  我按照菜谱,手忙脚乱地张罗了两个半小时,终于,三道菜上桌了。

  「蚂蚁上树!宫保鸡丁!番茄土豆炖牛肉!」另外还配上了大米饭。

  看着这一桌菜,夏雪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捧着米饭夹着菜,然
后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着,但只扒拉了一口,嘴巴就停下了,眼睁睁抬起头看着我。

  「好吃么?我做饭还行吧……」

  我边说着,边加了一块炖牛肉放在嘴里。结果我自己都快哭了……

  牛肉被我活活炖成了牛肉干,马铃薯块却完全没熟,完全没有咸味,我站起
身走回灶台前一看,原来炖肉的时候,我竟然把小苏打当成了盐;蚂蚁上树里的
酱油放多了,而且粉丝一夹就断,口味也是腻的可以;宫保鸡丁更是难吃到变态,
花生米被我炸得焦黑发苦,鸡肉因为挂芡汁太多、淀粉又太浓,所以盘子地下干
脆凝固成了布丁,而且我似乎一不小心把醋放的多了,于是吃一口似乎就能酸倒
牙;最失败的是,米饭蒸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是夹生的,仔细一看,敢情是锅胆没
被我放平,于是锅盖居然没盖严。

  而在我对自己的黑暗料理灰心的时候,夏雪平竟然拿起了那碗夹生饭,夹了
块半生不熟的马铃薯吃了起来。

  「别吃了,夏雪平。」我拦住了她的手,沮丧地说道,「订外卖吧。」

  「没事……」夏雪平只说了两个字,嚼着生土豆低着头。

  「吃了之后闹肚子,你想让我看你生病跟着么?别吃了。」说着,我取走了
她面前的碗筷,找了个垃圾袋,把所有被我糟蹋的粮食都倒掉了。

  结果这一晚上,不开心的那个成了我。夏雪平反倒是吃了这几天里最多的量:
半盒辣白菜炒饭,以及两块海鲜炒年糕。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愿意面对
着我这一侧了——当然,依旧没跟我聊什么,睡前也没多看我几眼。我觉得虽说
晚饭的时候我贡献了一桌黑暗料理,但我的努力还是很有用的。

  趁着夏雪平睡着了,我一看时间,差十分钟十点,我决定给一个久违了的人
打个电话。

  「喂,瓜哥么——」

  「您哪位?——诶?秋岩?何秋岩!你小子有良心哈!还知道给你瓜哥打电
话呐!最近嘛呢?看你都上电视了,没忘了咱们『秋思』咖啡厅的兄弟们吧?」
熟悉的津海口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没忘没忘,瓜哥最近挺好吧?」

  「好嘛啊!就那样吧……诶,最近你还单着么?我可告诉你,茱丽叶还单着
呢!咱们萱姐给她相了好几个对象,到最后都吹了;昨晚她喝醉了,还说要找你
呢!」

  「瓜哥,那个……我有女朋友了。」说着,我转头看了看夏雪平的房门。

  「哟!有女朋友了啊……」瓜哥听了,沉默了几秒,想了想又说道,「哈哈,
优秀漂亮的女警花么?」

  「是,挺优秀的,还特别漂亮。您劝劝茱丽叶,让她忘了我吧……」我这还
真成了单身公害了,就在咖啡屋打工一周,就被人惦记上这么长时间。

  「嗯……行!等哪天吧,我跟茱丽叶说说。对了,今天找瓜哥干嘛呀?」

  「想请教请教做菜的事,」我转过身注视着面前的房门,壮着胆子对瓜哥说
道,「我想给我女朋友做顿好吃的。」接着,我便将今天下午做得那三道不成功
的菜全给瓜哥叙述了一遍,没想到瓜哥在电话那头都快笑哭了。

  「哈哈哈……兄弟,你找的那些菜谱本身就是错的,能做出好吃的就怪了!
首先米饭就不说了,但你记住,别听那些什么营养学家的,说什么『米越淘营养
流失越多』,大米有个屁的营养?全是碳水化合物!大米明明是越淘米粒表面越
细,焖出来的米饭才越好吃!记住,多淘几次,用过滤的水煮饭——多少人不会
淘米、不懂得用水,每年发了疯似的去韩国日本买大米买电饭锅,焖完了饭照样
不好吃!

  然后,你那个蚂蚁上树:你听好了,没有把粉丝煮那么长时间的,而且是先
炒肉馅后放煮熟的粉丝,弄反了吧?宫保鸡丁你自己都知道淀粉放多了,而且宫
保鸡丁做的时候,先给肌肉炒一下,等外面变色了捞出来,碗汁也是得事先调好,
这样的话你能保证酸甜咸的味道均匀。至于番茄炖牛腩,你牛肉老得快是因为你
把盐放早了;而且你处理土豆的时候别用温水泡,你直接用滚水焯,焯到见土豆
块的边边角角有点半透明了,然后再拿去炖不就容易熟了么,又面又不粘锅!唉,
你说你急啥呢?你第一次做饭,就做难度这么大的干嘛?就你瓜哥我这段位的,
早先跟法国大厨学做菜的时候,第一次上手做的是煎蒜香面包,而且还练了一个
星期呢!做菜这种事情,就像是谈恋爱一样,可不是像你想象得那么容易上手。」

  我叹了口气,连连称是,我完全没想到做菜竟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你这样吧,等明早我给你发过去几个你瓜哥我自己总结的菜谱,都是能让
刚做饭的人轻易上手的,而且你一点不差地按照我的做法做的话肯定好吃!」

  「那行!那我就先行谢过了!有瓜哥的秘笈,那还有啥说的?」我对着瓜哥
笑道。

  「有时间,带你老婆回咱『秋思』看一眼来,让咱们所有人都见见,咱们就
知足了。」瓜哥说道。

  ——这一声「你老婆」的代称,直接弄得我脸颊发热。我一直只想着能让夏
雪平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从没有过那么大的胆子,敢想着有一天能管夏雪平叫一
句「老婆」;但同时,这个念头,弄得我的心直痒痒——「妈妈老婆夏雪平」么,
只是想想,我就觉得自己的多巴胺分泌已经爆棚。

  在第四天的一大清早,我给夏雪平用面包机烤面包片的时候,瓜哥给我发来
了菜谱——番茄炒蛋。

  我心说是不是敷衍了点,结果往下一拉才发现,瓜哥的番茄炒蛋确实真讲究。
一上午,我又帮夏雪平收拾了一下屋子,借着丢垃圾的机会,撺掇着夏雪平跟我
下楼绕着楼走了两圈,夏雪平也终于出了房门。她到处观望着住宅区周围的秋景,
我则在一旁默默熟记着菜谱。回到房间里后,也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了,我按照
瓜哥教我的方式淘米做饭,然后取了两只西红柿切块,打了鸡蛋,用筷子搅拌着,
下薄油锅,大火炒了三分钟;拨出鸡蛋后,薄油打底,下西红柿后迅速加了五勺
子清水,然后加酱油和蚝油,等了两分钟,用高温逼出番茄汁,用炒菜铲子把每
块西红柿切成两半,再下炒鸡蛋,翻炒两遍,出锅——整盘西红柿炒鸡蛋,只是
闻起来,我都觉得比我之前吃过的无论甜咸、所有版本的西红柿炒鸡蛋好吃。

  就在我信心满满准备端菜上桌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您好,夏雪平女士的快递,请签收。」

  「快递?谁送来的?」夏雪平问道。她一不网购,二没有在外地的亲密朋友,
她想不到会有人给她寄来包裹。

  「我看一下……是艾立威先生寄来的,请您签收。」快递小哥说道。

  「不收!这里面有诈!」我一听说是艾立威寄来的,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我接着走到那个快递员面前质问道:「谁派你来的?是桴鼓鸣还是苏媚珍啊?你
快说!不说我就送你去市警察局!」

  「不是……我……我就是个送快递的啊……那个……大哥……我……我只负
责送快递,我不知道『什么鸣』、『什么珍』的是谁啊!」快递员一下子慌了。

  这时候,夏雪平已经把签字机拿到自己手里签完了名字,递还给了快递员。
接过签字机后,快递员撒腿就跑。

  「你怎么能接这包裹呢?艾立威寄给你的,万一里面有炸弹呢?你可不能打……


  我「开」字还在嘴里呢,夏雪平已经拆开了包裹。

  ——只见里面有两件毛衣,一件蓝色一件红色,毛衣的袖子上还都绣着奇怪
的图案。而在两件毛衣中间,还夹着一盒光碟。

  夏雪平看着光碟,毫不迟疑地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可移动光驱,
连到了自己的电脑上,然后把光碟放进了光驱里读取,没想到过了几秒钟,电脑
一片黑屏,然后镜头一晃,竟是艾立威坐在自己家里,从录制这张光碟的Dv上取
下了镜头盖——呵呵,都这个年代了还在用光碟刻录Dv,艾立威师兄,您可真够
老土的!

  只见艾立威微笑着,坐在镜头前,开口说道:「雪平,当你收到我的这份包
裹的时候,我估计我应该已经死在你的枪口下了。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半点留
恋,选择死在夏雪平的手里,是一种光荣,也是一种心安理得——毕竟我恨了你
十年,在这十年里我给你带去了太多的麻烦,可我后来一步步意识到了自己或许
是错的,于是到现在我已经无法把自己从这痛苦的桎梏中解脱。雪平,谢谢你让
我解脱。在你身边的七年,我竟然觉得自己很踏实,跟你在一起、跟徐远、丘康
健、沈量才,包括苏媚珍,甚至也包括何秋岩,你们每一个人都让我踏踏实实地
觉得我确实在活着。我被你的人格和正义感逐渐感染,于是我复仇的决心和勇气
也越来越怯弱,『夏雪平』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逐渐从一个报仇对象,转变成
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我……事到如今,你可能不会相信,雪平,我是真的喜欢
你——但并不是我之前演戏的那样,也不是男女之间的那样,你在我的心里面,
是一个像我梦寐以求的母亲般的女人,一个给了我不一样的新生命的人,一个能
给我温暖、又能告诉我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对错的人——我就是这样的喜欢你,
而这份感情,我绝对没有掺杂任何的谎言。对你产生这样的好感,是我精密策划
中唯一的误算。雪平,复仇对象是你,是我一辈子的幸运。希望你今后依旧能大
口大口地喝酒、毫无顾忌地去复仇、痛痛快快地去除暴安良。

  说来我还真挺羡慕何秋岩那小子的;我相信,在这一刻那小子应该在陪着你
看这段视频吧?如果没有的话,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没想过把他这个无
辜的人也牵扯进来——我估计看到现在,这小子肯定是一脸的吃醋吧?那就最后
再让你吃一次醋好了,何秋岩!要照顾好雪平,她是个好女人。我把对雪平的所
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雪平,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
件礼物。我在另一个世界,由衷地祝你们幸福。」

  艾立威微笑着说完,屏幕就黑了,连光碟也自动退了出来。

  ——看来,艾立威确实早就计划好自己的结局了;连自己的死都要计划,这
种人岂止可怜。

  然而,这就是他「祝我们幸福」的态度吗?我完全没感受到祝福好吗?什么
叫「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我对夏雪平的爱和照顾,
用得着继承他艾立威的衣钵?

  而且此刻,今天心情原本有些转变的夏雪平,在看完这段自拍视频之后,目
光也再次黯淡了下来,整个人都掉了魂一样萎靡不振起来——这段视频不是再给
我和夏雪平心里添堵又是什么呢?如果他真的希望我和夏雪平幸福,他就应该安
安静静地去下地狱!

  ——艾立威,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吃饭吧……」我恨恨地叹了口气,忍气吞声地对夏雪平说道。

  不得不说,按照瓜哥的配方炒出来的菜确实好吃:甜咸适宜,爽滑可口,即
便一桌对坐着南北差异巨大的食客,吃了这盘番茄炒蛋估计肯定也打不起来。只
是因为艾立威这一段录影,我和夏雪平都没了胃口。

  夏雪平拿起了筷子,近乎是一粒一粒夹着米饭,偶尔去菜盘子里挑一下,也
一块鸡蛋、一块西红柿都没夹到,完全是用筷子尖蘸菜汤去了,这些举动,让我
心里异常不快。她吃着吃着,竟然咬着牙放下了筷子流着泪。从她眼里流出过的
所有泪水,都像是一枝又一枝的箭簇,不断地往我的心脏上插来。

  「不好吃是么?我可真是失败呢!」我在一旁酸溜溜地自讽着,「我炒这么
一盘自以为挺好吃的菜,结果你看看,居然都给你吃哭了……行吧,那以后我不
做菜了。你要是觉得不好吃干脆你也别吃了!」接着,我大口大口地吞着气,然
后端起盘子,往自己的米饭上浇了半盘番茄炒蛋。夏雪平听了我这话,侧过头眼
巴巴地看着我,嗫嚅了两下嘴唇后又低下了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放下了筷子
把椅子一推,回到了床上,跟我赌气似的抱着膝盖坐着。

  我见状后一不小心也给自己噎了一口,食道带来的难受让我更是对面前的食
物难以下咽。我忍无可忍,站起身端着饭碗和盘子,把所有的米饭和番茄鸡蛋全
都倒入了垃圾桶,猛地回身一甩手,那盘子虽然被我甩进了洗碗池里,但却立刻
碎成七八块。

  看着那摔碎一地的盘子,我也崩溃了,我开始对着夏雪平大喊道:「我对你
可有可无是吧夏雪平?从你发烧那天,我白天欠着人家小C、许彤晨、邢小佳的人
情让她们照顾你,晚上我不睡觉、就坐你旁边守着你;等你醒了之后我想办法给
你做饭、帮你买饭、我变着法的想让你开心;结果这家伙一段视频就把你又虐成
这样!我一个从来都不开火的人去找人指导我给你做饭,你居然一口都不吃!你
是不是也真喜欢他?是不是对你来说,没我在你身边比有我在更好?」

  没想到夏雪平竟然把头别向窗子,对我的这席话无动于衷。我猜想,她应该
以为我是在故意找茬要跟她吵架。

  但是其实,我并不是。

  「行,我就当这是你的态度了!」热血上脑,我用快气炸的肺呼吸着,随即
从洗碗池里一把抓起一块摔碎的瓷片,直接狠狠地抵到了自己的左腕上,毫不犹
豫地对着自己狠狠地划出一条血口。

  一阵冰凉后,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闷咳一声:「啊——哼!」

  剧烈的疼痛让根本连胳膊抬都抬不起来,而且让我站都站不稳,于是我整个
人都跌倒在冰箱侧面,斜斜沿着冰箱壁滑坐下去;鲜血立刻从切口里不住地流出,
可当第一滴血掉在地上之后,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舒适和痛快。

  「何秋岩!你在干什么!」夏雪平在听到我「哗啷」一声从水池里捞出碎瓷
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过头了,而在短暂的一瞬,她应该没想到我会割腕,于是她
面色苍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扑到了我身边半跪着,抢过我手里拿带着鲜血的碎瓷
片随手丢进了水槽里,然后也来不及多想,直接脱下身上的这件短袖衫,连咬带
扯地将衣服撕碎成布条,狠狠地拽过我的左腕,给我进行着包扎。

  ——本来不理我,结果我一做出过激的行为她才跑过来,弄到最后搞得像我
无理取闹一般!

  于是我直接把胳膊一推,然后从她的手中把我正在流血的手腕抢了回来,大
声对她吼道:「别管我!你不是不理我吗!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嗯?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啊?为什么你也要来伤害我!」
夏雪平全身颤抖着,继续用那衣服撕成的布条往我的手腕上缠着。

  「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我大吼道。

  「……用残害自己的方式伤我的心、欺负我,感觉很痛快是吧?为什么要这
样!」夏雪平委屈地掉下了眼泪,依旧全身颤抖地、并用着被我吓得冰凉且颤抖
的双手为我包扎着说道,「该死的小混蛋!为什么你也要这样?你真有出息!你
每次看我掉眼泪,就只知道给我晾在一旁,就不知道来安慰安慰我吗?到最后你
倒是向受了多大委屈!我不委屈吗!你还能跟一死人吃醋!你可真有出息!」

  听着她这一番话,看着她的脸庞距我如此之近,我有一次热血沸腾,对她哑
着嗓子说道道:「你要安慰是吧?好啊,这就是我的安慰!」

  于是,趁她双手抖着并且一下没注意,我又把胳膊抽了回来,之后右手攥紧
了她的双手,左手猛搂过她的肩膀,对着她的嘴唇便狠狠吻了下去。

  她挣扎了片刻,被我紧紧按住了。她想了想,再没晃动脑袋,而是摆脱了我
的右手,用两只手把我按在她肩胛骨上的左臂扳到了自己身前,闭着眼睛,微微
张开了嘴巴,就好像同意了我把自己舌头顶进她的口腔里一样,一边生涩地应付
着我灵活的舌头,一边继续扯着布条,往我手腕的划口出处紧紧包扎着。

  我被她这动作倒是提醒了,因为上午出过门,所以现在她脱了短袖T恤之后,
身上就只有那件白色蕾丝胸罩了

           ***  ***  ***

  想必此时胸罩的肩带到衣梁的地方,全都是我殷红的鲜血。于是我直接伸出
右手,挑开她的罩杯下缘,直接握着她的乳球,然后用拇指在她的乳头和乳晕上
恣意画着圆圈。在我拨动她的乳头的时候,她全身都打了一激灵,嘴里「啊」的
一声发出嘤咛。

  「快停下!」夏雪平对我命令道,并向后扯动着自己的身体。

  「我不停!」我将右手伸出,跟随者她的身体移动,并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
乳房,加快了拨弄她乳头的速度。

  「给我听下!」夏雪平先是厉声叫道,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她乳房上
的手法,让她的声音竟有些小了,「我得帮你把伤口包扎……」

  「我就不停下!」趁着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自己的左乳上面,我再一次地把
左手抽走,绕到她背后,反手扯着她后脊上的挂钩搭扣,猛地一拽,就把她的胸
罩解开了——反手解胸罩我还是第一次,而且没想到巧合之下我竟解得比右手还
快。我咬着后槽牙,带着一直以来对她的不满、对艾立威的嫉恨,还有这段日子
里自己身体积攒的欲望,终于把她的文胸彻底从她的身上除了去,但是这样狠狠
一拽,竟然把这件文胸的肩带都扯断。

  「你!唔……」夏雪平刚说出口一个字,嘴巴有一次被我的舌头堵上,我本
想就这样把她扑倒,奈何左手腕实在疼得火辣辣的,于是我只好抽回手臂,然后
把左手按在她另一只总是会被我冷落的肉丘上,接着右手一用力,身子往前一倾,
便将夏雪平彻底按倒在她身后的化纤地毯上面,趁着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我又
顺势将自己的头侧着,用脸颊抵在她的乳沟处压得她无法呼吸,接着我又正面贴
近了她的乳房,迅速地张开嘴巴一口含住了她正在膨胀的乳尖。

  「你干什么!我们是母子……」

  夏雪平又是前半句声音凌厉、后半句语气微弱的话。听了这话,我立刻甩出
一句机灵的回应:「对啊,我们是母子!可我到现在都还没吃到过你的乳汁呢!
请问这世上哪有儿子没吃过妈妈的乳房的?」

  「你……唉……」夏雪平吃了个理亏,她没再理会我的舌头和口腔对她耍着
流氓,而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我那还在流血的手腕上,用自己的胳膊绕过我的后
脑勺,呼吸虽然越来越重,但是因为被我扑在身上,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来自我
的体温,于是双手也不抖了,不一会便给我的伤口紧紧地包扎好。

  也就在她为我的胳膊上的布条打上活结的同时,她那两只乳头一齐挺立了起
来,我想要吃下她身体的欲望也更加强烈,原本骑在她小腿上后还耷拉着的阴茎,
立刻开始充血。

  她感受到了我身体某个部位正在发生变化,于是搂住了我的头,对我询问道:
「可以了……好了吧?快停下吧,别闹了!」

  ——她是觉得我在闹么?好,那我就跟她来个认真的!

  于是,我用自己的舌头一圈一圈在她的乳房上舔着,并且还时不时地用牙齿
在上面轻啮,用咬合面在在她的乳晕上轻轻做着按摩;然后用着那刚被她包扎好
的手托着她的乳球不停地向她的下颌的方向推去,让她感受着我对她身体的亵玩;
但为了对付她,我并没有用手在她的乳房上留恋多久,而是找到了一个更具有我
和她之间特殊意义的地方:我用着左手不断地在她的腰腹部轻轻爱抚着,配合着
我吸吮她圆润乳袋的节奏,在她的肚子上有走着,我逐渐有规律地再次将手指触
及她左乳的南半球,但马上往她的肚脐处移动,然后往肚脐下方那平坦的部位抚
摸着,然后有抓住她的左乳往上推;

  几次之后,她似乎觉得我对她的兴趣只在她身前这动人的双峰,夏雪平身上
久违的母性也被激发了出来,她开始对我的行为不再制止,而是紧贴着我的脸颊
拥抱着我,并用自己的双手轻柔地抚弄着我的头发。我紧贴着她的身体,可以清
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变化,以及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超出她自认为原本应
该属于我俩关系的呻吟——但怎么可能,在我之前跟她两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的
时候我已经试探出,在我触碰到她的敏感带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变得极其敏感。
她克制着自己的生理反应,用着像年轻母亲哄着自己三四岁的顽童一样的语气,
对我柔声说道:「以后别再欺负自己了,行么?」

  然而,我早就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

  我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快速地把手插进了她的裤子里面。

  她立刻大叫了一声:「住手,这样可不行!」

  可我只是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她小腹下面一点的那条横在子宫部位的疤痕
上面,然后用右手把她的短裤边沿往下拉了一点。我松开了一直被我用唾液湿润
的那颗最贴近夏雪平心脏的乳头,微微侧身挪动了自己的双腿,与她真诚而深情
地对视着,先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接着,用双唇抵在她的嘴唇上与她轻吻着,
而且这一次我没有伸舌头;同时,随着我换了位置,我的左手伸进她的短裤也就
更轻而易举,但我依然只是抚摸着她小腹处那条对应着子宫部位的疤痕。

  夏雪平也对视着我,眼神变得有些发痴,然后她脸上一羞,闭上了眼。

  ——那条疤痕,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跨过的第一道门,是我和她母子关系的
开始;但同时,也是经常会被人疏忽的一个女性的敏感区。虽然爱抚带来的对神
经和性腺的刺激并不那么明显,但是对于子宫外部的抚摸会让女人更具有心理上
的安全感;这里被我这样与自己有着如此亲密的人爱抚到一定程度,无论她这个
女人平时是怎样冰冷的性格,身体也会很快很快变得温热起来,然后卸下自己的
心防。

  因此,夏雪平现在的反应,完全如同我设想的那样:就连我再一次轻轻把她
的短裤往下拽了一些,到了她的髋骨下面的时候,她也没有制止。

  于是,我看准了机会,直接拽着那条内裤的边缘,带着短裤一起往下一扒,
便把自己的手掌卡在她的双腿之间,直接覆盖在她那柔软的、已经湿润的阴户上。

  「别这样!停下!」夏雪平立刻挺起身子,用双手握住我的小臂,大惊失色
地对我叫着。我没工夫回应她这句话,继续用左手手指撑开了她的外阴唇,然后
用食指和无名指夹着她的蚌肉,用中指抵在她的两片蚌肉中间的缝隙上,同时用
大拇指开始刺激她的阴核,接着又低下头,猛吸她的右乳。

  「不行!」夏雪平大叫着,然后又一次压低了嗓音说道,「上面……上面让
你撒撒野就够了!下面那里绝对不行!」

  与此同时,她把自己的双腿夹的特紧。她一夹腿,我手腕上的伤口被夹得极
痛,但她的阴道里也一下子分泌出更多的潮热液体。

  「啊——疼!」我咬牙切齿地对她皱眉叫苦,并抽回手来捂着手腕。她一见
我痛苦的样子,便坐直了身子捧着我的手臂对我关切地问道:「没事吧?你这小
混蛋哟……对不起啊。」

  可她没发现的是,在我抽回手掌、捂着手腕叫苦的时候,我已经双膝跪着挪
动身体,给自己移动到了正对着她的位置。所以趁她双腿打开、坐起身来之后,
我直接用双手分开了她的两条腿,并掫着她的大腿把她往后一翻,我的身子也在
她的双腿间扑倒在她的身上——刚刚我割腕是实打实地头脑发热后做出的自残,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苦肉计。在我把自己的身子压到了她的身上后,我换了右手抚
摸在她的阴阜是上,用两根手指扒开阴户,然后直接用中指在湿滑的小阴唇处沾
了些淫水,直接把手指肚探入了夏雪平的禁处。

  「不行!何秋岩!你不能对我这样!」夏雪平再次大叫着。

  「怎么不行啊,夏雪平?你跟我之间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不是已经见过
了自己跟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吗?就算不是如此,在你的脑海中不也应该是
有画面的吗?而且你几次跟我相处,你不是也见到了我脖子右边这个牙齿印了吗?
你忘了这是你咬的了吗?」

  我说着又抽回手来,把自己身上这件长袖棉线衣脱掉,把她当时在我肩膀上
咬得极狠的、到现在已经在我身上留下的淤红的牙齿印给她看。

  夏雪平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瞟了那齿痕一眼,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侧过了头:
「你别说了……快停下吧!不行的!」

  「而且那一晚,你还主动骑在我的身上,你自己主动握住了我的阴茎往自己
的阴道里放,你像骑着一匹骏马一样让我在你的胯下驰骋、然后你主动用尽全身
解数让我在你的身体里喷射——而且这已经是那天晚上的第三次!第第二次是回
到这里!第一次是在你的车上!」

  「别说了,秋岩!别说了!」夏雪平难为情地看着我,脸上越来越红,除了
因为我这些话语,也因为我我大力轮流在她双峰上揉搓的左手和沿着她的阴道口
画圈的右手食指。她用左手狠狠抓住我的右手,不断地推着我的手掌,不让我可
以好好地抚触到她的桃源禁地,又用着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小臂,但因为怕像刚刚
那样再次把我弄疼,她的右手却并没用多大力气;于是这倒让我方便了许多,我
假意不断去够扯她的阴穴,但实际上对她两只乳峰的撩拨更加用心,所以夏雪平
的注意力也全都在自己的乳房上面。趁着她闭上眼睛的机会,我解开了自己的皮
带,迅速褪下了自己的牛仔裤和内裤。

  我低头亲吻了一下她湿润的眼睛、她通红滚烫的脸颊,继续对她说道:」…
我第一次射进你身体里的精液,沾到了你的那条曾经被我用来套在自己龟头上手
淫过的内裤上——你肯定也知道我在那上面射精过的吧?你为什么还会穿呢?你
把那条内裤和自己床单被罩上被我留下的精斑拿去给丘康健做过鉴定的,那天你
把我故意叫到你办公室里那天晚上,他去找你给你看到的报告就是关于这件事的
对吧——你其实早就知道跟你发生性爱的是我,而不是艾立威那个死人!你只是
自己不敢面对,是不是?你需要用自己安装的监控和DNA报告来告诉你,你还需要
我自己亲口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故意把我弄到办公室,说是让我帮你整理资料,
你其实就是想听我亲口告诉你,我跟你之间发生了性关系,是不是?」

  「何秋岩,你别说了……」夏雪平微微睁开眼睛,对我恼羞成怒地抗议道。

  「夏雪平,你难道想不承认这些在你我之间发生的一切么?」

  我一面厉声对她质问到,一面扶着自己早已逼迫着勃起的阴茎,抵到了她的
两片柔嫩的阴唇中间。她立刻瞪大了眼睛,但我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我要
让她知道,这一刻主宰她身体和感知的是我——直接挺着那根滚烫的铁茎,插进
了她外冷内热的阴穴并一冲到底;她阴道深处那块长得像一条小舌头的软肉,又
舔到了我的马眼上。

  「啊——」「啊!」

  忍了好久的夏雪平终于酥麻地叫了出来,我也被她的奇特美穴刺激得心满意
足。

  她愤怒而难过地看着我,推着我的胸口对我质问道:「小混蛋!你怎么可以
这样——啊……我们不能这样了……那次是我喝醉!然后被人下药!那根本就是
你我之间的一场错误!……我……我之后想跟你挑明,也是想跟你说:我们俩今
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快点停下!你快起来,秋岩!你现在起来,我就当什么事
都没发生过……」

  「呵呵,我要是不停下呢?你是不是还想拿着你枕头底下那把破枪指着我的
脑袋?」我冷笑着对夏雪平问道,并且轻轻地把肉棒在她的温热阴穴里前后微微
蹭着,「那次被人下药,你我之间是一场错误;哦,那是不是我跟你不发生什么,
让那个刘公子和原溯那帮混蛋照着苏媚珍的主意轮奸你,就高兴了啊?你是不是
想让人轮奸你啊!」

  「不是……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能……嗯……你怎么能对我说这
么难听的话?我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嗯……嗯……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那种下贱
女人才这样……快停下!」她为自己极力辩解着,同时也感受到我在她身体里的
小动作,于是她并拢双腿,用着自己的膝盖顶着我的肚子,企图阻止我在她阴穴
里的微微抽动。

  可她这行为,在我眼里简直是挑衅,我轻抬起她的大腿,让她的膝盖顶在我
的胸口,我又用右手托起她的屁股,于是,我给自己找了足够大的活动空间,在
她外松内紧、深处更松的蜜穴里抽插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尽管速度很缓,但我想
确保每一次都把龟头撞击到她的子宫颈口,也要让我的马眼戳碰到她海绵体处那
条小舌头上。

  「我没有,夏雪平。」我深情地看着她,并且换了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
「正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才会如此喜欢你!而且那天晚上又不是我俩第一次
这样接触。你记得么?我第一次在这里住的那一晚,你搂着我睡,而第二天早上
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记得么……」

  「原来你不是梦游,你是装睡!啊……你快停下!你对我尊重一点!」

  「怎么尊重?你当时不也没制止我么!你还说什么让我带你一起堕落之类的
话!」眼见她不承认,我的心里又平添了许多怨怒。

  「我……我当时是在做梦、我……我被梦魇到了!」

  「春梦吧?」

  「我……」夏雪平委屈地侧过头,涨红着脸,又流下两行清泪。

  「随你怎么狡辩,无所谓了!你跟我不是正做着这种事情呢么?」我狠狠地
说道,两浅一深地在夏雪平阴道中间那段最紧窄的部位活动着。她眼睛里流出泪
水,阴道里也同样分泌出更多的淫水来。

  「所以我让你停下!快拔出来!」她虽然被我压在身下,但依旧姿态高高在
上地对我命令道。

  「现在我俩已经做了,你就别想让我停下!」说着,我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嘴
巴,并且把舌头又搅进她的牙关。她迟疑了片刻,用牙齿猛地在我的舌尖上咬了
一下;我舌头吃痛,眉头一皱,也猛地用龟头挤进她阴道深处,往子宫颈口那里
一撞,她不由得「哼」地一声继续嘤咛着,身体也同时带来了连锁反应:被弄疼
的那一刻,双腿张开后在我的腰上缠得更紧了,因此她的阴道伴随着盆底肌的变
化也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紧。于是,我也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哪还管什么几浅一深
的,我需要的只是用不断的抽插冲击身下的她的心灵。

  「啊……啊!」夏雪平仍旧压着音量叫着,可是痛苦里却带着她自己都意识
不到的快慰,她舒展开扭曲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可紧接着看了我一眼后又
皱起眉头,对我怨恨地质问道,「我是你妈妈啊!不可以的!……不对的!这样
不对!」

  我没有理会她,用自己的怀抱裹着她的身体,承受着再一次被她咬舌头的风
险与她交换着唾液,让她随着我腰肌和屁股的打桩,让她那一对儿乳房往我的胸
膛拍打着,让她的乳头与我的乳头紧贴着。她被我剧烈的抽插弄得瘫软,牙齿也
自然用不上力气,并且因为嘴里有我的舌头她又无法忍着,只想开口娇喘,因此
我的舌头更加方便地与她的香舌搅在一起,她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全身开始发
烫;在我的阴囊不断地拍打在她的阴穴系带和肛门上部的同时,我似乎听到了在
她蜜穴的里面,发出了「呱唧—呱唧」的湿润的摩擦声音。

  我知道这一次,她确实在逐渐沦陷。被我拥吻的夏雪平迷失了片刻,又猛烈
摇动着自己的头摆脱了我嘴巴上的控制,向我的左边侧过头望向灶台,依旧忍着
呻吟绝望地说道:「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这是不对的!……嗯哼……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可我对她的爱和欲望已经彻底湮没了我的灵魂,即便她不让我吻
她的嘴巴,我对她全身的爱也依旧,我看着她可爱的发红的耳垂,直接叼住含在
嘴里,并且用满是唾津的舌头在她的耳郭上刮着,于是,她的呻吟声再一次从她
保守的喉咙里钻了出来:「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啊——啊……啊啊啊……」

  听着她嘴里发出这般令人欢愉的乐音,我不禁将她抱得更紧,挺着屁股让抽
插的速度更快,那湿润的肉与肉的摩擦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我在她的耳边呵了口
热气,装着胆子对她问道:「呼……妈妈!呼……妈妈,儿子……儿子肏你……
肏得让你舒服吗?」

  「哼……呜呜呜……嗯……」一听我这样问,夏雪平的反应更大了:她红着
脸憋足了气、愤怒地瞪了我一眼,一时之间却是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最
后索性愤怒地转过头闭了嘴;她尴尬地咬着嘴唇,企图压制住自己的呻吟声,可
她翻白的双瞳和无力睁开的迷离眼睑,出卖了她此时身体最本质的感受;她的身
体和灵魂已经开始投降,她对我双腿对我夹得更紧,而且,她竟然让我意想不到
地开始抬着屁股,迎合着我阴茎剧烈的冲击和睾丸对她屁股的拍打。

  只见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咬嘴唇咬得也越来越狠,终于在我剧烈抽插到自
己的龟头上开始变得奇痒无比的时候,从夏雪平的软穴中,一股水柱喷洒到了我
的肚子上,并且射出了好久:「啊——啊哼哼……」

  「夏雪平,你潮吹了……你被我,你的儿子何秋岩,弄得潮吹了……」我继
续在她的耳边低吟着。她红着脸转过头看着我,搂住我的头,张嘴对着我吻了一
口。

  我只以为她这是默许了我俩的行为和关系,于是也傻乎乎地就合着,微微直
起身体与她对吻;哪知道她极其灵活地坐起身子,双腿盛着地砖一抬屁股,向后
一撤,直接把我的阴茎从她身体里脱离了出去,然后皱着眉头用膝盖在我的胸口
一顶,飞也似地逃离了刚刚自己被我压倒着的地方。我一来是反应不及,二来是
在地上跪着已久,双膝早已麻木生疼,眼见着她迅速窜到了床上,我忍着酸痛站
了起来,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夏雪平虽然动作迅速,但我毕竟个子比她高,胳
膊和双腿比她长,步子迈得大,又因为她刚刚潮喷了一次,胯骨处必然会有些酸
麻,于是我很轻易地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

  「你要去哪?你光着身子还想往哪逃?」紧抱住她之后,我把头绕过她的左
肩,扳着她的下巴,与她再一次亲吻在一起,并把她的双腿按在床沿旁。

  夏雪平张嘴吸吻着我的舌头,但想了想又用自己的香舌顶开了我的舌尖,身
子一挣,回手给了我一巴掌,对我狠狠说道:「我已经被你弄一次了!够可以的
了!你别得寸进尺!」说完之后,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迅速地往床上爬去——我
估计她是想要钻进被子里,然后拿着自己那把手枪跟我对峙。

  「你想拿枪是吧!好啊!」我见状,在她拿着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的时候,我
先手抢到了她枕头下的那把手枪,指着她的身体,又果断地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何秋岩,你又干嘛啊?」夏雪平绝望又幽怨地看着我,往自己身上裹被子
的手也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可喜欢被你抽嘴巴了?」我故意对她挑衅地说道——
我觉得我此刻已经不是行为过激或者苦肉计的事情了,我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然丧
心病狂,可内心深处百分之一的理智,却无法阻止我现在全身百分之九十九的情
绪,「你要拿枪是吧?我要是继续对你非礼,你还想怎么样呢?你要对我开枪么?
我用不着你麻烦!你只要现在点个头,我就用你这把枪打死自己,好不好啊?」

  「你放下枪!你又是割腕、又是拿枪对着自己,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啊!」夏
雪平委屈地带着哭腔说道。

  「夏雪平,我受够了!我想你可以让我爱你!」我的面部肌肉,也因为情绪
波动而有节奏地抽搐了几下。

  「那你先放下枪!」夏雪平吼了一声,又温柔地祈求道,「你放下枪好不好?
我不能再没有你了……」接着她甩开被子,上前搂住了我,把手按在枪管上。

  我直接把手枪向后随意一甩,然后紧紧搂住她炽热的身体,又翻过她的身子,
猛地抓住她的披肩长发,恶狠狠地对她问道:「你刚刚还骗我……你骗我说你爱
上艾立威了,还骗我说段亦澄是你男朋友!你一共骗我多少次了?刚刚就那样你
还骗我!你不是想逃么?来,我倒想看看你要往哪逃!」

  说着,我便将夏雪平按倒在床上,抬起她的屁股,用自己的龟头再一次对准
她的湿淋淋的阴穴洞口,拽着夏雪平的长发,直挺挺插了进去——但当然,当我
嗅到她那氤氲着属于她身上特殊芬芳的发香的时候,我似乎觉得自己的情感清醒
了,我也没敢很拽她的头发,只是微微用力,让她的额头抬起,在我第二次插入
之后,我搂着她的腰,握着她紧贴心脏的乳房,趴在她的身体上贪婪地嗅着她的
头发。我好像一辈子都醉倒在她的柔软秀发中,永远睡在里面。

  夏雪平被动经受着自己被我的带来快慰和痛苦的折磨,肉穴里面也越来越湿
润,她只是不知是对我进行着指控,还是仅仅在描述着我和她现在的行为,轻声
说了一句:「你欺负妈妈……哦……啊……」接着便轻喘着,继续咬着嘴唇,忍
着身下快感引她带发出的娇吟。

  「你记得吗……呼……哦……夏雪平,」我努力在她下体处抽送着,用右手
按着她那硬似珍珠的胸前两颗樱桃,左手敷在她的阴户上,手掌盖在她的那丛茂
密的阴毛,食指配合着一波接一波的抽插,不停地拨弄着她两片阴唇上结出的那
颗石榴籽,喘着粗气对她说道,「那天晚上第二次,你跟我之间就是这样的姿势……
就是这样后入的姿势……在刚进没门的时候你还为我手淫来着,记得么?……呼……
你很享受是不是?冷血孤狼……你现在是头母狼,我是你的小狼狗……我们俩就
像两头狼一样……狼群里的母狼跟自己的狼崽也会这样,你知道吗?……呼……
啊……你我之间注定要这样……」

  「啊……啊……小混蛋欺负妈妈……哼……」随着我的抽插与对阴蒂的刺激,
夏雪平的阴穴里更加湿润,一股股浓浓的热浪从她的阴道深处翻涌而出,并且我
低头看去,她的肛门洞那里的括约肌,也在一紧一松地收缩着,我想这一次才是
她真正的性高潮。「不错,我就欺负你!」说着,我把正照顾她阴蒂的那只手移
到了后面,用大拇指按在了她肛周那一轮皱起的软肉上,并朝着菊洞微微往里压
下一些。结果夏雪平的阴道内立刻痉挛了起来,她全身颤抖着,紧张地对我叫道:
「别!痛的……会受不了的……不要!」没想到她对于肛交竟是如此的反感和敏
感,我对着她的耳畔轻轻一笑,又按着她的屁眼插了好一会儿,享受着她惊恐时
候的身体颤抖,接着站直了身子,托着她的屁股让她的身体一前一后地摆动着,
她也突然放开了自己嘴巴,随着我的抽动不断地哼叫了了起来:「哼嗯……啊……
啊……哼啊啊……欺负妈妈哟……哼唔……小混蛋!」

  在我托着她坚实翘臀的同时,我突然发现刚刚被她在我左腕上缠着的碎衣服
因为刚才的一系列撕扯和大幅度动作,已经松脱了大半,鲜血透过早已浸染得殷
红的布料淌了出来,但此时此刻在我割伤的地方,很明显血小板已经在那里开始
封口,我也并不觉得疼痛,于是我又玩心四起,用右手按着夏雪平下腹处那条横
在子宫处的疤痕,让她的身体随着我的腰部运动而摆动,然后又用手腕的伤口在
她后背上的那些烧伤的地方,涂抹上自己一层又一层的血液。

  在我的脑海中,夏雪平身上的所有伤疤在被我用自己的鲜血涂过之后,瞬间
全部愈合,而且很快,一朵又一朵的鲜红色的花从她的身上生长、绽放。就在这
一刻,我的一股顽皮又不安分的热流在我的睾丸中窜动,随着我身体的震颤,全
部顺着我的阴茎和夏雪平的阴道灌溉到了她的身体里,又一股滚烫的热浪从夏雪
平的身体中涌出,与那团阳精合而为一,朝着扎根在夏雪平背后的那些花朵涌去,
滋养着他们竞相吐艳。

  「啊——怎么可以……结束了么?」夏雪平半个身子伏在床上,难为情地缓
缓转过身望着我,于是这一刻她才看到我已经把那块布条丢到了她身旁,立刻慌
张地看着我。

  可我在此时,随着射精时那一秒的快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长了翅膀一样浑
身飘飘欲仙——这种感觉特别虚无,异常地不真实,虽然不觉得头晕眼花,可确
实有些头重脚轻,而且看到夏雪平身上的血迹,仍然觉得那是花团锦簇;并且,
下身那支肉棒并没随着在夏雪平阴穴里射出大股精液之后萎缩瘫软,反而更似铁
杵一般硬挺,更加肿胀,并自动稍稍抬起,贴近自己的肚皮。

  夏雪平看着我对自己手上流血一点反应都没有,也顾不得自己的阴穴里正在
往外渗出那淫水和精液的混合物,转过身半盘着腿凑到我面前,看了我那刚从她
体内拔出的鸡巴一眼,抿了抿嘴,抓过我的手腕,抓起了布条拆开了结扣,重新
往我的伤口上包扎着,又委屈又担心地红着脸咬着牙、低声埋怨着我:「死小混
蛋!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故意弄伤!还装小大人、还故意欺负我……现在好了,
坏事干完了,伤口又开了……」

  这一刻夏雪平的声音在我听来竟是那样的妩媚悦耳,而且明明很正常的说话
声,此刻在我的耳际却好像比我听过的所有其他女人叫床的声音都更具魅惑,所
以我又一次把她按倒。

  而这一次,夏雪平躺在床上之后,竟然红着脸主动抱着我,主动在我的后背
上爱抚,主动按着我的头和我舌吻着,并呼吸急促地抬起双腿缠住了我的腰部。
「不对的……我怎么也会想了呢?不对的……」她嘴上虽然这样说,而且在脱离
了我的深吻之后,也不住地摇着头,可她却一手主动地扶着我的阴茎,另一手毫
无顾忌地扒开自己的玉门,诱我大胆深入。

  我左手上的血液无规则地洒落在她的锁骨、乳沟和肚子上,就像随风飘起的
鲜红色花瓣一样,在她的身上以及床单上四处飞舞。

  她既然主动请了,我还有可能拒绝么?更何况我很渴望她对我主动一次,因
此我不断地吸吮她的唾津往自己肚子里咽,但这一次我却没那么直接,先用龟头
故意在她的阴道口蜻蜓点水,蘸着还未从她体内排干净的精液,抹的她的屁股上、
腿窝上、阴毛上到处都是,并且把右手放在那里,接住了被我用龟头伞缘带出来
的黏污,握着送到了她的唇边。

  「不要……唔……」夏雪平摇着头躲闪着,可当我握成直筒的手放到她的嘴
唇上的时候,她竟欣然张开了嘴,任由我将我的精液和她自己爱液混合后的污浊
倒进她的口中;她睁开迷离的眼睛,把口中的东西微微咽下一半,接着瞪着我,
又一把拽过了我的身体,嘴对着嘴把那另外半口污浊送入我的口腔中,并用自己
的香舌在我的口腔壁上到处涂抹。这似乎是我在她这儿第二次尝到自己的蛋白质,
但只要能得到她的一次主动,她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不在乎。

  因此我也很大胆地咽下那口污浊,并在自己嘴里与她的舌头搅在一起,阴茎
在她的身体里抽插,并沿着她的阴道壁左右晃动,每次都一插到底,甚至她海绵
体那只小舌也可以刺进我的马眼。我用马眼衔着那块软肉,然后双手放肆地按在
夏雪平的胸脯上,揪住她的乳头,拉扯着乳球往着相反的放下旋转着,又用两边
的手掌一起往中间聚拢。

  而这时候,夏雪平的双手却再一次抓住了我的左胳膊——她闭着眼睛,享受
着我对她的亲吻和肏弄,却依然想着帮我把我手腕处的伤口包扎紧实。我不再对
她进行戏耍,也不再过度地利用她的软肋去欺凌她,而是站直了身子,轻轻搂起
她的身子,放缓了自己阴茎抽动的速度,并且把我和她睡觉用的枕头都拽了过来,
垫在了她的头下和背后,让她将我的手腕重新包扎好,之后为了不打扰她的包扎,
我只是用右手托着她的大腿。

  不一会,她便将我的手腕包扎好,可这时候她似乎也清醒了许多,依旧用着
埋怨的眼神和愤怒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依旧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叫出
声音。

  我也与她对视着,不知相互沉默了多久,我情不自禁地对她说道:「夏雪平,
你真美。」并用着自己刚被她包扎好的左臂,去搂着她随我抽插而震颤的腰。

  「嗯……你欺负妈妈……」夏雪平似忍着笑、又似忍着哭,然后伸出了自己
的左手,轻轻拍到了我脸颊,然后又顺势抚摸着我的头发、鬓角、耳垂。

  「对……我欺负了你……嗯……我是坏孩子……但我真的爱你……呼……你
还不相信么?呼……」

  「你欺负妈妈……你欺负妈妈啊……啊啊……欺负妈妈!」她又只说了这几
个字,但是屁股却灵活地随着我的抽插前后摇摆,随着她自己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的叫声也越来越大,最后那四个字简直是喊了出来。

  一时间,指控也成了命令,至少在我听起来是这样的。

  于是我也不再多言,捧起她的双腿,架到了我的肩头,专心地摁着她的香肩
注视着她,前后抽插;无须任何的言语,无需任何的技巧,只需要记住深情相拥,
只需要记住一直抽插下去。

  「夏雪平,我爱你——」

  「欺负妈妈……啊!」

  她再一次在我的身上潮吹的时候,我整个人眼前一片雪白;

  我感受着她体内的痉挛和热浪,感受着在我挑逗着她花蕊深处那只小舌头的
时候,从我输精管里喷射出的烈焰;

  我看到我牵着她的双手,一起飘向了一片光明……

  「秋岩!秋岩……」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7(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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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04)

  不知睡了多久,我终于感到自己回到了人间;叫醒我的不是太阳公公月亮婆
婆,而是遍体寒凉的感觉,再加上持续射精的快感。

  难道是梦遗么?

  刚刚在我脑海里拓下印记的一切,难道是梦么?

  可我没想到现在的我依然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而且连被子也没盖——当然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确切地说,我记得在我的手上还有缠着伤口的、被夏雪平用
自己衣服撕扯成的破布条——前提是我所记住的之前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都是
真实的而不是梦;可当我挪过自己的胳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胳膊和灌了铅一样
重,想必是刚刚血流的太多所以没了知觉,或许我晕过去也和这个有关;现在我
隐约觉得那里的蛰痛感觉开始越来越明显,而且伤口处也开始有些发痒,并且当
我仔细查看手腕上的伤口处的时候,我发现那里已经被换成了纱布和绷带,仔细
一嗅,上面还有很浓烈的辛辣且苦涩的酒精气味;

  看来,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境。

  我揉了揉眼睛,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背对着我,赤身裸体地骑在我的身上,
用自己的阴穴在我的阴茎上一下一下地套弄着,她节奏轻快地用自己的身躯在我
坚挺却着实疲惫不堪的肉棒上打着转、动作仍旧有些生涩地扭动着屁股;若是臀
部和腰部疲累了,就用蛙蹲的动作上下活动自己那一双修长的美腿,并且一只手
扶着我的大腿,另一只手撑着我的胸膛,时不时又抬起自己的胯下,反手伸到自
己的屁股沟间,用手指握着,感受着我身上那根滚烫的、正被动在她的神秘宫殿
内造反的坏家伙,同时忘情地娇声呻吟着。她用这两种姿势相互交替,没过一会
儿她让自己休息过来之后,又继续卖力地扭动自己的腰身,并且无法忍耐地在身
前拢起一丛自己那乌黑的长发垫在手掌中,害羞地抚摸着自己那足足可达到E罩杯
的「隐藏巨乳」,并用着那两团秀发挑逗着乳晕的位置;

  我又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陈设布置,我非常确定我此刻确实是身在
馨园小区10栋三楼302的房间里,我也确定我此刻确实是躺在夏雪平的床上;

  仔细注视着我身上的这个女人身姿半天,那八头身的身材,披肩长发、纤腰
翘臀、四肢修长且肌肉健美,感受到愉悦快感之后向后仰头时甩起披肩长发的婀
娜姿态,小麦色的柔肌美背上早被留下一片坑坑洼洼的烧伤痕迹,而在那些烧伤
疤痕的上面,还留着已经氧化后呈现棕褐色的大片血痂;

  ——这女人不是夏雪平,又会是谁?

  再仔细一看,在我和夏雪平身体结合的地方,已经结出了一层又一层如同啤
酒一样、黏腻又厚重的白沫,那里散发出我自己略带鱼腥的蛋白质气味,和女人
身上那种如同菌菇清鸡汤,又调和了夹杂着淡淡的栗子、椰子与麝香味道的女体
芬芳。膣腔内壁在我硬如磐石的朖头上摩擦、紧握,一下一下,让夏雪平浑身如
同过电一般发颤。

  看来,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境。

  就在我考虑这些的时候,夏雪平的阴道内又是一阵痉挛,一股淫水浇灌在我
的阴茎前端;她体内的温度和我自身身体的温差,弄得我浑身一阵震颤,我的阴
茎又跟着直挺挺地射出五六股精液,可我却感觉自己的阴茎似乎有些麻木了。高
潮过后,夏雪平后仰着倒在了我身上,我的阴茎也自她的蜜穴脱出、瘫软,一股
股热精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淌到我的小腹部,顺着我的大腿根部和阴囊滴落到床单
上。我忍不住搂着她滚烫的、满是汗水的身体,从腋下沿着侧肋抚上她饱满的、
分量十足的肉馒头,她整个人的姿态,竟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感觉;她也
闭着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转过头与我热吻着——我第一口吸吮上去的时
候,便吃到了满是酒精味道的舌头。

  我心头不禁一震,跟她湿吻了片刻之后,再转过头一看,我另一侧的床头柜
上,正放着一瓶云南白药、从我手上拆下的那堆破布条、一把镊子、我的那只打
火机和烟盒、一堆沾满我的血水的已经发干发硬的纱布、以及一瓶伏特加和带着
酒底的空玻璃杯。而在我观察床头柜上的时候,夏雪平仍痴痴地亲吻并抚摸着我
的脸颊、颈部和头发,直至自己实在是疲累不堪了才转过头去,微张着嘴沉沉入
睡。

  怪不得在我一清醒的时候,就发现她居然回了之前那个晚上,被人暗算下药
后的欲火焚身状态:想必是她找不到酒精给我处理伤口,就想到了利用自己没喝
完的伏特加,但为我洗干净伤口、包扎结束之后,却又觉得把剩下那半杯酒倒掉
会很浪费、但已经倒出来的酒却也不能倒回瓶子里,于是就把杯子中剩下的酒都
给喝了,结果却忘了自己身体内还有残存的生死果的毒素——于是在我睡着了,
她却情不自已,继续利用着我发泄情欲;而我之所以在昏迷的时候也能勃起,也
必然是因为这从伤口进入我身体里的酒精在作祟。

  那喝酒之前呢?在我脑海中浮现的那片在夏雪平身上绽放的红色花海,又是
如何一回事呢?——难道也是因为我身体里的生死果毒素?但是我之前见过那么
多次鲜血我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这次是我自己的血才会这样?

  若是真的因为我自己的血,那这个现象也太奇葩了。

  想着想着,昏头涨脑的我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只知道天色已晚,四周蒙蒙黑
一片,屋子里只有床头灯开着,却又不知道时辰丁卯。我用尽全力地将紧闭着双
眼、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带着灿烂笑容的夏雪平从自己身上挪下,帮她盖好了被
子,然后自己颤颤巍巍地撑着身子做起,忍着仍旧头晕眼花的感觉,到处寻找着
我自己的那部手机。终于我在桌上摸到了手机后,赶忙拿起来,定睛一瞧:此时
已然夜里11点半。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的餐馆都已经歇业,就算不歇业的也少有送餐服务;但我
实在是饿得没办法,我想夏雪平也肯定饥肠辘辘,等这阵酒劲和药效一过,她也
是需要吃东西的,以我现在的体力我实在没办法自己做。最后我想了想,只能下
单点一份大M的宅急送。

  「两个……还是六个吧,六个巨无霸……不加酱料,不加洋葱,多加酸黄瓜
和生菜……」以我现在这状态,当我看着手机屏幕的时候,我得自己念给自己听,
并再次检查一遍,才能确保我点击的是对的,「两杯超大雪碧混雀巢冰茶……去
冰;四份……算了,八份鸡翅,两份大薯条……两份大号玉米沙拉……」

  点完了餐后,我艰难地给自己换上了一件长袖运动裤,又穿上了自己的夹克,
从衣柜背后的夹缝里翻出了压扁了的扫地机人的盒子,然后在塑料箱里找出了透
明胶,收拾了水槽里的盘子碎片,用透明胶封好,并用马克笔写上了「小心碎片
划伤」字样,关了门后一步一步下楼丢了那个纸箱,然后一步步回到了楼上——
这些叙述起来加一起还不足一百五十字的事情,我却足足用了四十分钟,等我回
到房间里之后,我的喘气完全像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中间上楼的时候正巧遭遇
了身边和我擦身而过的送餐员,我连忙叫住了他并接过外卖袋。他满脸惊恐地看
着我,并连着问了我五遍「先生,要不要帮您叫救护车」,他怀疑我是不是吸毒
肺气肿、疝气或者急性阑尾炎,甚至还好心地想要把我背上楼;在我极力表示自
己可能只是出现短暂贫血和低血糖之后,最终他还是扛着我的胳膊把我运送到了
三楼。

  ——我发誓我这这辈子再也不会割腕了,他娘的,失血过多的滋味太难受了。

  等我理顺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我便轻轻晃了晃夏雪平的身体——虽然是「轻
轻」晃动,但我确实已经用了很大力气了——想问问她要不要吃东西,但她此刻
已经面带笑容地美美地睡得香甜,我只好流出她的那一份放到了桌上,她饿了的
话还可以自己去热一热。于是我独自一人欣赏着面前的睡美人,吃完了四个巨无
霸,四份炸鸡翅、一份薯条和玉米沙拉——真是可恶,现在的快餐,分量真是越
来越小了,所谓「巨无霸」,也就比月饼大不了几圈。

  在我补充完高卡高糖的饮食之后,我才觉得恢复了一半力气,又把衣服都脱
了,拿了好久之前那次给夏雪平买来,让她平时便溺之后清洁私处用的柔肤湿巾
和面巾纸,先帮着睡着的夏雪平清理了她股间还在往外流淌的阴水阳精的混合物——
若是不清理干净,隔了一夜味道难闻不说,肯定还会滋生细菌,而从现在起,夏
雪平的阴穴便是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如同她本人、以及我对她本人的爱,我
在享受她阴道给我的快乐的同时我也有责任保护好这里;等我擦净了她的阴道和
阴唇,我又用她放在洗漱池旁边的洗液帮她从里到外重新擦了一遍,又擦了擦她
的阴毛和屁股沟,这样的话,在高潮中睡去的她也能睡个舒服觉。

  忙完这一切,我简单地用湿巾和洗液给自己处理了一下,又用面巾纸擦了擦
床上那些未晾干的部分,又去洗手间刷牙漱口,回到床上搂着夏雪平睡下了。

  这一夜,是我从十年前夏雪平开始性情大变、继而离开家、离开我之后到现
在,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一夜过后,我完全是带着笑容睁开眼睛的。

  我睡到了下午一点钟,这样睡了一夜之后,体力也恢复了七成左右。一听见
洗手间里夏雪平刚从淋浴间走出、穿上拖鞋、拧开洗漱池水龙头的声音,我觉得
她似乎也刚睡醒;待我坐起身一看,桌上的汉堡还剩了一个,薯条几乎没动,四
对鸡翅只剩下肉最多的翅根那部分,翅尖翅中都被吃光,骨头也都被丢在了空汉
堡盒里,玉米沙拉倒是吃得十分干净,并且她那杯超大号雪碧混冰茶的纸杯也空
了,估计是夜里睡得饿了,找东西来填饱肚子。

  我笑着穿上拖鞋,直接拉开了洗手间的门,一把从夏雪平的背后紧紧搂住了
她的腰。此刻的夏雪平虽正在专心地刷着牙,虽然已经擦干了身子,穿上了短袖
衫和短裤,可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夏雪平应该是从听到我穿上拖鞋、双脚踩到地砖上之后,就已经准备好开始
绷着脸了,看着身后的洗手间门被打开,我突然出现在了镜子里,又把下巴搭在
了她肩膀上,便很自然地低头吐掉了嘴里的泡沫,斜着眼白了镜子里的我一眼,
冷冷地说了一句:「刚睡醒就这么黏人,干嘛啊?」可话音刚落,把头微微低下
去假意漱口的夏雪平,脸颊立刻出现了一片桃花粉红,就算是满嘴泡沫,也掩盖
不住自己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来跟你说早安呗。」看她这副模样,我撇嘴一笑,故意在她的脖子旁蹭了
蹭自己的脸颊。

  「早什么安?下午了都……」夏雪平说完,表情严肃地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
的我。

  「嘿嘿!」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颊、高挺的鼻梁、英气逼人的眉毛都带着十
足的喜悦,我的心也随之融化了。

  「嘿嘿什么啊?起开,我洗漱呢!」那难以被擒住的笑容从她的嘴角溜出,
她意识到了以后有故意抿了抿嘴,迅速瞥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扬着头仔仔细
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把牙刷递进嘴巴里。

  「我——就——不——」我故意拉着长音,然后用脸颊贴上了她的脑后,接
着吻了一下她的耳郭,对她说道,「我就想欣赏你洗漱!」

  「有什么好欣赏的?」

  「当然是大美人夏雪平啊!你可别搞误会了啊,我可不是嗜好观察别人刷牙。」
说着,我搂紧了夏雪平的纤腰。

  在我说出「大美人夏雪平」的时候,她就已经喜不自胜了,却仍然对我竭力
地正言厉色:「那……那你也得起开,你在这我都刷不好牙了。」

  「这刷个牙还分什么好不好的?是咱市局还是省厅,对你刷牙洗漱还有评分
标准啊?我不管,反正我就不走,我长在这、生根发芽了,我就看着你刷牙洗漱!」

  「唉哟!你!……你说你怎么这么能黏人呢?从小就是!」夏雪平哭笑不得
地回过头看着我,又低头漱着口。

  「那还不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你么?」我故意扭过身子,挡住了她看镜子的
视线。

  夏雪平一见我故意逗她,立刻皱着眉头嘟着嘴,用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在牙
缸里蘸了些带着些许牙膏泡沫的水,直接往我的脸上轻轻一弹,瞬间我的眼睛鼻
子嘴全都被她打湿。她看着我出了洋相,终于再也忍不住,开怀又得意地笑了起
来;而我看着她开心,也跟着十分开心,便也看着她的那双如星辰般的明眸笑着。

  「唉,想看就看吧!去去去,别挡着!」她又有些生气地瞪了我一眼,忍着
笑对我挥了挥手。我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重新站到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轻
抚着她平坦腹部上,那虽不明显但确实很结实的腹肌。

  「你说我现在……怎么就……怎么就想跟你板着脸都板不起来了呢?」夏雪
平狠狠收着自己的笑容,却的确像她说的那样,笑容怎么收都收不回去。

  「那……可能……或许……大概齐,是因为我招人喜欢吧?」我故作一本正
经,却得意洋洋地说道。

  「哼!得寸进尺……」夏雪平总算挣脱了我的双臂,取了好像今天才刚刚重
新粘上的两只挂钩其中一只上的那条蓝色毛巾,擦干净了嘴巴,又皱着眉头瞪着
我,转过身用着以为我听不到的小声音自言自语道:「这以后该怎么办呢……」

  「板不住笑就别板着呗!反正你笑起来,可比你一脸冷酷的样子漂亮多了,
还性感!」

  「行了吧你!……」她又努力找回了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对我略带嗔
怒说道「我刷完牙了,你愿意在这发芽就发芽吧!快点洗脸刷牙!」

  我有撇了撇嘴,转头看了眼她留给我的毛巾:「嘿,凭什么你用蓝色的,我
用粉的?」

  「爱用不用……」原本我听起来已经走到玄关另一侧的夏雪平,又回到了洗
手间门口,对我说着,她想了想,又对我关切地问道,「对了,手腕好些了么?」

  我得意地举起左手,本想对她显摆一下甩着自己的左手,结果一甩,却正好
震到了伤口,于是我又忍不住立刻捂着手腕叫苦,在一旁的夏雪平却有些幸灾乐
祸地笑着。

  「笑吧、笑吧!等会儿,哼哼,有你哭的时候!」说完这话,我在心里又想
着昨天的一幕幕,计划着复制昨天的快感,并且准备将着快感升级,意淫着什么
时候可以让夏雪平带着快感「喜极而泣」。

  她看到了我脸上邪恶的笑,脸上立刻多了三分愠怒,她哼了一声,「你又……」
这话刚说出两个字,她又不禁侧过脸,羞着低下头,一双素手无措地端在胸前,
又分别理了理左右两边的发梢、又接着放到自己鼠溪部位前扣着自己的手指,想
了想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对我正色道:「我昨天后来帮你看过伤口了,你对你自己
下手可真狠!但得亏划得不深,否则你小命可真就有可能不保了你知道吗?……
以后少用这招威胁我,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管你了!」

  「嘁!又说不管我,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么?」我也故意板着脸低着头,反
过来用话术对她发起了攻势。

  夏雪平脸上又红了一些,微微咬着牙对我命令道:「好好刷牙吧!」接着就
又走回了玄关另一侧,我挤着牙膏,探出头去,正听见她坐到床上,像一个做了
自己希望的事情、但又觉得可能做错了的小姑娘,很懊恼自责、可嗓音里也藏着
幸福地叹了一声:「唉——啧!」

  我欣喜若狂地把牙刷头放进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手舞足蹈,对
着自己的镜像用开枪的手势,像牛仔决斗一般,威风而得意地朝自己「开了两枪」。

  收拾完自己,夏雪平就说她饿了。我刚准备给她热汉堡炸鸡翅,她却说这些
垃圾食品她不想吃——我心说您吃的垃圾食品还少么,盐醋味的薯片,现在在她
SUV后备箱里还放着五大包呢,这阵子她连配美茵在医院带自己发烧的,车里那些
薯片没人动,包装从充氮气的变成了抽真空的;

  我说要带她出去吃,可她又嫌浪费。「这么多东西,吃不了还得丢掉。何况
昨天中午不是还剩下米饭了么,我昨晚睡醒了之后,拿密封盒盛好了放进冰箱里,
估计还没放坏呢。」夏雪平对我说道。

  「那只有米饭,没有配菜,你怎么吃啊?难不成米饭配薯条炸鸡?」

  「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你做的。」夏雪平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哟,昨天不是不吃么?今天怎么就想吃了?」我故意逗着夏雪平说道。

  「我……我昨天明明是没来得及吃,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心情不好的时
候哪能吃的下去东西?倒是有人啊,总以为自己是大人了,实际上心智一点都不
成熟,非得吃一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的人的醋!而且还没等我吃呢就把饭菜
都倒了扔掉!——不仅小肚鸡肠、喜欢玩自残,还爱浪费粮食!——你说你跟那
鸡蛋较什么劲啊?你知道那鸡蛋一盒多贵么?」夏雪平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朝
向站在微波炉前的我,故作咄咄逼人,与我越贴越近。我忍不住直接对着她的嘴
巴亲了一口,在我刚要探出舌尖的时候她又害羞地笑着,闪躲着推开了我的身子,
对我抗议道:「哎呀……真没正形!」接着又挣开我趁机搂住她腰部的双手,迅
速坐回床上,双手抱胸红着脸瞪着我。

  「喂,我的夏雪平大人你别走啊!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做菜啊?」我笑着问
道。

  她以为我又在想什么坏道道,瞪着我不满地说道:「你少来!你要干嘛呢?」

  「你不在我身边,我现在这样真没办法做菜,你得帮我切菜啊。」我抬起了
自己的那只耷拉着的左手说道。因为确实,我现在虽然走路不晕了,身上也恢复
了七八成的力气,可左手还有些麻木无力,打鸡蛋倒还好,切西红柿这么圆滚滚
的东西,要是没有另一只手扶着,简单的事情也成了困难活。

  夏雪平把从自己的鬓角出垂下的头发全都别到耳际,带着笑意微噘着嘴看着
我,踹度着我的心思站了起身,但刚朝我走过来两步,又表露出一副窥破我的心
思的得意表情,立刻坐回了床头:「……我不帮,你自己切!」

  「可我左手是真没劲儿啊!夏雪平大人——夏警官——夏组长——可怜可怜
我、帮帮忙吧!」我撇着嘴、耷拉着眼睛对夏雪平哀求道。

  「不帮!你左手没劲儿那也是你自个作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帮就不帮!……那要不然,你主动嘴对嘴亲我一口,赐给我点力量吧!」
我灵机一动,对夏雪平阴险地说道,「得伸舌头哦!」

  我以为夏雪平就算是不同意我的无理取闹,也会跟我一笑置之,尔后对我埋
怨一句「看看,尾巴露出来了吧,一天天脑子里就琢磨这点东西」之类的话;却
不想,在听了我半开玩笑的要求之后,夏雪平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低着头闭
着眼,侧过头之后带着愤怒地叹了口气,才说道:「切不了就算了,我不吃了。」
然后把双腿摆到了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

  她这突然变脸的模样,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或许是我这个玩笑对她来说真的
开得有些过了头吧,但明明刚刚在刷牙的时候她还很接受、并且配合我调情式的
嬉闹——女人心,可真是海底针一样捉摸不定的东西。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叹了口气,自己闷着头打开了冰箱,取出了两只西红柿,
单手用拇指抠了绿蒂,把表皮清洗干净;接着先用手肘关节顶住了西红柿,用厨
刀的刀刃在上面轻轻敲了敲,拉出一个可以下刃的缺口,准备一点点往下切着。

  在我刚要把西红柿切成两半的时候,夏雪平又突然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站
起身:「这让你费劲的……放下吧,我来。」然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厨刀和西红
柿,一脸怨念地看着我;明明不到一分钟之前她嘴上还说不吃了,也不会来帮我,
现在却眼神里带着担忧和心疼凑到我身边主动说要切菜,我便在她身后不停窃笑
着。

  她狠狠转过头,一见我在偷笑,她也绷不住了,但一声「噗嗤」之后,又硬
绷着笑肌,对我拿出一张强行愤怒的面孔说道:「笑什么啊?你……你离我远点!
别在我身边待着!」说着,还很威吓地对我举起了厨刀,在自己身前轻轻转了转
刀柄。

  「不是……那我总得干点啥吧?」我仍忍不住笑,对她问道。

  「你还想干点啥呀?」夏雪平警惕而狡黠地看着我,带着笑意对我说道,
「你要是能老老实实歇会,比什么都强!哼!」

  我只好无奈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坐到床上,点开了微博App。应用软件在进
入主页面之前,驻留了一个三十秒的「七星山牌妙优乳」的抽奖广告,点半天点
不掉,最终换了页面,却突然进入了广告的活动链接——现在的商家可真是没有
一个好东西,「七星山」乳制品这个牌子,最开始本来很朴实无华的,靠着本地
达斡尔自治县、满族自治县和蒙古族自治州的牧场,做出了全国都承认的、奶香
充足又自然的乳饮料,可现在味道尽管未打折,却也学着那些只靠着广告传播作
大的公司的病毒营销手段;做广告倒是无所谓了,可是病毒营销这手段实在是让
人眼晕且总是猝不及防。

  「小混蛋,西红柿要切成什么样啊?」在我正随便翻看网络内容的时候,夏
雪平对我问道。

  「你就随便切几刀就可以了。」我随口回答道。

  看着微博上实在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我又打开了Facebook,没想到刚看了
两条状态分享,便又看到了「七星山牌妙优乳」的抽奖广告:这个倒是说得更具
体——从11月1日到感恩节之前,凡是参与网络抽奖的,每个人都可以到就近的超
市或者食杂店兑换六盒一连包的任意口味的「妙优乳」乳饮料,同时在双十一和
感恩节那天,还会分别进行两次开奖:其中最吸引我眼球的,便是作为一等奖的、
价值一万元的鸿隆广场全场可用的时尚精品购物券。二三等奖的智能手机与运动
套装虽然也都很丰厚,但是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而之所以鸿隆广场的购物券
真让我动心,是因为我知道夏雪平最喜欢买一些女式西装和风衣、大衣之类的东
西,并且可用金额一万块,全场可用的话,除了精品服饰,我还可以给夏雪平买
几件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具有代表意义的首饰。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那个广告,还答了十道似乎跟这个活动完全风马牛
不相及的问题,比如:1。您是纯素食主张者(包括且不限于不食用鱼、肉、蛋、
乳制品)还是非纯素食者?

  2。价格相同或者相似、食品质量有所保证的情况下,你更倾向于购买进口食
品还是本地产食品?

  3。您平常是否关心与自然资源(发现、开采、使用、循环再利用)相关的新
闻或资料?

  4。对于你所在地的环境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绿化、水质、空气质量等,评
分如何?

  5。相较而言,你更喜欢那些国家或地区的影视明星?

  ……

  ——我凭借自己的第一感觉选完了这些,然后输入了自己的姓名、手机号码
和电子邮箱,然后发送了一切。

  「切好了。」夏雪平放下手里的刀,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回来的时候好奇地
盯着我问道,「快做菜吧……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跟谁聊天呢?」

  「什么跟谁聊天……」我回敬了夏雪平一个顽皮的眼神,放下手机站起身,
往案板上一瞧,之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了?行么?」

  「……我说,我伟大的夏雪平警官,您是没吃过西红柿炒鸡蛋么?」

  「不是你说的,我『随便切几刀』就可以了么?」夏雪平还睁着一对大眼睛,
无辜地看着我。

  「美女,我是让你切块儿,不是切片……」

  夏雪平的手倒是又稳又准又快,在我玩手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夏雪平已经
把西红柿全都切了,但她切的却是片,而且竟然是薄得透明、差不多跟纸片似的
番茄片……我万万不敢相信,夏雪平竟然也有这么蠢萌的时刻。

  「好吧,我弄错了……」夏雪平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没事没事,切成这样就切成这样吧,这也挺好,」我对她安慰道,并准备
摸着自己的手机查菜谱,「我查查看切片的西红柿和鸡蛋怎么……诶?」——我
手机哪去了?

  再一回头,但见夏雪平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睁大了那一对儿杏眼看着我,
然后故意把我的那部手机放到了自己的屁股下面:「你做菜吧,我又有点累了,
先躺一会儿。」

  ——唔,好嘛!我就知道她不可能真的这么蠢,这是给我故意出题呢!

  看着这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西红柿,再加上昨天我刚打过鸡蛋,我理所当然就
想到了蛋花汤——可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我只吃过没做过啊,我连吃方便面大
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吃开水泡的,根本不会煮;谁能保证,看似那么简单的东西不
被我搞砸?

  ——啊,对了!倒是之前有一次,我看见陈美瑭给老爸做过,而且我是看完
全程的做法。

  只能试试了……

  我说我的好后妈陈阿姨,你在天之灵要是真有心赎罪,那就保佑我还原你的
哪锅好吃的汤吧!我祝愿您跟您原配慕容伯伯和您儿子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团聚、
我祝愿来世您跟我父亲终成眷属、永结同心!拜托拜托!

  于是,我又从冰箱里拿出了鸡蛋、之前买的口蘑片、北豆腐、芹菜。口蘑片
不用切,直接把长了黑斑的丢掉,把留下的洗干净,专门取了芹菜叶洗净,打散
了两只鸡蛋,单手切下半块北豆腐,又把那半块一刀刀切成了条;从滤水壶里倒
出一锅清水,烧开之后,搅和着鸡蛋液一点点转着圈往里倒,煮成蛋花,然后把
豆腐和口蘑片、西红柿全都扔进去,加半勺盐、三勺酱油、两勺香醋、一勺油泼
辣子,又取了个干净碗,放进四勺淀粉倒入多半碗水,打成芡汁后浇入汤锅里,
最后放入芹菜叶搅拌均匀。

  「出锅!」

  一碗汤、一盒点水后用微波炉热熟的米饭,在放到了桌子上之后,还得等我
唤夏雪平,她就已经嗅着香味走到了桌子旁直接坐下。

  「尝尝,味道还可以么?」

  夏雪平接过了勺子,惊讶地看着我,一个字都没说,舀了一勺米饭,直接浸
在汤里,连汤带饭盛了放在嘴里;

  「怎么样啊?好吃么?」

  夏雪平白了我一眼,没搭话,又是一勺饭一勺汤,放进嘴里。

  「好吃不好吃啊?」

  夏雪平又白了我一眼。

  「不是。味道行不行给个话?」

  「难吃还是好吃?合不合你口味?」

  ……

  我问了差不多快二十遍,等我反应过味来,半碗米饭已经下了夏雪平的胃里;

  看着被忽悠得满头大汗的我,夏雪平终于开怀地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张霁隆突然给我发来了信息:「秋岩,你是不是参加『七星山妙
酸乳』那个抽奖了?」

  「对啊。」我回复道。回完了消息,看着夏雪平,我又觉得哪不对劲,于是
给张霁隆追加了一条信息:「欸?这事你怎么知道?你是在夏雪平家按监控了、
还是说『七星山乳制品公司』有你张总裁的股份啊?」

  他没正面回答我,而是问了我另一个问题:「你参加这个抽奖,是看上哪个
奖品了?」

  「那当然是一等奖,一万元现金购物券那个了。」

  没过一会儿,张霁隆又发来信息,对我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等
着吧。记住:十一月份在咱们Y省,关于市面上你肉眼能见得到的所有品牌所有产
品的抽奖,你都别参与了;你想要啥,直接跟我说。」

  我心里立刻蒙上一层迷惑,给他回了三个问号,我心中嘀咕着:您张霁隆是
黑道魁首、霸道总裁,可您的隆达集团还能去吃人家南港百货老字号鸿隆的大户
么?难不成这价值昂贵的一等奖购物券,您还真能直接送给我不成?

  但张霁隆,却只给我回复了一句我实在是看不懂那个地方语言的话:「Alea
iactaest」,就再没回复我的消息;同时,夏雪平也在招呼着我赶紧把汉堡薯条
鸡翅热一热,赶紧吃饭。吃了一会儿之后,我见张霁隆仍未回复,我也就没把张
霁隆的话当回事。

  ——事后我才知道,那句「Aleaiactaest」,是尤利乌斯·凯撒的名言,意为
「骰子已掷下」。

  「到底哪个小姑娘的信息,让你这么魂不守舍呢?」在我正专心卸着翅中的
骨头时,正在喝汤的夏雪平又问了一句。

  「什么小姑娘?是张霁隆……莫名其妙的跟我说了一堆话。」我看了夏雪平
一眼,然后从桌子上我左手边的地方把那盒纸巾递给了夏雪平。

  夏雪平从纸巾里抽出了两张纸,盯着我擦了擦嘴角,用勺子搅拌着汤渣说道:
「那我刚才问你跟谁聊天,你非说没跟谁;现在倒又成了跟那个黑社会聊天了。
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和哪个小姑娘聊天呢,反正我也看不到。」

  一方面我对她的找茬不禁有些头疼,但在我心中更多的,是因为她如此在乎
我的一举一动欣喜若狂——我小时候她都没这样关注过我在幼儿园里亲过哪个小
女孩脸蛋、在小学里有哪个小女生给我递过画了小红心的贺卡或小纸条。「来来
来,给你看看!」我说着把手机解了锁屏,点开微信给夏雪平看,「这不是张霁
隆么——头像是打球时候的惠若琪,可不是『哪个小姑娘』;点开朋友圈给你认
证一下,你看:这个是橙姐吧?这个是杨昭兰,杨省长的女儿;这还有美茵的照
片;还有这个,这个是Y大经济教授,叫陆冬青……你看看,这是小姑娘么?你是
认为我跟张霁隆之间有点说不清的事情、还是你觉得实际上张霁隆自己是个小姑
娘啊?张霁隆要是小姑娘,那『她』得长成啥样啊?」

  听我说了这话,夏雪平板着脸把头转向窗户那边,然而窗户玻璃上有些模糊
的倒影,却映出夏雪平实在憋不住的笑容。

  「夏雪平,你是不是吃醋了?」我得意地对她问道。

  「谁吃醋了……我吃你醋干什么?」夏雪平转过头,目中略带掩饰般的轻蔑
看着我。

  「嘿嘿,还不承认!」我擦了擦嘴,伸出双手捂住她的左手对她问道,「你
没吃醋,你之前盯着小C说她长得黑;那天在我房间看见小C故意没穿裤子对着我
之后,你当时没说什么,过后还装睡,念叨艾立威的名字气我?」

  「我……那……我那是……谁说我没睡着?」夏雪平目光游离地说道,说完
还故意对我撅了噘嘴。

  「……对,还不止『小字母c'的事情:赵嘉琳故意跟你说,美茵她班主任孙
老师还有美茵在我房间里之后,给你气得浑身上下都冒火;那天去美茵学校查江
若晨的事情,你见到我跟孙筱怜说话之后,你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还有好久之
前那次,我为了接近段亦澄他女儿,认识的蔡梦君;结果那大小姐先对我动手、
后对我动嘴,我都主动把她从我身上推开的,结果你见到了跟我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一切我可都记着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吃醋么,我的夏
雪平大人?」

  「你……」夏雪平脸上又红了——貌似这两天里她脸红的次数,比她平时喝
多了之后脸红的次数都多;她深吸了两口气,皱着眉头,左手依旧让我攥着,右
手却直接在桌上「啪」地一拍:「好意思说!就这些事……你……你清白么?美
茵的事情……哼……她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那个姓蔡的小丫头,你总能给你自
己找到是为了我、是为了案子的理由,那我也不说了……但是她怎么就非亲上你,
怎么不去亲别人呢?你以为你在警专和警院的时候,哄骗那些小女生的坏道道我
不知道么?那个孙筱怜,还要我说么?你洗澡的时候偷拿我的内裤……做那个事
情,还不是那次看到了江若晨日记本里的她的照片?而且,那次去她学校的时候,
就她看你的时候那眼神,我一下就知道,你俩肯定早认识了;并且,那次我在洗
手间里就听隔壁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人,然后你一上车,我就闻到了一股她身上
的香水味……在洗手间那种地方,你俩也真不嫌脏!然后,就是你跟吴小曦的事
儿:网监处那个白铁心、你、她,你们仨到底什么关系啊?你在警专的时候,你
们仨的情况我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她到底是算你俩谁的女朋友啊?……真恶心!
并且,我也不知道人家小C那姑娘怎么能就看上你呢?花心大萝卜!」

  夏雪平越说越气,而且话越说语气也越来越不像平时的她,也越让我心痒难
耐,于是我捧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认真地说道:「她才不是我女朋友,
从今往后我的女朋友就只有一个!」

  「谁啊?」夏雪平红着脸看着我。

  「当然是你呀,我的夏雪平大人!」说着,我立刻站起了身,抓着她的手凑
到了她面前,对着她的嘴唇就要吻下去。却没想到她直接闪开了自己的嘴巴,并
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到了椅子上:「别瞎说!谁是你女朋友?」她抿了抿嘴,
声音也有些颤抖,但最终还是坚持着说了出口,「我是……我明明是你妈妈!」

  我清楚地感受到夏雪平脉搏在加速,我觉得她分明是害羞不好承认才这样,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举起她的左手,对她说道:「我说过多少次啦?『妈妈』和
『女朋友』这两种身份,对于我们俩的关系而言,一点都不矛盾不冲突的;你既
是我的女朋友,又是我的妈妈,妈妈也可以是女朋友呀!其他的都无所谓,你以
什么身份在我身边都无所谓;夏雪平,以前我总以为我之前对你的恨也好、误解
也好全是因为我身为一个从小被妈妈抛弃的儿子,或是因为大概七八年前你当着
别人的面扇的我那一巴掌,我现在却知道,这一切都单纯是因为你离开了我,与
母子什么的都无关,这都是我想要你,夏雪平,我现在,这一刻,要的只是你在
我身边。答应我,我们在一起,只作为夏雪平和何秋岩,而不加其他多余的关系
和称谓,好吗?」

  夏雪平脸上滚烫,脸色通红,害羞地眯着眼睛看着我,犹豫地点了点头。于
是我又站起身,搂住了她的肩膀,弯下腰跟她吻在了一起。

  可吻了一会儿,夏雪平却又低下了头,把脸颊贴在我的胸口吸了吸气,然后
对我说道:「可是秋岩,我有所谓。」

  「嗯?」我有些懵。

  「你可以无所谓你我之间的具体关系究竟是怎样,但是我不能!」夏雪平立
刻从我身上离开,站起了身坐到床上,见我要在后面跟着,她立刻对我打了个手
势,「秋岩,你先坐下,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们俩必须好好谈谈。」

  「你说吧,我听着呢。」我也收起所有顽皮和戏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

  「秋岩,我知道……我知道你确实是,对我产生了超越母子的感情,我知道……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认真的;可是,即便不去管他人,我自己也过不了自己的这个
坎:毕竟你是我生的,这种……这种让人心里有些……这种感觉……」她抿了抿
嘴,皱着眉头抓紧了床沿的被单,咬了咬牙转而说道,「从你来到这世界上的那
天开始,我跟你的最基本的关系就被定义了!我们俩永远都是母子,我永远是你
的妈妈!在你心里我只是你身边的一个你希望爱着的、离开了你十年的女人,但
是在这二十一年里,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儿子!哪怕……哪怕在你我之间,
我们发生了这样出格的事情,我也只能是你的妈妈而不是你的什么其他人,更不
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听着她的这些话,我不禁低下了头。

  「秋岩,你看着我。」夏雪平对我说道,「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希望你记住,
在我这,你我之间永远是母子,我们俩只能以母子相称,你能做到么?你如果做
不到的话,那……」她咬了咬牙,皱着眉头,双眸透着十分难过的目光说道,
「那我宁可回到你误会我跟艾立威、跟段捷有什么关系的时候。」

  我还没说什么,夏雪平自己就先受不了了;她转过头去,没有啜泣也应该没
有流泪,但我知道她确实心里很难受。

  可这就又陷入了我和她之间那个老套的困局:我坚持只跟她在一起恋爱,而
她却坚持跟我保持母子亲情的所有形式和规矩——如同两个往相反方向走着的马
队拉着马德堡半球一样,想走走不了,而那合在一起的两副半球也打不开;第一
次我俩谈起的时候不欢而散,第二次夏雪平受重伤,最后只能避而不谈。我和她
之间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就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所以我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决定先对夏雪平应承下来:「好的,妈
妈。」

  说完这句话,我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轻轻按住夏雪平的脸颊,抬起她的头,对
着她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儿子……嘤——」夏雪平微微挣开我的双手,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我
按住了头,继续吻着,并且伸出了舌头;而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夏雪平竟把自
己的舌头主动迎合了上来,忘情地跟我的舌头搅在一起,并且还主动吮吸了一些
我的唾津,令我胯下的那名小顽童瞬间无法安分;吻了好一会儿,夏雪平才觉得
事情有些不对,于是赶忙推开了我,慌张而又哭笑不得地说道:「不对!不对……
我怎么有种上了你的当的感觉?母子之间哪有这样的?不对!」

  「你看看,我就说么!」一见她这反应,我便立刻临机应变地说道,「母子
就没有这样的,你也觉得别扭,对不对?所以我说嘛,夏雪平,你还是当我女朋
友好了!你把自己当成我女朋友,也就不用顾及这么多了……」于是,我又把夏
雪平搂在怀里热吻着,并且从她的腰际的衣服缝隙中伸进手去,五指张开,用食
指以扇形范围贴在她的脊柱下方熨着那片似天鹅绒一般的肌肤,而小手指却徘徊
在她的翘臀上缘处,又不停地勾着那件迷你短裤的腰头;现在在她身上这件宽大
的短袖T恤的布料确实很厚,但贴着她的身体,我总算可以确定,此时此刻她并没
穿胸罩。

  「歪理邪说!哎呀,我哪是这个意思……」夏雪平脸上像是被人刷过一层番
茄酱一样,她极力辩驳道,「我是说,我们俩是母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哪里
说我一定要跟你这样啦?我才不想呢!」

  「你真不想么?」我说着,直接把右手伸进她衣服里面,绕到她身前,一把
握住她的乳房。

  「你放开!」夏雪平皱着眉头,有些愤怒道,并猛拍了我的手背一下,补充
道:「我就是不想!你都知道管我叫『妈妈』,尊重我一下好么?」

  我立刻可怜地看着她,但却站起身子,弯腰向前倾着,把脸贴到了夏雪平面
前;于是她只好用双臂撑着自己,并且双腿也向上抬了一些。「不是……那……
那你不想的话,我们俩之前也做了那么多回了啊!光昨天就多少次呢?而且你在
我睡着了之后,自己还主动骑到我身上了呢!你难道真不想啊?」

  「我……我昨天那是没忍住喝了酒,我知道是生死果那东西在起坏作用,身
体就不受控制了……我后悔呢!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准备戒了!等待会儿我
就把家里的酒都丢掉!」

  我一听这话,心里其实更高兴,不管怎么说酒大伤身,她能有戒酒的想法肯
定是好事。「哟,夏雪平大人能想着戒酒……那看来,妈妈,你是真后悔跟我
『犯错误』了。」

  「对的……秋岩,要不然……以后,我俩别那样了!」夏雪平低下了头说道。

  可我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恋恋不舍——否则,她在我站起身后,
总下意识地往我的裤子那里盯着干嘛呢!

  只听她还在自欺欺人地说道:「过去的发生了就发生了,以后咱们俩还是……
欸?你!你个小混蛋,你还我……你快给我穿上!」

  ——趁着她低着头想着事情,嘴上说着话的功夫,我看准了机会,直接扒掉
了夏雪平那条棉质短裤;她刚想伸手挡住自己的双腿之间,我的脸便已经凑了到
了她的阴阜,并且我生怕她一生气急眼直接以搏击姿势夹紧大腿,我还用自己受
伤的这只左手搭在了夏雪平的鼠溪处,而且无论男女,在鼠溪处一般都会有两条
性敏感神经,于是我便轻柔地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夏雪平的鼠溪处画着圈
上下按摩;而对于她的蜜壶这里,这次我根本没商量,直接对准了她的那颗剔透
的阴核,伸出了自己的舌尖。

  「哎!你别……唔……啊哼!你又欺负妈妈啊!啊啊……不要……那里脏!」
夏雪平难过地抓起一丛我的头发,幽怨地看着我,但是眼神一下子变得痴醉起来,
嘴里的语调也开始变成抵挡不住地魅惑娇吟。

  「谁说的?这里分明干净得很!你不是才洗过澡的么?」于是我低下头,张
口含了一下夏雪平的阴蒂,又带着唾液缓缓让这颗小红玛瑙从我的舌根一直划到
舌尖,然后再次认真地含了几秒,咂吧着嘴对夏雪平说道,「妈妈的这里明明很
好吃!又好吃,长得又美……」

  「你……小混蛋,你怎么这么坏!你非得在这个时候管我叫妈妈……啊……」
夏雪平张着嘴,因为阴蒂受到了刺激,于是便开始忘情地娇喘着,整个人也不由
得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对啊,你就是我妈妈啊!」我故意说道,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妈妈,
儿子想要把舌头伸进妈妈的阴道里面,可以吗?」我捧起她的两条颀长的秀腿放
到我的肩膀上,然后我对着她大腿内侧根部各吻了一下。

  「你怎么会喜欢用舌头……可是那里面多脏啊?昨天你在那里面都……嗯……
啊呜……那么多次了……」她说着话,又想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蓓蕾,却立刻分别
被我捉住牵着。

  听她说着,我又按着她的双手,让她自己的手掌抵在阴壁处,轻轻地像推开
门一样分开她的阴唇,又同时把手向中间并拢、挤压,然后再次抻开。「昨天……
昨天我在里面什么『那么多次』啊?」我故意装傻道。

  「嗯……你还好意思问?你昨天在我里面……你……射了好多次啊!」夏雪
平难为情地说道。

  「射了好多次什么啊?」我追问道。

  「射了……嗯……精液。」

  「啊?什么?」

  「精……精液呀。」夏雪平害羞地说道,但是回答我的时候,望向我的目光
却是十分认真的。

  「哦……所以说,是儿子秋岩的精液,在妈妈夏雪平的阴道里射了好多次是
么?」

  「是……」夏雪平看着我,又总算反应过来这是我故意给她刨的又一个坑,
咬着嘴唇羞涩地笑着,故意想要用着那双膝盖往中间撞我的脑袋,「你这小混蛋!
坏小子……你说得怎么这么……这么让人羞啊!你故意臊我的对不对?你怎么这
么坏!啊……不要啊!」

  不给夏雪平任何的心理准备,我已经把自己的嘴巴贴到了她的两片小阴唇上,
像亲吻着她上面的嘴唇一样,我也依旧先很礼貌地用嘴唇在阴唇上轻吻,尔后才
慢慢吐出舌头,舌尖在夏雪平的阴道口处蜻蜓点水地探入,又退出来一些,在她
的两片阴唇的内外两侧轻轻刷着,接着又舔会她的阴道内,来回拨弄在她的泉眼
边缘。

  「真的脏……啊啊啊……你……你怎么这么会欺负妈妈……啊啊……」夏雪
平嘴上抗议着,但自己却已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原本一直用力在跟我互推
着的双手,此时也全然没了力气。

  「脏什么哟!昨天我都吃下你喂给我的我自己的精液了,你觉得我还会顾顾
忌其他的么?而且昨天晚上你最后一次,主动在我身上索取的之后,我已经帮你
擦干净了……更何况你这里这么美,对我来说是这世界上最干净东西!」

  「你……你真好意思!……还不是你昨天抠出来,故意把那堆东西放进我的
嘴里……我气不过才送还一半到你嘴里的……啊……我让你也知道知道那东西多
难吃!」夏雪平又睁开了眼睛,皱着眉把眼睛瞪圆了看着我。

  「难吃么,难吃你最后不还是吃掉了么?」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用你的臭舌头堵我的嘴!等下我是肯定不会让你
再亲我嘴的……啊……啊呀!」

  趁着夏雪平说话,我已经将自己的舌头送进夏雪平的蜜壶里,尽量把舌头伸
得长一些,然后让舌尖在丹穴里向上勾着,顶着阴道壁,又撑着充血后变得更为
紧窄的膣腔上下刮动;我的鼻子此时正好能触碰到她勃起的可爱阴蒂珠子,于是
在我规求无度地意图把她下体处的馥郁气息全部纳入到自己的鼻息之中时,我也
在利用自己的鼻尖上下拨弄着那颗粉红欲滴的诱人果实;接着,我有掀开了她的
上衣,伸手往前一摸,捏到了她的那对一旦硬挺起来,便像是春雨后才破土而出
时就被采摘的笋苗一般的鲜嫩乳头,帮她抚慰着那两只小东西是,似乎捏着它们
的我的手指也产生了一阵莫名的酥痒,我当然知道这很可能是因为我听着她的娇
喘、吸着她的淫靡体香,使我产生了颅内的快感又投射到手指上。

  在这一秒,夏雪平身上的三点区域已经全部轻而易举被我攻陷;而以我这几
次与她发生的性接触,我知道依照她身体的易敏感程度,很快她就会受不了三点
齐攻的刺激。果然,可能也就刺激了我五分钟不到,我还没利用舌头在她的阴穴
中抽插或是用舌面舌侧在她的阴道褶皱上刮起,只是单纯刺激着她中间那段沙漏
状的狭窄处一端,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有节奏地震颤起来,并且不由自主地抬起
腰身、搂住我的头,双腿搭在我的肩膀上用着脚踝同时往她的阴部按压着,并且
在她双脚用力的时候,她的屁股也呼应地朝我的嘴巴抬起着。

  我毫不犹豫地把手从她的双乳上移开,抓住她的手,然后从她的阴道里吸回
了自己的舌头,不忍割舍地离开了那令我上瘾的桃源。少了我舌头的侵袭,夏雪
平终于松了口气,嘴上也说着:「好了……秋岩,别闹了……」可自己似乎却没
察觉到,她看我时候的眼神,是何等地充满渴望;就像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客只
在路途上找到半瓶清冽的泉水,喝干了之后有多么想要续满那只空瓶。

  「妈妈,儿子舔你舔得舒服吗?」我看着夏雪平欲拒还应的脸庞,对她顽皮
地问道。

  「哎呀!你又来……不理你了!你再割腕我都不理你了!」夏雪平生气地把
头转到左侧,双臂气哄哄挡在胸前;但也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根本就被我羞得忘记
了,她的这对笔直的秀腿还扛在我的肩膀上,并且双臂虽然挡在胸前,但是两臂
之间的缝隙正好把她那咖啡色的光滑的乳头和乳晕暴露出来。

  看着她困窘又享受的表情,我连忙抱住她的身躯对她哄道:「好好好,我不
逗你了、不逗你了……刚才舒服么?」

  「你这么想知道干嘛啊?」

  「舒服么?告诉我吧!」

  夏雪平缓缓侧过了绯红的脸,低眉垂眼地对我点了点头。

  「那既然你都舒服了,你也帮我『舒服』一下吧,我的夏雪平大人!」我直
接除掉了身上的裤子,露出了早已站立的僵硬的肉棒,看了一眼后,对夏雪平说
道。

  「你!你……你要……我怎么帮你啊?」夏雪平带着些怨念地看着我,整张
脸都绷着笑,似乎期待着什么。

  「当然是用嘴了啊,我都用嘴帮你亲你最快乐的地方,你还不能用嘴……」

  「滚!去去去……我才不呢!」夏雪平一听,咬着牙用力抬起右腿,在我的
胸膛上用力踏了一脚,又用大拇脚指在我的鼻子上轻点了一下,之后把她那只右
脚在我的面前晃了晃,让我怎么捉都捉不住。我也有些生气,直接把身子往前一
倒,脱了她的上衣,托着她带着一片伤疤的脊背,对着她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每次吻她的嘴巴我都得下狠劲儿,这一次我的舌头是真的有点累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在纳入我的舌头之后,夏雪平便立刻用自己的嘴巴
唆住不放了,又用她那条湿滑的香舌缠绕在我的舌头上打着转——明明我刚刚用
我的舌头侵犯过她认为「脏」的自己的私处,明明她刚刚还说不会让我再亲嘴的,
但这一刻她却变得爱不释口;随着她的舌头搅动和口腔的吸吮,外加她的双臂也
搂住了我的后背,并且她还大胆起来摸到了我的结实屁股肌肉上,于是,我浑身
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我以为我很清楚,她摸到我的屁股后会对我戏谑地猛拍一下,却没想到她只
是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摸了一下,然后把手退回来,在我的侧腰上抵着,最后在那
里拧着我的皮肤狠掐了一把。我一下吃痛,瞪大了眼睛看着夏雪平,只见夏雪平
正眯着眼睛笑着,又对我挑衅地眨了眨眼。我心念一动,直接把整根阴茎贴到了
夏雪平的阴阜,用龟头的冠状沟搭在她的阴蒂,让那颗肉玛瑙正好嵌在那两只桃
瓣状的海绵肌体中间。夏雪平忍不住嘤咛一声,同时也不明就里地看着我,但随
着我的阴茎在她的外阴开始缓缓移动,阴唇和阴蒂收到摩擦、且阴道口外沿不断
地被我的阴囊拍打着之后,夏雪平便开始按捺不住地含着我的舌头呻吟起来:
「呜……呜呜……呜哼哼哼……」

  看到她这样子,我着实很开心,我吸吻着她的嘴,抱着她的身体,整个人都
在她看似铿锵刚毅的娇躯上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打着转,在我阴茎贴着她的蜜洞摩
擦的时候,自己的胸肌也在帮着她那堆微微下垂但弹性十足的乳房做着舒展运动;
偶尔我也会抬起屁股,用龟头轻轻探入夏雪平的美穴口中研磨片刻——与她重逢
之后,经过对她那里的几次侵犯,已经能够让我精准地找寻到她私密处的所有为
止:当紧闭着又被顶开的小穴完全吞没龟头以后,只蘸些她的便拿出花蜜,绝不
做过多停留;我便再次抬起屁股,把火热的阳具贴着她的蜜缝在上面摩擦,继续
主攻着她的阴核,并且直接用手握着肉棒,使龟头尖在夏雪平的阴核上轻戳着,
在阴户上拍打着。

  「不行!要尿……」夏雪平摇着头躲开了我的吻,加紧了双腿大叫道。

  我立刻停下了对她的刺激,正像我想的那样,因为失去了刺激,她全身的感
觉都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悬空状态,因此她的腿却夹得更紧了,而且还对我小声
含羞问道:「你……停下来……干什么?」她一边问着,一边主动从我的肩膀上
放下腿来缠住我的腰和屁股,一直手搂在我的腰眼上,另一只手撑着我的身子摸
到了我的小腹的人鱼线上,下意识地用手掌根搓了搓我的阴毛,但始终不好意思
把手握在我的阴茎根部。

  「我停下来是因为,我听你这意思,你不是不想尿出来么?」我故意问道。

  「对,但是……我……」夏雪平低下了头,眼睛也四处乱转不敢看我。

  「你怎么了,我的夏雪平大人?『但是』什么啊?」我假装关切地问道。

  「……难受。」她强忍着,拿出了平时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和我说道——然而,
就夏雪平现在的桃红脸色,加上她一手搂抱一手摸着我小腹、且双腿绕在我屁股
上的双腿,她现在才拿出冷冰冰的语气,实在是太没有任何震慑力了。

  「怎么突然难受了?」

  「一直……一直都很难受……还不是被你弄得!」

  「告诉我,哪里难受啊?」

  「下面……」

  「『下面』是哪啊?快告诉我,说清楚点。」说到这,我突然忍不住自己爆
棚的色欲和邪恶感,「噗嗤」一声得意地笑了出来。

  夏雪平恍然大悟,又瞪大了眼睛,用自己的拳头砸了下我的胸口:「可恶!
你又欺负我!你又欺负我!」

  「嘻嘻……快点告诉我,是哪难受?」我想了想,稍稍离开了她的身子,抬
起她的双腿说道,「你不说的话,那我还是帮你把衣服穿好吧。」

  「阴……阴道……」

  「那怎么难受呢?」

  「痒……」

  她咬着嘴唇说道,但说完了后好一会儿才像联络信号延迟一样地转念说道:
「不……不对……我不告诉你!你快把衣服给我穿好!」

  「这还带反悔的呢?可能么?」我见她跟我玩吃了吐这一套,立刻不假犹豫,
直接把阴茎对准了阴道,轻轻往里面挺了一段,又让她那充满了蜜水的阴穴吞下
我的整颗肉枣。

  「别!不行……不行!你说的!快帮我穿好衣服!嗯……呜——哼哼……不
要!小混蛋……你放开我!小宝贝,乖,你放开妈妈好不好?我……我不想跟你
弄了……」夏雪平一会哭一会笑地推搡着我,伸手又去够她枕边被夹在床头缝隙
的那件短袖衫,但双手立刻被我摁住了。

  「『弄』?弄什么啊,妈妈?」我又故意摆出一副无知的表情,对她问道。

  她「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后微努着嘴,颤着乳房转过了头。

  我偷笑着,继续轻轻往前挺进,三分之二的肉棒留在了外面,龟头也已经触
及到她阴穴里那条狭长的肉腔前段,此时她依然全身瘫软,口中嘤嘤作啼。我吻
了她的侧脸,对她深情款款地说道:「能有一个水这么多的妈妈,我好幸福呀!」

  「你!……啊……你个小混蛋!从——嗯哼……从现在起,不许说话!」夏
雪平说完之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吻住了我的嘴巴,主动把自己的舌头伸进我的口
腔,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右手也大胆地握住了我的右臀肉,随着她用力在我的
屁股上紧紧一抓,她的软嫩阴道内的淫液也如热浪一般打在我的肉枣上;而且她
的双腿在我的屁股和大腿上越箍越紧,以至于开始缓缓带动着我往她的身体里插
入,——我感受到她屏着呼吸,心脏砰砰直跳,我知道她正在天人交战着,想着
做一个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允许的决定。

  最终,她还是横下心,手握着我的臀肌,用力地往自己的阴道方向一推,我
没使半点主动的劲力,随着她的手直接一戳到底;她的嗓音我的口腔里呜哝着,
双臂在我的肩膀后背上紧抱着,双腿在我的下半身缠纡着,阴穴的沙漏形状的括
约肌在我的玉茎上吸握着;在子宫颈口前海绵体上那条像条小舌头一般的锥形赤
珠,也毫不犹豫地刺入了我的马眼。

  夏雪平开始推着我的胸膛和腹肌,带着我在她身体里一进一出,在这一刻仿
佛她像个成熟的床上老手、我倒是活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小初哥——但明明她并不
知道,她应该扶住我的腰肌,晃动我的身体,并不停向上抬起屁股加大我龟头在
她体内的刮蹭幅度,以便使她自己的快感加倍;而且她把舌头放进我的口腔里后,
也只是把自己的舌头放入我的舌头下面,不停地勾弄着舌头系带和舌下的敏感神
经,但却不知道如何搅弄、如何勾扯:于是我只好爬上床,在保持着插入的姿势
的情况下,抓来自己一直用着的枕头垫到了她的后腰下面,并且趁势让她的前后
双庭抬的更高,这样当我像抽水泵一样不断地从她的玉泉眼中用自己的肉塞带出
一股股的温泉的时候,自己也可以脱离了她的香舌的堵截,用来吸吮她的乳肉并
一嗅她的乳香。

  「妈妈……妈妈的身体好美……好棒……」在这一刻,我是由衷地真心想要
管她叫妈妈。

  「啊……啊啊……你为什么……啊哼……都这样了……还管我叫妈妈……」
夏雪平羞怯地娇声说道。而她那中间紧窄两头宽松的阴道,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紧
了,因为她这样奇特的身体构造,在我一抽一送之下,充血的龟头不断地保持着
充血、血液又被挤到肉柱海绵体上、然后又充血的反复循环,于是很快从龟头那
里到我的鼠溪部位的两条粗大的血管、再到大腿根部的神经处,产生了一种难以
忍受、无法名状却又令人飘飘欲仙的热痒,并一直痒到心脏和骨子里。

  我不禁会心一笑,带着那股痒麻的感觉激烈地在她的美穴里抽插着,喘着气
并试着叫着春:「啊——啊哟——好棒啊!呼……妈妈的阴穴……妈妈的肉屄好
紧好暖啊!啊啊——儿子的鸡巴好爽啊!儿子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爽过!只有妈妈
的肉屄能让儿子的鸡巴这么爽!」

  「啊——你……你不许胡说!别这样……太……啊啊啊……太难听了!」

  她嘴上虽然如此说道,但是她的尿眼里已经经受不住身体和心理的刺激,
「噗呲——哗」地一声喷出了温热的尿液,洒在我的肚子和枕头上。

  我情不自禁地笑着,在她潮喷的同时加快着抽插,并且用力吻住她的右胸,
左边的乳头则被我的拇指抵着,用食指迅速地拨弄着;等到她前后摆动腰身,在
潮喷后迎来第一次剧烈且规律的阴道收缩时,趁着她情迷意乱,依旧保持着叫春
的状态我对她问道:「啊——啊——好舒服呀!那你不想——啊——你不想让我
管你叫『妈妈』,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我壮了壮胆子,对她追问道:「叫你
『老婆』好么?」

  此时她的子宫边缘的那块软肉正被我的龟头不住地撞击着,无论她是否同意
我的要求,全身颤抖的她嘴里只能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嗯……嗯哼」这样的哼唧
声音,我便趁机占足了便宜,对她说道:「那我就当……呼……就当你同意了——
老婆?」

  「嗯……嗯哼……啊啊……哼啊……」夏雪平从刚刚高潮的余韵中缓过神来,
听着我如此称呼她,显然是有话要说;奈何她被我紧紧抱着,下体被我奋力抽插
着,想说的话,却全被她自己的呻吟声拦在了后头。

  我窃喜着,继续加快速度,专心攻击着她的花蕊、亲吻她的乳肉说道:」…
老公……呼……啊……爱死你了!老婆!嗯……何秋岩的老婆夏雪平!妈妈老婆!
儿子老公爱死你了……妈妈老婆夏雪平的水真多,儿子老公超喜欢肏的!」

  「你!你啊……啊啊……你这个小混蛋……啊啊……你不许这样说!我才不
是你老婆呢……啊啊……而且还说得那么难听!啊啊啊……快住嘴!住嘴啊!」

  「那你不是我老婆……呼……你是谁呀?你是我妈妈对吗?」

  「我……我当然是你的妈妈!」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8(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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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那我就用力……儿子的阴茎就……就用力!用力在……呼……啊……
在妈妈的阴道里面……跟妈妈夏雪平性交做爱!」我享受着她的阴道紧握,对她
嬉笑着。

  「不……啊……啊哟……你别!……别在这个时候管我叫妈妈……」

  「那好的,老婆!啊啊……我亲爱的老婆……雪平……让老公秋岩的大鸡巴
狠狠地肏你的嫩屄!」

  「我……哼呜呜……我不是你老婆!」夏雪平畅快又痛苦地对我大声抗议道。

  在她的阴道中已经淫水泛滥,看着她都到了如此欲火焚身的境地,却仍然一
步也不退让,在虚荣心与内心本能的好胜心作祟下,在我马上产生射精的感觉的
时候,且在她即将迎来第二次高潮之前,我又停下了自己动作。

  「啊……啊秋岩……你……你干嘛?」浑身酥软的夏雪平眯起眼睛,困惑地
看着我。

  「快说……说『我是何秋岩的老婆』。要不然,我不继续了!」我威胁着说
道。

  「我……你!……你怎么这样哦……」夏雪平犹豫地看着我,自己也开始忍
不住扭动了两下身子,接着秀眉紧蹙,咬了咬下嘴唇,狠心说道:「我……我就
不说!你……你拔出来吧!」

  我还真不信,她就算平时再冷血,再铁娘子、铿锵玫瑰,也能经受得住明明
心爱的阳具在她的阴穴里插着,却故意让她不达到高潮的这种苦闷感;于是我把
龟头慢慢退出到她的阴道口处,在她的玉门那里旋转着身子研磨了两下,接着彻
底停下了动作。

  「你别!你……你……」夏雪平全身颤抖着,四肢把我的身体缠络得更紧,
但最后却两手两脚都松开了,把脸一别,微嘟着嘴不说话了。

  ——我是真失算了,从我上警专开始直至来市局和夏雪平重逢之前,我自负
阅女无数,可我还真的没在床上见过这样的女人;而一想到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妈
妈,是一个拥有潮吹体质且天生长着奇特阴器的、已经默许我和她在一起做爱的
妈妈,我的心里又开始痒了。

  攻势是我发起的,但投降的那个也是我。

  于是我趴下了身子,主动搂着她的滚烫身躯,吻住了她的嘴巴,挺着那杆长
枪再次回到了她的蜜壶里;她见我如此,又把她的四肢缠裹到了我的身上,搂着
我的脖子坐了起来,并且力道紧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我知道我离不开她,同时
她也离不开我;称谓什么的,似乎对于我内心里的真实诉求来讲,其实也真的不
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占据着夏雪平带着满身伤痕却仍然坚强、外壳冰冷坚硬
内心却火热的躯体的,把自己的男性象征插入她最宝贵最温暖湿热的阴穴里的,
在她身体里正忘情地加速着、被她那海绵体斜枝出来的软肉刺入马眼的、不断用
粗大龟头撞击她子宫的那个男人是我,而且她也只要我,她只要我的怀抱、只要
我的身体,只要我的呵护只要我给她带来笑容和快乐、阴道痉挛和尿液潮喷,只
要我的滚烫的精液射在她的沙漏形状的蜜壶里、且用着她那热流顺着龟头前段浇
灌在我的体内与心灵深处,这就足够了。

  随着我俩共同瘫倒在床上,无力地紧抱在一起,我以为这场酣畅淋漓的肉搏
战就此结束了;但我忽略了一个生理学事实:男人们无论再怎么金枪不倒,射出
来的精液再海量且源源不绝,男性性高潮维持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可对身体造成
的疲惫感却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女人虽然保持性高潮的时间很长,可以达到多重
高潮,而且还可以保持所谓的「高潮余韵」带来的快感,但是女人们在得到高潮
之后,体力很快就恢复了。

  所以,在我闭着眼睛气喘吁吁,一阵困意袭来的时候,夏雪平居然坐了起来,
带着一脸愤怒死死瞪着我。

  「你……夏雪平,你怎么了?」

  夏雪平见我茫然无措的表情,对我露出一个久违的阴险笑容。

  ——小的时候她如果一对我这样笑,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现了我做错了什么事
情,准备打我的手板,就是在跟我嬉闹的时候,已经找准了机会弹我脑瓜崩、抓
我的痒痒,或者是别的坏招儿;她总说我欺负她,但是小的时候,她是真的会学
着小说里殷素素对付张无忌的手段,先故意把我绊摔、然后把我扶起来、摸着我
的头发,再把我搂在她的怀里、让我感受着她的体温和体香哄我别哭,于是一直
到她那次离开我之前,我对她的感觉一直是又有上瘾的爱、又有胆怯的惧;此时
此刻她突然这么笑起来,立刻让我心里发毛、后背发汗。

  「夏雪平,你要干什么?」我异常不安地对夏雪平问道。

  「小混蛋……你又欺负妈妈!」她侧着用左臂撑住身子,垂着一头长发,又
板着脸看着我,右手搭到我的身上,接着猛按住我的肩膀。

  我被她这样一按,心里便被激起层层叛逆:「对啊,我就欺负妈妈!儿子老
公何秋岩就是要欺负妈妈老婆夏雪平,怎么啦?」

  「还说!」夏雪平愤恨地看着我,立刻直挺挺地半跪在床上,身子一晃、右
腿一挪,整个人直接横跨在我的头上,双腿打开着,她那沾满汗水的后贴在自己
肌肤上打了卷的阴毛和泥泞不堪的阴穴显露在我的眼前:「看……看你干的好事?
给妈妈弄成这样,哪有你这样的儿子?欺负妈妈很好玩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欺负
我很好玩?」

  夏雪平说着,将双手放在自己的阴户玄圃上,对着我的视线扳开自己的外阴
唇,奶油色的液体变从她闭合的两片肉瓣中间淌出两滴来,「啪」的一下滴在了
我的下巴与喉咙上;与淫水混合后的精液泛着浅白,被她充血后红润粉嫩、色如
树莓的阴唇噙住,而同时她们再加上缝隙里面淡粉色的阴户蛤肉,也被这看起来
分明素淡却透着一股污浊感的液体浸泡着。

  「对,欺负妈妈、欺负我的夏雪平大人可好玩了!」我忿忿不平地说道。

  「小混蛋……得到了妈妈身子,就敢跟妈妈叫板了是不是?」夏雪平红着脸
问道,不知是因为自己还仍处在高潮余韵之中,还是因为自己说出了这番话让她
自己害羞。

  夏雪平一手已然撑开着自己的阴穴,另一手爱抚着我的脸颊,并扯了扯我的
左耳,看似是在发泄自己被我欺负挑逗的压抑情绪,但是看着她缓缓挪动的膝盖
和照着我脸上对准的肉缝,我隐约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我不相信她以她的性格
和矜持程度,她会这样做。

  ——当然,如果我之前知道,此刻她看着我和自己的赤身裸体,自己的思绪
瞬间回想到王楚惠和胡佳期在女洗手间里交流过的,如果儿子不听话,怎么在床
上利用性的手段对付儿子,尤其是王楚惠给胡佳期支了不少事后胡佳期还表示十
分受用的那些招数,启发了她在这一刻全都用到我的身上,我此时应该逃开的。

  「对!我就是……唔……」

  万没想到她趁我说话的时候,直接骑在了我的脸上,于是我的嘴唇正好对准
了她被我用精污灌满的肉穴,还没来得及等我闭上嘴巴,滚滚热流已经顺着她的
前庭淌如我的嘴里,并且我分明感觉到她在用力提肛,于是她的阴穴括约肌受到
挤压,淫水和精液的混合物一滴滴落入了我的口中。

  「给……给妈妈弄……弄干净……」夏雪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是颤抖
的,并且上下牙关再打着颤,并且她说到一半,最后依旧害羞地把头转了过去,
明明一句女王攻气十足的话,被她说得十分心虚;我知道她想使用王楚惠那种骚
浪女人提出的调教自己儿子的办法,但最终她并不能过得了自己心理那一关。对
于尝到自己的蛋白质,我想大多数男生大抵是反感的,但我之前在性爱中,又不
止一次吃过,昨天白天她就喂过我,又何况这是夏雪平要我做的,并且在我嘴边
的又是她这副我梦寐以求的美穴,她如果真的想要,那我绝不会抗拒。

  于是我压抑住自己心里的不适,果断伸出舌头,探进那满是精污的阴道,仔
细地从内到外,用自己的舌头带着唾液洗刷了个干净,并且舔进嘴里一口混着我
精液的淫水,我便吞下一口,而且温柔地用双手扶住她的屁股。

  「啊……别了!脏……」

  我只吃到嘴里三口,最后一口还含在口中,夏雪平立刻后悔了,她从我脸上
把阴户移开,心疼地看着我,但想了想,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强装着颐指气使的
样子对我愤怒地说道:「谁……谁说要你用舌头了?快……快把脏东西吐出来……」

  看着她一会儿对我怜惜一会儿又扮演着女王陛下的样子,我暗暗觉得好笑,
于是我故意把心一横,直接把嘴里的剩余液体全都咽了下去。

  「你……你别啊!」夏雪平看着我,焦急地叫道。

  咽下了所有东西之后,我故意舔着嘴角说道:「我说夏雪平大人,是你让我
给你弄干净的,我不伸舌头怎么可能弄干净啊?」

  夏雪平立刻抱住我,猛吸着我的舌头,以及那上面或许还残存着乳白色体液
的唾津,临了却在我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爱咬人?真是头母狼!」我连忙用手背抵在自己的口腔内壁、
刚刚她咬过的部位上,还好她只是把我咬得疼痛,却并没出血。

  「我就咬你!你跟我装什么听话?……我说让你弄干净,你伸舌头干嘛?你……
坏孩子!」

  「那我不伸舌头怎么办呢?你都已经把小穴贴到我嘴巴上了……」

  「你……那我说什么是什么,对吧?那我让你不许叫我『老婆』,你怎么还
叫呢?嗯?」

  我刚要还嘴,却发现夏雪平已经把手放在了我的阴茎上,用自己汗津津的右
手在我的分身出轻轻徘徊着;同时,那温暖味道中带着盎然春意的长发,也绕过
她的后脑,全部盖在了我的脸上。我自然是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甚至忍不住张
开嘴巴,含了一团那柔顺的秀发在嘴里,闭着眼睛享受着那上面的每一寸的芬芳。

  「呵呵……喜欢妈妈的头发,是么?」夏雪平轻笑着,突然温柔地对我问道。

  「喜欢……好喜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小混蛋……从小就喜欢玩妈妈的头发……」接着,她稍稍坐直了一些,用
自己的发梢在我的脸上像风铃一样扫拂着,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握住了我的阴茎,
左手又伸到了我头冲着的床垫下,却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只听她对我说道:
「妈妈要惩罚你!你以后不许欺负妈妈了,知道么?」说着,她便把我的肉棒握
在了自己的手里,并且借着那上面还没干燥的我和她两个人结合后的黏液,开始
上下撸动着。

  我微微一笑,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享受着她的发香,并放任她用自己满
是汗水的手为我的阴茎进行着按摩——我心想她只是握着我的肉棒而已,又能怎
样惩罚我呢?难道她还能割了我的不良之物不成?

  就在我正想着的时候,夏雪平突然抬起自己玲珑曼妙的身子,用左手抓着我
的右臂和右腿,只听「咔哒」一声,我的手腕和脚踝竟然被铐到了一块——原来
她刚才从床垫下掏出来的居然是手铐。我心想不对,她不可能只铐住我的一边身
体,于是我赶忙准备把自己的左腕藏到自己的后背下方,但是我刚把胳膊放到身
下,左腕上面的划伤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于是我只能乖乖地拿出来,并被夏雪平
一把捉住,跟左脚踝一起铐着。

  冥冥之中似有因果报应,在警专某一次心情不好,逃寝出去借酒撒风之后,
我曾经把一个同校姑娘用她的手铐和我的手铐像这样铐在床上,我还笑她这样是
「人形蝴蝶」、「肉体飞机」——现在可好,在夏雪平的床上我是那个「人形蝴
蝶」、「肉体飞机」。我记得那天本来那个文静的女孩被我挑逗得「性」致勃勃,
可从我突发奇想把她这样铐起来之后她就开始哭,被我用手捂着嘴过了一夜之后,
在学校里她每每再次看到我都一脸惧怕加嫌弃地躲着我走;现在我倒是终于理解
了为什么她会那么委屈了,因为这种或保持四脚朝天、或向两边展开四肢、但是
柔韧度不够却只能以V字形仰着双脚的姿势,不仅因为自己的肛门和生殖器会一直
毫不保留地占露在身边人眼前,还因为在保持这种姿势的情况下,四肢的关节、
颈部关节、脊柱的关节全都经受不住一种仿佛小凿子在身上打洞式的酸痛。

  光是这样,夏雪平就足以让我求饶了;可最难受的是,她除了一边在我的阴
茎上轻轻按摩着之外,还一边在我肋下两侧的肌肉上挠痒痒,让我狂笑不止的同
时更令我叫苦不迭:「哎呀……哈哈哈!别……别抓我那……啊哟哈哈哈……别
这样啊!我……我敬爱的、亲爱的!哈哈哈哈!可爱的的、性感的美女夏雪平大
人!唉哟别啊哼哼……哈哈哈哈!放开,哈哈,放开我呗?嗯哈哈哈……我以后
不敢了啊哈哈哈!我以后不欺负你了!……啊哟!哈哈哈……我不……哈哈哈……
我以后不占你便宜了、我不管你叫『老婆』了还不好吗?哈哈哈哈……难受啊……
放开我呗,求你了!啊哈哈哈……脸都笑疼了哈哈哈……」

  「放开什么啊?我看你被我这样铐起来之后挺高兴的啊!」夏雪平故意说道。

  「那还不是……哈哈哈哎哟……还不是抓我痒痒……哈哈哈……快停下行吗?
我错了……哈哈哈哈我真的错了!哈哈哈……」

  「哼!你也尝到这种感觉了吧!」夏雪平说着,猛地用左手在我的肚皮上一
拍,右手依旧摁着我的阴茎,贴着我的小腹耻骨,用手指肚推按着龟头下面的肌
肤,「那你今后,该管我叫什么啊?」

  「妈妈……妈妈……」狂笑过之后,我活动着咬肌,喘着粗气说道,「呼……
肯定叫『妈妈』……不叫『老婆』了……呼……『女朋友』也不叫了!你让我叫
我都不叫了……」

  夏雪平对我瞪着眼睛,又挠起我那两条敏感的肌肉来。

  「哎哟哈哈哈……别啊!……嗯哼哈哈哈……我……我说错了吗?」我困惑
地看着夏雪平。

  「你听着,以后我说了算;我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什么;我让你叫我什么,
你才能叫我什么,记住了吗?」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又放开了在我身上
抓痒的左手。

  「记……记住了……」说完这句话,看着夏雪平低头莞尔,我才慢慢发觉到
她刚刚最后那句话似乎藏着什么深意,越是一股幸福感氤氲在我胸膛。

  「那么,现在把你这坏东西硬起来。」她对我命令道。

  「嗯?」

  「嗯什么嗯?把它给我硬起来,我真想看看你这小坏东西,是怎么在妈妈身
体里欺负妈妈的!」说着,她猛地在我的龟头上揪了一把。

  我心想这还不简单么,于是我仔细盯着夏雪平玲珑婀娜的身体,专心致志地
运动自己的盆底肌,以便让阴茎迅速充血;在精神集中下,没过一会儿整根阴茎
就胀大勃起了。我得意地对夏雪平笑了笑,对她说道:「请夏警官验验货,是不
是把好枪呀?」

  看着我变得坚硬的阴茎,再听着我这么一问,她原本平复下去的脸色倏然红
了起来,并用着她自以为我听不到的小音量自言自语着:「……比小时候的大多
了。」接着她害羞地看了我一眼,硬着头皮把身子挪动到我的双腿间,开始用着
极其生涩的手法,却有意识地用手指捏住或者握住我阴茎海绵体外面那一圈包皮,
为我撸动肉棒。

  「秋岩,你喜欢妈妈么?」夏雪平温柔地,像普通聊天一样地拷问着我。

  「喜欢啊?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我也跟着她的平常语气舒缓下来,
对她说道,「确切来说,是爱;如果不是这样,我也就不会想着犯你的忌讳,非
要让你当我的女朋友、管你叫老婆了。」

  夏雪平听着我这样说,探起身子,对着我的嘴唇吻了吻,手上的速度也以我
未察觉的情况下加快了;等到她把身子缩回去的时候,她温热的乳房一下子打到
了我的龟头上,在那一瞬间,我和她都像是过电一般不约而同抖了一阵,也近乎
同时低吟一下;这个巧合,让我和她不禁深情地对视着,都看着对方会心一笑。

  「那你很喜欢……喜欢……妈妈的身体么?」夏雪平在为我手淫的同时,对
我柔声问道,并且还故意上下摆动身体,继续用自己的乳球拍打在我的龟头上。

  「当然喜欢,你怕是不知道,我都梦见好几次跟你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就知道……你在我身边就不想好事!你小时候就愿意趁我没穿衣服的时
候腻着我!」夏雪平羞红着脸,埋怨地对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就
光着小屁股,我刚洗完澡,你直接钻到了我被窝里非要搂着我睡觉,结果你做了
梦之后,你这小坏东西你就直接射在我上了?而且还射了两次知道么?」

  原来我的初次梦遗居然是两次啊……这我可真不知道了;但是一想到当时我
的这条小玩具就在她手里笼着,如今她又主动为我撸动着大了不止十倍的这家伙,
我就觉得异常刺激:「我记得,当然记得……然后那天晚上之后,你就不再让我
跟你睡了。」

  「你说你当时梦见什么了?你当时应该什么都不懂的?难道你那么小就想跟
我做这个事情么?」说着,夏雪平牵引着我的肉枪,在她的乳头和乳晕上来回的
戳着,温热弹韧的肉馒头加上勃起的嫩乳头,让我整个人魂都掉了一半。

  「我……我梦见你的身体突然变得好大……像一座大山那种,」我如实对她
说道,「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五岁那年你给我从外公家,找来的你小时候看过的
『小太极』的画报?里面有个近乎全裸的女娲的画面,我总喜欢盯着的……你那
晚上在我梦里就变成了那个女娲……我梦见自己像爬山一样,在你身上爬来爬去……
我还梦见你鼓励我……啊舒服!……你鼓励我在你的肚子下面找一个山洞……我
当时就觉得好舒服……醒来就发现自己尿尿的那里湿湿的、蛋蛋里和大腿根那里
痒痒麻麻的,膏状物满是我的肚皮和你的手上……你知不知道我想死这种感觉了?」

  「坏孩子!也不想点好的……」夏雪平对我说道,「你……你都不知道那天
晚上我根本都没睡好……你睡着睡着,就开始裹我的乳房……让我难受了一整宿
你知道吗?结果你倒是自己舒服了……你当时在长身体,我……我就怕你总这样……
我还哪敢让你再跟我一起睡?」

  「嘻嘻……你是怕我过早射的太多了,小鸡鸡长不大是么?」

  「哼!不知道羞!」夏雪平用左手猛地在我的阴茎上打了一掌,我只好悻悻
地对她笑了笑。

  「小混蛋……我真想打死你!欺负我成习惯了都!」夏雪平看着我,狠狠地
骂着,又对我问道,「你身上抽抽那晚上,你后来梦见什么东西了?你一个劲……
一个劲往我身上压……一个劲……别我的腿,也不知道怎么就使上牛的力气了,
我怎么推都推不开……你梦见什么了?」

  「我……我说完你可别笑我。」我提前给夏雪平打了个预防针。

  「你说。」她说着,直接把我的龟头顶在自己的乳房上,左手和右手在我的
阴茎上轮流交替撸动,并且让龟头在乳晕处戳出一个坑洼,然后一点点往前探着
身子,用自己的奶肉挤压着我的龟头,若是左边的受不了了,就换成右乳,也不
知道是她在给我的肉棒做着按摩,还是她在利用我的肉棒为她的乳房做着按摩,
但确实她胸部的软暖,弥补了她手法上的不少不足。

  「我……我梦见你变成安吉丽娜·朱莉了……确切地说,是她自己演的奥林匹
娅丝,我变成了亚历山大大帝……我们俩又以这样的身份在床上……在床上做爱。」
我亢奋又怯生生地说道,「我明明记得你那天刚开始,也像说梦话似的……你睡
前非得喝酒……然后生死果那坏东西在你身体里作祟了;但你刚开始,绝对也是
在说梦话呢。」

  「你忘了,那电影是你小时候,我带着你看的么?」夏雪平停下了手上的动
作,又忍不住微笑着说道,「家里就我跟你两个人……看完了之后,你这小混蛋
就一直缠着我让我亲你,尤其还要我亲嘴……躺床上之后你还说,我为什么不穿
成奥林匹娅丝的模样……你就不想好事!」

  「那你那天早上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小时候的你了呗!我也梦见你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
男孩,非熊着我跟你上床……跟你做大人做的事情……我用手帮你解决,你却不
肯!你一下趴我身上,就把你那小坏东西塞到我双腿中间那里面去了;还说什么
『自己是主宰』、『妈妈是自己的主宰』、『但也想主宰妈妈』之类的小坏话……
小混蛋,做梦欺负妈妈!在梦里也欺负妈妈!」

  「那看来,我们母子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憋着坏笑对夏雪平说道。

  「是哦……」夏雪平也坏笑着看着我,脸上则越来越红又越来越烫,手上速
度也加快了,「小坏蛋,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妈妈的……妈妈的乳房?」

  「喜欢!当然喜欢!」我痴痴地看着她,激动地说道。

  「是吗?有多喜欢?妈妈的乳房……有让你很舒服么?」

  「很舒服了……但是还不够……」我厚着脸皮说道,「妈妈想要用乳房帮我
舒服么?」

  「对啊,当然想要啊。」

  「那……那妈妈……按我说的做好不好?」

  「怎么做?」

  我立刻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其实很沉迷乳交,但是可以予以我乳交的
女性可遇不可求,孙筱怜是一个、苏媚珍是一个,然后就是夏雪平了;用自己的
阳具插到了梦寐以求的妈妈的阴穴,马上我日思夜想的妈妈的乳房又要为我进行
乳交,我真有一种死而无憾的感觉。我便对夏雪平指导着:「妈妈……你……你
用你的乳沟夹我的……我的那个东西……」

  夏雪平仍旧迟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托着自己的乳房夹住了我的肉棒:
「这样?」

  我的阴茎瞬间被温暖的胸肉包裹,阴囊紧贴着她的乳沟和上腹部,我似乎从
这一刻开始讲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寒冷。

  「对……对就这样的姿势,那个……你可以把手横着举着自己的……奶子……
然后,你张开手指,用手指缝夹自己的乳头,力量……力量你自己掌握,总之不
觉得疼就行;然后你上下摇动胸部……这样的话……我会很舒服……你也会很舒
服……」

  夏雪平找我说的做了,从自己的肋侧抚住自己的丰乳,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缝
夹着挺立的乳头和乳晕,然后一边上一边下地摇动自己的乳房,我的肉棒上瞬间
爽翻了天。

  「啊……啊啊……好舒服!」我忍不住浪叫着感慨道。

  「是……是这样么,儿子?」夏雪平温柔地问道。

  「那个……你可以分别两边上下这样……啊啊……就像你现在这……这样……
好舒服啊!也可以一起上下……你试试……」

  「这样么?」她试了试,双手一起托着乳房,同时上下搓动。

  「啊……哦哦……啊……好棒!妈妈……妈妈我爱你……啊啊……我爱死你
了夏雪平!」于是我只顾着翻白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快感,完全忘了夏雪平刚刚
所说的「惩罚」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

  「舒服么?」

  「舒服……啊!又热又痒……啊……好舒服哦!妈妈……妈妈的乳房上舒服
吗?」

  「舒服……乳头胀胀的……也很痒……小混蛋!你怎么知道……嗯……你怎
么知道我这样也会舒服……嗯……你的心思是不是都放在这上面了?要……要不
要我让这里变得更湿一点?我……我给你来点口水吧!」夏雪平也不问我了,直
接张着嘴,半含住一些自己的唾津,缓缓让它们渗透进自己的乳沟,本来就弹性
十足的乳房有了口水做润滑剂的加持,使得我的阴茎充血更加丰盈,全身都像被
过电一般——这种感觉绝对是可以超越阴道性交的。

  差不多五六分钟以后,大腿根部传来了熟悉的酥痒,我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
夏雪平见我如此兴奋,开口对我问道:「呼……舒服吗?是不是……呼……是不
是舒服得要射了?」

  「有点想……」

  「才有点想啊?」于是她很机智地用胳膊把乳沟夹得更紧,乳房上下翻飞的
频率也逐渐加快,「现在呢?……呵……想要么?」

  「想……想要射了……想要射了妈妈!」被她这样一加速,再加上她对我的
提问仿佛暗示我应该射精了,于是我意欲释放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呼……想要射在哪呢?」夏雪平喘息着问道。

  「想……想射在妈妈的乳房上……想射在妈妈的乳沟上……想……」

  ——就在我刚要说出「想射在妈妈脸上」的时候,夏雪平突然语气严肃地对
我说了三个字:「不许射。」

  「不许射……那……那我不射妈妈身上了……我就随便射一下可以吗?」我
还沉浸在性欲里,还没发现夏雪平的情绪和表情变化。

  「不许射——我说『不许射』的意思就是不许射,射哪里都不行!」夏雪平
冷冷地对我说道,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红云消却了许多,并且眼神里显现出了
万分地得意。

  「那……可是……我现在好难受……妈妈这么帮我……这么帮我的鸡巴打着
奶炮,我就是需要射了啊?」我一着急,连「鸡巴」和「奶炮」这样的词都在她
面前蹦了出来。

  「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么,何秋岩?刚才你自己同意了的,从今以后我说
什么你做什么,我不允许你绝对不做的,对吧?」夏雪平冰冷地看着我,乳房上
的动作仍旧没停,而她嘴里正严肃地对我说着,「你要是想射也可以,射在那里
我不管;但你只要射出来,就别想让我给你把铐子解开了!」

  ——而在她嘴角那一抹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让我在心中大声叫惨……

  原来,这就是她对我的惩罚,这种招数简直超过了我所了解的任何酷刑。

  「我的天……你……你怎么能这样?」

  「让你欺负我那么多次!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给你把铐子打
开?」夏雪平瞪着我说道。

  ——这可怎么办哦!

  我只能赶紧想对策,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和想要射精的欲望……深呼吸,
对,试试深呼吸……

  要命的是,她这时候居然开始对着我带着狡黠的笑容娇喘了起来:「啊……
啊秋岩……妈妈的乳房被秋岩……啊啊啊……被秋岩小混蛋的阴茎弄得好舒服……
啊啊……秋岩的那里好烫啊……啊啊……秋岩小混蛋……每天……啊啊……每天
都想欺负妈妈小混蛋……要不要射出来啊?来吧……嗯……嗯……射出来吧!……
啊!妈妈给你舒服……快射出来吧……啊啊啊啊!」

  ——若是一般的女生也就算了,夏雪平的呻吟声对我来说,简直是鸦片一般
的存在,听了她的娇喘,我很快破了功,那种酥痒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严重;

  「快射吧……儿子!乖儿子……射给妈妈……」夏雪平红着脸,感受到了我
的呼吸变化之后,又马上用着魅惑的声音说道:「啊啊……啊啊啊要射了是吗?
啊哦想射了吗?这就坚持不住了么?啊啊不许射!不许射出来!不许射出来!不
许射出来啊啊啊……」

  我只能坚持着自己的残存理性和自制力,在忍着自己的冲动的同时尽量不让
她的声音入耳;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可恶!

  对!想点别的……

  想!

  「别!不射……别射……不能射!别射——别的……吃的……吃的食物……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烧鹅……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歌……歌……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

  夏雪平想着我该射精了,于是自己的手也好、乳房也好,一下子全部移开……
我的阴茎确实抽动着,在她面前抖了三抖——但最终我感到龟头内部的舟形窝只
是开合了几下,在我同时提肛、吐纳、外加用着鬼畜式的联想法分散了注意力后,
还是把射精的感觉压抑住了。

  「忍住了……小混蛋,你很厉害么!」夏雪平惊讶地看着我,「你居然忍住
了,可以啊!」

  我不忿地看着夏雪平,对她故意挑衅地说道说道:「哼,那可不嘛!而且你
的手法太差了,不怎么样!」

  ——事后我再想想,如果在这一刻,我低头认怂的话,或许她就已经把铐子
给我打开了,我也就能早点休息了;

  可我这一刻非要一逞口舌之快……

  「我一个当妈妈的,在你这还得有手法是么?你真把我当成伺候你的了,是
吗?」夏雪平突然愤怒地说道,并且换了一副冷峻的面孔看着我;接着,她愤怒
地站起身,匆匆走向了洗手间,连拖鞋都没穿。

  我心中一凛,我想我应该是失言了。

  正在我准备对着被我气跑到洗手间里的夏雪平大声道歉的时候,她又突然从
洗手间里回了来,先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大腿边,接着双手一用力,直接把我
的屁股抬了起来,并且让我下半身都垫在了她的肩膀上,我整个身体像只虾米似
的,我一抬头正好能看见自己的阴茎和睾丸袋,而我的肚子蜷缩着挤在一起,简
直难受。

  「刚才都忍不住了……还好意思跟我放话呢!小混蛋,看我不给你点厉害!」

  接着,她拿起了那件前鼓后瘪的长条状东西,并拧开了上面的尖头——惨了,
那是一支牙膏……

  我又大概能猜得到夏雪平要干嘛,而且我知道她这次是玩真的——我心说,
这么变态的招数,我明明记得大白鹤之前说过苏媚珍在他身上用过;该不会是苏
媚珍之前给夏雪平讲过的、她现在又都用在我身上了吧?夏雪平用的這個牌子的
牙膏,滑石粉含量很少、也没有任何的其他颗粒,但主要的成分却是薄荷脑;如
果她真的是准备要对我做像我设想的这种事情的话,受伤是不会的,但那感觉肯
定会像把冰块放到我的身上一样……我从小就不喜欢任何寒凉的感觉,虽说怕倒
是不怕。

  「别……别!夏雪平我错了……我错了……妈妈!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连
连对她求饶道。

  「哼,你现在叫我什么都没用了!我今天要是不把你这小混蛋弄服帖了,以
后真有你不老实的时候!」说着,她直面这我的臀部,扒开了我的屁股缝,「嗯,
洗得还挺干净的……」她冷着脸赞许地说了一句,接着直接把一点牙膏挤到自己
左手食指上,然后沿着我的阴囊系带把牙膏抹了下去,直至我的尾椎上,一丝冰
凉刹那间充满了我的股沟;这还不算,夏雪平又取了一些牙膏在自己的食指上,
为等我告饶,她却直接找到了我的菊门,观察着那里又认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牙
膏,然后果断地按着我肛门周围的褶皱在上面画了一圈……

  「夏雪平!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别啊!
会很难受的!别这样……我肯定受不了的!别这么折磨我啊,我是你儿子啊!」
我带着哭腔对夏雪平说道——我是真真正正地带着哭腔哀嚎道,我因为我身体上
是真的难受,心理上是真的委屈。若说之前我用割腕、拿枪对着自己也好,挑逗
她的身体、故意叫她「老婆」也好,我确实都是成心的,她像之前那样惩罚我,
我确实活该;可刚刚我也就是故意跟她还一句嘴,别说恶意了,我连想要在嘴上
让她害羞的目的都没有,我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被她这样折磨。

  此时夏雪平的脸早都红成紫薯瓤了,她微嘟着嘴看着我:「知道错了啊?改
么?」

  然后又站起身,拿走了那支牙膏,接着洗手间里响起了水声,但见她又拿了
一条帕子,上面还冒着热气,显然那条帕子是投过热水的。她已经用热水洗了手,
然后用自己温热的左手托着我的屁股,又用那条热乎乎的湿手帕为我的股沟认真
地擦拭着——手帕上的温暖感觉确实让我舒服了许多;但等她回身往洗手间里丢
帕子的时候,原本冰凉的感觉虽然加重了,逼人的寒气从我的后门那里贯通全身。

  「哟,这就……这就又硬了?」夏雪平看着我,调整着呼吸说道。

  但我不禁把脸别到一边,不想看她,我就着刚才的思路想着,想着自己现在
还四脚朝天地被她铐着,想着全身关节已经出现了我难以忍受的酸痛,我就越想
越委屈。

  「生气了?委屈了?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也会生气、我也会委屈
呢?」夏雪平对我问道。

  我依旧不敢说话,但我其实此刻的身心都很难受。

  「不理我了?」她想了下,故意趴到我耳边,对我轻声问道:「还要……还
要做么?」

  我承认这一句确实很诱惑,这似乎也是她第一次对我这样问道,但我实在心
里难受得很,没心情回应她。

  夏雪平看着我,轻叹了一声,然后从她的西装外套里掏出了钥匙,给我解开
了手铐——在解开手铐以后,她还很刻意地向后猛退了一步,好似我会一下子从
床上蹦起来扑向她一样,但见着我依旧躺在床上,双手抱胸,微微活动着手腕一
动不动地背对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很泄气地叹了口气,然后丢下那对手铐和钥
匙,用自己的胸部紧贴着我的后背,把我整个人抱在坏里并给我盖上了被子,用
双臂温柔地搂着我,说了一句久违了的问候:「乖啦!是妈妈过分了……」

  ——这句话,是我小时候,她在每次无论是因为我做错她教训我、因为我俩
嬉闹最后她下了小陷阱小阴招、还是她一时玩心四起故意欺负我之后,在给我弄
哭了以后,她都会搂着我对我这样温柔地说上一句;她不会对她的行为做过多的
刻意的解释,她也不会对我道歉,这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加上一个温暖
的拥抱,而每次我都很气自己:因为她只用了这两招,我就完全原谅了她。并且
比她把我弄哭之前还要更加想缠着她腻着她。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我立刻转过身去,搂着她的身体,亲吻着她的嘴巴;
她也毫不犹豫地张开嘴等着我的舌头的光临,等我刚把舌头送进她的嘴里,她便
立刻将自己的舌头缠绕在我的舌头上,并往我的嘴里送着她香甜的唾津。

  我吻了一会儿,用额头顶着她脑袋,对她不客气地说道:「你总指控我是小
混蛋,你总说我坏……我看你也挺坏的!」

  「那是当然!」她竟半开玩笑地自豪地说道,「什么妈教出什么儿子来的呗!
只是我比你收敛多了……」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当仁不让地说道。

  她搂着我,开心地笑了出来。

  看着她如画眉目笑起来的样子分外绮丽,我便不能自已对她认真地表白道:
「妈,我爱你。」

  她眯着眼睛注视着我半天,然后把自己的鼻子搭在了我的胸口,专心嗅了嗅
我身上的汗味,然后抬起头对我问道:「你这个小混蛋啊……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你还要问我『我爱你什么』是么?」这个问题,在我和夏雪平之间又是个
死循环。

  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对我说道:「我清楚你说不明白,但是我大概知道是为什
么了;但我的问题是,你的爱是什么样的?秋岩,你要怎么来爱我啊?」

  我仔细想了想,想了想夏雪平遇到过的男人:父亲、段亦澄、艾立威,当然
还有一个对我来说到现在都虚无缥缈的于锋,无论她和他们的关系到底怎样,也
无论个中真假虚实,我想了想、或者更多的是猜了猜,他们每一个对待夏雪平的
方式,接着,我认认真真地说道:「夏雪平,我爱你,是不带有谎言地爱你,是
毫无保留、真诚地爱你,不带有任何的阴谋诡计。我爱你,带着完全的包容和理
解,支持和鼓励,我永远地跟你站在一起,不离不弃。我没有太言过其实的誓言,
我不会请你专程去几次高档的西餐厅,我没能力,去找几首感人至深的情歌,再
组织一次让人觉得惊喜的表白Party……」

  听到这,夏雪平知道我暗有所指,于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又继续说道,「我会说的就是这些听起来没什么深度的话,我能做的,只是像现
在这样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我也只希望,你能有同样足够的勇气,让我一直陪
着你。」

  夏雪平幸福地笑着,想了想,她又微微撇了撇嘴说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说
会道的么?就这几句话,就想拿来对付我啊?」

  「当然还有呢。」我想了想,想起了那首在我离家出走、回到局里,第一次
把夏雪平摁在墙上强吻以后,放在我心里的一首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
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也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匆忙的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屹立的险峰,增加你
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夏雪平听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一棵橡树啊?」

  「嘘——我还没说完呢,下面这部分才是关键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行,你接着说。」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深情地说道:「我愿意……我必须——我永远都会是你
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
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
铁干……」

  说到这里,夏雪平也跟我接续着背诵了起来——说是背诵,但我觉得又有点
像生怕对方忘了这首诗的内容,在相互用白话提醒着,可这首诗歌却像电波又想
细胞一样,长在了我和她的心里:「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会共同分担寒潮……」

  「还有风雷和霹雳。」

  「而且,我们共享雾霭、流岚——」

  「还有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夏雪平,我爱你,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和我足下的土地。」

  「和你足下的土地。」

  等我说完这句话,夏雪平又掀开了被子,重新骑到了我的身上,痴痴地看着
我。

  「你……你又要干嘛?」我心有余悸地对夏雪平问道。

  「小混蛋,你刚才不是想射没射出来么?」夏雪平捧着我的脸颊,不禁被我
逗笑,「哈哈!瞧你这惊魂未定的小表情!……还想要么?」

  「想……但不敢了……」我惊恐地说道——但有那么一半是装象的成分。

  「哈?不敢了啊?昨天到刚才不是都很『敢』的嘛?」

  「从今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刚刚不还说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么?
我不了……」我故作胆怯地说道。

  「那……那你这里这么难受……」夏雪平轻轻地捧着我的阴茎,对我温柔又
带着些许自责地问道。

  「不难受、不难受……妈妈刚才那么惩罚我,让我知道错了……不敢跟妈妈
面前难受了……」说到这,我在心里窃笑着,脸上仍是十足的委屈表情;我快速
把计划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又说道,「我非常喜欢妈妈的身体,但那样我也不敢
碰吗密码了;妈妈要想帮我,还是用手……不对,还是不了,我不敢再让妈妈碰
我了……妈妈要真想帮我,就……就拿眼睛看看就好了,我等下自己不难受了,
他就缩回去了,稍稍等一会儿就好了。」

  「你!」夏雪平一下子拿我没办法了,可明明她的身体却仍然在发热,而且
双腿间的那条已经被我舔干净的缝隙里,还在往外渗着蜜液,「你……小混蛋,
你……怎么不使坏了啊?」

  「不使坏了,以后再也不使坏了,」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决
定了,我以后要在妈妈身边永远做一个好儿子、乖宝宝!」可明明我的肉棒却仍
在胀大硬挺,当我微微提肛的时候,它便不安分地跳动着,有节奏地敲击在她的
蓓蕾处,打在夏雪平的阴核处;骑在我肉棒上的夏雪平,看见我这副拘谨的姿态,
小穴里的淫水却流的更多了,「你……你故意的吧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夏雪平似乎发觉了我扮猪吃虎的破绽,毫不客气地搂住了我的身体,开始扭动屁
股在我的分身上用自己的阴唇磨蹭着,此时她的蜜穴里像一只水量充沛的浴缸,
在与我的不停撞击之下,便有不少热汤从里面满溢出来;她的呼吸开始沉重,眼
神也开始重新变得迷乱,但她也并不急着下手,而只是简单地用自己的蓓蕾在我
的龟头处研磨处更多的蜜水。

  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而对她问道:「那妈妈你是要对我使坏么?」

  「新规矩:以后再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也不许管我叫妈妈!」她突然趴到我
的耳边,紧紧地抱着我,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对我命令道。

  「嗯……现在这样算哪样啊……」

  「当然是脱光衣服的时候了……小混蛋,你明知故问!」

  「那……我也不能叫你『老婆』、也不能叫你『妈妈……那我该怎么办……」

  「不许说话就是了!」说完,她猛地抬起屁股,扶着我的阴茎,对准了她的
阴道口。在我的龟头刚嵌入她的花蕊的时候,一股热流便已经浇在我的龟头冠状
沟那里,沿着阴茎柱往下淌着,紧跟着,还未流下那一滴汁液的肉柱很快就被她
的阴道肉腔结结实实地包裹住,并且很迅速地突破了中间那段狭长的窄廊,直接
捣入最里面那出禁地。

  「啊……这次是妈妈欺负我……我可没欺负你的啊……」我禁不住这种刺激,
呻吟了一声,却也不忘得了便宜卖乖,反向挑逗着夏雪平。

  「哼嗯——你闭嘴!小混蛋……嗯……从今天起……只有……哦哼……就只
有……只有我欺负你这个小混蛋的份儿!」说着,一条灵活嫩滑的香舌用力顶开
了我的牙关。

  夏雪平紧紧地搂着我,然后用双手捋顺着我双臂上的矫健肌肉,然后抓着我
的双手、扶在她受到性刺激后显得凸出的髋骨部位;她的双膝跪在我的侧腰两边,
双臂结实地搂在我的颈部,又抬起身子、托着双乳盖住我的口鼻;她闭着眼睛,
在我的耳畔轻哼着欢快的乐曲,在我的双手辅助托动下,她不停抬着自己的紧实
翘臀,又用着同样姿势往回深蹲着;我吸吮着她的两只吊钟似的乳房,轻轻撑着
双腿,以臀桥的姿势向上抬着屁股和腰肌。插了差不多五六十下之后,夏雪平体
内的热流猝不及防地烫了我全身一个寒颤,于是那种血脉跳跃的酥痒刺激又回了
来。

  「别射……不许射!哼……先别射!」她又对我很突然地说道,尽管这一次
她的声音依旧充满诱惑,但我听得出她这次确实是在咬牙忍着。

  「哼呼……夏雪平……你……你又干嘛?你又这样……」

  「不许射……不要射……啊啊啊你等下!等一下……」夏雪平怕我过于激动,
主动把自己的双膝用力地夹住了我的腹肌,又将右臂伸到自己的后背、把手探到
自己的屁股下面,往下拉扯着我的阴囊。我的阴囊感受到她的温度后迅速血液聚
集,可随之就微微吃痛,于是我也停下了我将肉棒向上挺的动作。

  「你又要干什么呀……坏雪平……坏妈妈!」

  夏雪平吸吻着我的嘴巴,又分别亲吻着我的左右眼睑、用舌头在上面轻舔着,
然后抬起了屁股,让我的巨兽脱出她的温热洞穴;接着她转过了身,扯住我的肘
关节示意我坐起来,然后她以蹲坐的姿势,主动扶着我的阴茎再次插入她的蜜穴。

  「抱着我!」她背对着我挺着胸,稍稍上抬并扭动着屁股,亢奋地对我命令
道。

  得到了她的指示,我便放肆大胆地把双臂绕到她的身前、交叉着搂住她,并
左右双手各自握住她的右左两只乳房,我也尝试着不留任何余地,狠狠地让自己
的手指大力狠抓着她这对从忸怩保守变得活分乱摆的乳房,夏雪平先是痛苦地尖
叫了一声,可紧接着在瞬息间又变成了享受的啽哢:「你……哼啊……你太用力
啊……啊啊啊!」

  「痛么?……呼……痛不痛?呼呵……告诉我痛不痛呢?」我对夏雪平温柔
且挑衅地问道。

  「嗯……嗯嗯……主要……主要痒……」夏雪平侧过脸,婪沓地吮着我的嘴
巴,主动颠起自己屁股、前后活动着阴阜,强迫着我对她进行着活塞抽插。

  「……你……为什么又不让我射?」

  「我……嗯嗯……我想嗯……我想你……忍着一下多射一点……啊啊啊忍着
一下子射出来……哦哦……会更舒服的……」夏雪平醉眼低垂道,「我想让你……
想从后边……啊……用力点……我想从后面……让你从后面抱着我……」

  我心里默默一颤,阴茎未射,心脏上却总觉得有无数热流迸发,于是我的心
脏也愈发地变得软款下来:「你……好像……很喜欢我从背后抱你……呼……为
什么?」

  「啊啊啊……啊……因为……因为安心……啊啊啊安心踏实的!」夏雪平眯
着眼睛,放任着自己的情绪和感受自由地叫道,「啊啊啊……你射吧……小混蛋……
你要是想……啊啊啊……就射吧!从背后……啊啊啊……从背后顶着我的身体……
顶着我的身体……射吧!啊啊啊啊——」

  我连忙抬起自己的屁股,抓着她的身子,仿佛受到她的淫声浪语的驱使鞭策,
努力地在她的身后驰骋、冲刺,这一次我再也不压抑自己,放心大胆地迎接着从
身体底部传来的一阵阵痒麻挈搐的感觉,并让这种热烈的感觉将自己的精关放开……

  「啊——舒服!……小混蛋!妈妈爱你——」夏雪平从嘴角到双眼都流露出
满足的笑意,甚至有两滴热泪从她的眼眶中,跟着她阴穴内的那股持续的热流一
同涌出。

  看着她的绯红脸庞和曼妙身躯,以及沿着她可爱脸颊斜斜落下的热泪,我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好搂着她一同向后仰去,让我的身体砸在床垫上,而
让她安心踏实地躺在我的胸膛……

  我俩赤裸相拥,横着躺在床上,身上共同盖着一床被子,沉沉地睡了好久,
又同时被各自的电话吵醒,此时的天色又暗了。她的手机里响着的是自己的的日
程提示,而我的手机里则是显示出一条陌生的号码。

  「您好,哪位?」

  「何Sir、何老总!你猜猜我是谁?」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

  「你是……」

  「我是『炮仗』啊!宋振宁!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老同学啊!贵人多忘事!」

  「哦哦……我记起来了!最近怎么样呢?」这个外号「炮仗」的哥们,是我
的国中同学。说实话,我在国中时候一直默默无闻,那时候夏雪平击杀艾立威他
哥的事情已经被人淡化了许多,全班六十多人也没有一个知道我的情况的,但是
当初能跟我算得上「要好」二字的,其实也就不超过二十个,不过我总觉得跟他
们感情都不算得上有多深,于是从国中甫一毕业,我就跟他们所有人无论男女,
全都断了联系。

  「哎……累呗!拼死拼活准备学年设计呢,我现在在学建筑工程,天天得画
图纸……生活单调得很,一点意思都没有!哪像你!你何警官现在都是警界新星
了,生活得可刺激吧?」呵呵,这个大胖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话痨。

  「怎么找上我了?有啥要帮忙的?」

  「嘿,我说『石头』,」——「石头」是我初中时候的绰号,因为我名字里
有个「岩」字,也不知道谁就给我这样取的这么个单纯乏味的绰号——「炮仗」
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发现你们这帮现在已经工作的人,无论哪个行业的说
话都这么势利呢?我没事儿需要帮忙了,还不能找你啦!好家伙,亏我满市局托
人找人打电话,找到我小学铁磁的老叔修德馨那儿去了,才要到你手机号——嘿
嘿,别说你小子行啊,能给我小学哥们的老叔当处长,我可在他面前有的吹啦!」

  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又问道,「呵呵,不好意思,我们干警察这行的,都习
惯这么说话了,别介意……那老兄是有何贵干?」

  「吴纶和扈羽倩你还记得不?男女班长?」

  「记得!咱们班两大才子,被训导主任通批没前途的早恋青年;结果人家二
位高中考上的是省实验,大学考完了联考考了Sat,最后都去了Ucla……」

  「他俩从美国回来了,准备召唤俺们当年那帮同学一起聚一聚。」

  「欸?他俩这时候回来?我记得美国这时候没假期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扈羽倩她太外公八十大寿吧,他俩一起回来给
老人家庆生日来着。哎,不说这些,咱们老哥们儿也都好久没见面了,明天中午
十二点半『万鑫蚨人』二楼,海鲜自助、烤涮两吃,你来不来?」

  「嗯……这个……」我支支吾吾地对着话筒,抬头看着夏雪平。实际上我原
本设想的是趁着明天天气好,计划着开着车带夏雪平去周围的植物园或者森林动
物园等地方逛一逛、看一看。

  夏雪平却看着我,对我摆出「没事,你去吧」的口型。

  「怎么着?不方便啊何Sir,明天有任务?」

  我想了想,搪塞道:「那个……本来我明天有点安排……那个,炮仗,你这
样,你加我一下微信,就我手机号;等我稍微看一下,再回复你,成吗?」

  「行!」炮仗爽快地说道,「我是挺想让你过来的,大家一起见个面;但你
要是有公干,也不能耽误了!等你回复啦!」

  放下电话后,我便将所有事情加上我的计划跟夏雪平讲了。夏雪平看着我微
微一笑,对我说道:「你要想带我出去玩,哪天不行啊?而且说起来,明天就算
你没有同学聚会,我也跟你没办法去郊外。」

  「怎么呢?」

  「你忘了么?明天重案二组赵嘉霖的婚礼啊,也是十二点半,金梦香榭丽。」

  「呵呵,」我僵着脸笑道,「她压根儿就没给我请柬。」

  夏雪平恍然大悟,认真地点点头:「这样啊……我还担心呢,知道你俩不怎
么对付,刚刚我还想跟你说要不然就我自己去好了,毕竟我跟她丈夫共事过,也
不好推脱。」

  「那行了,皆大欢喜。」我看着夏雪平的脸庞说道,「只是可惜了明天的好
天气了……」

  「哼,小混蛋!你还挺贪!」夏雪平说着,捏了捏我的鼻尖。

  好在现在是晚上九点钟不到,外面开着的餐厅还多着呢,夏雪平又突然馋了
小笼包,于是我又顶了一大堆小笼包和两份老鸭粉、一份凉拌鸭胗。吃饱喝足,
夏雪平又非要帮我擦身子,还给我立了个规矩:以后但凡想上她的床,不管我睡
不睡觉,都必须先洗澡。

  擦完了身子后,我和她又忍不住在床上翻云覆雨一番,然后我依旧从她身后
搂着她,轻握着她的两只圆润的乳球而眠。

  谁想一大清早六点半,她又突然把我叫醒。

  我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跟他下了楼,本来以为她有什么急事,结果一上车,
她才跟我说了声:「去莲华寺,我想带着你一起上柱香。」

  「上香什么时候不行啊,非得今天?」

  「就今天。」

  说完,她就在副驾驶座位上闭上了眼睛。我仔细一看,她眼眶周围黑黑的,
还稍稍有些浮肿,看起来,她似乎一夜都没合眼。

  于是我启动了车子,开上了高速和山路,直奔莲华寺的山门。到了莲华寺,
扫地的僧人见到我俩都笑了,一问才知道,我俩竟然是今天第一对拜佛烧香的施
主。

  夏雪平抬手就往九宝箱里添了五百块的香油钱,然后又跟我一起请了六枝高
香,带着我在佛祖与菩萨面前长跪半天;

  她虔诚地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在香雾缠绕之下,她仿佛下凡的仙女一般。

  于是对着佛祖和菩萨的翡翠像尊,我也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着,祈求着我
和夏雪平可以平安、可以幸福、可以相伴永恒。

  祈祷之后,夏雪平又跟我一起在寺庙里用了素斋,饭后又一同在佛堂周围的
松林里闲逛着。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烧香了?」我对夏雪平问道,一不留神还差点踩到
一座椰子大小的小土包,仔细一看那前面还用木板刻着字:佛——无名胎冢。

  夏雪平跟着我往前走着,犹豫片刻,对我忧心忡忡地说道:「因为我害怕了。」

  「怕什么?」

  「前天我被你要挟、昨天又被你下套欺负、接着我又欺负了你……但不得不
说,这两天,我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同时,秋岩,我也害怕、也迷失了。
你我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你是我生的,我本觉得你是不能跟我做一对儿情人
的;但是说是母子,母子之间能这样么?」

  「你是害怕别人?」

  「我是害怕自己的良心……」

  我这才又明白过来她为何一直担心:她无视社会舆论可以杀了那些犯罪分子,
她本不喜欢也不畏惧他人的口舌;可她自己的确是信佛的,所以她把自己的所谓
「良心」得到的准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只听夏雪平又问道——双目泛着泪花对我问道:「小混蛋,以你我这样的关
系,我真的不知道,你我来世,究竟会不会堕入畜生道?上天和佛祖会罚我们吗?」

  「我……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如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佛家摒弃一切妄欲、厌离六根不净;但是世人本身就离不了这些杂音秽念,
可以说有生命就有悲喜、就有贪嗔痴、就有受想行识,这世间不可能谁都大有大
无的境界;佛家同时厌离一切恶行恶果,我见识浅薄,对佛家了解一些但又不多,
可我总觉得我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不会用我们的关
系去伤害别人,因而我们俩也不应该像她说得那么严重不堪。

  于是,我抓紧了她的手,搂着她的肩膀,沉了一口气后,郑重地说道:「我
只记得,佛说一切都是虚无缥缈,所谓今世你我这样的血缘禁锢,不也应该如此
么?——我是不懂那些了,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而你替佛陀和菩萨铲清
这世上的罪恶,你我本不应该受到你所说的那种苦;反正,那都是身后事,你我
现在这样忧虑,也是多余;就算是真的堕入畜生道我不怕,因为无论进入哪一道,
我可是跟定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再想着甩了我!」

  「哼,小混蛋口气还大的很呢!……其实……我看过那天晚上你跟我之间的
录像之后,我就开始怕了……有人说母子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会变得疯魔、会
一辈子倒霉、会在死后永世不得翻身;我倒是无所谓了,这一世,要不是你这小
混蛋可以陪着我,我真的活的很累——到现在也就你这小混蛋可以陪着我了;可
我担心的是你啊!你对我这样做,将来死后也可能沦入十八层地狱,你也不怕么?

  我微微一笑,不经思考,刚刚面对着大佛和观世音菩萨的想法对她脱口而出:
「我不怕,我无所畏惧。你知道我刚刚许的愿么?——若天地不容,我当愿入十
八层地狱,受五百年刀山之刑,受五百年火海之苦,再受五百年粉身碎骨之痛;
只求换来与你相守,享尽万般快活、人间欢喜之缘。」

  「你!……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当着佛祖面前这么胡说!」夏雪
平皱着眉头捂着我的嘴巴,脸上却挂着挡不住的笑容。

  而我继续笃定地说道:「轮回跟我开的玩笑,我又何必拿轮回的错误惩罚自
己呢?你要是依然对你我的母子血缘心存芥蒂,那么,倘若有朝一日可以见到佛
祖,我必诚信跪拜,求其大慈大悲,希望佛陀可以让你我在今后某一世,做一对
真正的情侣夫妻,不用受到亲缘和礼教的禁锢……」

  我还未说完,夏雪平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我搂住,就在这佛堂后面,我和她毫
无顾忌地热吻了起来。

  在这一刻,竟飘起了无瑕的寒酥,将相互拥吻的我和夏雪平,笼罩零星的洁
白之中。

  ——真没想到今年的初雪,竟来得这么早。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9(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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